摊开五条悟的掌心才发现,那几枚钉子整根扎入了皮肉, 五条悟紧攥的五指已经僵硬,虎杖悠仁一根根掰开,又将紧绷的筋骨一根根揉软。
先用灵力止住血, 等回到五条家, 五条悟着人取来药箱, 虎杖悠仁自然而然地接过了工具,五条悟微微挑眉,示意跟来的治愈术师们退下。
暖黄灯色作颜料,绘下少年全神贯注的眉眼。
五条悟任由虎杖悠仁握着他的掌心细细检看,就着这一方暖黄,撑着下巴肆无忌惮打量少年。
“虎杖悠仁,你多大了?”
“作为虎杖悠仁时,十五六岁吧。”悠仁正给五条悟的掌心消毒,伤口极深很难处理,他略抽身想了想,无心去算那漫长的年岁,只给出了一个作为人类时的年纪。
也就是说出事的时候也还是个学生,那他又是谁的学生呢?五条悟怀里揣着的那张古画突然发起了烫,捂得心口燥热。
“五条家的术法和刀术,你是跟谁学的?”
问这句话时,五条悟的呼吸都轻了。
“别动。”悠仁握稳五条悟的手腕,他处理伤口尽心尽力,便没有别的心神去揣摩五条悟的动机,想到什么便说什么,“你听过五条慎这个名字吗。”
“唔,平安京时代的六眼,据说他的领域连通神域。所以,他是你的老……是他教的你?”
“慎先生实力强大,却有一颗温柔的心,那时我初至平安京,孤身一人,来历不明,出现的时机又极不合适,因有他的信任和帮衬,才不至于前路晦暗。”
五条悟脊背倏然挺直,“你叫他什么?”
“慎先生。”虎杖悠仁有点懵,不懂五条悟怎么突然反应剧烈,以为犯了五条家的忌讳,略有几分不安,“我是不是……不能这么叫他?”
五条悟板着脸,神情严肃,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开重要会议。
“你以前一直叫他慎先生?”
虎杖悠仁给吓住了,认真回想一番,笃定点头,“慎先生德高望重,又教了我很多保命的术法,我心里敬重他,所以才称呼他先生,没有半分冒犯之意。”
“噗。”五条悟乐了,一瞬云开雨霁,他拍拍虎杖悠仁的肩膀,“叫的好,以后也这么叫。”
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五条悟突然身轻如燕,还敢乘胜追击,“诶,五条家人那么多,那你叫过其他人五条老师吗?”
你这个五条老师是我独一人的,还是大家都有的啊?
虎杖悠仁定定看着五条悟,道:“叫过。”
话音未落,五条悟脸上笑意全消,这一下来得太突然,唇角弯起的弧度都未来得及放下。
虎杖悠仁看着眼前微笑的石像,眼中闪过一抹极快的流光,他低头急需处理五条悟掌心的伤口,漫不经心道:“骗你的。”
“嘭!”
另一只手狠狠锤桌。
“虎杖悠仁!”
看完了手又给五条悟看眼睛,冰冰凉凉的药膏敷上眼皮,视觉神经蔓延开的刺痛稍稍平息。
视觉沉下去后,其他感官蓦然灵动,身后悉悉索索的触碰雨点般落下,一缕长发不经意漫过肩头,五条悟鼻尖微动,心道原来这家伙闻起来是夏日青草地的味道。
暖融融,干燥,又心旷神怡。
枕着青草的味道,五条悟难得轻松。见过十张怪相之后,日日夜夜都有无法摆脱的窥视感与潜伏在影子里的嘲笑碎语,单纯为了能睡个好觉,他一把抓住悠仁的手腕,“你哪里都不许去,就在这里守着我。”
正想去确认最后一枚碎片的下落,悠仁迟疑片刻,就着五条悟的力道在他枕边坐下,“好好睡吧,我哪里也不去。”
掌心覆上五条悟的双目,灵力化入视神经,所过之处初冰消融。
身体的压力顿消,五条悟双眉却还紧缩,他拂开眼前纷乱落英,走过重重看不见尽头的樱花雨,在最奢靡颠倒的梦幻之境与一双苍蓝色双目对上。
身具六眼的银发男人,长着一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面容更显成熟,身量也更高。
对视时男人侧过了身子,五条悟看清他藏在臂弯与胸膛之间的人。
粉黑渐层的短发,焦糖色双瞳,看起来比现在的虎杖悠仁活泼爱笑。
虎杖悠仁也看见了五条悟,张大了眼睛,指着他,目光在两个五条悟之间来回,惊奇道:“五条老师,有两个你!”
