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好似起了些用处,傅掩雪的呼吸又渐渐平稳起来。
杨持心疼地眼泪都要掉下来,反反复复地亲吻着傅掩雪的手背,他想他可能也是疯了,傅掩雪的一呼一吸都牵动着他的神经,他的亲吻不为人所知,但至少在这一刻他知道,这也是他自救的唯一方式。
第110章 一如既往
自从傅掩雪转到普通科室,杨持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不少。他受了伤,医生让他静养,他也听话,哪都不去,就在病房里待着,看着傅掩雪他安心,自己也能空下心来养病。
学校那头正是考试周,好在杨持已经在傅掩雪出事之前将教学内容给孩子们做了总结,完全没有影响进度。
周家人给杨持打了电话,言语之中有深刻的歉意,说想要和杨持见上一面,想要亲自对傅掩雪当时救下周思扬的一事说上一句谢谢。
考虑到傅掩雪的具体情况和身份,杨持没有说对周家人详细说明,只是让周思扬好好休息,让周思飞专心考试,一切等到傅掩雪出院回玉茗山再说。
“……我毕竟不是你,不能代替你回答思扬的歉意和谢意。”杨持摸了摸傅掩雪沉睡中的脸,指尖点在睫羽之上,有些痒,于是他笑了一声,“不过,我觉得你不会怪他们的。”
杨持大概了解了来龙去脉,意外不过只是源于孩子们的拳拳爱母之心。
周思扬年纪小,却也记事,邱临给他教授的草药知识不仅没忘,反而记在心中。那天下午趁着病中的母亲午休就跑去了后山,而傅掩雪是当时唯一的见证人,事发突然,自然就跟了上去,没想到将周思扬拽住时却因山地湿滑泥泞而摔了下去。
“如果没有这场意外,其实我也能给你答案。”杨持柔声说,明知道傅掩雪听不见,但没关系,总有一天会听见,“如果你早一点醒来,我们就离它更近一点。”
回应他的只有浅浅的呼吸声。
杨持在床边坐了许久,等酸涩唤醒了他的神志,一抬头却看到了门口的傅掩诤和石杏。
“小雪怎么样了?”
傅掩雪在医院,公司的事情却不可能不管,傅掩诤自然将责任接管过来,尽管他竭力掩饰着眉宇之间的疲惫,但基于对弟弟的担忧,整个人也褪去了杨持第一次看到对方时的冷峻。
“医生来看过了,一切指标正常,意识也在慢慢恢复。”
“他醒过了?”
“没有。”杨持摇头,“只是偶尔会做噩梦,有一些自然反应。”
傅掩诤点点头:“辛苦你了。”
杨持苦笑道:“我就是在这里看着他,也没做什么,谈不上辛苦。”
傅掩诤帮傅掩雪掖了掖被子,低声问:“杨持,其实你很清楚,你和小雪之间并不合适。”
傅掩诤的语气停下来。
“傅先生,你要说什么就直说吧。”杨持直道。
“我想说,不光是我,我父母,还有所有知道你们关系的人,其实都并不是太看好这段感情。”
“因为我们是两个男人?”杨持顿了顿,“还是我和他之间的身份差距?”
“性别和所谓家世是最不值一提的一环。”傅掩诤道,“我想说的是,任何感情关系都不可能脱离双方的所有社会关系而独立存在。你和小雪之间有年龄差距,性格差异,还有不同经历之下塑造成的不同的观念……如果你们想长久地在一起,这些问题才是你们需要真正去面对和克服的。”
傅掩诤的语气不疾不徐,仿佛只是一个局外人的无情陈述。
杨持并不意外。
“你说的这些,其实我也想过。”杨持坦然地面对傅掩诤,面对着这个男人眼神中的疑惑不解,将自己内心深处的真情一一铺开,“但是感情这东西,和程序不一样。没有人能保证自己将情绪设定好数值,按部就班地完成一道完美的感情工序。正如我和掩雪重逢之时,我或许有过一时惊艳带来的一见钟情,但我没想过这种转瞬即逝的感情最后会演变成深入骨髓的……”
他把那千钧重的关键词隐藏起来,面容平静,眼神澄澈:“我不能保证我和掩雪最终会如何,但是我知道,我和他只是缺一个机会,一个真正看清内心之后,互相平等对话的机会。如果他醒来之后和我想的一样,那么我想,我和他至少在未来的时间里,不会辜负彼此,也不会再动摇。”
“如果我们不给你们这个机会呢?”
“那我就努力争取过来。”
“如果小雪并无此想法呢?”
