“可是能跑去哪里呢?两条腿又怎么可能快得过胡人的马?”
“跟他们拼了!”没有被宁恒远带走的护卫队成员高举手中的武器,“拼死一战尚且还有活路,龟缩在这里必死无疑!”
“说的对!为了我们的父母妻儿,和他们拼了!”
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只要还有着那么些许气血的人,都在同一时间抄起了家伙赶往城门口。
这是他们世世代代生活的家园,他们不能就此放弃。
然而,心中想的很好,可当他们来到城墙上看到下方千千万万整齐划一的队列,个个身披战甲的战士,以及凌空飞扬,几乎遮蔽了日光的旗帜的时候,还是有些腿软。
如此多的兵马疾驰而来,掀起了漫天的尘土,朦胧的视野里,只觉得城楼下方的兵马宛若滔滔江水一般奔涌不尽,只是稍微看上那么一眼,便再也没有了与其斗争的勇气。
“等……等一下……”一名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左右的小男孩趴在城楼上用力睁大了眼睛,随后骤然间露出欣喜的神情,“你们看那旗帜,上面写的是不是一个“崔”字?”
“嗯?”有人深感疑惑,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向城楼下方,然后立刻扯着嗓子放声大喊了起来,“这好像真的不是胡人的军队,是崔将军!真的是崔将军!”
倘若真的是胡人攻来,他们才不会如此安静地等在城楼下方。
这般有素养的军队,绝对是他们心心念念的崔将军所率领的。
漫漫黄沙落下,遮天蔽日的旌旗露出它原本鲜艳的色彩,那一个个龙飞凤舞的“崔”字在微风里凌空招展。
太守弃城而逃的悲哀和胡人压境的恐惧在这一瞬间消散干净,心头只剩下无尽的喜悦。
百姓们才不会管如今高坐于那龙椅上的帝王究竟是谁,他们只知道他们世世代代的安宁皆是来自于守护雁门关的崔俣。
他们欢呼着,雀跃着,冲下城墙,满心欢喜地将堵死了的城门打开,迎接崔将军的到来。
季青临和崔俣骑在战马上并排入城,周围站满了迎接他们的百姓,他们身上的衣着算不得多好,脸上也不见得有多少的肉,每一个的神情却都极为喜悦,激动兴奋的恨不得冲上来把崔俣一顿狂吻。
若不是有其他士兵的阻拦,崔俣恐怕此时早已经“名花不保”了。
季青临饶有兴致地打趣着他,“看来崔将军是深受边城百姓的喜爱啊,若是他们知道崔将军已经是做祖父的人了,不知道要多伤心呢。”
若是一般人说这话,崔俣难免会产生是不是自己功高盖主的想法,但此时面对季青临,他只觉得老脸通红,“殿下您就别打趣我了吧,像殿下此番年纪,才更会受到小姑娘的青睐。”
季青临的脸因为在南黎皇宫被划伤而落下了无法去除疤痕,为了不吓到这些百姓,也为了暂且隐瞒自己的身份不被有心之人发现,他便戴了一块银白色的面具。
铠甲穿在他的身上,更衬得他身姿颀长,面具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那一双清澈如水的眼眸和清晰干净的下颌线,儒将风范在这一瞬间达到了顶峰。
崔俣本是调笑的话语,却没想到,就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一个小姑娘竟是冲破了士兵的阻拦,直接来到了季青临的马前。
季青临迅速勒紧了僵绳,才没有让那马蹄踩在小姑娘的身上,可即便这样,小姑娘还是摔倒了。
马儿的鼾气打在小姑娘的面容上,她仰着头,与季青临四目相望。
季青临翻身下马将小姑娘抱了起来,轻声问道,“摔疼了吗?”
