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他也给不少病人缓慢地减低了镇痛药计量,怎么偏偏就商靳沉疼得夜不能寐,砸了两个水杯子惹人担忧了?
原来怜香惜玉的也不仅是女人的专利嘛。
徐舒意放轻脚步,轻飘飘地走进病房。
商靳沉的状态直接down到低谷,昏睡的神态仿佛刚从土里刨出来的尸体。
小张过来跟徐舒意说,“小徐大夫,商总昨晚可遭罪了,一直疼得睡不好,翻身不能,动腿也不能,说要喝口水,结果杯子不小心碰到地面碎了,不是他发脾气砸的。”
徐舒意颔首,听完小张的全部解释,轻声说,“我知道了。”
将与小护士说得话又重复给他讲了一遍,特别叮嘱道,“减轻止痛药计量后,他可能会因为疼痛感加强而不敢用力咳嗽咳痰,容易导致坠积性肺炎的发生。你要鼓励他尽早试应这种感觉。”
“若不然,他的第二阶段康复过程会突然变得困难。”
小张自然听他的。
徐舒意吩咐他去打水。
病房空荡荡的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商靳沉的呼吸要偏灼热一些,足见睡熟了也不舒服,墨染的眉宇蹙得极紧。
使得他这张潇洒的面孔,充满吸引人疼惜的味道。
徐舒意淡漠地看他一阵,冷不丁道一句,“你不是哪里都挺硬,是个硬汉吗?”
原来堂堂商三,也会有疼到睡不着的时候。
于是想着。
徐舒意伸出一只手,去拨弄商三紧蹙的眉心,几条深邃的沟壑被挤压变形,替他增添不少成熟男人的韵味。
虽然这韵味来得挺疼的。
徐舒意伏低上半身,轻声唤他,“商三,还能忍吗?”
商靳沉好不容易昏睡过去,哪里可能轻易苏醒。
徐舒意的手冰冰凉凉的,半抚摸着对方的面颊侧,想要搞懂这个人究竟是不是伪装的。
商靳沉冥冥中感受到一顾沁人心脾的冰凉,虽说传递来的温度颇低,还夹带着不怎么好闻的消毒液气味。
竟然比任何高级香水更得他的青睐。
商靳沉昏迷中条件反射用面颊去蹭了蹭徐舒意的掌心,青青的小胡渣在手心里驯服地画了几个圆圈,刺得人能从通身的冰壳上裂开几条细微的缝隙。
归根究底。
徐舒意想,我也是个俗人,会有被好看的东西蛊惑的时候。
我拿不出一辈子去赌,一个人究竟对我的脸更有兴趣。
还是因为得不到而更有兴趣。
商靳沉太善变了。
你看他健康的时候便以为自己是整个宇宙的恒星,身体遭到重创后,也能立刻调整姿态,成为一个优秀的病患。
他对我的态度始终保持着扑朔迷离的感官。
可能对于我这样的情感缺乏,商靳沉的丰富多彩实在太过跳脱,不易把控。
徐舒意凝视了一阵,慢慢收回手,揣进自己的兜里摩擦了一会儿。
遵医嘱,镇痛泵的计量并没有恢复到之前的水平,这令商家三少爷被狠狠地折磨了几天。
人的耐痛性果然也是自然界中最强的。
商靳沉缓慢地试应了目前疼痛等级的阈值后,发现徐医生每天进病房的时间骤然缩减成半分钟。
WHY?!!
