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居住的村子位于原来的北齐国与南黎国的交界地带,北齐存在之时,他们的日子虽然过得称不上什么大富大贵,可温饱却是不成问题。
然而,当南黎把控天下以后,村里的成年男子都被拉去做了壮丁,只剩下他们这些老弱病残苦苦维持着生命。
几个月前村里一名妇人的最后一个儿子也要被官差带走,她忍不住开口说了几句倘若北齐还在的话,便直接被那官差毫不留情的一刀抹了脖子。
回想起当时那血溅当场的场景,少女忍不住瑟缩,“我……就是在没人的时候才说说而已。”
在老人家不满的目光中,少女的声音越发的低沉,她逃避似的躲开老人家的视线,“没……没人我也不说了……”
“那是什么?!”突然,少女拔高了语调,指着岸边一抹黑色的影子,“我怎么感觉那像是个人啊?”
老人家定睛一看,“那就是个人!”
少女被惊的目瞪口呆,网兜里的鱼也顾不得了,一溜烟从船舱上跳下来直奔那人身边,“这江水这么猛,你可千万别死了啊。”
一老一少将人从水洼里拖到稍微干燥一点的树下,这才开始细细打量着对方。
这是一个少年人的模样,年岁不大,脸上还带着些许的稚气,可浑身上下却全是伤。
刀伤,剑伤,撞击伤,纵横交错,挤挤挨挨,尤其是胸口的伤痕深可见骨,卷起的皮/肉被江水泡的发白,看的人头皮发麻。
“该……该不会死了吧?”少女长这么大,从未见过这般狰狞可怖的伤口,一时之间都不敢动弹。
老人将手指放在少年人的鼻子上停顿了一息,“还活着,不过……”
“爷爷,”少女面带哀求,“我们救救他吧,太可怜了。”
老人家沉默不言,许久才叹了口气,“不是爷爷不想救他,从这些伤势来看,此人身份定然不简单,这万一惹祸上身……”
“这是什么?”少女突然打断了老人家的话,手里举着一块黑漆漆的满是斑驳痕迹的令牌。
老人家将令牌接过,只见上面一个“羽”字依稀可辨,他瞳孔骤缩,忍不住呢喃,“羽林卫……”
“什么什么味?”少女没听清老人家说的话,疑惑的到处嗅了嗅,“哪里有味道?”
老人家将令牌擦拭干净揣进怀里,随后解下自己身上的蓑衣,躬下身子开口道,“你不是想救这个人吗?帮忙把他搀到我背上吧。”
“哎,好!”少女满心欢喜,一边将蓑衣盖在少年人身上以防被淋的彻底,一边搀扶着自家爷爷,还不忘拍马屁,“爷爷最善良了。”
磅沱的雨幕中,一老一少深一脚浅一脚的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被彻底遗忘在船舱里,困于网兜无法回到江水里的鱼:喵喵喵?
我们的死活就不管啦?
没有人为我们发声吗?!
委屈jpg.
这一边,在喊出赵纪是叛徒以后,朱子谦就因为体力不支而昏迷了过去。
季青临吩咐几个人将朱子谦抬到火堆旁,给他做伤口的清创。
“殿下,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赵纪绝对不会是这种人。”在等候清洗伤口的时间,张伯满脸凝重的开口说道。
赵纪是个孤儿,从小在街边乞讨度日,因为年纪小,抢不过别人,常常受尽打骂,还饿肚子。
张伯看不下去收养了他,小小的孩童自此便跟在了张伯的身边,寒来暑往,扎马步练功夫,从来没有叫苦叫累过。
后来入了羽林卫,又敢冲敢闯,总是把要当大将军的梦想挂在嘴边。
那般明媚活泼的少年,又怎么可能做出背叛的事情来?