小姑娘摇摇头,大大的眼睛里闪烁着细碎的光芒,“不疼,哥哥……你可真好看。”
季青临莞尔一笑,抬手揉了揉小姑娘的脸蛋,“你也很漂亮。”
“那……”小姑娘眨巴着大眼睛,“等我长大了可以给哥哥做媳妇吗?我最喜欢大英雄了。”
季青临哭笑不得,按照这个世界他的年纪,他都能给小姑娘当爹了。
“实在是对不起,”一名妇女慌慌张张的跑过来,一把将小姑娘搂在怀里,急的都快落下了泪来,“我女儿年纪小,不懂事冲撞了将军,还请将军千万不要和她计较。”
“无碍,小姑娘很可爱,”季青临掏出一块手帕递给那名妇女,“擦擦脸吧。”
“不过,还是要看好孩子,这么多的马,万一要是踩到就不好了。”
“谢谢,太麻烦您了。”女人千恩万谢的抱着小姑娘离开,但小姑娘在走出兵马队列以后又转身冲季青临喊了一句,“哥哥!你还没说你同不同意让我长大了以后做你媳妇呢。”
季青临:……
低头沉吟了一瞬,季青临轻轻笑了起来,“要做人媳妇,可不能只看这人长的好不好看哦,你要从多方面考察他才行。”
小姑娘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随后和母亲一起消失在了人群里。
在弃城逃跑的宁恒远的对比之下,如此温柔的对待一个小女孩的季青临在百姓中的口碑急剧上升。
此时的他们还不知道,只是因为这样一个善意的举动,使得雍城的百姓对重新归属于北齐国一事没有了半分的反对。
季青临回到马上,一转头就看到憋笑憋的眼泪都出来了的崔俣,发出一阵无奈的叹息,季青临缓缓开口,“想笑就笑吧。”
没什么大不了的。
只不过……崔将军这笑的时间是不是有点太久了?
而且,他知道他自己在说什么鬼东西吗?
崔俣也没想过自己能见到自家殿下这样的一面,一时之间就有些忘乎所以,“殿下啊,您年纪也不小了,微臣觉得也是时候该找一位太子妃了,您看如何?”
等到周围的副将们扯着崔俣的袖子提醒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家殿下周身的温度好像有点低。
“啊……这个……”崔俣一时之间有些语塞,还是在迟蔚的小声提醒之下才想出了一个逃遁之法,“殿下,咱们才到雍城,这还有许多事需要处理呢,微臣就先去忙了。”
遮盖在面具之下的面庞看不见任何的表情,崔俣只见自家那温润如玉的太子殿下笑得有些阴森森的。
心里一颤,崔俣拔腿就跑。
顺带努力的自己给自己洗脑:我爱工作,工作/爱我。
最近一段时间,我还是尽量少出现在殿下面前吧。
然而,速度有些慢了的崔将军还是被自家殿下给拖住了步伐,就在他的脚即将要迈出门槛的那一瞬间,背后传来了季青临恶魔般的低语。
“崔将军等一下。”
崔俣像提线木偶一样一点一点的转过了头,露出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假笑,“殿下可还有吩咐?”
季青临负手而立,目光平静地与他相触,和往日一样润朗的嗓音,却偏偏说出了让崔俣肝疼的话,“既然崔将军如此的想要替孤分忧,那剩下的事物便都交由崔将军处理了吧,刚好也给其他的将领们放放假。”
其他人:双手插兜,看好戏ing.
崔俣:喵喵喵???
整个雍城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了,这些将领们除了骑在马上走了走路,他们还干什么体力活了啊喂?!
怎么就到了需要放假的程度了?!