“那他那天就根本不会再到玉茗山来。”
傅掩诤盯着杨持,沉默许久,最后忽然笑了:“杨持,你还记得当天你在小雪的公寓和我说的话吗?”
杨持一愣:“记得。”
“你现在再回想那些对话,你的答案是什么?”
当日的夕阳下,杨持也是望着傅掩雪紧闭的双眼,当时他的心中有怅惘,有悲楚,有说不尽的爱怜和无休止的嫉妒……它们如今又以另外一种形式回到身边,大多数人将其称之为,“爱”。
我爱他吗?
杨持问。
是的,我爱他。
于是,当自己一次站在傅掩诤面前,昨日重现,杨持也只是清浅而郑重地一笑:“我的回答,一如既往。”
傅掩诤在病房里呆了一会儿就离开,走之前给了杨持一个盒子:“林叔托我转交给你们的东西,好好收着吧。”
直觉告诉杨持,里面的东西很重要,可越是如此,他越是踟蹰。
正在他和盒子面面相觑之时,向嫆给他打了电话。
向嫆的声音很疲倦:“杨持,你现在在哪里?”
“……向小姐,怎么了?”杨持让自己保持和从前一样的情绪,“有什么事情吗?”
“我想找个时间和你见一面。”
杨持静默片刻,掐头去尾地诚道:“我现在不在山里。你有什么事情,能电话里说吗?”
向嫆那头似乎在思考,但最后这句话还是让杨持决定见她一面:“我想当面问问你,关于杨舒景的事。”
杨舒景……杨持顿时想到杨舒景那场所谓的画展。
向嫆这通电话的目的是什么?只是单纯叙旧,询问杨舒景从前在玉茗山上时的过往,还是……
“杨持哥,怎么了?”石杏提着两份午餐回到病房,杨持的神情凝重令他浑身一颤,“是不是小少爷他……”
杨持摇摇头,对电话那头向嫆道:“我现在就在市里,你给我一个地址吧,我下午就过来。”挂了电话,又对石杏嘱咐道,“我下午想去和向嫆见一面,掩雪这边就麻烦你了,小石。”
向嫆给了一个公园的地址,那是杨持从前上班时常常路过的地方。
凛冬时节,公园中一片肃杀,但在萧索的阴冷天气之中,腊梅盛放,所行之处皆有一点浮香。
杨持抵达之时,向嫆正坐在人工湖的凉亭里,许久不见,女子脸上没有杨持想象中即将踏入新婚的喜悦,那双眼睛望着平波无澜的湖面,似乎只是想要倾听一场关于秋天告别的长诗。
“向小姐。”
向嫆回过神,眼前的杨持穿着简单的燕麦色羽绒服,脖子上围着一条黑色围巾,脸上还是和第一次见面时的温柔表情,但向嫆总觉得杨持哪里变了。
或许是眼中没有犹疑,变得更加富有神采。
如果说从前的杨持是一幅清雅的山水画,那么现在的杨持,就真正成为画中的山水,心如珮环,目若朗星。
“杨持,好久不见。”向嫆露出微笑,“你别叫我向小姐了,我们也认识这么久了,你就叫我的名字吧。”
杨持坐在向嫆对面的石凳上,寒冷令他的脸有些紧绷:“好。”
向嫆没有开门见山,她的情绪似乎一直沉在水中:“我知道,杨持,你不想听到杨舒景的名字,我从前不能理解你们之间有什么过节,但是我相信不论是你,还是他,你们都有各自的苦衷。”她的声音低落,像是将珍藏的宝物拿出来示人,最后却发现不过是一件伪劣的赝品,而她其实早就有所察觉,但一直自欺欺人,“可是现在,随着我和他的婚期越来越近,我却忽然发现,我好像没那么喜欢他。”
她转过眼,自嘲地笑了:“所以那天我才会问你,喜欢和喜欢是不是不一样。我想,我可能已经领略到一点感情的苦头了。”
杨持没有接续,只是等待向嫆将积攒已久的情绪发泄而出。
“向嫆,恕我冒昧,”杨持沉声问,“你现在是为‘喜欢错了人’而感觉到痛苦,还是为‘因为喜欢错了人而浪费太多’而痛苦?”
