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止摊开,是一条挂着玉饰的手绳,精细又贵气,不知为何,这场面他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这是?”
厉沧澜回他:“姻缘绳,这颗玉饰也有安神的作用,养神的。”
白止睫羽微眨,冰冷的玉饰品接触到他温热的肌肤,才回过神来,开口:“姻缘绳?”
厉沧澜笑着说:“对,生生世世绑都在一起的姻缘绳。”
白止下意识问:“你…还信这个?”
远处天边乍现,灿烂的火花冲破天际,几乎照亮了整个上空,紧接着是漫天的烟火炸开,声势浩大,将愣神的白止吸引了过去。
街上的百姓都仰头,惊呼着。
有小娃娃摇晃着母亲的手,奶声奶气问:“娘亲,天上好多花啊!”
妇人将他抱起,听见人群中传来对话:
“今日就瞧见有官爷架着马车往城南运送些什么,原来是烟花啊。”
“听说了嘛,今日可是皇后娘娘生辰呢。”
“原来如此。”说话这人看着满天不绝的漂亮烟火,恍然大悟:“那这些都是皇上为皇后娘娘放的吧?”
“起先还以为是哪里位公子哥讨小姐的欢心,如今想来也是啊,城中禁大规模的燃放烟火,这么多也只能是皇宫那位。”
奶娃娃歪着头问:“娘亲,他们在说什么呀?”
妇人将他抱起,温声说:“乖儿子以后可要像我们的皇上一样,一心一意哦。”
奶娃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鼓楼上,白止眼里只能瞧见那场绚丽的烟火,这唤醒了他久违的记忆,这样盛大的烟火,他见过。
厉沧澜伸手将他拥入怀里,隐去眼底的异样,说:“原本我不会信,但因为你,我又信了,阿止,或许…真有天道轮回呢。”
第63章
四月末, 太后的病情突然加重,永寿宫上上下下都尽心尽力伺候着,唯恐这段时间出了差错。
其实众人都知晓, 这怕是快了。
也正因如此, 白止近日也经常去看望她, 还特意嘱咐永寿宫的人, 若太后有不适,需得立即来报。
今日宫里差人说太后晕了过去, 眼下他和厉沧澜正一道往凤仪宫走。
一踏入殿内刺鼻的药味便铺面而来, 白止往床踏上看去,太后的脸色十分苍白,甚至比身上盖着雪白绒毯还要白上几分。
她拿着帕子正在咳嗽,厉沧澜大步上前替她顺背, 她握着厉沧澜的那只手几乎只剩下了一层皮, 瘦骨嶙峋,异常瞩目。
剧烈咳嗽之后,帕子上是一团血迹,她快速掩了过去, 朝白止招了招手,“皇后。”
白止上前握住她的手, 眼里含着担忧。
他问007:“小七, 太后是不是快了…”
007微微叹气, 回他:“由于白白你和厉沧澜的关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所以剧情点全部都提前了,太后的病也就提前了, 可能就这段时间,在这之后, 丞相也会随着剧情的发展辞官…”
白止看了厉沧澜一眼,他紧紧抿着唇,脸上的表情十分难看,将水递给太后润喉:“母后…”
太后笑着拍了拍他的手,“皇帝不必哀伤,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哀家也逃不过,顺其自然便是。”
白止蠕动着唇,瞧这一幕,心里针扎似的难受。
太后将他的手覆在厉沧澜手上,笑着说:“哀家只有两个心愿,一个是看着熙儿和敏儿成家,一个便是你们,她们姐弟俩成家哀家是看不到了,能瞧见你们夫妻相处和睦,便放心了。”
她对白止说:“皇帝如今的变化哀家也看在眼里,这个位置虽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却也十分孤寂,哀家一直希望他身边能有个知冷知热的人…
许是知晓自己时日不多,她希翼道:“皇后,哀家很高兴你能让他改变,也希望你能一直陪在他身边。”
白止轻轻点头,“母后,儿媳会的。”
厉沧澜低声说:“朕已经让人寻名医去了,母后的病一定会治好的。”
太后回他:“罢了,如今活着也只是徒增痛苦,哀家也该去见先帝了,前些日子哀家还梦见他了…”
她提起这事时,嘴角还带了点淡淡笑意。
白止和厉沧澜来长生殿陪太后,没一会,外面传来争执声,绫罗匆忙进来,在她耳边轻声说:“娘娘,素敏公主在外面训斥令策。”
厉鸿熙和素敏闻讯自然也来了。
令策被一左一右两名侍卫按着下跪,一袭红衣的素敏公主抱臂在胸前,脸色不虞。
厉鸿熙在旁边颇为为难,拉了拉素敏的衣袖,似乎在劝人,他见白止出来,急忙上前,撇撇嘴:“嫂嫂,熙儿实在是劝不住了…”
白止拍拍他的手,笑着对素敏说:“这奴才可是有哪里顶撞长公主?”
