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离这边不远。”
“对。计划过去的,忘记因为什么事情耽搁了,就没去成。”
“以后……”未说出的话堵在喉咙口,心跳变很沉重,无法担保的承诺呼之欲出,还是被生生压回心里。以后我们一起去。
闻听对他一笑,像是听懂了,给他个台阶下,“以后我会去。”
他勉强地扯扯嘴角,笑得难看,心里也不舒服。这一点难受牵动起其余的心绪,方才因为划船而暂时忘记的关于父亲的心事此时也再度被记起。他重叹一口气,微向后仰,手肘撑在船板上,借着支撑的力道仰头望天。
“有的时候我挺奇怪。”他开口,依旧望向夜空,心里安心地确信闻听一定在认真地看着自己,“你说,既然没有准备好,为什么要生下我呢?我对他来说到底算什么?”
“他们大概只觉得我娇生惯养所以脾气大,可是我小时候过得真的很不开心。那些话里话外的东西,他们以为只有自己听得懂,觉得小孩子不明白吧,实际上我都听得出来。所以呛他们几句又怎么了呢?我真希望他们也能直直白白地呛我几句,不要在那里打哑谜,搞些有的没的的小动作。”
“我真的挺恨我爸的。真的恨他。但我对别人说我不在意,对我妈说我已经把他忘了,其实我真的恨他,有的时候连带着我妈一起恨。他们围着凌云高高兴兴,我一出房间门就突然不说话的时候,还有在我妈面前装好人,等她一走就变脸的时候,以为我听不懂当着我的面说我妈、说我有多么不好的时候,我真的很恨他们。最恨的就是我爸。”
“我现在是觉得所有的希望都结束了,恨也要结束了。我再也不想恨他了,最好就忘记,早一点忘干净。”
鼻腔一阵酸,他不动声色地扬起左手,抹掉眼角的湿润。坐直身子,对上闻听忧伤而关切的双眼,他抿了抿嘴唇:“闻听,我这样说你会觉得我不知道满足吗?我拥有的已经够多了……”
“那不一样。”闻听很快回答。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一番措辞后道,“我是很羡慕你,可是那不一样。缺失的就是缺失了,用其他的东西也弥补不过来。”
“是吧。”他浅浅地应了一声,转过头,漫无目的地看向远山。
“那凌云呢?”
“凌云?他还算好吧,毕竟是他亲生父亲,虽然三观跟我妈合不来,但也是真的疼他,他们一家都蛮爱他的……”
“不是。”闻听打断道,“我是说他对你。他对你呢?也有像他家里人那样对你不好吗?”
凌厉怔了怔:“他除了很小的时候开玩笑地学家里人说了些对我不太好的话,被我妈教育了一顿,之后就再也没有了。”他的语气变柔了几分,“之前和你说过,他爸爸不太关心家里的事情,他跟妈妈呆在一起的时间更多。最近几年我想想自己以前挺对不起凌云,朝他头上撒很多火,其实他对我很好,是一个好弟弟,我不该迁怒。”
看来凌云之前对自己说的那些话是真的。闻听对他微笑:“其实他也都懂,你不要担心。”
凌厉惊讶地挑挑眉:“你怎么知道?”
“他和我说过。他和我说,你看起来脾气差,其实那都是因为以前的人对你不好,不是你自己的问题。”
“他这样说过?”
“嗯。”
凌厉垂眸,半晌,轻轻说:“其实我也知道他都知道。”
“毕竟是兄弟嘛。你们这样真好。”
这回他没有嘴硬,由衷地“嗯”一声,忽然问:“所以你是因为凌云那样说才忍我的?”
闻听疑惑:“忍什么?”
凌厉重复他刚才的话:“脾气差。”
他瞪大眼睛:“我可没觉得。我其实都是听别人说,我自己没觉得你脾气差呀。”
“是么。”凌厉笑了声,“那大概是因为你的忍耐阈值比较高。”
见他心情肉眼可见地变好,他也放松地笑起来:“也许吧。”
方才到达中央后,闻听没有再划动船桨,然而小船顺着晚风与波澜,已兀自泊到银白色的皎洁月光底下。此刻月色直直地照在闻听的刘海与眉眼,于鼻尖落下一点轻盈的光辉。他们共同承受着船板轻微的摇曳,呼吸变得缓慢而平稳,不会寂寞的静谧,只要在他的身边,一切都可以解决,一切都能够消解,只要在他的身边。
“去年夏天。”
闻听抬起头,真诚的神情落进他的眼底。
“马千傲管你要糖的那个晚上,你听说了我的故事。我和凌云上了车才发现没有带伞,你就叫我一起去你家里拿伞。后来你陪我走回村口,把那包糖送给我。”
凌厉突然停下,闻听眨眨眼睛。
“你记得吗?”