崔将军委屈,但崔将军不敢说,他只能低声应下,“是。”
当独自一人处理事物累成狗,却还要到处奔波的时候,崔俣只想一巴掌拍死当初的自己。
别问,问就是后悔,悔的肠子都要青了好吗。
他怎么就作死的说出要给太子殿下找太子妃的话了呢……
只是可怜了他的肝,这么大年纪,还要陪着他一起熬夜,太惨了,呜呜呜……
这一边,如兰已经跟着宁恒远离开雍城数十里的距离了。
在有马车的情况下,宁恒远悠闲的就好像只是带着妻妾出门度个假。
即便在路程不远的时候,他们就察觉到了大批兵马踩踏在地面上造成的摇晃的感觉,可宁恒远却丝毫没有一点即将要国破家亡的紧迫感。
甚至还在夜里一个人悄悄摸摸的爬上了如兰的马车。
今夜的月光很是清亮,皎洁的就像姐姐死的那一晚一样。
宁恒远整个人胖的像一头猪,在狭小的马车空间里压的如兰感觉自己的腿都快要断了,她咬着牙,细长的手臂不动声色地攀上宁恒远的后背,在他耳边缓缓吐气。
“好如兰,”宁恒远猴急般三两下除去了自己的外衣,肥硕的大手按在如兰的腰间,“快让我好好亲亲你。”
如兰勾唇浅笑,一双媚眼在月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好啊。”
她说着话,素手从枕头下摸出那根被磨得十分尖锐的银钗,在宁恒远将扒拉下她的肚兜的时候,对准了他的心脏,“去死吧你。”
“噗呲——”
磨的尖锐的发钗在寂静的夜里已经模拟了不知道有究竟多少遍, 随着一声利刃刺入肉/体的声音响起,宁恒远尚且有支撑的身体顷刻之间宛若一座肉山一样重重的压了下来。
过于肥胖的人心脏负荷都会比较大,呼吸本就比普通人要困难一些, 此时宁恒远的整个心脏被被发钗刺穿, 他远浑身颤抖,惊恐的瞪大了双眼,想要放声呼救却发不出半点声响,只能绝望地张大嘴巴, 剧烈的喘息。
可即便如此,他鼻腔中呼吸道的新鲜的气体却也越发的稀薄了起来。
“你……给我起开。”如兰此时也不再装了, 她用力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宁恒远,居高临下的望着他。
那双满是媚色的眼眸中充盈着笑意, 带着一股由内而外的怅然。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发出一声喟叹。
那个宛若山一样高不可攀的男人,随随便便一句言辞就毁了他们一家的男人,让她跌进尘埃里, 满腔仇恨,活的不人不鬼的男人,就这样脆弱的倒在了她的面前。
原来宁恒远的命, 也可以这么的卑贱。
如兰捂着唇笑得肆意又张扬,若不是因为担心被守在外面的护卫发现,她势必要仰天长啸一番才肯罢休。
她缓缓压低了身子,凑近宁恒远尚且还未彻底扩散的瞳孔,“你没想到你会有这么一天吧,太守大人。”
最后这四个字被她说的咬牙切齿, 乌黑的双眸在寒夜里散发着锐利的光芒,“还记得吗?我姐姐死的那天, 月亮也是这样的亮。”
如兰抿了抿唇,心中发狠,捏着发钗的手又将其往里送了几分,“你去地下和她赎罪吧!”
心脏被刺穿的痛楚使得宁恒远浑身上下一阵一阵的发冷,哆哆嗦嗦口齿不清,他整个身体都蜷缩成了一只煮熟的虾子,内心疯狂的叫嚣着,痛苦的呐喊着,可终究只能发出几道虚弱的宛若猫儿一样的声响。
他拼尽全力的伸手抓住如兰的胳膊,试图将插入自己心脏的钗子拔出来,可那双如若无骨的小手却好似焊在了他的身上一样,始终纹丝不动。
宁恒远清晰的感到自己的身体仿佛在一点一点的变冷,从灵魂深处透露出浓烈的恐惧和绝望,他拼命的张大了嘴巴,眼眸里还夹杂着些许不知所措,“嗬……嗬……”
你姐姐到底是谁啊?!
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你就要杀了我,你TM的有病吧?!
如兰在看清他眼眸当中神色的一瞬间,身体猛地一顿,随后眨了眨眼,笑出了泪来。
太可笑了,当真是太可笑了!