素敏扬扬手让压着令策的奴才丢手,令策抬起头,眼底一片冰冷,素敏皱紧了眉,斥责道:“就是这副表情,做奴才的居然敢对主子露出这副表情,皇嫂,您怎么留这种奴才在宫里呢?”
令策已经是他宫里的人,白止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说:“长公主,令策如今已是我宫里的人,本宫自然会管教。”
言下之意,不用旁人来管。
素敏正想再说些什么,抬头就瞧见不远处往这边走的厉沧澜,她朝令策哼了一声,本意也不想惹白止不虞,思来想去便算了。
她越过白止往里走,恭恭敬敬喊了声,“皇兄。”
厉沧澜冷冷说,“素敏,以后别让朕再看见你对皇后不敬。”
素敏心虚回:“皇兄,是那奴才大不敬,敏儿只是替皇嫂管教管教他…”她对上厉沧澜凛冽的目光,怵了,弱弱道:“是,敏
儿知晓了。”
“好了,起来吧。”白止让令策起身,温言细语说:“她毕竟贵为长公主,你以后还是恭敬些,本宫知晓你不服,但不是每次本宫都能拦下来的。”
令策低头回是。
他今日其实根本就没主动招惹过素敏,说来说去还是他和素敏儿时的恩恩怨怨…
厉沧澜走过来瞧了令策一眼,牵起白止的手,语气温柔:“朕已经说过素敏了,若以后她再欺负你宫里的人,你是她皇嫂,不必碍着朕,只管罚便是。”
白止柔声说:“好,知晓了,不过熙儿和长公主也来了,我们先进去吧。”
厉鸿熙摸摸鼻子也跟着两人进殿,看见脸上苍白的太后忍不住红了眼,问:“母后今日可好多了?”
素敏起身给厉鸿熙让位置,好让他来到跟前,太后瘦骨嶙峋的手扶上他的侧脸,温言细语,“好多了,熙儿也来了。”
厉鸿熙嗯了声,不争气抹了把泪。
素敏也红着眼,紧紧咬着唇,全然没有方才骄横的模样。
白止微微叹了口气,握着厉沧澜的手,安慰般摩挲着,一切都在不言中。
除了他,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料到太后的病情发展的如此快,他犹记得初次见面,她脸上还没有病气,虽眉目间有些疲惫但并不虚弱。
厉沧澜偏头看他,温暖的指腹已快一步抚过他的眼底,朝他露出淡淡的苦笑。
生老病死,哪怕是帝王,也无可奈何。
太后是在五月初的雨夜薨逝的。
那夜电闪雷鸣,狂风大作,宫里的灵钟敲响,钟声传遍至整个皇宫,一下又一下,接着是铺天盖地的哭声传来。
白止悠悠睁开了眼,知道是太后去了。
他心底难受得很,叹了口气,侧过身,在黑夜里盯着厉沧澜的侧脸。
007瞧着板面上已经好感值满了的数据,猝不及防的声音响起:“白白,太后去了。”
如今太后病逝,不久,丞相便会上书请求辞退,白氏一族也会随着丞相的归隐而渐渐退出朝野,厉沧澜因着白止并不会刁难,任务已经算是完成了。
白止沉默着嗯了声。
厉沧澜环过他腰的手收紧了些。
殿外李祥慌慌张张进殿,颤抖着说:“皇…皇上,太…太后去了。”
半晌,厉沧澜睁开眼,他说:“朕知晓了,下去吧。”