向嫆无声地望着石桌,许久后才叹息:“可能两者都有。”
“那你现在是为此感到惭愧吗?”杨持问。
“……”
向嫆怔然片刻,似乎没想到杨持问的竟然是这个问题。
“感情的事情,我也说不清楚,它是很复杂的,远超出我们能辨析的范畴。”杨持同样望着平静湖面,语气沉稳如山岳,“不过我认为,任何一段感情都有存在的价值,无论是教会我们认清别人,还是认清自己,又或者只是存在过、感受过,它本身就是一种经历,而人在各式各样的经历之中,难免有做出错误判断的时候,如果可以即使拨乱反正,也是一种成长。”
向嫆安静地听着,在杨持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之时,她笑了:“杨持,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杨持摇头。
“我在想,我哥哥看人的眼光果然没错。”向嫆迎着杨持惊讶的目光,做出解释,“杨持,不论你是在工作能力上,还是在为人处世上,都太沉稳豁达。如果没有遇到傅掩雪这么一个‘意外’,你也能过得很好。”
杨持愣了一刹后,笑道:“掩雪对我来说不是‘意外’,而是‘意外之喜’。”
“这样就再好不过了。”向嫆真心为杨持感到开心,旋即又道,“不过我想,我可能也要为我的‘意外’付出代价了。”
“杨舒景他……”
“他最近的行为太过可疑。我可能……要失去耐心了。”向嫆道,“他明天即将举办的画展,是我给他的最后的机会。”
杨持抿抿唇:“那我现在能为你做点什么?”
“我知道我这个要求可能有些越界,但是杨持,我想你可以将杨舒景过往告诉我。”向嫆站起身,她手握浅色的卡包,中指上的戒指正在闪闪发光,“让我知道,一个完完整整的杨舒景,究竟是什么样子。”
第111章 阴谋阳谋(二合一)
杨持和向嫆的对话只持续了半个小时,没想到来接向嫆的人是向繁。
向繁没有杨持第一次见面时那般英俊潇洒,反而有些颓丧,但杨持自知没有询问的道理,反而是向繁,在临走之前问了一句:“杨持,你不说我大概也能猜到,傅掩雪又去找你了。”
杨持大方地承认了:“是。”
“你们和好了?”
“……不完全算和好吧。”杨持笑了笑,想起傅掩雪的现状,“但是离结局也不远了。”
“是么。”向繁微微一笑,似乎在思考什么,在最后也只是一笑,“看来我也不过是在你们感情中路过的游戏npc,给主角的感情提供必要的催化条件。”
“不是npc.”杨持截断了向繁的话,“向繁,游戏的主角从来不是单打独斗,你是我的朋友。之前是,现在是,之后也永远都会是。”
向繁怔愣一刹后释然地笑了:“杨持,你果然从来没让我失望过。”
“这算夸奖吗?”
“毫无疑问。”
杨持婉拒了向繁开车送他的邀请,在灰沉沉的天幕下,搭乘着公交返回了医院,在这一路上,这一年来的种种在眼前重演,他有感慨,有伤怀,有遗憾,但是已经没有了后悔。
不仅仅是他自己,傅掩雪,向家兄妹,或许都会在这些事情中成长。
人不能拒绝被动地长大,但当那避无可避的生长痛袭来之时,他想,或许他已经可以做到从容面对。
这一夜,杨持依然睡得迷迷糊糊,不甚安稳,等到睁开眼睛才发现傅掩雪似乎在说着什么,他惊喜地靠近,却发现只是梦中呓语。
可这么一折腾,杨持也没了睡意,只是靠在床边,呆若木鸡地看着傅掩雪的睡颜。
“杨……”
一道轻声呢喃,杨持立刻睁大了眼睛。
他已经许久没听到傅掩雪的声音,就连这一个浅浅的音节也令他无比欢喜。于是他小心翼翼地靠近,那声音中的思念和缠绵被具象化,它们变成一只手,探进杨持的胸膛。
傅掩雪说的是:“杨持。”
热泪立刻涌了上来,杨持发现面对傅掩雪,他的情绪总是失控,但这或许只是“爱”这一症状的附加作用,没有人一个人能痛斥它的冲动。
“我在呢。”杨持握住傅掩雪的手,吻落在傅掩雪的手指和手背,“掩雪,我在你身边。”
梦里想见的人,醒来就会在身边。
那手指似乎真的连接心脏,微微颤动着,给出杨持坚定的回应。
夜深露重,杨持靠在床边久久睡去,在半梦半醒之中,杨持感觉到温暖的触觉在他脸上游走。胡思乱想之际,他认为那是神明总算垂怜他们落下的恩慈,于是他在梦中许下一个愿望,希望梦醒就会实现。
杨舒景的画展时间定在上午九点,地点在艺术院校。杨持去得不算晚,但也不算早,等到他抵达目的地时,画展刚好开始。
