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为臣—— by封灵三清 CP

作者:封灵三清  录入:01-13

齐钰却跟着他一起站起来:“等一下,我跟你一起去。”
沈孟枝一愣:“你?”
“要是有人问起来,就说我是你的随从。”齐钰道,“李晟是楚晋的死敌,你又跟楚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他神色满不在乎,只是“当随从”这三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怎么听怎么别扭。昔日金枝玉叶的齐小公子,到哪不是众星捧月,挥一挥手就有成群的人争先恐后地想要做他的随从——那时候,他估计从来没想过自己也有这一天。
齐钰摸了摸自己身上的布料,随即笑了:“正好,我这身衣服做你的随从也很合适。”
沈孟枝看他的眼神微微复杂,半晌,道:“那便走吧。”
李晟的临时宅邸并不算远,二人下了山去,刚刚走到门口,便见街道上忽然一阵喧嚷,一辆声势浩大的马车自路尽头格外煊赫地冲了出来,把人群撞得四散。
车上马夫的叫嚷声大得很,远远传到了二人耳中。齐钰冷眼看着,道:“这又是大秦的哪位人物,这么招摇,威风大得很啊。”
沈孟枝瞥了一眼,因为人群遮挡,并没有看清马车的全貌。他收回视线,紧接着扣了扣李府的门,说明了来意,立刻便有小厮领着他往内院走去。
李晟这处临时购置的宅子是胥方的一位富商留下的,里面雕梁画栋、青瓦飞檐,都用了燕陵独特的工艺。被买下来后,这位御史大人就命工匠将其全部拆除,改成了如今毫无特色的样式。
“这李御史,当真是傲慢至极,他这宅邸可真是一点燕陵的痕迹也不留。”齐钰暗自打量着这被改得面目全非的宅子,“不过他的审美也不如何,原先这里还算能看得入眼,如今,可谓是十分难看。”
沈孟枝笑笑,低声道:“……我也觉得。”
二人转进偏院,引路的小厮礼了礼,道:“御史大人吩咐,让江公子在这里稍等片刻。”
沈孟枝颔首,随即在他的指引下落座。这处偏房不算大,位置也偏僻,无论布置还是格局都很随便,可见李晟并未多么重视。
小厮道:“御史大人很快便来。”
他说话时,声音微微有些紧张,沈孟枝目光一顿,随即不动声色地向齐钰递了个眼神。
随后,他微微一笑:“好,有劳了。”
等那小厮退下,又有侍女端着茶水送了过来。她步履有些匆忙,将茶水摆下后,又暗觑了沈孟枝一眼,见他神色如常,又匆匆收回视线,转身出去了。
沈孟枝端起那盏茶,却并未饮下。他垂着眸,唇角却挂上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御史大人要一直在暗处观察在下吗?”
话音落后,房中静了一秒,紧接着,从厚重的帷帘后走出一个人来。
李晟对于自己被识破并未表现出过多惊讶之色,只上下打量了他一眼,随后坐下,语气随意:“你是江枕?”
“是。”沈孟枝道。
“你是怎么知道老夫在这里的?”李晟问。
“御史大人府上的家仆,一进这间屋子,似乎就变得有些拘谨。”沈孟枝不疾不徐,“江某一介布衣,自认没什么威势,能让他们畏惧的,必然只有御史大人。”
李晟不冷不热地哼笑一声。他的确有意关注沈孟枝的行为,只是对方显然并不上钩,并未露出什么马脚。
他扫了眼站在一旁默然不语的齐钰:“这是?”
“这是在下的侍从,文玉。”沈孟枝道,“在下身体不适,有些话需要文玉代劳,望御史大人海涵。”
说完,他咳了几声,动作十分自然。兴许是他这副样子比较有说服力,李晟没有怀疑,移开了视线。
“特意选在祭祀前送来密信,告知我船上有人会在酒菜中下毒的人,是你?”他冷声问。
沈孟枝道:“正是。”
李晟问:“你又是如何得知?”