商三少爷住院超过一个月,他的那些亲朋挚友,包括狐朋狗友全部坐不住了,三番四次申请要去医院探病。
被商靳沉一一拒绝。
难得的清净时刻,尤其是身临其境跟徐院长相会在对方最热爱的职场——每天都隔着整整一座医院的距离。
不过商靳沉坚信,大佬没有拿不下的商业合同。
商凌云坐镇诺达也有些时日,勉强维持着公司的股价平衡,其中一部分核心项目是商靳沉的心血,有的项目例如新能源汽车研发及技术改造产业化一期,便因他的车祸被延期了半月。
如今只能交付与他最信任的人。
张启立和赵栋是唯二能进来看他的。
张启立带来了一期工程需要的文件,让商靳沉核对后签字。
而赵栋则带来了无数狗血花边逸闻。
例如商靳沉之前抛弃的那些小可怜们如何举杯畅饮。
尤其是港城那位文清含少爷,据说他在商靳沉出车祸的第四天,在港城著名的夜总会连续包场几天,港城的嫩模网红,热辣帅哥齐聚一堂,夜夜笙歌。
自然也有真心关注商靳沉的痴心人,例如某XX女星推了几个重要通告,跟赵栋间接表示自己能亲自到医院来照顾他。
还有某XX小鲜肉,给商靳沉叠了一万只千纸鹤,说要挂庙里替商总祈福。
某XXX少爷、某XXX名媛,某XXX企业小开,纷纷表示愿意亲手作羹汤,俯首为牛马,只要商总能留着他们一用。
赵栋二人本就出身名门世家,尤其赵栋更是个名副其实的富二代,之所以没留在赵家继承家业,是因为争夺家产太疲劳了,不如跟着商靳沉混,乐得一个潇洒。
所以从他嘴里吐出来的多半是真的,另一半是杜撰。
商靳沉无聊快一个月,偶尔听他讲点混不吝的逸闻,别说还挺调剂枯燥的生活。
张启立较为正派,有时候会强调自己混错组织了,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身边全部是纨绔的灵魂,只有他一人出淤泥而不染。
赵栋进了病房不能抽烟,烟瘾犯了,连续打几个哈欠,不得不佩服地端详平躺一整天的商某人。
“话说,我看三哥你也生龙活虎的,大概能逍遥一下了吧?”用手指比划了个夹烟的姿势。
张启立一把拍他头顶,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比较强,分外严肃道,“你想害靳沉一辈子站不起来吗?”
此话单纯至极,但在有心人的耳朵里,却听出了两种意思。
赵栋抽不了烟,使劲拧大腿道,“三哥哪有站不起来的时候?三哥站不起来的话,那些排队要伺候三哥的红男绿女,可不得要一辈子吃素?”
商靳沉瞧他要喷有色废料,反正徐舒意也不常过来,深沉也撑不过一分钟,嘴巴立刻没个顾忌。
无法无天道,“我要是真站不起来,全怪徐院长医术不精,冤有头债有主,有得赖就行,旁的都是虚的。”
恰好周五下午。
徐舒意结束一周的忙碌工作,六日休息的话,需要来给病患下医嘱。
人刚前脚立在门口,耳朵旁立刻飘来商三的戏言。
商靳沉说,“赵栋他脸皮太厚,我从不愁他的终身大事,搞不好他当一辈子和尚更好,免得害人。”
又朝一旁微笑的张启立道,“你,我就很不放心,都三十的人了,连个小姑娘也拿不下。”
张启立追求的小姑娘不是一般人,像他这样的正人君子都处处碰壁。
商靳沉继续道,“我觉得你把路子走窄了,哥这里有三个锦囊妙计,你要不要学?保准什么难缠的小姑娘,明天就跟你扯证去。”
第31章
商靳沉道:“首先第一条, 就是你要学会去仰视对方,启立你不要总是把对方当作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总认为自己照顾人家是情理之中, 有的女孩子人家喜欢被宠溺,但被认可的感觉会更令人愉悦。”
“你逮住她的两三个优点, 也正是对方最与众不同的闪光点, 你夸张地去放大它,让小姑娘先从心底认定你是她生命中的伯乐, 愿意掏心掏肺地跟你分享喜怒哀乐。”
“让她打从内心深处认定,你跟外面那些大男子主义的家伙好不一样啊,懂得欣赏独立女性的价值啊,这样的好男人全世界都不多了,错过这一个再没人这样懂我的了。”
“第二锦囊妙计稍微有点难度, 怕你太心疼对方舍不得用。”