意料之中,向繁并没有在场,向繁不喜欢杨舒景已经是个公开的秘密。而杨持的出现,才是这个意料之外。
向嫆没想到昨天见到的人,今天还会出现在眼前:“杨持,你怎么……”
“是我邀请他的来的。”杨舒景打扮得人模人样,微笑着从人群中走出,“嫆嫆,这么惊讶做什么,杨持再怎么样也是我们老朋友了,我邀请他过来,你应该感觉到开心才对。”
他将“老朋友”三个字咬得很紧,但凡是个不聋不哑的人,都能听出这句话的反讽之意。
来参观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杨持有所耳闻,当初傅掩雪为了杨持将会展中心封锁,这件事早就闹得人尽皆知。
这万般“瞩目”的境况,令杨持恍若又回到了最初踏入这座城市的那一天,只是今时不同往日,杨持已经忘却从前被窃窃私语议论时的紧张和窘迫,他站在这里,和站在玉茗山没有区别,只有通身的气定神闲。
“是啊,舒景,我们都是老朋友了。”杨持满面春风,似乎全然没听出杨舒景的笑里藏刀,“我也很想知道,舒景这么多年不回家乡,在外求学的成果如何,倒是我也方便回去显摆显摆。”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愣,杨舒景没想到这个从前无比识大体的杨持,竟然会在这时将他一直想要竭力隐藏的出身就这么轻轻点出来。
他不顾一切想要往上爬,无论攀附傅掩雪还是向嫆,就是为了能够摆脱“山里人”的身份,成为“人上人”。
但杨持的出现是个意外,他之前没有铲除杨持的遗憾,让他现在心中的嫉恨更甚。
凭什么杨持人人赞扬喜爱?
不论向家兄妹还是傅掩雪,哪怕只是共事过的同事,都对杨持无可指摘?
只要有杨持存在的一天,那他辛苦树立起来的形象就永远没有立足之地,就永远会成为“被对照”的一方。
不过,这一切隐患都会终结。
他会让杨持在这场画展上身败名裂。
“……也是,毕竟这种机会在山上很少有。”杨舒景紧握手掌,面上却出奇地平静,“杨持,你就好好看看吧,可能这是最后一次了。”
“是吗?”杨持轻笑着反问,在明亮的灯光下,他的笑容也毫无藏私,“那我作为你的老朋友,提前希望你的预言成功。”
杨舒景呵呵一笑道:“掩雪呢,他没来?”
“我还以为你很清楚掩雪的动向,”杨持微微一笑,“看来舒景,你那天在电话中说的话,也不全部都能当真。”
杨持点到即可,只有稍微聪明一点的人,就很清楚杨持指向是什么。
杨舒景不怒反笑:“杨持,有一句话叫‘不看僧面看佛面’,来者是客,看在掩雪的面子上,我不和你逞口舌之快。”
“那就多谢杨老板的宽宏大量。”杨持挑了挑眉,心情无比开阔,“不过,杨老板知不知道,还有一句话叫‘谁笑到最后,谁笑得最好’。”
氛围像是在冷空气中缓慢流动。
在众人眼中的杨持还是当初那个杨持,但和他共事过的人却无比清楚,杨持和杨舒景,依然还是当初在画廊时一般面对面,剑拔弩张,可这一次,没有人会将宝押在杨舒景身上。
或许从相貌上,笑起来的杨持和杨舒景的确有一两分的相似,但已经没有人会把他们认错。
杨持没有和杨舒景多加缠斗,你来我往的暗中交锋之后,杨持开始静下心来,仔仔细细地观察着这个画展。
这不是杨舒景的第一次策展,却是杨舒景第一场属于自己作品的展览,尽管还有百分之十是其他艺术家的藏品,但杨舒景目前依然是向家的乘龙快婿,邀请了不少业界大牛来为杨舒景宣传,无论这场画展效果如何,杨舒景都能趁机造势,攫取利益。
一路上,有不少人对杨持投来观察的目光,杨持没有放在心上,只是专心致志在观察每一幅画。
杨舒景在电话中所谓的“掩雪的投资”,他只是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了解到,杨舒景的确在简短的开幕式上做了感谢致辞,除此之外,杨持并没有发现与之相关的痕迹。
如果只是这么简单,杨舒景何必大费周章?
杨持在长廊上漫步,眼神从画作上一一扫过。
大部分画作都是油画,为了保证观赏性,让色彩最大程度地展现出来,杨舒景没有给它们加装玻璃,只是一道安全线将其和观赏者们隔开。
而这部分画作,大部分是杨舒景所作,另一小部分则是国外画家们的藏品。
杨舒景只是为了让他过来看看画么?
绝对不会这么简单,可……究竟是为了什么?
