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落不是没有发现,去没有理会,他已是许久没有像这样坐在席间,喝酒用菜,看着周围那些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年轻人神采飞扬。
“我怎么觉得自己老了?怎么他们看着都……”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他饮了口酒,又细嚼慢咽的把菜咽了下去。
“幼稚愚蠢。”夜苍穹的话向来不留情面。
“你在落雁峡所经历的一切,早已是几个人世轮回,哪怕你之前只活了十多年,加上落雁峡的,怎么算上百年都跑不了,你的心态去和那些毛头小子比?你和他们早就不在一个世界。”
匍匐在地的猛兽换了个姿势,又懒洋洋的舔了口就在自己嘴边的酒。
酒碗是上好白瓷的,赵大人知道这大妖的脾气,虽说见了面互相之间都不对付,却也不会在礼数上有所怠慢,特地叫人端了个大酒碗来。
上百年嘛,李南落摸了摸自己额前的那一缕白发,一口饮下杯中酒,等那热辣自喉间落入肚子里,才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自己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习惯了喝酒,好像就是被夜苍穹带坏的,他一边腹诽着,没有留意到自己的姿态,和夜苍穹人形的时候一样,微微斜着身,有些个漫不经心。
其他人都在比文比武,争相表现的时候,他这纹丝不动兀自悠哉端坐的姿态便显得有些瞩目。
赵明珠坐的离他远,遥遥望去,终是没有说话的机会,垂首想了片刻,攥了手里的帕子,正想找个理由过去,一个锦盒忽然横到眼前。
“这是我特意觅得的生辰礼。”柳臻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跟前,恰好挡住她看李南落的角度。
赵明珠只得含笑接过,在大家的起哄声里打开,一时间眼前划过一道鸿光,盒子里赫然是一颗寸许大的明珠。
珠子硕大饱满,圆润晶莹,晕出一片五彩光泽,这珠光如此明亮,甚至白日间就在赵明珠脸上蒙上了一层盈盈的光华。
围观者一片哗然赞叹。
柳臻微笑的脸上隐藏不住一丝得色,尽量让自己平淡叙述道:“这是东珠,需在那极为偏僻的寒冷之地,在还没回暖的时候跳入冰冷的江河中采捕珠蚌,有时在成百上千的珠蚌中才能得到一颗上好的珠子,想在其中再选出这个头匀称浑圆,莹润夺目的明珠,更是要几百船,上千人之力,才能从上万颗里头挑出来这么一颗极品。”
“明珠赠佳人,柳兄好心意!”吴家公子先端着酒站了起来。
他家本是做珠宝生意的,最是知道这东西的珍贵,不断啧舌惊叹,并把这颗珠子的难得之处一一道来,采珠所费的功夫,找这么一颗珠子的难度,还有这硕大一颗明珠的价值……听得在座的无不倒吸了几口气。
柳臻会下这番功夫,可见他对赵明珠的心意,更是一种身份和财力的象征。其他本来有意与他竞争的,在心里暗暗比了比,纷纷打了退堂鼓。
这也是柳臻的用意,在大家的赞叹声里,他有意无意的看了一眼李南落,“不知道出身相国府的李公子,带了什么生辰礼?”
李南落还在自顾着喝酒,没想到突然被柳臻点了名,席上的客人闻声停下了交谈,包括赵大人和赵夫人,都好奇他会如何应对。
在这些人里头,如果算上妖物的话,夜苍穹恐怕是最乐得看戏的。
“一直教我要知道人类礼数的某个人类,似乎并没有提前准备些什么呢。”野兽兴奋的直起了身子,眼睛里熠熠生光,“要开打吗?”
“你这是幸灾乐祸。”李南落看着它,没好气咬了牙,“给我坐下。”
沈寒三看出了他强装淡定之下的尴尬,站起身,“他是跟我们一起来的,我沈寒三祖上三代都是太医局提举,怎么说也要拿点特别的东西出来——”
他示意沈绮珺,她便从怀里取出个锦盒来,众人的目光全都落在这个盒子上,不知道其中有什么玄妙。
“这里的药丸一共有三颗,第一颗,无论你受了多重的外伤,只要将药丸捏碎敷上,即刻就能愈合。”
“第二颗,此乃内服,无论你受了多重的内伤,只要吃下它,你内腑所受创伤即刻就能止血。”
“这是第三颗,这一颗,无论内外伤,只要你还有一口气,它就能保你不死!”