“江某不才,略懂些药理。”沈孟枝缓缓道,“祭祀前的几日,胥方城中大大小小的药店,均缺了两味药材,人参和藜芦。而这两味药,合起来就是剧毒。”
“有人赶在祭祀前大量购进了这些药,是何居心?在下觉得蹊跷,不敢不禀报御史大人。”
“如此说来,你确实有功。”李晟笑了声,紧接着却话锋一转,“只是,我如何确定你不是楚晋的人?”
他的语气陡转直下,冷冰冰道:“你是褐山书院的人,必然与楚晋相识,为何选择来帮老夫?”
兜兜转转这么多,这才是最让李晟心怀芥蒂的一件事。
沈孟枝笑意如常,指尖微拢,轻轻敲着青瓷茶盏。他不假思索道:“在褐山时,我与摄政王不过是萍水相逢的交情。况且,他曾以质子的身份欺骗我与书院同窗多年,又借假死之由引发了燕秦之战。”
“若算起来,他应该是我的宿仇。”
李晟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后者不躲不闪,不见丝毫心虚之色。
他眯起眼:“你是燕陵亡民,怎么不伙同那群刺客一起复国,反而背叛他们,跑来帮我大秦?”
“燕陵亡民,难道不是当今大秦的子民?”沈孟枝牵了牵唇角,“……御史大人可知,亡君萧琢,还没死?”
此言一出,李晟瞳孔遽缩,厉声道:“消息属实?!”
沈孟枝却像是说累了,低声道:“文玉。”
面对着大秦的御史大夫,齐钰面色平静,淡淡道:“千真万确。那日湘京城破,萧琢从宫道出逃,随后在民间漂泊,一直隐匿至今。他意欲复位,手下有燕陵王室百年培养出的奇兵龙血骑,对君主忠心耿耿。有萧琢在,从今往后,大秦境内燕陵亡民的暴动只会不减反增。”
李晟面色一变,阴沉如水:“他竟然还活着……”
“他活着,而我,不想让萧琢复位。”沈孟枝掩唇轻咳一声,神色从容,“这就是我的诚心。不知道御史大人是否满意?”
李晟蹙眉:“你与萧琢有过节?”
沈孟枝道:“是。”
聪明人间的对话只需点到为止。就在二人暗自揣摩时,却忽然听见门外有人疾步而来,飓风一般,转瞬即至。随即房门嘭地一声巨响,竟被人猛然踹开了。
“听说御史大人抓了个楚晋的旧相识,怎么也不知会我一声?”
这道声音狂妄之极,带着近乎深入骨髓的暴戾,横冲直撞地闯入二人耳中。听见这个声音的一瞬,沈孟枝瞳孔微微一缩,身体有片刻的僵直,下意识攥紧了手指。
一道傲慢狠厉、令人头皮发麻的视线落到了他的身上。
他轻轻屏住呼吸,放松了肢体,尽量让自己显得自然。
来人忽而意味不明地冷笑了一声,道:“真是不巧,偏生你给我的感觉,像一个我认识的人。”
“一个……我恨不得挫骨扬灰的仇人。”

话音一落,不仅齐钰愣了一下,李晟也没反应过来。
沈孟枝只来得及推开警惕地挡在自己身前的齐钰,随即一阵疾风瞬至,破空声骤然进近,脖颈被一股非人的力道狠狠掐住,挟着不可忽视的冲力,带着他向后飞身而去,紧接着,重重砸在了墙面上。
他猛地呛咳一声,喉间的血腥气铺天盖地,连带着脊骨碎了一般地疼。
“我看看……真是像。不过那家伙看上去要能打一点,你感觉,像没几年能活一样。”对方勾起一抹暴虐的笑容,“本王今天心情好,可以听听你的意见——你想怎么死?”