“……你好,这位先生。”自身后传来一道怯懦的声音,杨持转身,正对上一双闪烁不安的眼睛。
是个矮个子男孩,对方戴着黑框眼镜,穿得简单朴素,看上去还是个学生。
这个人是谁?杨持内心有所警觉,但对上那纯真的眼神时,又自觉自己是否多想了。
“你好,请问有什么事情吗?”杨持收敛起满腔疑惑。
男孩露出松一口气的表情,眉宇之间染上了欢欣:“是这样的,今天是我第一次参观画展,感到特别新奇,所以……所以……”他语气之中掺杂着紧张。
杨持了然地笑了:“你想让我帮你?”
男孩点点头。
这个小心谨慎的模样让杨持想起了山里的孩子们,他们第一次参加艺术馆的活动时,也是带着这样期待而胆怯的眼神。
“我能帮你什么?”杨持心中虽然挂着事儿,但遇上能帮一把的倒也不会推辞,“不过我也是对艺术这方面一窍不通,如果涉及到专业知识,我可能就没办法了。”
男孩似乎已经预料到这个回答,只是展颜一笑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想让您帮我拍几张照片。”仿佛为了避免杨持的拒绝,又补充道,“我已经问过工作人员了,他们说这里可以拍照,只要不是正面拍摄即可。”
杨持舒了一口气:“好,但是我的拍照手法太次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怎么会呢。”男孩笑眯眯地说。
和男孩的对话中,杨持得知对方姓高,是隔壁院校的学生,由于性格腼腆,不善于交际,故而也没什么朋友,这次观展,也是他的第一次,因而具有特殊的意义。
杨持感慨道:“我觉得交朋友不是一件难事,你应该对自己有一些自信。”他笑着解释,指了指自己,“你看,你都能向我一个陌生人寻求帮助,不也变相证明了,只要你想做,交友其实对你并不困难。”
男孩愣了愣,脸上的表情有一刹那的古怪,但在杨持察觉之前又极好地收敛起来:“您还真的是……这个评价,也是我第一次收到。”
杨持笑着说:“那就从现在开始,成为你交友的第一步吧。”
“那你就是我第一个朋友了。”男孩扯了扯唇角,虽然面带笑容,却怎么也有些不自然。
他将手机打开照相功能递到杨持手中,站在转角的这幅名叫《晚霞乐园》的画前比了一个v字。
“好了。”杨持挑了好几个角度,将拍摄过后的手机放回了男孩手上。“”
“辛苦您了,我看一下。”男孩靠近了杨持,两个人的大衣贴在一起,杨持下意识一推,却又觉得自己反应过大,实在不太礼貌。
可男孩的表情专注,只是紧贴着杨持,认真挑选着杨持拍摄的照片。
杨持尴尬道:“怎么了?是我没拍好吗?”
“没有,您拍得很好。”男孩总算和杨持分开一段距离,对杨持扬起一个笑,“谢谢你,杨先生。”
“杨先生?”杨持一怔,“你怎么知道我姓杨?”
“其实我刚才听到他们谈论你了。”男孩将目光转向人群,“希望您不要介意。”
“原来如此。”杨持按下心中疑虑,之前和杨舒景的对话想必被不少人拿去做了文章,这件事并不少见,他已经习惯了。
杨持在展厅里转了一圈,男孩也跟了他一路,杨持只当是孩子需要一个摄影师,倒也不介意,到了午间,杨持问男孩是否需要去一起买份午餐时,对方只是摇摇头离开了。
“这次画展对我来说很特殊。”这是他走之前对杨持说的最后一句话,“我想,对你来说可能也是。”
杨持不解其意,可也没放在心上。
他站在安全通道,回忆着杨舒景那日的通话内容……
如果只是以“掩雪投资”来作为打压他的手段,实在是太过拙劣,杨舒景不会平白让他跑一遭。可整场画展下来,杨持并未能察觉到有什么异样之处。
唯一的变数是那个男孩。
但是对方并没有提及任何和傅家或者杨舒景有关的话题。
杨舒景……到底是为了什么想要邀请他过来?
杨持靠在墙壁上,在短暂的休息时间内,他想和石杏打电话了解傅掩雪的情况。
他将手放进大衣的衣兜。
他愣住了。
大衣里的东西没有丢。
不仅没丢,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只彩笔。一支红色,一支蓝色。
杨持皱着眉头,将彩笔从兜里抽出来的,站在风声交汇的通道口,他猛地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两支笔是谁的?
他唯一的接触就是那个姓高的男孩。
是落在他衣兜里了?可杨持没有留下男孩任何的联系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