她那可怜的姐姐,死无全尸的姐姐!
宁恒远竟然把她给忘了!
如兰的母亲在生她的时候难产去世了,父亲常年在外做工,姐姐比她大了十岁,既当爹又当娘的将她拉扯大。
姐姐是她此生最为亲近的人。
可就在姐姐十六岁那年,因为即将要嫁作人妇,带着她一起去街上买钗子的时候,因为容貌过于艳丽而被身为太守的宁恒远给看中了。
就那么在大街上,姐姐没有一点尊严的被宁恒远手下的人抓了起来,捂着嘴巴拖回了太守府。
如兰拼了命的想要去拉住姐姐的胳膊,不想姐姐就这样被带走,可是那时的她太小了,矮矮的身体根本不是那些武功高强的护卫的对手。
她被死死地踩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姐姐被拖走。
那些护卫离开后,她想要冲进太守府里去救姐姐,可太守府的大门是那样的高,太守府的院墙是那样的厚,像是一座永远都无法跨越的大山阻挡在她的面前,彻底的隔绝了她和姐姐。
她在太守府周围等候了整整一夜,在天快要亮的时候,发现有几个人拖着一个麻袋从后门走了出来。
鬼使神差般的,如兰跟了上去。
那些人将那个麻袋拖到了城外的乱葬岗,将其扔在了一片腐臭的尸骸当中。
如兰小心翼翼地探了上去,一点一点的将麻袋解开,露出里面破碎不堪的尸体。
那笑着给她讲故事的,会把她抱在怀里细心安抚的,会把好吃的都留给她的,永远温柔的,即将要嫁作人妇的姐姐,彻底的闭上了眼睛。
姐姐浑身上下都是伤,青青紫紫的痕迹和牙印映满了原本白皙的皮肤,下半身被鲜血浸透,凄惨的几乎没了人形。
只有眉弓处那一颗黑色的小痣,在一片血污当中格外显眼。
她颤抖着手从姐姐头上取下了那根白日里才买的银钗,重重的在自己眉弓处相同的地方刺了下去。
疼痛让她的面容扭曲,可心里却无比的畅快。
姐姐应该……比她更痛吧。
她终于能够和姐姐感同身受了呢。
一开始她想要申冤,想要还她姐姐一个公道。
可她从未想过,公道竟是这般的难以获取。
爹爹被衙役打成了残废,拖着病弱的身躯苟延残喘了不过十日便去寻了姐姐。
自此,如兰知晓,这世间,再无人爱她。
此后十载,她带着属于姐姐的痣,和那根银钗,开始了复仇的计划。
她知道宁恒远喜欢美人,于是她自愿入了青楼,她拼了命的练习身段,练习舞蹈,跳的脚下磨出了血泡,血泡磨破后长出血痂,血痂掉落后磨出老茧。
十年如一日非人的训练,终于换来了今天。
如兰微微舔了舔唇,脸上逐渐浮现出一抹扭曲的笑容,“太守大人,既然你忘了,那我就帮你一点一点的想起来。”
她猛的一下将银钗从宁恒远的心脏处拔出来,一手用力捂住宁恒远的嘴巴不让他发出声响,一手捏着钗子又狠狠的插在了他的手腕上,“这一刺,是为了报姐姐被你折断了双手之仇。”
“这一刺,是为了报姐姐被你凌虐之仇。”
“这一刺,是为了报爹爹被你杖杀之仇。”
“这一刺……”
如兰似疯了一般,机械性地举起钗子刺进去,随后又拔出来换一个地方。
一下又一下。
直到不断挣扎的宁恒远再也不动,没有了半分的声响。
发钗因为脱力而掉在柔软的床褥上,如兰踉跄着身形曲腿跌坐,她抬起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宁恒远的脸,小声问道,“你想起来了吗?”
