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动的灯色落在男人面上,在睫羽打下的阴影里,黝黑的眸底,藏着他所有的渴望和贪求。
一帘之隔,摸索到腕上圈环的阮青逍抽了抽嘴角。
方才初醒时陷于梦境的悲伤,已然随着彻底醒神而渐渐平复,只余几分淡淡酸涩的沉淀,像是咬了未熟柠檬留下的余韵。
他方才气得上头,此时不免有些眼酸脑胀,又因心下觉着有些丢脸就没睁眼,只在那里摩挲着扯弄手上的圈环。
这小兔崽子又给他来这一套。
阮青逍有些气笑,却不怎么惊讶。
扣在他腕上的环子不重,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被细心裹了一层软和皮毛倒是不硌人,下面拖着根手指粗细的链子,顺着摸索,好像一路延伸进墙体。
呵,标准小黑屋配置没跑了。
阮青逍抽了抽嘴角,自暴自弃地瘫在榻上缓了一会儿,觉得好受了些,才准备睁眼看看现下身处个什么地方。
然有人快他一步,温热手指不声不响贴他眼睑轻轻蹭过。
逍楚河的嗓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怔然和迟疑。
“师尊,你怎么,哭了?”
阮青逍:……
艸!!!这小崽子是什么时候来的?又来多久了?方才他丢脸模样是不是都被这小崽子看去了?
被封了灵力的他仿若一个凡人,什么也感知不到,阮青逍沉默。
呵呵,这特么的简直是丢脸丢到他姥姥家了啊!
静谧在帐中缓缓蔓延,只闻交错响起的缓缓呼吸。
阮青逍紧紧合着眼一声不吭地装死,但微微颤动的眼睫却仍旧暴露出他心绪的不宁。
失去了灵力,阮青逍施在面上的幻术自然消逝,露出那张一直被藏在各种幻术下的真容。
白发铺了满榻,那个人,像是从神殿而来,为他而来。
逍楚河喉骨滚了滚,那是一个充满了压抑和克制的动作。
“为什么哭?阮青逍,你在恨我吗?”
他俯身下去,紧紧盯着那张刻入血肉骨髓的脸,微涩的白茶在这一瞬间忽然极具压迫,像是融在硝烟烽火里的一粒星火,忽然爆开。
阮青逍猛然睁开眼,视线跌入带着苦痛的深渊。
呼吸滚烫。
“你……”他下意识想叫逍楚河滚蛋,但梦境中支离破碎的画面却忽然在眼前疯狂跳动,昭显不允忽视的存在。
话音猛然滞顿,阮青逍叹了口气,像是被放跑了气的气球瘪了下去,他正想放柔些语气和逍楚河好好谈一谈,一个滚烫烧人的吻却径直落了下来。
干燥柔软的唇相贴在一起。
阮青逍的唇很薄,血色不足,只晕了淡淡的薄红,像是初春柔软的桃瓣,逍楚河记得它擦过嘴唇的滋味儿,柔软、芳香……
就像他觊觎过、吻过无数次的这双唇。
这一举动像是彻底打破了某种看不清的禁锢。
一个接着一个的吻密密麻麻地落下。
阮青逍陡然睁大了眼,唇齿被撬开,被侵|入,属于另一个人的气息完完全全侵|占了他。
灼热的鼻息喷洒交缠,男人像一只急躁的野兽,蹭他、吻他、嗅他、舔他……
将气息尽数留下。
没有灵力傍身的阮青逍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他就像柔软温顺的小羊,被死死按在身下。
阮青逍气急,他母胎单身二十来年,连姑娘的手都没牵过,更别说是接吻了。
尽管和逍楚河折腾了这么些年,却仍然没学会分毫,只被压着亲了一会儿就觉浑身上下都使不上劲,连气都喘不上来。