“是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手段。”
赵栋道,“你这样追人, 感觉起码得长十几个心眼子才够用。”
“我就不同了,我只喜欢肤浅的女生,我有钱长得帅,对方对我的要求也不过如此,等两人都腻味了,这种感情处理起来也很方便快捷。”
张启立直言,“渣男思维。”
赵栋很无所谓,“那喜欢我这种渣男的毕然也是渣女,我们各取所需,她消耗我的金钱, 我消耗她的温柔与美貌,渣渣对决也是替这个世界清除祸害, 免得去伤害单纯的痴男怨女。”
商靳沉注视他,“你倒是挺有自己的想法。”
赵栋双手抱拳,“岂敢岂敢,比起三少爷您来讲,我主打的就是一个快狠准,不像你连谈恋爱也能一一依计行事,胸含沟壑。”
商靳沉摸来水杯,用吸管抿一口水,“第二个锦囊妙计我无法转化为形象的语言,但是我能举个最形象的例子。”
“一家商店出售各种货品,其中有一种货物售价五百元,但是,通过预估发现它的真实价值应该在四百左右。”
“你去买这个货物时每次叫价200元,不能再多了,而且无论老板多么嫌弃你,就叫这个价位,坚持不懈连续去很多次。”
赵栋连忙捂住耳朵,“别讲了,我不想再听下去了。我宁可不要这件货物,也不想被老板戴有色眼镜往死里瞪我。”
商靳沉道,“注意关键词,连续叫价200,不能停。”
张启立则听出点门道。
“然后你用二十元雇佣一个人,让他帮你去买这个货物,出价300。”
“只不过此时此刻,你也要恰到好处得出现在老板面前露一脸。”
“老板一定会卖给他不卖给你,实际上你花320的价位便能购置到价值四百物品。”
额......
张启立道,“你上次就是用这种方法,以17亿的超低价格收购的泰隆房产?”
商靳沉不置可否。
“感情其实也是一样的,赵栋你追求的人价值就在那里摆着,你不愿意动脑筋,是因为你的需求决定供应,但是我跟启立追求的价值要更高一个层次。”他指了指脑袋,“求偶是镌刻在每一种动物DNA里的本能驱使。”
“第二个锦囊一般要使用在第一环节,这样轮到使用第一种锦囊,才会令对方有种升天的感觉,而这两种都属于心理战,用一个词语形容大概叫欲扬先抑。”
赵栋鼓掌,“厉害厉害,为什么我在听不懂的情况下,都有点想打你的错觉?”
张启立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吧。”大概只是当作一个玩笑话在听了。
商靳沉则要举例第三个锦囊妙计。
堪称精华之最。
徐舒意原本打算略过这道门槛,像电视剧里演得那样:一副听了不该听到的内容,伤心欲绝内牛满面,捂着耳朵跑开。
问题是。
他跟商靳沉只是医患关系,他那些乱七八糟的招式也跟自己没什么关系。
直接往病房里走。
惊得赵栋连忙捂住心口,连声讶异说,“天哪,徐大夫,您这是用得凌波微步,走路没声音吗?”
商靳沉硬吞了话,又拿起水瓶子,抿着吸管深吸了一口。
徐舒意跟赵栋是在献血的时候意外认识的,商家从没将徐舒意带到公众场合去露过脸。
但是现在,赵栋和张启立都知道了,徐舒意是商家里那从未见过人的隐形人。
长这般漂亮的,难怪会被隐藏起来。
赵栋立马起身,直盯着徐舒意笑道,“那天献血也是匆匆一瞥,没料想您居然是大名鼎鼎的骨科医生,我们三哥的腿多亏有您的照顾,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双手递出,与徐舒意倾力握了个手。
张启立也道,“我也早听闻接手的医生医术了得,久闻不如一见,徐医生年纪轻轻,没想到居然有如此优秀的技术,想来商总顺利恢复健康,指日可待。”
两人都围着徐舒意了解病情。
商靳沉喝了半天水。
徐舒意道,“你们都是商三少爷的好朋友,他目前已经顺利度过康复期的第一阶段,马上要进行第二阶段的下半肢训练。”
“你们要多鼓励他,骨折病患因为怕疼,暂时不适合做一些大的运动,简单的下肢运动便要提上日程了。”
赵栋越过徐舒意的肩膀,冲商靳沉喊,“三哥,你居然怕疼啊?要我怎么鼓励你?帮忙邀请啦啦队吗?”