别说张伯不愿意相信,就是其他人也是忍不住怀疑这当中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令朱子谦误解的事情。
季青临稍稍安抚了一下张伯,“我相信小纪,具体的情况,还是等子谦醒过来再说吧。”
朱子谦身上的伤势很重,张伯做不出硬逼着一个伤员解释的昧良心的事情来,即便心里难受的紧,他最终还是点点头答应了,“嗯。”
目前队伍当中没有大夫,不久之前季青临让杨蹇转危为安的措施让其他人对于季青临的医术深信不疑,别无他法之下,只能让季青临给朱子谦进行伤口的处理了。
季青临边检查着伤口一边包扎,但渐渐的,他漫不经心的视线开始变得凝重,深邃的目光中染上了些许的怀疑。
——朱子谦此人,有问题。
不是他胡言乱语恶意揣测朱子谦,实在是这人身上的伤口太过于奇怪了一些。
不同于方才的杨蹇身上刀伤,剑伤,枪伤等等错综复杂的伤痕,朱子谦身上的伤口太过于单一了一些。
而且,他身上数十道刀口,刀刀都避开了重要的部位,看着好像重伤难愈,实际上都是轻伤而已,根本要不了命。
原本以为自家队伍里没有大夫,没有人能察觉出他身上伤口不太正常的朱子谦:摊上事儿了啊喂……
“殿……殿下,快跑!”
夜深人静之时,朱子谦嘴里大声嚷嚷着,一个轱辘从稻草堆上坐起,狭长的瞳仁中泛着红,充斥着对背叛之人彻骨的恨意和戾气。
季青临让影十一给他倒了一杯温水,“感觉怎么样?”
朱子谦闻言瞬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了起来,“殿下,还好你没事,属下都要吓死了,呜呜呜……”
“属下原本是甩开了那些追兵的,可却在半途中和陆霆撞到了一起,属下亲眼所见赵纪与陆霆态度亲密,若不是因为属下殊死反抗,属下恐怕就再也见不到殿下了呀……”
季青临靠在石像边上,静静的看着朱子谦的表演,始终一言不发。
朱子谦哭了半晌也不见季青临有反应,心里有点麻麻的,“殿下,您这是不相信属下吗?”
季青临的视线穿过火堆,看着朱子谦在火光照射下近乎扭曲的面庞,“我信你。”
“殿下……”张伯猛然间拔高了语调,“小纪他不是……”
“孤心里有数,”季青临在众人面前头一次如此郑重地自称为“孤”,让所有原本想要劝解的人都下意识的闭了嘴,“子谦身上的伤势做不得假,孤自有判断。”
明亮的火光照射着朱子谦苍白的眉眼,他悄无声息地低下头,一抹冷笑转瞬而逝。
如此轻而易举相信他人的太子殿下,果真是不可能完成大业的,幸好他早已经弃暗投明了。
他可真机智。
黑色的膘马奔腾过黄土平地,扬起一大片飞溅的尘土,箭矢嗡鸣,漫天箭雨兜头射下,尽数插进空旷的土地。
想象中血流成河的场景并未出现,他们追击而来的地方空无一人。
陆霆骑在高头大马上,眉头紧锁,“该死的,我们上当了,栾初言根本就没有走这条路。”
副统领凑到陆霆跟前,眯起眼睛告黑状,“大人,那个朱子谦是不是故意装作叛变,引我们来此?这里处于两山夹角之处,若是从上方扔下滚石,我们岂不是要被瓮中捉鳖?”
陆霆冷眼瞧他,“怎么,你觉得我这般蠢笨,让一个贱奴忽悠至此吗?”
副统领也没想到自己马屁拍在了马腿上,慌不择乱的认错,“属下失言,是属下失言。”
“知道失言就把嘴给我闭紧,”陆霆调转马头,长剑指向另外一个方向,“他们绝对跑不了太远,往那里追!”
于此同时,距离陆霆等人不远处的山崖之上,朱子谦整个人抖若筛糠。
他身体打着摆子,大汗淋漓,咬紧了牙关试图狡辩,“幸亏殿下深谋远虑没有选择从这条路走,否则这后果不堪设想,殿下,属下认为,我们当中除了赵纪,定然还存在着另外一个叛徒。”
季青临眼底掠过一丝冷笑,“那按照子谦而言,你觉得会是谁将孤的行踪告知了陆霆?”