寝殿内十分寂静,白止见他迟迟未起身,便说:“皇上…”
“阿止。”
厉沧澜哑着声音唤他的名字。
白止微怔,这两字他听过厉沧澜叫过多次,宠溺的、动情的…各有各的情绪,却从未听他如今这样,无助又难受。
厉沧澜埋在白止的脖颈,紧紧搂着他的腰:“阿止,我只有你了…”
厉沧澜说得很轻,白止却听见了,他感觉脖颈一股温热。
两人相拥时大多是厉沧澜拥着他,就连动情之时,也是他掌握着主动权,从不舍得让白止累一点,他在白止面前永远是温柔且强大的,从未有过如此脆弱的一面。
白止心软得不成样子,抬手揉着他盖在自己腰上的手,鼻尖一酸,也不争气掉下泪来,他一遍又一遍安慰着他:“我会陪着你的。”
于是他陪着厉沧澜去永寿宫,两人紧紧握着手,一路沉默。
他看着厉鸿熙和素敏在太后床榻边哭泣。
看着厉沧澜松开他的手朝太后的遗体走去,脚步虚浮,身形晃悠…
白止上前扶着他,想起他曾经提过的往事。
厉沧澜即位那年也才十六岁,少年皇帝,又有先帝遗诏和太后撑腰,他的帝王之位起初坐的并不算困难。
只是那时,先帝去得急,大景内部的有些势力只能蛰伏着,在厉沧澜即为不久后却暴露了目的,蠢蠢欲动。
先帝在位时,和西谟便处于交战状态,他这一去,敌国王众开始不断侵犯大景边塞之地,隐约有往内地发展的趋势。
厉沧澜不仅要收拾先帝留下的烂摊子,还得预防内部的反动派同西谟的里应外合,祸乱京都。
除此之外,他还打算制定全新的政策改变过去先帝在时的顽疾在全国推行,也因此经常忙到半夜都不能休息,那时的太后便夜夜为他熬一碗安神的桂圆芡实粥。
少年厉沧澜从成堆的奏折中抬头看去,皱着眉说:“母后,往后找个奴才送来便是,也不必亲自来。”
太后揉揉他的头,红了眼眶。
她的儿子,才这么小,本不应踏上这一步,就要担任起这个重担,脸上担忧之色越发明显,她说:“澜儿,你别把自己逼太紧。”
她并未把厉沧澜的话听进去,仍然坚持着每日他多晚睡,她便陪到多晚。
无奈,厉沧澜便瞒着她,偷偷批阅。
后来想想,也许是那时便已经落下了病气。
太后原名萧婉柔,前镇国大将军之妹,从小便身体不好,她哥哥在战场上身陨后,先帝为了记萧家的功勋和对好友的承诺,便娶了萧婉柔为后。
萧婉柔从小就倾慕先帝,满心欢喜嫁给他,甚至不顾生命危险先后诞下厉沧澜和素敏,却也没有成为先帝心中最爱的那位女子,她起初不忿过,后来也渐渐被这深宫抹去了那份执着。
在位这些年,她见过太多如同她这般飞蛾扑火的女子,一腔柔情最终只得了个消香玉陨。
厉鸿熙的生母是江南才女宋嫣然,先帝南下巡访时遇见的,两人迅速堕入爱河,回宫不顾萧婉柔的劝说便封了嫔位。
那时宋嫣然是宫里最受宠的女人,最关键是,先帝对她是真上了心,并非做戏,这番特别引来了后宫妃嫔的嫉妒。
树大尚且招风,更何况,宋嫣然当时还怀了厉鸿熙,萧婉柔有心保护,却也没护住。
宋嫣然被害去世后,先帝将厉鸿熙托付给她养,宫里人都猜测七殿下的日子定然会不好过,然而她却真的当厉鸿熙如亲子。