那人掐着他的脖颈,五指渐渐收拢,居高临下地欣赏着他的神情。
沈孟枝被逼得后仰着头颅,因缺氧而眼前阵阵发黑。这样受制于人的情况下,他还有余力,对着冲过来的齐钰极其微弱地摇了摇头。
——这个人,他们目前还得罪不起。
对方没有丝毫要松手的意思。沈孟枝只得压抑着后背的疼痛感,从唇齿间逼出几个字来,断断续续,几不成音:“梁……王……殿下,可否……让……江某……死个明白?”
对方冷笑一声:“你认识我?那你就该知道,我为什么找上你。”
他对于自己的身份被认出毫不意外,因为大秦朝中上下,左眼患有眼疾、需要佩戴眼罩出门的王爷,只此一位。
齐钰僵在原地,一瞬间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
秦延帝的第二子,暴虐成性、嗜血嗜杀的梁王,楚戎。
如果他刚才冲过去,他丝毫不怀疑,楚戎会直接拧断自己和沈孟枝的脖子。
背后阵阵寒意,齐钰咬了咬牙,转向沉着脸色不语的李晟:“御史大人!倘若我家公子有什么意外,就没人知道萧琢的动向了!”
李晟阴着神色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在权衡得罪楚戎的后果和齐钰之言的可信程度。须臾,似乎沈孟枝口中的信息最终打动了他,他缓缓开口道:“梁王殿下,此人杀不得。”
闻言,楚戎偏头看了他一眼,神色轻佻,眼底却森寒:“御史大人,你是在开玩笑吗?天底下,还有我杀不得的人?”
他手上松了点力,未等沈孟枝喘匀气,转瞬又捏紧,像玩弄猎物一般,耐心又可怕。
“我还没有问,御史府为什么包藏了一个来路不明的人?”楚戎道,“御史大人,是有意瞒着本王吗?”
“王爷慎言!此人乃投诚之人,”李晟脸色不太好看,咬牙切齿道,“要对付萧琢,他还有用处。”
“萧琢……”
楚戎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挑眉问:“那个小心眼的燕陵国君?他还活着?”
他目光不明意味地上下扫了沈孟枝一眼,倏尔松了手,道:“准你两息,把知道的东西一五一十地吐干净,然后我再送你上路。”
骤然失去支撑,沈孟枝踉跄了几下,被齐钰眼疾手快地扶住。他捂着脖颈,被口鼻间突然灌入的新鲜空气一刺激,不受控地咳嗽起来,每咳一下就牵动得全身疼。
缓了一会儿,他才抬眼,看向楚戎和李晟,唇边重又挂上了一丝平静笑意如常:“就算我把知道的信息全说出来,王爷和御史大人也找不到他。”
楚戎眯了眯眼,正要发作,却被李晟拦了下来。后者问:“此话怎讲?”
“萧琢此人格外谨慎,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他就会立刻金蝉脱壳、转移阵地。”
沈孟枝的嗓音还是哑的,说起话来格外吃力。齐钰想要帮他,他却摇了摇头,继续道:“他那里有我的人手,会定时告诉我萧琢的动向,如果我死了,这些事情不会再有第二个人会知道。所以,如果你们想抓到他,在下可能还要努力多活些时日。”
“你威胁我?”楚戎毫无预兆地冷笑出声,下一瞬,神色骤然阴狠下来,“你当真觉得,区区一个萧琢,值得本王忌惮?”
“若是只有一个萧琢,的确不足为惧。”沈孟枝道,“只是如今大秦势力分割,内部动荡,尚且自顾不暇。如果再被萧琢从中分一杯羹,当真能顾全得过来吗?”