“我记得。”
“你给我糖的时候,和我说了几句话。”他停顿片刻,“还能再和我说一次吗?”
闻听回想一会,随即恍然:“大家都很爱你。身边的人,凌云和凌熙姐、智杰哥,大家都很爱你。”
凌厉仍旧看他,用他未曾见过的带着些许侵略的眼神:“还有呢?”
“我——”他急切地开口,然而刚吐出一个字便不知所措地顿在原地。之前能够正常讲出的话,到了现今竟变得如鲠在喉。他莫名地忸怩,耳后微微发烫,终于结结巴巴地说出口:“我、我也很爱你。”
他们都没讲话,周围太安静了,他们又凑得太近,他能清晰地听见凌厉的呼吸变得急促,连带着他的呼吸也不再平稳。不知怎么,他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偏过头的瞬间,凌厉提议道:“回去吧。”
“哦……”他愣愣地抓起桨,仿佛终于握到一点现实的支撑,讷讷重复道:“回去吧。”
他们回到原处,他系好绳索,随凌厉朝泊车的地方走。
“明天一起去镇上。”
“好。”
“你去书店吗?”
“去看看吧。你呢?”
“我想去打游戏,你来吗?”
“我不会打。”
凌厉按下车钥匙解锁,自然地走到副驾驶边替他拉开车门:“没关系,就随便玩玩。”
“谢谢。”闻听坐进去,拉好安全带,等待凌厉也坐进车子,回答道,“那也可以。”
“明天是陪我去,午饭和晚饭就由我请。”
“那不好……”
“怎么不好?我自己非要吃那些餐厅,凭什么要你付钱?你再这样我不和你出去了。”他放完狠话,一边用余光偷偷打量闻听的表情,见他吃瘪地扁扁嘴巴,强买强卖地再度强调:“就这样,你不要多管了。”
“好吧。”闻听噤声,“那谢谢你。”
他将车开到村子的路口,闻听拉开车门,回头问道:“明天几点见?”
“我老时间来找你吃早饭,我们吃好就出发吧。”
“好。”
“你明天不要做饭了,我从客栈里带吃的过来。”
“那麻烦你了。”他莞尔,下了车,将车门碰上,走到旁边准备等凌厉离开后再回家。不过等了一会也没见他启动汽车。车窗贴了防窥膜,他看不见车里的情景,正疑惑地努力朝里张望,突然驾驶座的车窗被降下来,他吓了一跳,退后半步与凌厉对视:“怎么了?”
“闻听。”凌厉叫他的名字。
“嗯?”
他沉默了一会,开口道:“以后,我们一起去西湖。”
第43章 是很漂亮
虽说约好了去打游戏,但是凌厉临时改变主意,买了最新上映的电影票。起因全是由于前一晚睡前有同学发了朋友圈,说这部电影如何如何好看。然而,现如今在电影院的座位上如坐针毡时,他是挺想穿越回去把昨晚打包票说绝对好片的同学暴打一顿。
如果他没有数错,萤幕上的这对男女已经分手三次,此时又不知道为什么聚在一起,泪眼朦胧地互诉衷肠。他实在无聊,将行将叹出的长气咽回肚子里,偷偷打量闻听的表情。
闻听看起来不像他那么痛苦,聚精会神地盯着前方。但其实他以为这不过是因为闻听不想扫了自己兴致的缘故,毕竟今早也是自己强买强卖地先行买下电影票,又学着同学的笃定语气对闻听保证这绝对是一部好电影。而且在之前几次偷偷打量的时候,他也早已看到过闻听偏着头暗自走神。
影厅的灯光亮起来。好歹算是熬过了这两个半小时。他一边迫不及待地往外走,一边拿手机给同学发消息,咬牙切齿地:“好看在哪里?”
已经下午一点,他们走进一家餐厅,点好菜后,他略带抱歉地道:“那个……挺,挺不好看的。”
“电影吗?”闻听坐在沙发座,显得有点拘谨,“我觉得也没那么糟糕。”
“其实是我同学说好看我才去买的。还以为是什么青春片,没想到不过是洒狗血。”
他笑了笑:“很多片子都是洒狗血。”
“我还没搞懂他们为什么吵架,结果就已经又在一起了。”凌厉耸耸肩膀,“你数他们分了几次手吗?要是真喜欢还能吵这么多次?”