哪怕她曾经无意间听过先帝和宋嫣然提过有想立她腹中的胎儿为太子…
哪怕她后来知晓,病重的先帝又改立厉沧澜为太子也有带着护他和宋嫣然骨肉的意图在。
可厉鸿熙从小聪慧又孝顺,她无法将仇恨寄托在他身上。
渐渐的,萧婉柔只能郁郁寡欢,心中淤积太深,身子又弱,早些年生产吃的苦全部反退回来…
先帝驾崩的头一个月,萧婉柔每每瞧着庭院里那株枯萎的绿梅发呆…
绿梅珍贵,还是她才入宫时,先帝特意寻来讨她欢心的。
他们也有过一段时间的相恋…
只是如昙花一瞬,十分短暂。
萧婉柔时常在想,若她不是萧家之女,若那年杏花雨下,从未曾遇见笑意盈盈朝她递花的俊俏郎君…
她是不是便不会被搅乱一潭春?是不是便能嫁给寻常郎君,不用受这深宫之苦。
只是这样想想又瞬间后悔,若非如此,她便也遇不到自己的孩子,她的孩子们,才那么小…
回想她这一生,幼时失去父母,少时失去哥哥,又不得爱人心,上天从未厚待过她,唯有三个孩子还尚且给了点她安慰,但也仅仅如此了…
永寿宫内哭声一阵盖过一阵,白止同样被泪水糊了满脸,心底一阵悲凉。
她并未做过坏事,却一生如此短暂。
三日后,全国各地昭告,太后薨逝。
她生无法与先帝同心,死后却能入皇陵,同先帝以夫妻之名合葬。
这世上已无萧婉柔。
第64章
太后病逝的第一年, 老丞相白越在早朝请求辞官回乡,朝上一片哗然,厉沧澜准了他的请辞。
白越辞官后同夫人回了乡, 再也不过问朝廷之事。
然而后宫空悬, 不少大臣开始上奏折请求行选妃大典, 皆被厉沧澜一一打回, 不准再奏。
太后病逝的第二年,白止始终未孕, 又有不怕死的大臣开始上奏, 宫里隐隐约约传白止根本就无法生育,更甚者开始传厉沧澜有龙阳之好,所以才迟迟不肯纳妃…
于是,在某日, 厉沧澜昭告全国此生不再纳妃并告知白止是男子之身。
此消息一出, 全国哗然,大臣们反应过来纷纷上书表示于礼不合,请求废后,甚至有以命要挟的…
厉沧澜烦了, 大手一挥,当下就威胁若是再提此事, 无论是谁一律格杀勿论。
有些不要命的大臣再提起此事时, 厉沧澜就罢了他的职位, 将人撵回府去。
这项命令开始在全国上下实行, 大街小巷,若有人非议, 不出一柱香便会被官爷请去牢里呆呆,严重的几大板子伺候, 不出半条命别想出刑部的大牢。
与此同时,厉沧澜再次在全国各地推行新政,包括涉及民生的减税和各商业发展宏图。
此新政一出,极大富余了财力,百姓的负担减轻了,对二人之事越发不在意了起来。
百姓们开始认为:不就是喜欢男子嘛,是个好皇帝便行,谁又敢管天家的事?
敢说话的大臣被厉沧澜罢免了职位,朝堂之上无人再敢提此事,再不济还有七殿下呢,只要这大景还是厉家的天下,便乱不了。
再说这两年,厉沧澜开始放权给厉鸿熙,很多事都让他去历练,就连这次的新政,也是交给小殿下到各地去督办…
那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他们的皇帝啊,当腻了,想退位让闲呢!