猝不及防被他点明了心事,楚戎与李晟皆是面色一变。
自秦延帝病重,朝廷上下就开始蠢蠢欲动。古来天子之位便是手足相残、血肉相食而得,楚戎自然也对其虎视眈眈。
只是沈孟枝说得没错,除却他的几个弟兄王叔,还有一个格外棘手的楚晋,如果再加上一个萧琢从中作梗,只怕会力不从心。
沉默半晌,李晟忽而哼笑一声,道:“褐山书院教出来的学生,果真是格外厉害。”
沈孟枝轻笑:“过奖。”
“江公子脖子上的伤,我会叫府上的大夫处理一下。”李晟道,“今日之事,多有得罪,江公子切莫介怀。”
齐钰扶人的手紧了紧,看样子是在心里骂人。沈孟枝安慰般拍了拍他的手,对李晟摇了摇头。
楚戎还阴着脸站在原地,李晟目光隐晦地看了一眼沈孟枝,低声对他道:“王爷,借一步说话。”
等二人走后,沈孟枝才好似力竭一般,撑不住齐钰的手,整个人向下滑去。
齐钰立刻蹲下来,查看他的伤势:“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
“撞到墙的时候,肩胛似乎脱臼了。”沈孟枝蹙着眉,冷汗划过苍白的侧脸,“我没想到,来人会是梁王……”
“燕秦之战时,你跟他对上过。”齐钰回想起来还是心惊,“好在他没认出你……”
沈孟枝摇了摇头:“我那时戴着面具,他认不出。”
他动作间,脖颈处的青紫掐痕显得更加触目惊心,烙在白皙的皮肤上,看起来格外可怖。
“你先别说话了。”齐钰低声道,“我先带你去见府医。”
好在冬日里天冷,衣服厚,披上外袍后,领口的鹅白长绒就将脖颈遮了个严严实实。二人出了偏院,找了名小厮引路,往府医的住处去了。
“我们进府前看到的那辆马车,”沈孟枝走得很慢,“应该就是梁王的。”
“怪不得。”齐钰皱着眉,“可他为什么会来御史府?”
沈孟枝淡淡道:“这也是我在意的地方。梁王,御史,这两个人之前可从未有什么联系。怎么今日却表现出一副熟识的样子?”
“莫非……”
话音未落,前面领路的小厮忽然一停,二人步子紧跟着一顿。
“杜大人。”小厮对着前方突然出现的人影作了一礼。
沈孟枝看了齐钰一眼,两人学着小厮的样子,也行了一礼:“见过大人。”
杜昶夫是被李晟叫来的,没想到在这里能碰上外人。他愣了一愣,望着迎面走来的两人,道:“免礼。这二位是?”
小厮道:“是御史大人的贵客。”
杜昶夫“哦”了一声,目光却往沈孟枝身上扫去。对方披着素白裘衣,乌黑的发披落肩头,简简单单两种色调,却惊艳不亚于雪地泼墨、月映寒渊。他浓密的眼睫垂着,刻意避开了外人投来的视线,被风吹得轻颤,像一尾振翅的蝶。
风将领口鹅毛吹得低伏下去,沈孟枝抬起手,状若无意地遮了遮。但杜昶夫还是看见了他脖颈皮肤上一瞬间露出的可怖掐痕。
他心神一凛,却没说什么,目送着两人离开,自己站在原地,陷入了沉思。
作者有话说:
楚晋!!!你老婆被人打了!!!(大喊

府医收起药箱,又叮嘱了一句。
肩胛脱臼不是多么好纠正的,沈孟枝揉着余痛未消的肩膀,脸色有点白,道:“有劳。”
齐钰道:“那他……那我家公子脖子上的掐痕怎么办?”
府医瞥他一眼:“三天两夜怕是难消了,慢慢褪吧。”
“慢慢褪?”齐钰不满道,“这样如何示人?”
府医一时也被问住了,半晌,慢吞吞从箱子里掏出一个小盒。他把盒子打开,露出里面白色的脂粉:“要不……用这个遮一遮。”
沈孟枝:“……”
他果断地站起身来,拔腿要走,被齐钰一把拦下来:“你跑什么?”
“我不用这东西。”沈孟枝道,“涂脂抹粉,像什么话。”
他脸上拒绝之色溢于言表,仿佛沾上一点脂粉是什么极难接受的事情一样。
齐钰知道这家伙在山上修身养性了好几年,清心寡欲得很,擦点脂粉对他来说无异于掉进红尘窟里,还打了几个滚。
沈孟枝认定的事情基本难以转变,他也没辙:“那……公子你就这么出门?”