年长的五条握住虎杖悠仁的手,将他的手指包入掌心,拦着悠仁肩头的手臂微微用力,将人收向自己,“冒牌货罢了,悠仁,不用理他,跟老师回家。”
五条悟倏然暴怒,他一跃过去直接抓住悠仁另一只手,“你才是冒牌货!大叔,拐骗男学生小心进JC局喝茶哦。悠仁,跟我回去!”
年长者收了漫不经心的笑,按住悠仁的肩膀。
“他凭什么跟你回去?现在的你连领域都无法掌握,根本自身难保。五条悟,这时候的你,谁都留不住。”
五条悟冷笑,“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的本事很大吗,如果你真的留住了虎杖悠仁,我就不会遇见他。我既然遇见了他,那就是我的,与你无关,你自己回去吧,慢走不送。”
年长者挑眉,“我就是你。”
“你不是。”五条悟看着成熟的自己,忽然有一种恍然大悟灌顶而入,这个成熟的男人一直将虎杖悠仁半圈入怀中,没有哪个老师需要对学生保护到这种地步,这已然超出了,超出太多了。而虎杖悠仁,正一脸茫然,还不知两个五条悟到底在为了什么争锋相对,“你不是我,你只是个懦夫。我来告诉你,你想要的是什么。”
五条悟看向虎杖悠仁,清醒而理智地明白他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有多疯。但是他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未来的自己就像潘多拉盒子里的铜镜,所有懵懂的少年心事,无法克制的冲动行为,都从这面铜镜里照见了答案。
“虎杖悠仁,我喜欢你。你可以继续叫我老师,也不妨碍我叫你老婆。”
虎杖悠仁瞪大了眼睛。
年长的五条悟皱眉,拽过虎杖悠仁,“别理这个疯子。”
就在这时眼前一道黑影闪过,争锋相对的两人猝不及防,就见雪白狩衣盖住了悠仁。
第三双苍蓝色眼眸注视着傻眼的两人,笑意温和,用仿佛在谈天气的语气道:“你们两个不肖子孙,论起辈分他还在你们前面,跟前辈说话没大没小,五条家风沦落至此了吗。”
“哈!?”
熟睡之人突然一个鲤鱼打挺。
五条悟鼻梁撞上一个硬物,挣动间双唇擦过一处柔软,他听见一声闷哼,捂着酸疼的鼻子看过去,虎杖悠仁也捂着额头,另一只手抹着脸颊上的湿痕。
五条悟一下子明白过来那处柔软是什么,想起那个颠三倒四又恐怖又荒唐的梦,再看虎杖悠仁的脸颊,不由摸了摸嘴唇。
红着耳朵怒道:“你离我那么近干什么!”
“五条老师你一直在说梦话,看起来很不安稳,我怕你魇着了。”虎杖悠仁给他看解下来的绑带,“而且药效过去了,我给你把绷带解开。”面膜干在脸上都难受,何况粘稠的药膏。
五条悟现在没心情管眼睛,机警道:“我说了什么!?”