沈寒三豪气的抬手,锦盒啪的一声被拍在桌上。
众人探头出,只见盒中三颗药丸初看平平无奇,但只要细看,似乎隐约有种奇异的光泽,似乎和其他药丸还真的都不一样。
“沈医师,你说的可是真的?”赵大人略有些激动的站起来,这可是宝贝啊。
自从遭遇过姑获鸟的大难,他就对全家人的安危特别的担心,也可以说是分外的惜命。
沈寒三点了点头,严肃说道:“我拿祖上三代担保,绝不是假话。”
他本来并不想在这种场合下拿出这份贺礼,但为了给李南落解围,一时情急,便也顾不得了。
“这老头儿人还不坏。”夜苍穹对没有闹大大失所望,却不得不承认,沈寒三解围的时机正好。
“这样性命相关的东西,本是不该露于人前的。”李南落也猜到了沈寒三的用意,他皱着眉,有些懊恼。
他出身官宦,怎么会不知道这最简单的礼数,但他偏偏确实忘了,身为通缉犯,他早已将自己从这个正常的世界摘离出来。
一切,都不过是冷眼旁观,只是为了应付,他从未想过要加入这场宴会,所以他没有准备贺礼,这是他的疏忽。
而沈寒三,用这种方式为他打了圆场。
席上众人都被这三颗神奇的药丸吸引了过去,你一言我一语的议论了起来,啧啧称奇,一时间没有人再关心李南落的贺礼。
沈寒三的目的达到了,但有人非常不悦,柳臻冷着脸,他的那颗东珠还在赵明珠的桌上,早已无人关注,他周围的一干公子哥都在争相围观那三颗神奇的药丸,至于李南落还好好的坐在那儿,悠闲的喝酒。
柳臻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
“大家都忘了这是个生辰宴吗,在这种时候给人送药?沈医师你也是年纪大了,糊涂了,况且我记得医馆也不是相国府,为什么这李公子就成了同你一起来的人了?”
他满面嘲讽,众人安静下来,有些尴尬,但他的话也无人反驳,谁也不想当这个出头鸟。
赵大人不想得罪柳家,也不想难为李南落,这下左右为难的站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沈寒三当场气的胡子都翘了起来,一伸手就要拍桌子。
正在这时候,“只是一份贺礼罢了,柳公子何必如此激动。”李南落开口了,他云淡风轻的笑着,站起身来,身后妖物亦步亦趋的跟着。
硕大的一头巨兽,又像狮又像虎,巡视众人,似乎也在笑,笑的分外轻蔑。
柳臻维持着脸上的平静,绷紧的脸色却泄露了他的敌意,赵明珠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紧张的注视着他们。
“李公子是我请来的客人。”她并没有再往下说,目光却转向了柳臻。
这是要他不要为难李南落?柳臻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勉强动了动嘴角,低声问她,“只是不知道,这个日子为什么要请他?他可是朝廷通缉的要犯。”
众人到吸了口冷气,纷纷转开头去。这事大家都晓得,但谁都不会在这里说出来。
“总有一天,我会证明我的清白。”李南落也听见了,他这一问。
“我会堂堂正正的回到粱京,让整个华胥都知道我李南落的名字,让所有与我为敌的人,都后悔他们的决定。”他站在那里,神情平淡,脚下的影子似乎动了动,就像有另一个“人”正从那片影子里向外界注视。
柳臻不知道为什么,从后脊上升起一阵凉意,眼睁睁看着他从身前走过,又穿过人群,众人让出了一条路,纷纷猜测,他是否恼羞成怒要就此离场。
李南落却不是要走,他站在了庭院里。
晴空万里之下,衬托的绿草如茵,院子里的草木已发出嫩绿的芽点,一阵风吹起李南落的衣袖,他半侧的身影看不清脸庞,抬首仰望之间,却有种即将飘然而去的味道。
“生日礼,要我说,送……就该送那最特别的,要足够特别,这一年的生日才会在往后的每一年回想起来,都与众不同。”
他的声音听来也有些飘渺,像是和风融为了一体,自言自语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在和谁说。
赵明珠望着他站立的方向,随着他的语声,眼神也变得迷蒙起来。
夜苍穹走近,似乎是不想打破此刻的静谧,咬着他的衣袖拽了拽。
生日。贺礼。
是了,怪不得他今天如此容易走神,怪不得他竟然连基本的礼数都忘了。因为那一晚,也是他的生辰宴啊——
在生辰宴后的那一夜里,在他酒醉酣睡之时,相国府所有人被屠杀殆尽,唯独他背负血债和恶名,苟活下来。
李南落仰天闭上了眼睛,脚下白虎拽着他的衣袖,诡异的金绿色的眸子里有某种波澜。
下一刻,白虎在众目睽睽之下又变化成了人形,身穿玄色长衣的银发男人站在了他的身后。