然而,早已经死去多时的宁恒远终究是不会给予她答复了。
“哦……”如兰叹了一口气,“原来你死了啊。”
她神情平静,呆呆傻傻的跪坐在一旁。
压抑在心底十年的大仇一朝得报,她突然感觉前路一片迷茫。
接下来,她该去哪里呢?
以后的生活,又该怎么办?
当满腔的愤怒消散而去,情绪稍微缓和下来以后,如兰后知后觉得有些害怕。
她哆嗦着捡起发钗,双手死死的捏着钗尾,白皙的指尖硬生生被她捏出了血色,宁恒远滚烫的血滴落在她指尖上,放大了她每一处挣扎的神经。
她杀人了……
该怎么办?
她会死吗?
但是宁恒远本就该杀,他虐杀了那么多的姑娘,在胡人压境之前弃城而逃,这样的杂碎,又有什么资格能够活着呢?
她没错!
如兰在心底努力的自我安慰着。
“对……胡人……”那双暗淡的眸子骤然之间迸发出晶亮的光芒,她已经替爹爹和姐姐报仇了,他们泉下有知,也应当得到安慰,如今胡人来袭,那就试试去做抵抗吧。
她的一条命,本来也不值钱,死在保护雍城的战争中,终究是好过继续当一个舞姬辗转男人身下。
有了目标,如兰拿过刚才被宁恒远脱下的衣衫将脸上的鲜血一点一点的擦干净,然后又从随身携带的包裹中找出另一套干净的衣裳换上,随后跳下了马车。
几名护卫在守夜,看到她后下意识开口询问,“如兰姑娘怎么下来了?”
如兰扭头看了一眼身后一片安静的马车,悄悄将手指竖在嘴唇边嘘了一声,“大人累着了,如今已经熟睡,你们不要上前去打扰。”
说着她又指了指前方黑漆漆的树林,露出一抹羞涩的神情来,“我想去方便一下。”
护卫们料想不到如兰会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对宁恒远下手,因此并没有怀疑她说的话,“如兰姑娘早去早回。”
如兰应了一声,迈着小巧的步伐一点一点往前走,在护卫们看不见她的时候,瞬间撒丫子狂奔了起来。
夜晚的风刮在耳畔呼呼的响,和着如兰如鼓点般的心跳,她像是一只雀跃于林间的小鹿,在星光下肆意的奔跑。
但好景不长,跑出去没多远的时候,便被一小队人马给拦了下来。
这是一队穿着铠甲的士兵,手中的兵刃上并没有什么血迹,但那浑身上下散发的冷冽寒意却还是惊的如兰身体一阵哆嗦。
她委屈巴巴的用双手抱紧了自己的身体,后背倚靠在一棵大树上,睁大的眼眸万般警惕的直视着前方。
她听说胡人向来是荤素不忌的,甚至连伦理廉耻都丝毫不被他们放在眼中,一个女子可以同时委身于父亲和儿子,也可以同时委身于兄弟。
女人在胡人的部落里没有丝毫的尊严和地位。
她该不会刚刚逃出魔爪,又要入了狼窟吧?
如兰瑟瑟发抖:她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要不然她干脆直接一头撞在树上撞死算了。
如此也好过被这些胡人抓去糟蹋。
影十七看着眼前的女子从变戏法一般不断的变换着神情,只觉得万般的有趣,他双手抱胸,歪着脑袋盯着她,“姑娘,你要不要考虑先平复一下你的情绪?”
“哎?!”
在听到如此熟悉的话语之后,如兰猛然间瞪大了双眼,“你们不是胡人?”
影十七莞尔,不答反问,“你说呢?”
“太好了,”如兰喜笑颜开,“你们是雁门关崔将军手下的将领对吧?雁门关没有破,雍城也保住了?”