渐渐的,就再也没人提起这件事了。
白止终于脱去女装,也不必整日拘束于后宫女子的礼数,有皇上的命令,风仪宫上上下下皆恭敬如常,只是称呼还是未变。
只是厉鸿熙知晓他的身份之后,小嘴一撇,眼泪巴巴,控诉两人居然瞒得他如此深,竟半点不肯透露,着实同白止闹脾气了好一会。
厉沧澜可不惯着他,冷着脸又让对方出宫磨练去了。
白止回归男子之身,白瑛也自然如愿以丞相之女的身份嫁给李沐。
太后病逝的第三年,李沐和白瑛大婚,厉沧澜和白止作为娘家人操办俩人的婚礼,丞相府内张登结彩,场面十分热闹,羡煞旁人。
白止姐弟二人,虽偷梁换柱,却都各自寻到了所爱之人,这一段佳话当即被编成话本子,在民间流传,且颇受百姓喜欢,渐渐的,有些商人看上了其中的商机,便将几人的恩爱以原型编成各种感人的爱情故事,在民间风靡一时。
白止听说这个消息时,他正在海棠树下晒太阳,还颇感兴趣招招手让绫罗寻了一两本来。
书中是这样写的:
只见俊俏的男子嘴角叼花,朝站着树下的美少年盈盈一笑,走上前把人圈入怀里,将花递给他,低哑着声音,问:“敢问公子贵姓?”
怀中的美少年一时羞愧,轻咬着下唇,一副娇羞模样,美目含情,喃喃道:“阿…”
“阿止,看什么呢?”
头顶厉沧澜低沉的声音猝不及防响起,白止急忙合上书,视线落在对方手里的花,画面顿时重合…他后背一凉,逃似的溜了,徒留下一脸懵逼的厉沧澜。
此后数日,绫罗无意间翻出那本被白止丢在角落吃灰的话本——《俊俏郎君恋上我》。
她嘴角有些诡异地抽了抽。
太后病逝的第四年,厉鸿熙年十七,厉沧澜便迫不及待退了位,将大景全部丢给了厉鸿熙。
百姓们到是没异议,这四年厉鸿熙被厉帝派出宫四处游历,早已收服了民心,全国百姓对他的即位无半点异议。
而朝中的大臣,有武将之首李家父子的大力追随和厉沧澜雷厉风行的手段,丁点的异声皆被淹没了下去。
只是厉鸿熙还是给厉沧澜留了个摄政王之位。
大景二十年,厉鸿熙已即位一年,一切皆循厉沧澜在位时的朝制,并未作任何改变。
初春时节,御花园里的花开满枝头。
李祥瞧着正停住脚的厉鸿熙,笑着说:“皇上,这些花倒是开得正好。”
“是啊。”温润的声音响起,厉鸿熙挑挑眉,突然想到了什么乐子,说:“你差人去办个什么赏花大会,都说大景出才女,让各位大臣之女进宫展示展示,朕到要瞧瞧这话有几分真。”
有了前车之鉴,厉鸿熙才即位一年,大臣们就含蓄催他立后,厉鸿熙到不好龙阳,但也想立心爱之人为后,眼下灵感突发,才想了这么一出。
李祥回:“是,奴才马上去办。”
“不急。”厉鸿熙扭头问李祥,“皇兄可送了信回来?”
“许是未到。”李祥摇摇头,温声说:“皇上宽心,说不定过几日便有动静了。”
厉沧澜退位后,就拉着白止云游四方去了,李祥原本想跟着一起去,被厉沧澜留在了宫里,辅佐厉鸿熙。
厉鸿熙游历四年,见识多了,青涩褪去,帝王之威便全部显露了出来,昔日天真烂漫的小殿下,眼下已能独揽大权,如今需要他仰着头看了。
厉鸿熙点点头,有些赌气道:“若皇兄和嫂嫂还不回,朕就派人把他们绑回来,再也别出去了。”
李祥听着这有些孩子气的话,哭笑不得,明白厉鸿熙这话总归说来,还是想他们了。
站在两人身后的令策却恍然如梦。
他尤记得五年前,也是在御花园,白止让他跟着回了凤仪宫…
他和绫罗起初不是没有说过要跟着白止,只是白止最后将绫罗留在了丞相府侍奉白瑛,也问他要不要出皇宫,去过寻常人家的日子。
令策如今又怎能过回寻常人的日子?