徐舒意背对商靳沉,商靳沉只能瞧见他的腰背挺直,朦胧在素白长袍里的那截身躯纤细极了,被光芒一照射,暗暗的,蜿蜒的一道黑影呈现在最中央。
商靳沉蓦得安静,朝赵栋打个手语暗示,“时间差不多了,赶紧走。”
赵栋挤眉弄眼笑了笑,“徐医生,我还想多了解一些关于三哥恢复双腿行走的详细方案,这里面如果有需要我能协助的部分,我一定亲力亲为。”
掏出手机跟徐舒意加了一个微信号。
张启立也加了。
赵栋俨然一副心满意足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最近这个地方疼的特别厉害,”掀开西装一侧,露出后腰最精壮的部分,被贴身的衬衫包裹得刚好,不肥不瘦性感迷人,“不知道徐大夫您管这个部分吗?”
徐舒意用手帮他捏了一把,沿着腰椎的附近揉了揉,又礼貌地摸索两下腰窝的附近。
赵栋无视商靳沉的目光追击,突然咯咯咯笑得扭来扭去,“不好意思,徐医生,我这块皮肤有点敏感,你捏着我痒痒肉了,我不是故意的,抱歉抱歉。”
徐舒意本着医者仁心的原则,淡定道,“虽然我不是负责主治腰椎的大夫,不过赵先生您这里的腰肌劳损摸着确实挺僵硬的,可以挂个骨科来拍个片子,理疗一段时间,相信会得到好转。”
“而且能看得出,赵总你特别喜欢翘跷二郎腿,平常总是无意识便做出这个动作,导致你的骨盆发生倾斜,引发髋部和腰部疼痛。”
赵栋想说,那我能住三哥隔壁那间病房吗
口口声声赞扬徐医生是神手,一摸就知道病在哪里。
他的手机振动了一下,显示有短信息。
赵栋完全没理睬。
尤其他更没注意商靳沉手里的水杯子,早已经换成了手机。
接下来是张启立的手机震了一下。
张启立掏出手机看一眼信息。
商靳沉:【把他弄走。】
张启立与他心领神会,稍一揣摩便知道究竟是什么意思,尤其在商谈中惯于彼此配合,递一记眼神立刻能知晓对方的心思。
再一看商靳沉一脸淡然地摊着,实际上眸色不虞,假意在翻看手机,实际上牙根都在发力。
怎么看着有点像武大郎当初的心情。
不过商靳沉的腿长多了。
张启立拍了拍热聊中的赵栋,顶了顶大拇指的方向,“靳沉需要休息,我们也早点回去吧。”
赵栋终于回想起自己是来探望病人的,挥手道,“三哥你加油,我会默默支持你的。”
跟徐舒意道,“徐医生,我开车送你。”
徐舒意肯定是拒绝了。
赵栋道,“一起走一截路也行,我正好松弛一下我的腰椎,三哥自从受伤后,我的工作压力无形中大了很多,但是没关系,谁让我是他最好的挚友。”
商靳沉接下来的再听不到了。
三人已经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
徐舒意他是来做什么的呢?
商靳沉把手握成半圆,贴在耳廓后面,屏息凝神了一阵。
效果堪堪。
而且他怎么会做出这样幼稚的动作?