夜苍穹走到李南落身旁,一起看着天边白云,“什么生辰,不过是愚蠢的人类在自我陶醉罢了,天地大,万物生,难道每一个都要纪念生辰?那都记不过来。”
“你是妖物,你不懂。”
“这是人类的规则,我确实不懂,懂了又怎么样。”他身子一歪,才想靠上去,想起李南落不喜欢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不合时宜的动作,便只凑近了些。
“我只知道,你现在有机会给别人一个难忘的生辰,所以已经准备动手了,只不过我要提醒你,量力而行。”
“这也瞒不过你,莫非你还能偷看我在想些什么。”
“你我早有联系。”
血肉和妖力?妖物的话一向真假难辨,故弄玄虚,李南落冲他摇了摇头,回看席间,那些人眼看着夜苍穹从白虎化作人形,都面露惊异,又满是好奇。
“让诸位久等,我就以此来作为赵家小姐的生日礼吧。”李南落展开手心,微阖双目。
话落音,风起。
嫩绿色的草木在他的吟诵间转为翠绿,鲜艳欲滴的翠色,充满了天地的生机。
他抬手,凡指尖所到之处,还在萌发的芽点,像是被人唤醒,慢慢的枝头吐蕊,煞那间繁花似锦。
一时间庭院之内,所有花朵尽皆绽放,无论四季。
春夏秋冬,一一看过去,每一季的花朵同时间在眼前盛放,赵明珠何曾见过这样的景象,就连做梦也想不到,她睁大了眼,掩着嘴惊呼。
花香悠悠,美景如梦,有人揉着眼睛,只疑眼前是一场梦境。
柳臻确实怀疑,他冲到了庭院里,凑近了去看,去闻那花香,一切却都是真的,他折了一朵下来,那朵含苞待放的芍药依然在他指间,仿佛下一刻就要盛开。
见他进了院子,其他人也纷纷效仿,赵明珠更是迫不及待的提着裙摆走到李南落跟前。
“这都是真的?不是幻境?”她惊讶的指着周围。
“是真的。”他笑着回答,“但还没有结束,这还不是给你的礼物。”
“这还不是?这已经太好了!”赵明珠一边赞叹,心里又有些着急,没有机会说出自己想说的事情。
李南落闭着眼伸了伸手,那支被柳臻折下的芍药花飘然落到他的手中,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那朵被折下的花苞缓缓绽放,淡淡粉白之色,露出微红花蕊。
半开芍药,比盛放更为可人。淡淡幽香飘散,这支被折下的花像是又开在了枝头,在他指间娇艳欲滴。
“这朵花就是你的生辰礼,直到你明年生日之前,它都会鲜活如初。”他将那支半开的芍药轻轻插在赵明珠的发间。
又指了指这个院子,“七日之内,此间花香不散,此地花开不败。七日之后,花开花落,化作花泥,一切恢复如常,草木更替如常。”
赵明珠第一次收到这种“神仙般”的礼物,闻到自己发间芍药的幽香,一时间激动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其他人更是惊奇到大呼小叫,就连赵大人和赵夫人也没想到,天下竟然能有这样的贺礼。
赵大人邀请李南落的本意,和对其他人不一样,并不是为了招婿,这时候却真的考虑起来,要是李南落能洗脱罪名,有这么个厉害的女婿,似乎也不错?
臻傻了,各家公子都感到惊异,吴家公子最会捧场,一拍手里折扇,“妙啊!这才叫一枝独秀!这礼物一出手,前面那些还算的了什么?要说博取佳人芳心,还得是这一招!”
夜苍穹面色阴郁,怒极反笑,“知道你要做什么,没想到这么极致,你是不顾你自己的性命了吗?”他也不避人,直接冲着李南落咆哮。
“既然我的生日宴不如人意,那我就让别人的生日,开心一些吧。”他李南落还在无所谓的笑,只是笑声有些虚弱。
“开心个屁!你要是在这里力竭而亡,为了个生日礼就让自己完蛋,就是彻头彻尾的蠢货!这么不知死活,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救你!浪费我的时间!”夜苍穹气的暴跳如雷,简直想揍这小崽一顿。
“他怎么了?”赵明珠关切的问。
“怎么了?不过就是不顾自己身为人类,偏要学着妖物借用大自然之力,天地自然庞大如沧海,他只是其中一粟,却自不量力,好了,结果耗尽了自身的生命之力,就为了给你送个生日贺礼。”
这?!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的柳臻,把事情闹大的,可是他。
“别说了,阿夜。”李南落声音微弱,拉了拉夜苍穹的衣袖,“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与他人无关。”
“耗尽生命之力,听来很是严重啊。”赵大人捧着手上锦盒,瞧了沈寒三一眼。
沈寒三点了点头,赵大人心一横,“这颗药丸一定能救他!你拿去吧!”