“可能喜不喜欢和在不在一起是两回事。”
餐点上来了,凌厉将盘子往闻听的方向推了推,一边拆开桌上的湿纸巾擦手:“你有没有喜欢过什么人?”
“我没怎么想过这件事。”
“什么叫没想过?”
“喜欢了也没用,所以……”
他不理解地皱起眉头:“这是什么意思?”
闻听晃晃面前的玻璃水杯,看里头的柠檬果粒随着白水的晃荡上下沉浮:“就是……再怎么样,你也得配得上人家吧。我是说物质上。”不待凌厉开口,他又说:“我觉得,说感情就是感情,和其他没有关系,实在有点太理想化了。喜欢是一回事,以后要一起过日子,不也是一回事吗?”
“是……”凌厉顿了顿,“不过那也不一定非要你来负担物质的部分。”
这回轮到闻听皱眉:“什么?那不就是,不就是吃软饭吗。”
“不,我、我是说如果对方也愿意的话。”
他凝神思索片刻:“可是我不会愿意吧。以我现在的程度,恐怕和大多数人差得都不止是一点。”
心里涌起一阵躁:“那要是不说这些呢。你心里,有没有喜欢过谁?”
闻听微低下头:“我不清楚,可能。”
“哦。”他故作不在意地整理面前的餐巾,然而急切地追问道:“是谁啊?”
“也没有谁吧。”闻听露出几分不自然的神色,右手在后颈轻轻摩挲,“高中的时候,有个女生对我挺好的,她性格很好,成绩也好,也……也挺漂亮的。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喜欢,就……”
“上次我们在这边碰上的那个?”
“什么?”闻听眨眨眼,想起来了,去年暑假他与凌云看电影,正好偶遇她,“哦,是她。”
凌厉抽动嘴角,不过实在勉强:“对,我记得上次在书店门口,她还送给你一本教辅。”
“嗯。”闻听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埋头吃了两口饭。
“那你当时不是说没有喜欢?”凌厉盯着他的眼睛问。
“倒也不能说喜欢不喜欢的吧,就是……”
“就是什么?”
真是奇怪了,去年他也在吃饭的时候被这样拷问,可明明那时凌厉还是帮他解围的人,当初那么善解人意,这次怎么竟然比当年的智杰和凌云还更执着?
“就是有一点好感。但是毕竟在高三,我们都很忙,我也没有往深里想过。”见凌厉暂时停下问话,他担心自己再被审查,忙反问道:“那你呢?”
“我。”凌厉的眼神闪烁了一下,很快坚定地道,“我以前没有,最近有了。”
“以前没有,最近有了。”闻听喃喃地重复,“以前没有?我记得当时凌云说……”
“他懂个屁!”凌厉的反应很激烈。
闻听看他一眼,不留情面地拆穿:“你当时自己也说了。”
他顿时语塞,过了一会才道:“我那会就是个傻子。你跟我讲完以后再也没有了。”
“那最近有了?是有喜欢的人了吗?”
他看着闻听真诚直白的眼神,忽感心虚,支支吾吾地答:“大概,应该是。”
“我明白。”他理解地点头,“就是朦朦胧胧的,有的时候自己也搞不懂。”
你明白什么?他在心里不服气地回。可是闻听对自己可谓是一丁半点的意思也没有,他又能够说什么?
“她是你的同学?应该很漂亮吧?”
凌厉轻轻笑了一声,直接略过前半个问题,回答道:“是很漂亮。”
他们慢慢吞吞吃完午餐,凌厉陪他去书店里看了一会书,本想一起去网吧,可是剩余时间不多,又想到客栈里的零食与速食存货快要消耗殆尽,于是决定去负一层的商场买点食物与日常用品。
两个人提着大包小包装进车辆后备箱的时候,已经到了傍晚。
午餐时点得太多,又不忍浪费,方才吃得饱胀,现在也只是略略饿了一点。
“要不然干脆回临溪吃吧。我家里还有点剩饭,你在客栈里应该也不缺吃的?”
照理是该现在回,可他又有点不甘心。来一趟镇上,总想待得再晚一些回。天色微暗,商场亮起灯光,他忽然发现在建筑楼栋的北部有一片市集。
“那边是不是有市集啊?”凌厉扬起手。
闻听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好像还真是。之前来似乎没见过,可能是最近夏天晚上人多才摆起来的吧。”
“去看看吧。”凌厉率先忘那边走,“随便逛一圈。”
市集上售卖的玩意倒也没有怎样特别,凌厉一边走着边想道,看来无论哪边的集市都几乎是千篇一律。批发来的饰品、仿真动物玩具,也少不了会做手工的手艺人。他们俩都兴致缺缺,只当看个热闹,逛了半天还是逛到小吃摊位前,买了一些烧烤。
“这时候多该喝点啤酒。”凌厉拉开可乐罐,可惜道,“但我等会还要开车。”
“回去了再喝吧,买一点熟菜。”
“你也喝酒么?”