身后的炉鼎印烫得惊人,几乎要将他烧化了,阮青逍难耐昂了脖颈,正要叫这混账东西停下,却不料被一口咬在喉间。
坚硬的牙齿磕碰上喉骨,尽管动作轻柔万分,却仍令他控制不住地浑身战栗,恍惚间生出一种予取予夺的错觉。
床榻在晃,纱帐如海潮般泛起波浪,衣带散了,长袍也在挣扎中从身上落了下来。
逍楚河的动作很凶,像是发狂的兽王,要将他整个儿地拆吃入腹。
意识变得有些混沌,他抵在逍楚河肩头的手指微微蜷缩,也许是汗,也许是泪,好像有什么从他眼角轻轻滑落。
像是忽然被按了停止,逍楚河所有的动作都停了下来,“师尊,”
他声音暗哑至极,带着隐忍、□□和痛色。
像是在对待珍宝那样轻轻吻了阮青逍的长睫。
“你可以恨我,或者杀了我,别……”
说到这里他像是忽然就说不下去了,九九没有动静。
过了许久,阮青逍才听他轻轻说,声音像是初雪时又轻又薄,落下就不见半分的雪片,带着几分惶恐的哽咽泣音。
“别不看我……”
轻飘飘的一声却掷地有声,狠狠砸进了阮青逍的心底,在茫茫冰原上掀起了一场遮天蔽日的雪暴。
他望着顶上的黑金帐子,轻轻叹了口气,抬手轻轻拍了拍大狗的脑袋,问出了那个他一直想知道的问题。
“为什么是我?”
作者有话说:
在写了在写了,就是慢一点,点点收收。
瞒着堵着不如坦着疏着
乌金色的纱幔层层坠地, 只透进些暮霭般昏黄的微光,丝丝缕缕的,氤氲着朦胧和旖旎。
榻上乱成了一团, 黑和白,墨和青, 像似幅浸在暮色里的缠绵山水。
阮青逍白发散乱, 衣袍松垮, 绘着青竹的外衫虚拢着挂在肩臂上, 领口敞乱着,露出一边白皙精致的凹凸锁骨,上面还缀着几枚海棠胭脂似的红痕。
他唇是红的, 眼尾也是红的,眸底还浮着未散的淡淡水光, 一张冷若冰霜的脸在此刻透着无尽艳色, 足以令视者意乱情迷。
色泽霜白的长指抵靠着玄袍,指骨微弓, 手背上的青色脉络微微凸起,透着股清清冷冷的易碎感。
清冽的雪香和白茶微涩的气息在帐中纠缠,交融成了另一种致命的气息。
话音坠地后久久无声。
逍楚河埋在他颈窝里,灼热的呼吸在他皮肤上掠过, 留下潮湿粘腻的水汽,箍在他腰间的手臂很紧也很重, 像是要将他揉进身体里的力道。
男人似乎在平息着起伏的情绪,半晌后,阮青逍听他低沉喑哑的声音闷闷响起, 像一只垂耳趴地, 蔫巴了的大狗。
“没有为什么, 只有你,师尊,从始至终,只有你。”
从你第一次朝我伸出手时,就只有你。
没有光愿意照进深渊,你是我的独一束,也是唯一。
“什么意思?”阮青逍微微一怔,他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
逍楚河却不欲多说,只摇了下头。
发丝蹭过阮青逍的下颌,酥酥麻麻的,带着些许白茶涩香,有一些痒。
他叹了口气,知道这小崽子倔得很,不想说得东西撬也撬不出一个字。
没好气往逍楚河的发顶上拍了两下,阮青逍望着帐顶,语焉不详道:“有时候,我都怀疑你不止只有两世的记忆。”
话音未落,逍楚河却猛地抬起了身来看他,黑沉的眸底闪着惊疑。
阮青逍:……
嘶……不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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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傍晚,下了场雨,中秋过后,雨落天凉,秋叶落了一地,光秃秃的枝干隐隐有了入冬之意。