李南落的脸色已经发白,说不出话来,只是摇头,夜苍穹一把将他抱了起来,“不必了,他是我的主人,也是我的责任,轮不到你们瞎操心。”
说话间已腾身而起。
第54章 失去尊严
谁也不敢, 也没办法阻拦一个妖物的去路,何况还是一个能对付姑获鸟的大妖。赵明珠凝视着离去的方向,拿着帕子的手往下, 遮住了小腹, 若有所思。
“他不会有事吧?”沈绮珺自始至终都和李南落不在一桌,本意是想让他有机会融入此间环境, 通过这次宴会多结交些朋友。
“没想到啊没想到, 他居然能送出这样惊世骇俗的生辰礼。”沈寒三捻着胡须, 又喜又忧。
“爹爹你这是在担心他越来越像个妖物?”沈绮珺的眼光和沈寒三一样,眼睛特别的利,她留意到李南落流露出的气息。
“休要胡说!他刚才所做的事比大多数人都要‘人’的多, 怎么会像妖物。”沈寒三还是愁眉不展。
“那我看你一脸担心。”
“我是担心他的能力越强,锋芒越盛, 麻烦就会越快到来。木秀于林, 风必摧之,想当年……”说到这里, 沈寒三咳嗽了几声。
沈绮珺本以为他接下去说的必定是“我们祖上三代”,没想到,沈寒三咳嗽完喝了口酒,就像没提过这回事一般, 欣赏起了院子里的美景。
席间众人都被这一场震撼人心的生日贺礼所震慑, 沉静在这美轮美奂的景色之中, 执着酒盏在园子里或走或站, 喝酒谈笑。
赵明珠望着李南落离开的方向,不知在想着什么, 在她身后,柳臻面色悻然, “他不会死的,他根本已经不是人类。”他连他的名字都不想提。
赵明珠不置可否,没有接话。宴席还会继续,她还要继续应付这些人,回过头,她又露出温柔笑意。
赵大人自然不能让这件事破坏宝贝女儿的生辰宴,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开始招呼宾客。
李南落被夜苍穹抱在怀里,离开了赵府,也没注意去往哪里,心里只是觉得有些难堪,他已经十六了,还被人当孩子那样打横抱在身前。
“放我下来,阿夜。”他的声音听来有些不高兴,“我不用你这么抱。”
“这么抱有什么不好,你觉得不舒服?”夜苍穹仔细看了他,没觉得有什么异样,“我们去林子里,那里自然之气最是充沛。”
他自顾自往前,李南落却挣扎起来,一意要下地,夜苍穹怒了,一拍他的屁股,“坐好!”
这一下很重,李南落身体一僵,顿时有种羞耻感,也怒道:“你还当不当我是你主人,有你这样——”他咳嗽起来。
原来是身上没了力气,连气息都无以为继,被自己呛到,他知道这次自己确实有些过分,却不想被夜苍穹随意摆弄,他也是要面子的。
夜苍穹停步,看他咳嗽完了,托着他的身体,低头笑起来,“你要是再一意孤行,把自己弄成这种德性,你也别当我的主人了,就当我的玩物吧!我只要看着你犯蠢就够取乐的了。”
笑是笑,却分外可怕,那双野兽的眼睛里,充满了怒火和暴戾,他是说真的,夜苍穹这一次气的不轻,于是李南落忘记了自己的面子,顿时不说话了。
屁股上还火辣辣的疼,他觉得自己这个主人,当的实在没有什么尊严,心里却知道,这是夜苍穹对他的关心。
上一次有人对自己这样关心,是什么时候呢?殷迟在的时候虽然也关心他,但又不太一样,殷迟总还是听他的,他的决定,哪怕任性,殷迟也不会有半点违抗。
就在他沉默之间,夜苍穹停下脚步,周围流水淙淙,湿润的空气里,耸立的树木被水汽氤氲,郁郁葱葱。
李南落被放在溪边的一棵树下,这时候他还浑身无力,低声的试图挽回一丝尊严,“我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
“不严重?如果你还是原来的你,这会儿早就是人干了。你以后要是再这么逞能,在那些人类眼里,你就会是个异类,招来更多的麻烦和祸端,要是你真的想这样,我也不阻拦你。”
李南落又无话可说了,他确实有些太过招摇。
夜苍穹的面色不善,“山水之间,天地之气最是纯粹,你给我在这里好好休息。”他的语气听来似乎也没有其他商量的余地。
李南落只得点了点头,说了那么多话,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开口了。
“要不是你近日听话,一刻不停的吸收天地之气,熟悉运用的办法,现在你就算不死也要去掉半条命。”夜苍穹挑着眉,不过显然他的话还没说完。
“我看你是以为自己翅膀硬了,所以豁得出去了,对一个只见过一面的小丫头也肯下如此功夫,费这么大的劲,我以为你只是意思意思,没想到弄出这么大阵仗的风花雪月来,这是不是你们人类说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他气的狠了,说话也狠,那嘲讽的语气快要变成实质戳到李南落的鼻子前面。
这是什么和什么,李南落只能瞪着眼,这句话是这么用的?