一定是因为腿不能动,限制了他的深思熟虑。
商靳沉平摊一阵。
突然掏出手机,给新聘请的保镖队长打去一个电话。
这些人为了不妨碍医院的正常秩序,平常只会在轮班排岗,驻留在附近的位置,关注一切靠近医院的存在。
商靳沉道,“下次,赵栋再靠近医院,就说我康复遇见瓶颈,避不见客。”
第32章
腿部骨折的痛苦程度简直超乎想象, 商靳沉还断着一截大腿骨,平躺的时候不能翻身、不能侧卧,更不能坐立。
按照他自己的话说, 他那副性感的翘臀如今更像是摆在平顶山的烙铁,平的不能再平了。
谈笑的表面总是压抑着十倍的痛苦。
徐舒意照例到病房查房, 商靳沉一向总爱整点不同花样的幺蛾子的, 今天居然摊在病床上纹丝不动。
眼睛一直看向窗户外面,五官绷得像一座胡杨木镌刻的木雕, 蓦得多了一点千年不腐的沧桑与厚重。
小张也意外没去打水。
徐舒意检查了商靳沉的外置固定支架,发现创口有点异常的红肿,渗透出一点组织液,旋即检查支架的松紧程度。
心底了然,但没说什么。
出门朝小张做个手势。
小张旋即屁颠颠地跟来, 临走前稍微看了一眼商靳沉。
商总今天很有成熟男性的韵味,一副泰山崩于面前而面不改色的从容。
其实完全不是!!
商靳沉昨晚发怒了, 一种积沉许久的怨气和恼火,平常都能完美地隐藏,最终总会如火山爆发般喷涌出来!
徐舒意跟紧随而来的小张站在走廊拐角,直言不讳问,“商靳沉威胁你了?”
“没有啊!”小张讶异地点头,“商总每天很认真地参与到康复治疗啊!”小张很肯定地摇头。
徐舒意挺佩服他的语言和动作,竟能协调至此。
“最近有谁来看望过他吗?”
“商董是每天都来一趟的,李阿姨每天来三趟送餐饭。”
小张努力回想着最近都有谁接近过商靳沉,又道,“徐医生, 您也别见怪,我是看您跟商总熟悉, 才说这些的,其实我被雇佣来是签了合同的,不能随便打听雇主的个人隐私,包括雇主的人际交往与接听电话,也是明令禁止的。”
徐舒意感到抱歉。
小张突然说,“但也有可能是二少爷来过一趟的原因。”
他挠挠头,显得挺不好意思的,比起商靳沉来讲,尚子漠的名气俨然受众更广,比起不准关注雇主的私人生活,关于尚子漠的闲话俨然更值得多听几耳朵。
大名鼎鼎的尚子漠居然是商靳沉的哥哥!!
这年头,做更猹幸福。
“商二少倒是也没说什么,只是提到了他要新拍的电视剧,可能跟医院医生有关。”
徐舒意委实想不出,这种理由算什么爆发点。
突然转变话题问道,“商靳沉是不是扯动他右腿的支架了?”
小张简直毫无防备,“天哪,徐医生,你可不知道,商总连药都没准我涂抹,整个人疼得都抽筋了,还死死不松口,硬说叫我闭嘴别管闲事。”
徐舒意:“?”
小张:“......”
小张:“徐医生,您不会出卖我吧?”
徐舒意道,“他的支架松了的话,等于前功尽弃,还等于需要再做一次手术来做固定,你觉得呢?”
话从口出,又用手捂住额头,冥思片刻,“对不起,我是在生商三的气,跟你讲话的态度不好,你别介意。”
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又说,“我见过很多骨折病患,哪个不是坚持忍着挺着,最终才能获得康复?”
“商三正是这样一个人,他太随心所欲了,既然半路上产生放弃的念头,最开始便不要轻易给出承诺!”