少女长着一双勾人的桃花眼,加上眉弓处的那颗鲜艳的小痣,应该是十分媚态的,可此刻她瞳孔微扩,晶亮的眼睛里全然都是惊喜,像是小鹿一般,带着些许的纯真。
“嗯,”影十七下意识的点头,“不过……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此条路线是他们通过太守府书房的密道追逐而来,他们的任务是要把弃城而逃的雍城太守宁恒远给抓回去。
会走这条路的人,除了宁恒远手下的护卫以外,就是他的妻儿和那些小妾了。
想到这里,影十七身形微顿,“你是宁恒远的小妾?”
话虽然是问句,但如兰却还是听出了其中肯定的意味,她一时之间呆愣在当场,不知该作何回答。
不过,影十七没有要求她做出回答来。
殿下交代过,宁恒远的小妾当中会有一个因为争风吃醋而手刃了他,如兰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在这里,很难不让影十七怀疑她就是殿下口中的那个小妾。
“带我们去找宁恒远吧。”见如兰长久的不说话,影十七更加的坚定了心中的想法。
如兰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啊,躲不过也逃不开,宁恒远注定是她此生的劫难。
“就在前面不远处,”如兰没有选择撒谎,如实说道,“跟我来吧。”
她会带崔将军的人去找到宁恒远,至于她的死活,无所谓了。
反正她已经大仇得报。
浓浓的夜色里,宁夫人和一双儿女以及小妾尚且都还在马车里安静的熟睡,突然被外面的喧闹声给吵醒。
刚刚掀开车帘走下来,睡眼都还惺松着,就被眼前宁恒远几乎死不瞑目的惨象给吓得晕了过去。
如兰:……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如果她说真是不是故意要把宁恒远弄成这副鬼样子的,宁夫人会相信吗?
影十七侧头看了一眼这个娇小柔弱,仿佛无比的需要人怜惜的姑娘,忍不住心头一惊。
果然还是殿下说的对呀,任何时候都不能小瞧了任何人。
下属的士兵迅速制服了一众护卫,将他们挨个捆了起来,宁夫人等人也全部都被关在了同一辆马车上,准备一起返回雍城。
似乎是因为当兵的动作都比较粗鲁,几个吓晕过去的小妾们在被扔回马车上后,又慢慢悠悠的转醒了过来。
她们茫然的看了看对方,瞅了瞅自己被捆住的四肢,随即又想起方才宁恒远尸体的那副惨样,一时之间忍不住放声大哭了起来。
本该是寂静的能听到虫鸣鸟叫的夜里,却突然传来一阵鬼哭狼嚎般的声响,惊的周围的鸟都成片成片的飞走了。
如兰忍无可忍,冲着马车里不停抹眼泪的小妾们怒吼了一声,“谁再哭一声给我试试,宁恒远就是我杀的,再继续吵吵闹闹,信不信我立马就送你们去见宁恒远?”
面对死亡的威胁,小妾们不得不努力压抑下心中的恐惧,捂着嘴巴再也不敢发出任何的声音。
影十七向如兰投去了目光,却见她此刻又再次恢复了柔弱的模样。
衣衫单薄,鼻子通红,身材纤细,半点不见方才的凶神恶煞。
影十七略微沉吟,此人的演技,倒是比影十一还要精湛上几分。
以后殿下若是还需要人演戏的话,或许可以将如兰给推荐出去。
马车调转方向缓步前行,如兰看了看自己没有任何束缚的手脚,疑惑地对影十七开口,“你不用绑我吗?”
影十一没有回答,挑眉反问,“你喜欢被绑着?”
如兰:……
其实你如果不想回答的话是可以闭嘴的。
一路无言,众人赶在天光大亮之前返回了太守府。
因为之前故意在雁门关点起烽火让雍城的百姓以为是胡人入侵了,所以宁恒远这个弃城逃跑的太守就成了整个雍城百姓唾弃的对象。
季青临随意的看了一眼宁恒远的尸体,“挂在城门口示众吧。”
有了这么一个贪生怕死,放弃满城百姓的太守的对比,他们才能更好的掌握民心不是。
废物有的时候也有被利用的价值,如此一来,宁恒远倒也不算白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