朱子谦抬手一指,信誓旦旦,“必然是张伯,前些日子殿下已然怀疑到赵纪身上,张伯为自保,才会故意引来追兵想要射杀殿下,如此叛变之人,理应诛之!”
“哦?是吗?”季青临慢慢悠悠的转着手中的匕首,眉宇间一片冷然,“可是这条路线……孤只告诉了你一个人唉。”
第11章
季青临有一搭没一搭的转着手里的匕首,微微侧着头,脸上的神情看不出半分的愤怒,甚至还带着些许的浅笑。
如玉般纤长的手指,在阳光的照射下氲出温润的光晕,带着一股玉石般清冷的贵气。
“子谦啊,你说……如今这事要怎么办才好?难不成,孤也是叛徒?”
影影绰绰的阳光洒落在树叶间,晒在人身上带来舒缓的暖意,可朱子谦却只觉得遍体发寒,彻骨的凉意透过对面人的视线直刺他的心脏,让他浑身上下每一寸的骨骼都在打着颤。
朱子谦握紧了拳头,手背上暴起青筋,脑海当中思绪飞速旋转,试图找出一个暂且可以保命的法子来。
毕竟按照传闻,太子殿下是一个非常温和善良的人,即便是作为战败国的质子,秦昭在北齐皇宫之时也多次受到太子殿下的优待。
而他本就是北齐的人,只不过是一时行差踏错,只要他迷途知返,再装装可怜,想必那般良善的太子殿下定会饶他一命。
说时迟,那时快,朱子谦的眼泪一瞬间就涌了下来,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一般,“殿下,属下这么做,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难不成还是殿下逼你背叛的?”张伯在陆霆出现在山脚下的时候就已经火冒三丈,恨不得直接一刀砍死朱子谦,只是因为殿下想要从朱子谦这里得知一些线索才容忍至今,可现在看到对方这矫揉造作的表演,他实在是有些忍不下去了。
他从小养到大的赵纪还生死未卜,朱子谦却还在这里试图蒙骗殿下,未免也有些太过了,张伯强忍着糟心开口,“你最好是把你怎么勾结陆霆的如实招来,羽林卫的审讯方法,你很清楚。”
朱子谦抬起头看了张伯一眼,伤心欲绝,声声泣血,“张伯,你怎么能够这般的误会于我?”
他的脸色骤然间涨红,像是强忍着巨大的委屈,“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背叛殿下,”朱子谦右手伸出四个手指,直指苍天,目光灼灼的看着季青临,“属下接下来的所言,句句属实,若有虚假,便让属下不得好死!”
“属下是和陆霆有所联系,可属下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殿下啊,虽然陆霆以属下的性命为要挟,可属下从未想过背叛,属下之所以和他虚以委蛇,也不过是想要探查到更多的情报,以此来回报殿下。”
“殿下对属下有知遇之恩,”朱子谦通红着眼眸,脊背挺的笔直,“只要是对殿下有利的事情,属下万死,也要将其办成。”
他目光决绝,充斥着一往无前的勇气,像是行走在黑夜里的一匹孤狼,“哪怕背负所有的骂名,哪怕被所有人误解。”
“属下也从不后悔!”
如此情真意切的表演,让季青临忍不住浅浅笑了起来,倘若这是在现代,朱子谦保不定还能够捧个奥斯卡影帝回来。
他给过朱子谦机会的,可既然朱子谦自己不珍惜,那便怪不得他了……
听到季青临的浅笑,朱子谦紧绷着的神情稍稍的松懈了一些。
他就说嘛,这般愚蠢懦弱的太子,是不可能带领他们完成大业的。
然而,还不等朱子谦的笑容挂上唇角,季青临手里一直把玩着的那只匕首却猛然刺进了他的胸膛。
朱子谦踉跄着倒地,砸在地上发出令人心悸的闷响,他焕散的眼神陡然间聚起了光,带着满满的不可置信,死死地盯着季青临,“为……为什么?”