阮青逍披着件轻氅站在廊边看,檐廊下,逍楚河正叫人从旁处搬了尊小炉过来。
烧烫了的炭火上架着烤红的铁网,上面挨排摆着些许片好的肉片和素菜,随着滚烫油汁滴落炭火,发出滋滋声响,香气四溢。
阮青逍本还因着昨夜里的好一顿折腾,生了些许闷气,如今见这一幕也消去了不少。
他在逍楚河对面矜贵坐下,白发青衫垂在廊上,他卷了卷袖口,露出扣着圈环的腕骨,在锁链碰撞的叮当声中不时发表两下意见。
“咸了。”
“淡了。”
“不够熟。”
“烤老了。”
任他百般刁难,逍楚河一一照办,不一会功夫,他面前摆着的白碟子里就堆出一座肉片小山,混着孜然和辣面儿的香味飘香十里,耳边不时能听见几声隐在暗处的吞咽声。
阮青逍掀眼。
年轻人火气大,又才是秋中,在如此热腾的炭火旁难免熏烤难受。
逍楚河的额头上沁出细汗,他垂着眼,只顾认真按着阮青逍的要求去翻烤铁网上的肉片,神情认真得像是在做一件天大的事。
带着血丝的肉片被一点点烤熟,烤焦,又在酱料的盘子里蘸了又蘸,才被小心放进阮青逍面前的碟子里。
雨水从檐上滴滴答答地落下,如天然的奏音。
这一个瞬间,阮青逍的心静了下来,他放下了筷子,随手将有些拖曳胸前有些碍事的白发拨去身后。
“不好吃吗?”
见阮青逍忽然停下筷子,逍楚河忽然出声。
他语气微疑,像是正常发问,但黑黝黝的眸底却浮着些忐忑和丧气,似乎只要阮青逍说一个‘不’字,就要耷拉下耳朵似的。
早知这混小子有那么点神经病和二级茶艺在身,阮青逍也不在意,但和那双小狗眼对视了片刻,他终究还是败下了阵。
一边唾弃心软是病得治,一边将盘子里逍楚河新夹过来的肉吃了干净。
眼见小崽子似有再烤上两盘的冲动,他当即板起脸,冷冰冰一憋,就叫逍楚河无言又乖巧地放下玉箸,又提起一旁刚煮沸了的茶替他斟在杯盏里。
清香在空气中弥散,混着秋雨里的几分潮湿冷气,坐在此处,倒有几分安然自得。
阮青逍取来一旁布巾慢条斯理地擦了下嘴,顶着逍楚河眼巴巴的目光,将那个星火灼灼的小瓶子拿了出来。
他昨夜里想了半宿,还是决定将这件事同逍楚河讲一讲。
一来么,这并非是他一个人的事,凭什么要叫他一人在这里操心操肺的,到头来还落不得半点好。
二来么,逍楚河这崽子始终是个变数,他初以为这小子最多不过只有两世记忆,谁料光凭一些梦境,竟也叫他拼凑个五六七八世出来。
瞒着堵着不如坦着疏着,阮青逍扪心自问,他可没八百个心眼子和这小崽子玩什么无间道,若是一个弄不好,这狗东西又发疯,最后遭罪的还不是他。
心里暗暗吐槽,阮青逍又望了眼意念里的小九。
自从上次影像,这小坑货就又陷入休眠中,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能量耗光了。
小九的休眠多多少还是令阮青逍有了些不好的预感,尤其是在这风雨欲来之时。
好像临了总得发生件天大的祸事,这一切才能圆满结束似的。
就像是闯关闯到最后一关,总有那么个高等级的boss守在那里,弄不死就不算通关。
阮青逍暗自吐槽。
来自元魂的吸引是不可抗拒的。
就在阮青逍拿出琉璃瓶的一瞬间,逍楚河眸子陡然沉下,他注视着瓶子中盈盈闪烁的星火,心中蓦然一颤。
他问阮青逍,“师尊,这是什么?”