“喝,一般就在过年的时候喝。”
“喝白的?”
“嗯,一点点,也算是气氛。”
“你厉害。”凌厉摇摇头,“我喝不了白酒。”
“我也不爱喝,只是陪着喝一点。”
“太辣。”他们异口同声,于是相视一笑。
一个女孩凑到两人身边,递给他们一张宣传单:“你好,我们之后有烟火大会可以关注一下。”闻听接过来,对她点点头,将纸放到两人中间。
“烟火会。”凌厉惊讶地挑了一下眉毛:“还有这种东西呢。”
“夏天会有的。其实也是这样的集市,就是比这个规模更大,然后晚上有烟火表演。”闻听扫过一眼便知道是什么活动,“以前小马哥去过,回来和我们说的。”
“你想去吗?”凌厉侧头看他。
“啊。”闻听愣道,“很远。”
“不是就在附近。”这地名他熟悉,来的路上途径过,比这镇上稍微远一点,但多开半小时就能到,“我有车,能去。”
闻听动了动身体,小心地问:“你也想去吗?”
凌厉有点躁了:“你想不想去?”
“我……那我也不能麻烦你。”
“我想去,你去不去?”
“去!”
“那下周末。”他拿出手机打开日历,对着宣传单查看了一下日期,“下周末我们去。”
“从临溪过去要多久?”
“导航显示两个小时不到。”
闻听闻言苦恼道:“好远。”
“导航一般时间会长一点,没那么久的,你安心坐车就好。”他忽然想起什么来,喉咙有点发干,咳了两声,装作平常地提议道:“对了,烟火表演晚上才开始,当天赶回来的话太晚,要不我们在那边,在那边住一晚再回来吧。”一句话说话,心已提到嗓子眼。
闻听爽快道:“好啊。”又赶忙声明:“酒店费的话,我们平摊吧。”
凌厉不置可否,只说:“我今晚回客栈以后看看,我在手机上定。”末了,欲盖弥彰地补充上一句:“定双床房。”这话不说还罢,说了反倒奇怪,可惜话又收不回去,只好独自尴尬,脖颈微微发烫。闻听不在意地点点头:“没关系,实在没有房型的话大床房也可以,我睡觉很乖的。”
他看着闻听一脸坦荡的样子,更显得自己心怀叵测,不自然地摩挲着后颈,忽见对方嘴角带笑,很高兴的样子。
“怎么?”他问,“怎么这么开心?”
“好久没有出去玩了。”闻听笑着回他,“谢谢你陪我。”
凌厉愣了愣,也微笑起来,命令似的开口,真待说出却成了轻轻的私语:“以后你想去,就说想去。”
第44章 企鹅气球
烧烤吃完了,没有继续久留的理由,他们相伴朝停车场走。闻听拉开车门坐上副驾驶,刚刚系好安全带,听凌厉“诶”了一声。他抬起头,看见车辆正前方一对父母带着个小孩,四五岁大的样子。小孩的左右手都被父母牵着,身体仍朝后仰,恋恋不舍地看向后方。
他们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见到一个老人站在路边,手里抓着大把的气球,腰间垮个小包,脖颈上挂着一张收款码的纸片。
闻听笑了声:“没买到气球,在闹呢。”
凌厉见他们从车前离开,也就没多在意,低下头在导航上搜索回临溪的路线。闻听继续说:“我小时候也这样,因为我妈不给我买企鹅气球,跟她闹了三天的脾气。”
凌厉看他一眼,见他脸上带着似回忆又似调侃的笑,便也弯了弯嘴角。他点开软件的推荐路线,又抬起眼睛去瞥老人手里抓着的气球,终于从一堆五颜六色的动物和卡通人物里找到一只鼓囊囊的黑白企鹅,指了指问道:“是那个吗?”
闻听凝神望过去:“好像还真是。”他有点惊讶:“怎么这么多年了,卖的还是一模一样的东西?”