他不明白,前一瞬还相信了他的人,怎么下一秒就突然对他动手了?
季青临信手将匕首抽出,慢条斯理的掏出一块帕子擦拭着上面的血,随后淡淡的撇了朱子谦一眼,“哪来那么多为什么?”
“既然你不愿意多说,孤也没必要多问了。”
季青临的目光格外的平静,黝黑的瞳仁当中倒映着不可置信的朱子谦和呆若木鸡的其他人。
“啊啊啊啊啊——!”识海当中的8888疯狂尖叫,“宿主,宿主,你怎么了?你是不是被什么人给夺舍了?”
他那么大一个温暖阳光,积极向上,即使身体遭受了非人的折磨也从未抱怨,宛若一个天使一般温柔善良的宿主,去哪里了?
明明是接受过现代主义的根正苗红的新社会青年,怎么突然说刺人就刺人了啊!
而且竟然还如此的面不改色!
擦拭着匕首上血迹的季青临神色一顿,“我有没有说过你很吵?”
“哎?”小系统疑惑地挠了挠脑袋,“应该没有吧……”
季青临叹口气,“那现在有了。”
“好……好吧。”8888委屈,被嫌弃了ing,不开心jpg.
“不……不对啊!”忽然,8888反应过来,他刚才好像被自家宿主给忽悠瘸了,“咱们不是在直接讨论你拿匕首刺人的事情吗?”
“哦,”季青临轻轻应了一声,将擦拭干净的匕首收起来,露出一抹格外温柔的浅笑,“你不觉得,匕首刺入肉/体的声音很美妙吗?”
就像他之前亲自动手将穿过自己肩颊骨的玄铁链拽出来一样,疼痛并不会给他带来不适,反而让他越发的兴奋。
只可惜,朱子谦似乎并不这么想。
可真是遗憾啊……
季青临对人体的结构十分了解,这一刀下去只会让朱子谦体会到戳心灌髓般的疼痛,但却不会对生命构成威胁。
张伯默默的看着眼前的一切,眼中染上一抹伤痛。
他那般善良的殿下,竟被逼到做出这等残忍的事情来,那该死的狗皇帝秦昭,究竟对殿下做了什么啊!
他若不亲自取下秦昭这个狗皇帝的项上人头,如何抚慰死去的先皇,又如何对得起殿下所受之苦。
8888:……
没必要,真没必要,你家殿下心里一点都不苦,他高兴的很!
朱子谦疼的在地上不断的打着滚,细细麻麻的汗水浸满了整个额头,让他看起来万般的狼狈。
季青临蹲下身子,眸光在朱子谦的脸上停留了一瞬,唇角扬起一抹笑意,“说吧,你是怎么和陆霆联络上的,在什么时候就和他们有了联系?”
视线已然有些模糊,可朱子谦却还是清晰地看见了眼前之人的风流写意。
可偏偏是这般温润的宛若玉石一般的人,能够毫不犹豫的对着自己下狠手。
他们都被这人的表象给骗了!
想清楚了一切的朱子谦再也不敢有所隐瞒,将自己所知道的情况全部都说了出来,“是……是九殿下让属下这么做的,之前您困于南黎的皇宫之中,有很多暗桩都投靠了九殿下。”
“简直是岂有此理!”听到这话,一名羽林卫重重一掌拍向了一旁的树干,“他们是眼睛都瞎了吗,一点看不清现实?”
栾沉舟不过是一个偷爬了龙床的宫女所生的,没有半分正统学识的皇子,这群人竟然妄图将如此重担放置于他的身上,简直就是脑子有病。
张伯叹了口气,“倒也不能全怪他们,那时殿下被困,群龙无首,唯一能够指望的也只有那人了。”
“但是,”张伯突然话锋一转,怒视着倒地不起的朱子谦,“如今殿下已然归来,你竟联合他人想要置殿下于死地,狼子野心,理应诛之!”