“我换一件领口高一点的衣服。”沈孟枝道。
齐钰正要说上哪给你找衣服去,李晟已经踱进来了。他扫了两人一眼,随即看向沈孟枝,简洁明了道:“有人要见你。”
齐钰登时警惕起来:“又是梁王吗?府医说了,我家公子需要静养半月。”
“去不去,不是你能说了算的。”李晟不阴不阳地哼笑了一声,“今夜启程回封灵,路上有要见你的人,江公子,自求多福。”
回封灵城的路上?
沈孟枝眸光一动,随即醒悟过来这是李晟打算把自己带在身边了。入京的目的达到,他脸上却看不出高兴之色,只是格外平静地接受了这个消息:“多谢御史大人。只是大人身边突然多出了一个不明身份的人,会不会惹人怀疑?”
朝廷中的重臣,一举一动都在旁人的注视下,如果御史大夫一声不响从胥方带了一个人回京,的确太过惹人注目。
这也是李晟在考虑的问题。他睨了对方一眼:“你想怎么做?”
沈孟枝略一沉吟,随即轻笑:“听闻不久后就是御史公子的百日宴?既然如此,大人带一个题字祝礼的文人回去,也没什么不妥。江某是褐山书院的学生,对命理文诣还是格外精通的。”
他说得漫不经心,仿佛只是随意提起的建议一般,齐钰却立刻凝神,暗自屏住了呼吸。
他们此行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混入这御史府的百日宴,可哪怕如今成功加入了李晟的阵营,想要进入百日宴,也绝非一件易事。
一切都要看这御史大夫的心思了。
李晟只是在听到“百日宴”三个字的时候,眉峰几不可察地一动,随即盯住了沈孟枝的神色。后者的叙述依旧平缓,没有丝毫变化,似乎当真是无心之言。
须臾,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表情舒展开来:“你说的办法,可以。”
这的确是唯一能说得过去的理由。
“那就收拾一下东西吧,江公子。”李晟淡淡道,“今晚这一去,可不知何年才能回来了。”
沈孟枝一顿,转而笑了:“是啊。”
往后的路如何,也回不了头了。
“你当真要一个人去?”
齐钰蹙着眉,格外不赞成地看着对方。
往封灵的马车走得格外慢,沈孟枝低头,翻来覆去地看着手里的一盒脂粉。在得知这百日宴的请帖也送到了摄政王府一份后,他就临时反悔,让齐钰去买了一盒,以备万一。
他原以为李晟与楚晋交恶已久,彼此不理不睬才是常态,那成想一个送了请帖,另一个还真答应了。
“是啊,我自己去。”沈孟枝有点头疼,“我见了他,还能应付一下,要是你跟我一起,他肯定就生气了。”
齐钰冷漠地翻了个白眼,转而又道:“那你小心点。还有一会要见的不知什么人,还不知是何居心。”
“好,等到了封灵城后,你就走吧。”沈孟枝道,“我记得宋家如今搬到了城中,宋思凡他……”
齐钰郁闷地打断他:“我不去见他,丢人。”
从前他经常笑话宋思凡抠门得很,如今自己落魄了,变得比对方还抠门,齐钰简直没脸看。
沈孟枝无奈道:“好,随你。以后有事,我再联系你。”
二人又无言端坐许久,听着耳畔车轱辘声越来越慢,直到最后,完全停了下来。
马夫掀开车帘,道:“公子,御史大人吩咐的地方就是这里。”
沈孟枝点点头,随即走下车去。
这人住在山间一处僻静宅子里,竹林十里,铺开一片幽幽绿意。沿曲径行至深处,便见一座以竹木搭起的乡间小筑,掩映在万千竹叶中,若隐若现。
自窗间飘出一阵泠泠琴音,如山涧泉鸣,清雅绝尘。
“什么重要的人住在这里?”齐钰低声道。
若当真是要重之人,怎么会不留一个侍卫看守,就这样毫无防备地让两个不明来历的外人随意出入。
“嘘。”沈孟枝轻声。