小张有点吃惊地打量他,在小年轻的眼中,徐医生随便看起来挺高冷的,但态度一直很和善。
会生气的徐医生居然是这样。
但是,小张总感觉他讲话的意图,不仅仅只是在抱怨商靳沉的任性。
徐舒意很快觉察出自己失态,本来他并非一个情绪容易外露的人,收敛起来也很迅速,本着救死扶伤的职业道德情操,轻声道,“他既然打算等着伤口病变流脓、溃烂,就先由着他去。”
小张估摸徐医生这是在想对策呢,嗯嗯答应道,“行。”
其实他也不想触商总的霉头。
商靳沉可是个狠人,连断腿都敢折腾的家伙,能是一个善类?
小张的描述其实并不详尽。
他都没敢给徐舒意来一段现场直播式描述。
商靳沉昨晚倔强地扶着床栏往起爬,脸惨白到像鬼,差点给小张的魂儿都吓傻了。
真男人,就是敢让自己的断腿再断第二次!
大概也是因为商靳沉胡乱一通折腾,徐舒意给他开了骨骼CT,外加一个X线。
小张与护士站的小护士将他移动到平板床,随后取来一床干净的薄棉被,替商靳沉从头到脚盖严实。
商靳沉本就烦躁,一把扯开薄棉被,露出阴阳怪气的坏笑,“怎么突然要给我送丧了?不然我真把这白乎乎的玩意儿往头上一遮?跟真的挺尸一样好不好?”
小护士被他的恶劣态度弄得不知所措。
小张急忙解释,“不是这样的,商总,咱们去骨骼CT室稍微有点远,还需要排队,所以替你遮住受伤的部位,徐医生说,你的伤口要捂着点,别落下病根了。”
此刻搬出徐舒意,非但没有成功熄火,反倒有种烈火烹油的劲头。
商靳沉笑得愈发邪性,“能落下什么病根啊,我这双腿上的洞还能漏风不成?”他在腿面的位置拿手做扇,“那我稍微这样扇一扇风,会不会在窟窿四周形成旋涡?”
小张忍着他的调侃,反正看在高额的报酬面前,商靳沉就是他的爸爸,爸爸骂儿子永远都在情理之中。
商靳沉不是泼妇,对方不说话的情况下,他也自然收声敛息,闷闷地看着走廊顶上关闭的白炽灯,一盏越过一盏。
我这样......
真是糟糕透了。
商靳沉的双拳被薄面被掩盖,不停地绞扭着病号服。
不然截肢吧。
一种阴郁的想法像被病毒感染的细胞,迅速传递给四周临近的细胞,把大家都变成坏的,一损俱损。
如果截肢了,我起码还能坐起来像个人。
商靳沉狠狠闭上眼睛,任凭突如其来的阴郁想法,变成彻头彻尾的阴鸷。
只要到国外去,安装两条电动机械义肢,起码我还能挽回仅剩的尊严!
商靳沉属于行动派,实干家,当脑海里产生一个念头的瞬间,接下来安装什么样的机械义肢,到什么样的国家去也都被大脑依次安排妥帖。
他紧咬起齿关,医院消毒液的气味令人嫌弃,蓦得感受到腰板之下的颠簸后,鼻尖难闻的气味忽然被冲淡,连长廊那种压抑的氛围与光线感,也被迅速撤退。
小张将商靳沉放原地,蹑手蹑脚走了。
商靳沉一睁开眼,正处于一棵茂盛的大树下,绿叶丛生,每一片油亮的老叶中夹杂着细嫩的新叶,绿意盎然呈现出蓬勃的生命力。
而后,有一抹白影走了过来,继续将平板床推动。
徐舒意推得很慢,像是在花园里散步,而非推着难搞的病患,一派安闲。
商靳沉抬眼便能看见他白皙的下颌,不禁冷笑道,“这真是劳烦您的大驾,徐医生,从百忙之中抽出空来关心我这个不争气的病人,也是辛苦了。”
徐舒意若是以前听到他不像样子的调侃,总能气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