夜苍穹还没完,“你别忘了,那丫头肚子里还有个崽,你对她如此这般,怎么着,你是想当爹了?”
胡说八道!李南落气急,无奈这会儿功夫,浑身上下连动个手指头都困难,根本无法为自己解释。
夜苍穹变本加厉,更是拍起手来,极尽嘲讽,“不过你这豁出性命去的礼物,也着实抢了风头,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那些人类雄性哪里是你的对手。”
李南落心里气苦,这混账妖物明明知道,他这么做只是为了弥补心中的遗憾。
“别和我说你的生辰如何,再怎么样,你也不该为了不相干的人冒这么大的风险,你知不知道,这次如果一个失控,没能控制好妖力,别说你自己有危险,现场所有人类都要为你的失手陪上性命!我是无所谓,你到时候怎么办?反正一起死了,以死谢罪?”
夜苍穹并没有危言耸听,李南落心头一震,自知理亏,也确实懊悔,只能垂下眼,歉意的笑了笑。
“你笑个屁,你是不是觉得有我在就不会有事?”
夜苍穹往他跟前一站,“是谁给你的信心,觉得我会在危急之时帮你救那些人类?”
暗绿色的眼睛笑的危险,“你忘了,对我而言,你才是我的责任,万一真有个万一,我救了你,没有余力再救其他人呢?”
顿了顿,嘴角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或是我虽然救了你,但你像现在一样开不了口,动弹不得,我怎么知道你想救其他人类呢?我不知道,你可不能怪我啊。”
他蹲下身,抬起他的下巴,“主人,敢问,你可考虑过?”
李南落的后背冒出一片冷汗。
夜苍穹的这声主人,像是在提醒他,作为一个能对自己同类见死不救的妖物,他只对他负责,全然不会去在意其他人的死活。
“我听命的人是你,假如你有个万一,我可就自由了,一个不高兴,可不敢保证会对其他人类做出什么事来呢。”
夜苍穹又露出了令李南落记忆犹新的那种独属于妖物的可怕的笑意。
战栗感就像有无数个细小的虫子从后脊爬了上来。
躲藏在李南落影子里的小鬼,因为恐惧而颤抖,颤抖的面鬼慢慢移动到了树影之下。
然后有些热切的声音说道:“主人,你如果死了,火焰之卵就成为无主之物,就可以将整个世界燃烧殆尽重新开始了吧!”
面鬼对火焰之卵的狂热再一次让李南落无言以对,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身负这样的责任,倘若他有个意外,没有了管束的两个妖物,真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你不要仗着有我在,就不把自己的安危放在心上,我不可能无时无刻在你身边。而身为妖师,如果必须依赖你的妖物,那也就完了。”
夜苍穹不知从哪里扯来的树枝,在他手上瞬间枯萎,碎成了灰烬。
“妖师需要的是驾驭妖物的能力,一旦被妖物牵制,那只是妖物的傀儡罢了,我不需要那样的废物人类成为我的主人。”
他低下头,四目相对。
这双野兽的眼睛里,是怒火,也是关切,但是认主的妖物,难道都会如此告诫自己的主人吗?
见他神色不定,不知又神游去了哪里,夜苍穹眼神一转,“既然你没有意识到自己的错误,那就好好在此地休息吧,直到你有力气自己站起来为止。”
什么?!“你……”他不是没有意识到,是说不出话来!
“你这么厉害,看来不需要多久就能自己回去了吧。”夜苍穹好整以暇的在旁边盘腿坐下,顺手把树影下的面鬼提了起来。
就像一片和树荫连在一起的黑色布料,面鬼的脸孔被他捏在手里,夜苍穹眉眼一挑,把它扔了出去。
“你也不需要小鬼陪你解闷。”
等等!这是准备把他扔在这里的意思?李南落用尽力气,也只能勉强抬起手,朝夜苍穹转身的方向伸了伸,“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