忽而一阵风过,吹得林中万叶声,沙沙不绝于耳。而在这片风叶婆娑中,二人捕捉到了一丝微乎其微的箭弦绷动的铮响。
——竹林中有人暗中观察着两人的一举一动,只要有多余动作,顷刻便会引得万箭齐发。
一个念头倏尔闪过,齐钰目光一变:“难道是……”
沈孟枝唇角牵开一丝平淡笑意。他提了声音,缓声道:“庶民江枕,见过魏相。”
屋中的琴音骤停,余音铮铮。
能有闲情逸致隐居在山野之中的,便是大秦那位告病的丞相,魏钧澜。
半晌,一道清朗声音淡淡传出:“进。”
屋中焚香四溢,清淡味苦,格外醒神。二人绕过竹枝屏风,走到正中院落。
天地一方似被囚于这四角屋檐下,有一人安然坐于竹榻之上,青衣潇碧,风骨清癯,手侧还陈着一尾檀木琴。两名侍童立于他身后,手中分别持着一副棋盘、两盅棋子。
沈孟枝视线自他们手上的东西一扫而过,随即一礼:“见过魏相。”
魏钧澜微微抬手,一指他面前的竹椅,道:“坐。”
沈孟枝依言照做,齐钰站在他身后,与他短暂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即格外规矩地低下头去。
两名侍童走上前来,将棋盘布置在石桌上,然后退去。
魏钧澜拿起黑子,目光在沈孟枝身上游移许久,转而微微一笑:“来,陪我下一盘棋。”
他什么也没有问,沈孟枝反而有些拿不准对方的动机。他垂下眼,伸手从棋盅里摸出了一枚白子。
二人凝神,不再言语,均是将神思放在了眼前这变幻莫测的棋局之上。
沈孟枝的棋术是方鹤潮亲手教的,也与这位燕陵前朝的丞相一脉相承。棋风静水流深,将对手沉溺在这种平和的假象中后,再骤然收网。先前埋下的看似无害的暗棋,此刻便成了密不透风的阵脚,锋芒毕露,逼得对方缴械投降。
然而魏钧澜的棋招,却是隐。隐去玄机,隐去目的,隐去章 法,每一子都落得平平无奇,游移在沈孟枝的白子四周,若即若离。
即便如此,沈孟枝还是感到了莫大的压力。他出棋的速度愈来愈慢,上一秒自己布下的暗棋,下一刻就被魏钧澜反用来牵绊自己,到最后,手中棋子几乎无处可落,处处死局。
直到无路可走,他终于放下手,无奈一笑:“是在下输了。”
魏钧澜凝视着这副胜败已分的棋局,似乎仍在回味。半晌,他忽而问:“我听御史大夫说,你是褐山书院的人?”
沈孟枝道:“正是。”
“你的棋术,像极了我的一位老朋友。”魏钧澜淡笑一声,“这些年,我久居山中,竟没怎么听过他的消息。你的教书先生,现在何处,可还安好?”
沈孟枝一怔,连着身后的齐钰垂在身边的手也微微一紧。
若不是今日,恐怕无人得知,大秦的丞相竟然与燕陵前朝丞相相识已久。
“先生姓方,名鹤潮。”沈孟枝并不完全信任对方口中的话,但还是缓缓道,“元历四十二年乘鹤西去,尸骨葬于褐山山麓,此后万万年,与秋江为伴。”
魏钧澜执棋的手一顿。
“原来如此,”他反而释然地笑了笑,“难怪,他当年没来与我赴约。”
魏钧澜神色依旧平静,再伸手向棋罐中摸棋子时,却不期然摸了个空。
沈孟枝注意到空空如也的棋罐,蹙起眉:“在下与魏相不过十几个来回,为何棋子已经空了?”
“这棋子是昆山玉所制,珍稀无比,穷尽世间,也只能制成这三十黑子、三十白子。”魏钧澜目光落在已空的棋罐中,“那时我与方相水平相当,常不分高下,便约定,此后对弈,就用这六十棋子见真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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