凌厉没回答,只是点点头,拿起手机,解开安全带便下了车:“你等等我。”
“哎……”闻听下意识叫道,车门却已被关上。他不知道凌厉此番突然离开所为何事,只好愣怔地坐在座位上看他。凌厉径直走向卖气球的老人,微微俯身对他说了两句话。两人努力一番,从密集的气球堆里找出那只被埋在里层的企鹅。
这时闻听终于清晰而确定地明白了凌厉下车的意图,心脏沉重地跳动起来。
他看着凌厉从老人的手中接过气球,低头解开手机,扫描他胸前的二维码。他们等待了一会,凌厉放下手机,对老人点点头,便拿着气球再度朝车辆走来。
闻听隔着车的前窗玻璃与他对视,兀的慌神,凌厉拉开车门,带进一些凉爽的晚风,那凛冽的属于凌厉的气息瞬间扑面而来。闻听瞬间觉得肢体变得麻木而无力,从他的手里接过企鹅气球,下意识地道声“谢谢”,实际大脑已是一片空白,以致于没有察觉凌厉脸上也带着明显的忸怩与赧意。
凌厉轻轻咳嗽两声:“那我们回去了。”
闻听的手指搭在气球表面,讷讷地应:“好。”
这样神游的状态使他全程始终将气球抱在怀里都未曾松手,直到走到家,看见岔着双腿蹲在门口的马千傲才好歹回神。他顿时紧张地看了一眼凌厉,这两个人一见面就剑拔弩张,不过这次倒意外地和谐,他们只是淡淡地对视了一眼,就默契地双双移开视线。
随后马千傲的眼神便定定地顿在闻听手中的那一只企鹅气球上。
闻听迟缓地生出几分不好意思,食指勾住气球的细线,将它微微朝底下压,胖企鹅随他的动作下降了一点,在空气里摇摆起来——反而显得更加显眼了。
马千傲扯了扯嘴角:“你今年几岁?”
凌厉还在呢,就这样损他,真没眼力见儿啊!闻听不想搭理,没好气地回:“你来干嘛?”
“哎哟。”马千傲撑住门槛站起来,随便拍了几下裤子,“帮你办事呢,你还问我来干嘛。”
“啊。”闻听惊呼一声,斜着觑一眼站在旁边的凌厉,朝马千傲走近几步,小声问:“你帮我寄了吗?”
他看出闻听不想让凌厉知道,于是也悄悄地回:“我就是来和你说这事,全寄好了。”
当着他的面就在这里讲小话,他这几天几乎每天都跟闻听在一块,怎么闻听还有时间去找马千傲,还背着他做些什么秘密的事情。帮忙?闻听有什么忙要帮的?有什么忙是他凌厉帮不了的?
“什么事啊?”他沉声问。
闻听腆着笑回道:“没什么。”
马千傲看看他没讲话,垂下眼睛去看地面,其实是面无表情,却怎么看都像挑衅。他将怒气与妒意压下去一点,也装作若无其事地问:“你之前去那个烟火会——”
马千傲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凌厉是在和他讲话,抬头应道:“怎么?”
“有没有什么要带的东西啊,身份证什么的。”
“就是个集市,要什么身份证,买票就行。”
“哦。”他用手指勾住闻听的气球,上下拽动,“下周我跟闻听去。”
马千傲看看他,没料到并无下文,顿时莫名其妙:“然后呢?去就去呗。”
“就……我就是告诉你一声。”他梗着脖子,炫耀的气焰被这样一句不温不火的回应瞬间浇灭。闻听看他们俩犯尴尬,岔开话题问马千傲:“你最近见过英英没?我好几次去隔壁,都没见着她。”
“她一直在我家呢。”
他奇怪道:“她去你家做什么?”
“我姑姑这几天回家,在家里待着呢,英英老来找她玩。”
“姑姑……佳佳姑姑?”
“对啊。她俩成天捧着个手机在那儿看。她注册了个什么账号,好像还蛮多粉丝的,据说还能挣钱啥的。但我也没细看,做瑜伽,我可不感兴趣。”
“你姑姑可厉害呢。”
“是还行吧。但谁知道这东西能不能做得久?我爸说了,找个稳定点的工作才是正经。”
闻听没争论,只弯了弯嘴角:“你什么时候从江苏回来的?”
“前天。再过段时间,到九月份,我收拾收拾行李,就真的要走了。”他拍拍闻听的肩膀,“闻听,到时一起吃饭。”
“那恐怕是你先送我,我九月初,说不定八月底就得走。”
“怎么,你走了不回来?离得这么近。”
闻听摇摇头:“我还不会开车,自己也回不来。”
“搭辆车呗,多简单的事。完了你要回来给我叔说,叫他去接你。”
这些话说得自然,但是听着却很陌生,不像是会发生在他们之间的对话。原先相约着抓鱼玩泥巴,每说两句就要拌嘴的小孩,有朝一日竟也就这样讲话了。仿佛真的只是一瞬间。
“我就是来和你说一声,回去看电视了。”马千傲洒然地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