他拂了白止的好意,决定留在皇宫,至少厉沧澜带着他进宫时,他还能远远瞧上一面,替厉鸿熙效力也不算辜负了白止。
微风吹拂起令策耳畔的发…
他希翼这阵风能将厉鸿熙的思念和他的一道吹出皇宫。
南方是出了名的烟花之地,今日却下起了蒙蒙小雨,街上的行人并不算多。
少年捂着怀里的药在雨里跑。
他穿着破烂,衣裳上全是灰迹,还带着些血,浑身都湿透了,头上的雨滴顺着滴落模糊了视线,脚一崴,倒在了地上。
浑身酸痛袭来,他不争气掉下了泪。
他是这条街的小乞丐,家里一贫如洗,还有位病重的母亲。
这街上有不少混混,见他年纪小,又勤工,每每在小巷里堵着他要些银钱。
起初,他并不想给,还和人打了起来,只是后来那些人趁他不在家,欺负重病的母亲,他也只能忍气吞声。
如同往常一样,他又被堵在了小巷里被要银钱,只是这一次,若他给了,母亲便没钱买药,他只能在手里紧紧攥着,等那些人打够了,便也散去了。
他拖着酸痛的身体去药店买了药,药店老板见他可怜,想差人给他把伞。
他摆了摆手,有些局促:“我…没钱。”
他说完这话便跑进了雨中…
少年咬着牙起来,又怕雨水把药打湿了,只能狼狈的将药往衣裳里藏。
“可是摔着了?”
好听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微怔,扬起头。
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迫使他不得已半眯着眼,往说话那人看去。
白止一身青衫,温润儒雅,美目微弯,正歪着头朝他笑,“怎么了?”
说完将伞递到他上方,遮住这冰冷的雨水。
少年眨了眨眼,似乎被这神颜冲昏了脑,呆呆看着。
直到美人哥哥身侧的人轻咳一声,他的视线才往旁边移去,只见那人也是同样气势非凡的俊俏郎君。
厉沧澜打着伞,淡淡瞥向他。
被两人悠悠盯着,少年十分局促,脸上露出羞愧之色,默默低下了头。
白止对他这行为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侧身看见厉沧澜板着的脸,娇嗔一声:“阿澜。”
人家还是小孩儿呢。
说完,弯腰将手中的伞连同一些银钱递到那少年的手心,柔声说:“给,换身衣裳吧。”
他方才就瞧见了,这少年怪可怜的。
那双葱白如玉的手出现在眼前,少年有些慌乱往后退了退,仿佛自己是什么污秽唯恐弄脏了白止的手。
厉沧澜急急拉过白止,怕他被雨水打到,无奈说:“伞也送了,钱也给了,阿止总能放心了吧。”
白止往他怀里贴紧了些,笑眯眯说:“好了,我们走吧。”
厉沧澜揽着他的腰正要离开,地上的少年却猛得抬头,紧紧拽着伞柄,说:“恩人,我…我以后会报答你们的!”
白止只是笑笑,“不用。”
少年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大声说:“两位哥哥能留下姓名么,我往后来寻你们!”
厉沧澜转过身,淡淡道:“从这里一直往西走,大景正在招军,若你能进去,混的一官半职,能进京面圣,便有资格来寻。”
少年摩挲着这话,愣在了原地,他突然想起民间最近的传闻…
厉帝退位后,便和曾经的一国之母白止云游天下,顺带惩奸除恶,美名远扬…
他恍然大悟,小跑了几步跟上去,大声说:“我一定会的!”
身后是少年的呐喊,白止忍不住后瞧了眼,看见淅淅沥沥的雨中,少年笑着朝他大挥着手。
厉沧澜把伞往下一压,遮去了视线,白止才回头,不满掐了把他的腰。
从前他便发现厉沧澜不喜他将视线分给别人,如今这一年来是越发明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