虎杖悠仁:“没听太清。”
五条悟刚放下心,就听虎杖悠仁接着道:“就是不断在叫我的名字。”
悠仁没有多想,只是以为五条悟又被他身体里的邪神魇住了,毕竟是直视过邪相真身的猛人,意志薄弱的人早就疯了。
他说完,就见五条悟耳朵的薄红一路火烧云,烧完了整张脸。
“我……我梦见教你术式了!你太笨了,怎么说都不会,快气死我了。”
如果那个年长的五条悟能跟出梦境,怕是会嗤笑一声,意味深长道:“嗯,你不是我,你又勇又厉害。”前面加个梦境限定。
虎杖悠仁却想起久远的往事,再回首时隔着重重叠叠的时光长河。
“真好啊。”虎杖悠仁笑了,“好想进五条老师的梦里。”
邪神意识时刻伺机而动,梦境是一个人意识薄弱处,虎杖悠仁已经习惯不再做梦了。
没有梦,也没有香甜的深眠。
……倒也不必。五条悟人都要麻了,幸好这时候管家过来通报,夏油杰带着硝子拜访。
五条悟愣了,望一眼屋外,正是新日初升。
他一觉睡到了天亮。
一边晕乎乎,一遍又忍不住回想梦中细节。
硝子拉开门进来时,就看五条悟红着脸梗着脖子,薄被从肩头滑落,眼睛里的红血丝减轻,只眼尾还残留一点用眼过度留下的浅红。对面的粉发少年正襟危坐,却是一脸莫名,甚至有点手足无措又欲言又止。
五条悟垂眸盯着地板上斑驳的阳光碎影出神,像是恨不得把碎落一地的光影看出朵花。
看看这刻意的距离,看看这尴尬的沉默。
硝子走到悠仁身边,递过去一根烟,打趣道:“朋友,要来根事后烟吗。”
回答她的是五条悟扔过来的枕头。
五条老师义正言辞:“硝子,你不要教坏小孩子!”
夏油杰:“……看到你这么精神实在太好了,各种意义上。”
在场唯一没有秒懂的悠仁:“???”
◎决战之刻◎
有硝子和夏油杰看着, 悠仁放起心,他刚站起身开口告辞,隔着一米远的五条悟一个前扑就抓了悠仁的手腕, 反应之快看得两位好友瞠目结舌。
“你去哪!”
悠仁道:“我天黑前就回来。”
“那我跟你一起。”
“你还有眼伤,我不会同意的。等你看完眼睛, 我就回来, 好吗?”
五条悟拽着悠仁不松手, 如同一只拖长了的猫挂在主人腰臂, “硝子!给你三十分钟,能不能结束?”
硝子按灭烟蒂,笑:“现在就看完了, 没救了,埋了吧。”
夏油杰上前拖开五条悟, 将人埋进被子里, 按住这家伙儿乱动的四肢。五条悟手长脚长,夏油杰两只手还按不住他, 又招来几只魁梧的咒灵。硝子慢条斯理戴好白手套,就着蛙状咒灵两个灯泡大的发光眼球给五条悟检查眼睛。
悠仁看了一眼这可怕的医疗现场,微微松了口气,好在五条老师从来不是一个人, 好在这一回大家都在他身边。
踏出五条家的第一步就踩上一股冷风,横扫院门前的萧萧落木。悠仁难得感到一丝冷意, 连忙抽出另一只脚,向着记忆中的方向奔去。
虎杖家又是稀松平常的一天,悠子戴好护膝手套, 一边推门一边向屋内喊, “爷爷!我出去跑两圈, 没带钥匙,记得给我开门哈!”
天气转寒,呼出的气团成一团,悠子原地抬腿热身,忽然间街边的枯木下站着个人。
街上人来人往,一个陌生人并不稀奇,悠子却被那人一头樱色的长发吸引了目光。
两人之间仿佛存在无形的吸力,等悠子回过神来,已经站在了樱发少年面前。
尴尬了。
虎头面具盖住了少年的面容,悠子看不见他的神情,反而自在几分,硬子头皮找话,“你好,你是来这边找人的吗?是不认识路还是……?”