一股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在他元魂中迅速泛滥,像似牵动了什么海啸地震,顿时就一发不可收拾了起来。
阮青逍也没想瞒他,掀起眼皮淡淡道:“是你。”
逍楚河愣在那里, 神情间难得露出了些许困惑。
他微微歪头,眼睫低垂,柔顺的发丝从肩头缱绻垂下, 火光跃上,泛着黛青色的光泽, 像一匹上好的绸缎。
青年整个人看起来十分乖巧无害, 任谁也无法将他和往日里血腥残暴的魔君联想在一处。
阮青逍被这模样迷了眼, 心道这小崽子不发疯的时候, 简直是赤裸裸的软糯小奶狗一枚。
他清了清嗓子,目光柔和,将事情的始末讲给他听, 却刻意地略去了穿书的这一件事。
生活在一本他人编撰的话本子里,这件事无论是谁, 都不是能轻易接受的。
那些喜怒哀乐, 坎坷的身世,多舛的命运, 逍楚河切身所经历过的一切苦难,不过是写书人笔下的三言两语……
这样的事实,太痛了。
逍楚河望着瓶中,那些隔着薄薄琉璃贴蹭阮青逍掌心的星火。
他知道, 师尊说得是真的。
拼凑出的记忆,梦魇中破碎的画面, 他忍不住伸手去握住了阮青逍手,连带着将那瓶星火拢在掌心。
“这些事情,想必师尊早就知道了, 现在和我说, 是为什么?”
为什么?还能为什么?当然是防止你这小崽子发疯啊!
人都说, 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要不是得防着你一言不合的就背后给老子捅冷刀,老子才不带你玩儿了!
阮青逍没好气地想,手下里拽了两下腕子上脱垂的银链。
比如这种一言不合就‘小黑屋’的骚操作。
他掀起眼,直直撞进一汪深潭,逍楚河看过来的视线很专注,狭长的眸底装着他的身影。
这令阮青逍有一种莫名的错觉,好像这双眼睛从始至终望着的,只有他。
“你不能成为魔君。”
阮青逍深吸了口气,倒是没将手抽回来。
青年温热的掌心包着他的手背,浸了凉意的指尖逐渐暖了起来,阮青逍蜷指,下意识握紧掌心的琉璃瓶。
他抬起眼,和逍楚河那双又黑又沉的眸子对视。
“‘它’想夺取你的生机。”
自从看过了‘自己’留下的那段影像,这些时日里阮青逍就一直在思索,好不容易理清了点思路。
这一世之所以剧情崩得不像话,纯属是因为这是一个‘虚假’的世界。
大概就和‘局中局’、‘梦中梦’是一个意思。
照现有的线索推断,第一世的自己应该是顺利完成了那什么拯消除怨念值的任务,而后因为不知名的原因……
咳,就算是两情相悦吧,被逍楚河那臭崽子掰弯了。
后来阴差阳错间,发现了书灵那小王八蛋在窃取逍楚河的生机。
因为一直逮不到他,所以干脆以身做饵,后来不知做了点什么事,加速消耗了那个小王八蛋的生机,让他一怒之下对自己下手。
阮青逍推测,自己当时那么做,必然是有保全性命的把握,不然不会莽撞出手。
而这把握究竟是不是后面这兜兜转转的一百世,他还不确定。
现在他唯一清楚的事,就是逍楚河并不恨他。
这崽子面对他时,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我很乖,快来摸’这六个大字,哪有一点面对仇人的模样。
再加沈宵沂和千机楼主语焉不详的话,阮青逍猜测真正被困在那一百世里的人不是逍楚河,而是他。
‘魂碎百片入百世,只愿寻得一魂归’
短短的十六字,藏着逍楚河这一百世来无尽的孤寂和痛楚。
他没有记忆,所以一次一次的死亡只残留恼怒和对凶手的惧恨。
可逍楚河呢?望着眼前满眼都是他的青年,阮青逍鼻尖有些发酸。
当年被剖元魂的时候疼吗?每一片元魂亲手杀死他时又是什么样的心情?