“我……我已经全部都说了啊!”本就是因为贪生怕死才选择投靠了栾沉舟的朱子谦整个人都傻了,他没想到他已经全部都交代清楚,可还是逃不过必死的命运。
“殿下!”朱子谦悲鸣出声,不顾身上的剧痛伏地而跪,一下一下的磕着头,“属下求求殿下,看在属下为了北齐付出这么多的份上,饶了属下一条狗命吧。”
拿着新鲜出炉的叛徒名单,季青临长眉微挑,幽幽开口,“赵纪在哪里?还活着吗?”
朱子谦整个人一下子愣住了,恐惧瞬间弥漫了整个心间,他知道,如果赵纪已死,他便也不能再活。
努力的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景,朱子谦咬牙开口,“还……应该还活着,他当时被打落山涧,下面是一条江,说不定没有死。”
话音落下的瞬间,朱子谦就迎来了张伯劈头盖脸的一顿揍,老人家眼眶通红,满身悲伤,“小纪还那么小,他才十六岁啊!他还想要当大将军呢,你怎么能,你怎么能……”
“张伯,”季青临伸手将张伯拉了过来,看着老人家悲痛欲绝的神情,季青临忍不住开口安慰,“小纪不会死的,没有尸体,说明他还活着,我让十一去找,你先别着急。”
张伯的情绪在季青临柔和的语调当中平稳了下来,看着对方明亮的眼眸,鬼使神差般的,张伯就信了他的话,“属下,多谢殿下。”
“那……”影十一离开后,张伯指着近乎绝望的朱子谦开口,“他怎么办?”
季青临轻轻一笑,“既然子谦心思不在孤这里,那孤便成全他好了。”
“该死的!”
又一次扑空之后,陆霆整个人周身都散发着冷烈的寒芒,咬牙切齿的话语几乎是从喉咙缝里挤出来,“朱子谦……一个小小的北齐贱民,竟敢欺骗我至此地步!”
陆霆还是头一次这般的被人戏耍,气的他恨不得现在就抓住朱子谦嗜血啖肉。
就在他这般气愤的时候,前方有小兵忽然来报,路中间出现了一个身受重伤的男人,身上还带着一张纸条。
陆霆信手将纸条打开,只见上面铁画银钩般写着几个大字。
物归原主。
落款是北齐太子,栾初言。
心头猛地一颤,一股难以言说的恐慌慢慢爬上了陆霆的心海。
他用力甩了甩脑袋将那种应该属于自己的情绪甩出去,随后纵马向前走去,他倒要看看,这该死的北齐太子,究竟把什么东西送了回来。
队伍从两边散开,陆霆在人群的尽头看到了躺在地上的人影。
他身上穿着一件破破烂烂的黑衣,身上的刀伤是如此的熟悉。
而更让陆霆熟悉的,却还是这人的脸。
——赫然就是他刚才恨不得抓起来千刀万刮的朱子谦。
第12章
朱子谦宛若死狗一般被扔在了地上,全身上下都是血渍呼啦,脏污不堪,尚且还隔着一段距离,陆霆便忍不住的皱紧了眉头。
这般龌龊的一幕,实在是有辱斯文。
陆霆吩咐手下去打来一桶水,“把他给我浇醒。”
“哗啦——”
冰冷的河水兜头浇在了朱子谦的身上,刺得他浑身一个激灵,满身的伤口在冷水的浸泡之下钝钝的疼,这种浑身上下无处都不在的痛楚逼迫他在昏迷当中清醒了过来。
茫然的睁开眼睛,朱子谦嘴里下意识的叫喊,“殿下饶命啊,殿下……”
“啧,”陆霆嗤笑一声,“如此贪生怕死之徒。”
男人低沉的声音落在朱子谦的耳朵里,让他原本死气沉沉的眼睛当中顿时迸射出了精光,他奋力翻身从地上爬起,伸手去够陆霆的脚。
“大人,陆大人,属下的身份被发现了,属下现在无处可去,还请陆大人收留啊!”