阮青逍此时没办法和当年爱着逍楚河的自己感同身受,但只要光想一想他养大了的小崽子被旁人玩弄鼓掌,他就恨不得提剑去抄了那个混账书灵的窝。
“吾皇。”
有影子悄无声息地落在逍楚河身旁,逍楚河掀了下眼,手指一抬。
影子似乎有些顾忌坐在一旁的阮青逍,他只微微一迟疑,逍楚河冷冰冰的一眼就扫了过来。
来源于血脉深处的制衡令影子微微一颤,低垂着透露,声音恭敬沙哑。
“修真界那边出事了。”
尽管是一个虚假的世界,剧情的齿轮也仍旧在按照既定好的方向滚动。
凌家的出事在阮青逍预料之中,但令阮青逍有些没料到的,是这混乱中同时被传出来,关于他失踪以及逍楚河魔子身份暴露的消息。
这消息的时机太过巧合,简直像是有人故意而为。
“是他吗?师尊?”
逍楚河挥退影子,朝阮青逍倾身,没有质疑也没有追问,仿佛已经认定阮青逍所言就是事实。
白茶微涩的气息蔓延过去,同清冽的雪香再度纠缠在一起。
“要我怎么做?”
他靠近阮青逍,像个撒娇的孩子,搂着他的腰,将头轻轻靠过去。
那双沉而森冷的眸子在这一刻又黑又亮,像是被海水浸泡过的黑珍珠,再看不出一日前半点疯魔的样子。
如果不是那明晃晃的黑化度,阮青逍还真就信了这小崽子的邪。
纤长如玉的手指抵着青年眉心往后推,阮青逍四下一扫,斥道:“坐好了,像什么样子。”
反正他如今是一点也不怵这小臭崽子了,语气自然就不客气了起来。
逍楚河轻笑一声,他另只手握住抵在眉心间的手指,贴近唇边一寸寸吻出薄红。
“师尊往昔分明最喜欢我这副模样。”
还是疯的……
阮青逍嘴角微微一抽,毫不客气抽回手,正要嫌弃地往他袖子上蹭蹭,却在窥见逍楚河一瞬间暗下的眸色时怂了。
嗯,他是不怕,他腰怕!
“说正事,”他连忙转了话头,又正了脸色,“我知你今世这副躯壳还保有灵脉,我只要求一点,不能堕魔,至于其他的……”
眼下混乱无比修真界无疑是书灵的手笔,阮青逍猜,能让他如此狗急跳墙的原因,是这最后一世应当也有许多事情超出了它的掌控。
譬如逍楚河有前世的记忆,譬如两世的融合,或者其他……
不然他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揭露逍楚河的身份。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阮青逍的视线落在星火灼灼的琉璃瓶上。
他还有一个完整的逍楚河。
沈宵沂的随口一言浮现脑中,阮青逍忽然就有了一个极其大胆的念头,他望着逍楚河,喉骨滚了滚,几分迟疑地试探道:“……你,想变完整吗?”
话一出口,逍楚河微微一怔,阮青逍心下一紧,顿时就有些懊恼了。
冲动了,他想,实际上,没有人能接受自己是另外一个人的一部分。
最后一丝光亮在地平线消散,熏烤的碳火发出噼啪炸裂的声响。
迸溅出的火星子明媚耀眼,像晚夏最后一夜里的萤虫,挣扎着,绚烂着,又在无声无息中死去,只留下灰败僵硬的残骸。
久久无声。
逍楚河在思考,他的目光落在琉璃瓶上,黑沉的眸底印着跳动的星火。
阮青逍能看见他垂下长睫的眼睑在轻微颤动,好半晌,他抬起眼,在阮青逍以为他要拒绝时,青年微微扬起了唇。
逍楚河凑过来,温热的手指抬起阮青逍的下颌,在阮青逍略显错愕目光里,声音不紧不慢。
“师尊的要求真多,不过弟子都可以答应,但弟子也有一个请求,师尊能答应吗?”
阮青逍:……
什么叫做趁火打劫,这特么就是赤裸裸的趁火打劫!
老鬼知道这疯批小崽子的脑子里打得都是些什么主意!
“你说什么?”