如此畏死之徒,不仅没有帮助陆霆戴罪立功,反而是在他给的错误信息之下让陆霆和其手下的人来来回回疲于奔波,浪费了大批量的时间,却什么都没有抓到。
在接二连三的收到秦昭的斥责以后,朱子谦在陆霆这里就几乎等同于是一个死人了。
如今他自己送上门来,陆霆又岂有不收的道理。
朱子谦还美滋滋的想着,自己已经成了栾沉舟的人,即便这回他的任务出了差错,陆霆也断然会看在栾沉舟的面子上给予他相应的尊重。
他一边幻想着未来,一边还不忘给陆霆画大饼,“只要陆大人助我这次,等我回到皇后殿下面前,势必会帮陆大人好好美言一番。”
然而,很可惜的是,朱子谦口中所说的东西丝毫没有诱惑到陆霆,就在他的手伸向陆霆脚腕的一瞬间,陆霆宛若修罗附身一般拔起了手中的长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齐肩将朱子谦的右手手臂给砍了下来。
鲜血溅了朱子谦满身满脸。
他整个人都傻了,剧烈的疼痛让他的脑海一阵一阵的发昏,失去了所有的知觉,只看得见满眼血红。
“你……你……”朱子谦努力地瞪大了眼睛,声音中带着触目惊心的绝望,他不明白,明明季青临都饶过他了,为什么陆霆却要做出这般。
陆霆万分鄙夷的看了朱子谦一眼,将手里的长刀扔给一旁的副统领,冰冷的嗓音中没有半分的情绪,“朱子谦细作身份被前北齐太子栾初言发现,已然伏诛。”
“不……你不能……”朱子谦脸色煞白,满眼惊恐,他拼尽全力伸出仅剩的一只左手,试图抓住自己的命运,可回应他的却只有迎面而来的马蹄。
他竭尽一切所发出的呼救声音,也被彻底的掩埋在了马儿的嘶鸣声里。
上百匹骏马在这不大的小径上疾驰而过,溅起漫天黄沙飞扬,片片尘土当中,依稀可辨几点猩红的血色。
影十一轻功了得,不过四个时辰的时间,便已经在赵纪落崖的地方走了一个来回。
平日里沉默冷硬的宛若一块石头一样的青年,此刻脸上带着隐隐的不忍,甚至眼角还有着微微的泛红。
影十一将背在背上的包裹取下,一点一点将其解开,最后露出里面的东西——一把卷了刃的长刀。
那是属于赵纪的。
影十一单膝下跪,嗓音沙哑,“属下翻遍了那处山崖,只找到了这把刀。”
他没有说的是,那处山崖往下几十丈皆是深渊,底下的地势崎岖不平,即便深渊的下面有一条奔涌的大江,可在受伤那般严重的情况之下,即便这个人换成影十一自己,他都觉得自己必死无疑。
赵纪年岁尚幼,武功也算不得拔尖,落下这山崖之后,当真会有活着的机会吗?
影十一不敢说。
季青临将那把长刀接了过来,即便已经过了好几天的时间,长刀上面的血腥气息依旧没有消散,整个刀身皆是斑驳的痕迹。
看了一眼身体颤抖几乎快要落下泪来的张伯,季青临沉默了一瞬,随后开口,“没有找到尸体,不应该高兴吗?”
张伯猛然间抬头,对上了一双似映满明月清辉般的眼眸。
这双眼睛清凌凌,明润润,只一眼,便让人忍不住心生信任。
张伯下意识的开口,“殿下的意思是……”
“死了才有尸体,”季青临接过张伯的话,“找不见尸体便意味着,人还活着。”
“赵纪可是要做孤的大将军的人,”季青临敛眉,将那把卷了刃的长刀放在张伯手中,清冷的嗓音仿佛带着蛊惑人心的味道,“哪一个大将军此前不历经磨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