听完逍楚河所谓‘请求’,阮青逍简直要被气笑了。
他盯着逍楚河那张‘人模狗样’的脸,企图在上面瞧见一点,玩笑或者不好意思的神情。
可逍楚河只盯着他,一字一句道:“弟子说了,不双修,就修魔。”
“我要师尊,里里外外都是我一个人的。”
简直是疯了,阮青逍恼怒,这种时候,这混账玩意儿竟然还惦记那种事。
他愤然起身,动作大的撞翻了竹椅,空旷的廊上顿时响起剧烈一声。
爱谁谁谁去吧,老子不伺候了!
但他还没走出去一步,垂下的袖子却叫人攥在掌心里,一片火色下的阴影跃然于上。
阮青逍冷瞥一眼,正要甩手挥开,逍楚河低低的嗓音却令他动作就地顿住,连手指也被得寸进尺地握进了掌心。
“师尊,”青年叫了他一声,声音很淡,像是被风吹散去,“我怕。”
苟延残喘时,他不怕。
被人追杀时,他不怕。
削肉取骨时,他不怕。
可此时此刻,面对一件可能失去阮青逍的事时,他怕了。
他怕完整的自己比自己好上太多,‘他’能带着全部爱意光明正大地站在师尊的身边,去做一切令他发狂嫉妒的实事情。
逍楚河此生所有的惧意都系在阮青逍一个人的身上,他怕师尊不看他,他怕师尊丢下他,他怕师尊放弃他……
这些念头光是想想,就令曾经失去过阮青逍一次的他惶恐至极了。
那些无数的梦魇里,阮青逍一遍一遍地死在他的手下,他双手沾满最爱人的鲜血,看那双清冷的眸子一点点变得麻木,逍楚河简直要疯了。
他紧紧握着阮青逍的手,像是握住了仅有的救命稻草。
阮青逍腰后的炉鼎印并不是一个完整的印记,逍楚河想做的,只是把这个印记变得完整,让他的师尊无论是元魂还是身体,都再也无法和现在的他分开。
作者有话说:
想来想去还是决定砍大纲快点完结了。
这本当时的设定太多了,后期就写的有点乱了,呜呜,完结后看情况大改吧,小河这个疯批真得好难写。
对自己产生了不会写文的质疑。
腰后发烫的炉鼎印灼得他像一汪春水
秋夜寒凉, 落下的月色更如一捧银霜,穿过窗棂,从半开着的窗间静静落在案上。
寂静夜中, 衣料摩挲的细碎声响里,间隙夹杂了几声模糊的轻微的低喘, 为这寂凉的夜增添了些许缠绵的旖旎之色。
躺在床榻上的时候, 阮青逍觉着有些不可思议, 他究竟是中了什么邪, 才会在稀里糊涂中应下了逍楚河这个荒唐至极的要求。
玄色的垂帘放下,遮去了微弱的光。
阮青逍短暂地失去了视觉,但却令其他感官在这夜色中更为敏锐。
他能嗅见飘散在空气里逐渐浓郁的白茶涩香, 像是在炉子上被烫了暖,一呼一息间沾着烫意, 令他心跳莫名快了些。
看不见的旖旎仿若粘稠蛛丝, 将无意撞进网央的猎物死死黏住。
系在腰间的漂亮结扣被同一双手松散,簌簌声响中, 青灰色的长袍从肩上滑落,阮青逍眼皮猛地一跳,有几分紧张地蜷了蜷指节,下意识揪紧手边的一片料子。
这种事于他而言, 并不是头一次,但刻在记忆里的每一次, 都是充斥着侵略意味的强迫和掠夺,逍楚河甚少会待他如此温柔。
倒不是讲他是什么,非要在这种事上粗暴一些的受虐狂, 只是逍楚河慢条斯理的动作, 令阮青逍觉着自己像是刀俎上的鱼肉, 温水里的青蛙。
他泡在一汪粉色水里,连骨头都酥了,着实磨得十分难受。
白皙额头上沁出一层煎熬的薄汗,阮青逍舔了下发干的嘴唇,他能清晰感受到衣带被逍楚河抽开时,棉质的软料摩挲出的轻微声响。
忍无可忍的,他抬腿踹了狗崽子一脚,没好气道;“还做不做?不做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