少年伸出手,设计简陋的传单在风中摆了摆。
悠子接过一看,标题写着喵喵牌猫食,画面中是一只血瞳黑猫。
“不好意思哦,我们家没有养猫。”而且这只代言猫的眼睛看起来有点吓人,以至于这款猫食给人不舒服的感觉,后面的话不太礼貌,悠子忍着没说,只是态度冷淡了些。
若有似无的视线穿过虎头面具,在悠子身上短暂停留,又慢慢移开,少年从悠子手中抽回传单,向她微微点头便错身离开。
“诶,等等!”悠子忽然很不愿意他离开,偏偏吹来一阵狂风,落叶啪啪打在身上,等她挥开树叶,已不见了少年的身影,“这个人,好让人在意啊……”
让人在意的家伙此时就在她家院外的大树上,树高两米有余,悠仁踩在树干上能听见二楼传来中气十足的大笑,夹杂几句模糊不清的搞笑台词。
电视机的声音正好打了掩护,悠仁跳下大叔,从树下沿着一个方向行走,心里默记步数。
走至记忆中的步数停下,在电视机节目步入高潮之际挖开院中的土。
他挖了很深,刨开软的土,硬的碎石,节目已经步入尾声,笑声过后的沉默总显寂寞。等他的手触及某样盒装物时,四周已经落叶无声。
悠仁摈住呼吸,握住盒体向外抽,灰土扑簌簌而落,巴掌大的白盒子从地底抽身而出。
悠子没有养过猫,她没有说谎,也没有见过传单上的喵喵。
养过猫,见过喵喵的是虎杖悠仁,亲手埋葬喵喵的也是虎杖悠仁。
悠仁打开盒子,眸光一闪。
盒子里空荡荡,没有骨灰,只有一枚莹润的碎片。
触碰这枚真相的手在颤抖,悠仁咬紧牙关,逼下胸腔里涌动的情感。
【虎杖悠仁,我只剩下一条命了】
【宿主,你可叫我小一。】
为什么是小一,你才是我遇见到的第一道邪神分身。
不死鸟村落里为他指引方向的黑猫不是幻觉,他一直以为那时遇见的黑发男孩是不死鸟的化身。可是在五条香治的画中,与黑蛇伴生的不死鸟明明是白发童子。那名牵着他另一只手的黑发童子,就是他在村庄看见的孩子。
而他的身份,已经不言而喻了。
来自黑猫的碎片与其他灵魂分身格格不入,阳光一照下来,在虎杖悠仁眉眼投下七色虹影。
这是他的最初,也是最终。
碎片握入掌心,指尖留下的月牙印痕,就此斩断流淌千年的光阴长河。
回到五条家,迎面正对上五条悟的目光。
五条现任家主双手抱臂,看起来已经恭候多时。
现在的虎杖悠仁是乐于见到故人的,他拍掉身上的烟尘气,走到五条悟面前坐下,“眼睛好些了吗,生病就要听话,身体才会好的快。。”
五条悟已经学会只捡想听的听,于是一句不回,拿起桌子上的签纸举到虎杖悠仁面前,“这是什么。”
平安京时代的古典熏香扑面而来,该说不愧是供给贵族的精品,埋在地下千年之久,依然有暗香袭人。
“你去挖那棵树了啊。”今天是个挖地的好日子,虎杖在虎杖家挖,五条在五条家挖,都有收获。悠仁撑着下巴,没有去看纸签上的字,看着五条悟道:“望五条悟我师万事顺遂,一生喜乐。”
他说的一个字不差,因为每个字都是他写的。
五条悟呼吸微促,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冷静道:“这张纸签是平安京时代的产物。”
悠仁点头,“对。”
“是你写的。”五条悟说到最后,语调微颤。
悠仁道:“我不会写毛笔字。”
五条悟皱眉,刚要追问,又听虎杖悠仁幽幽道:“为了写这几个字,我练了半个月。”
“……”五条悟坐回去,“虎杖悠仁,以后说话能不能别随便断句。”
以后啊,虎杖悠仁笑道:“嗯,我以后注意。”
温暖的手覆盖过来,毛巾一般抹过悠仁的五官,五条悟低声道:“不想笑就别笑,我看着难受!”
末尾加重不满的语气,关心的话语硬生生说出嫌弃感。悠仁笑意真切几分,道:“好,我听五条老师的。”
平心静气三秒钟,五条悟道:“平安京没有五条悟。”
“嗯。”
“你在遇见我之前,已经认识了五条悟。”
“嗯。”
“我是你的后辈,但那个五条悟,才是你的五条老师。”说这句话时,五条我不很难判断自己的心情。
悠仁摇头:“不,你就是我的五条老师。即使现在不是,十年后也是。”
十年后不存在的,是我而已。
“好。”五条悟就等他这句话,他站起身,道:“虎杖悠仁,那我就以五条老师的身份把话跟你说明白。我不管你想做什么,也不管你有什么计划。你完全可以去做任何你认为正确的事情,因为剩下的,那些不太正确的事情,五条老师给你解决。”
五条悟摊开手掌,他的手还未恢复,绷带缠绕的掌心躺着七枚小巧的钉子。
“你能活下来,我就守着你。你活不下来,我会在祂们之前杀了你。”五条悟沉默片刻,放才继续开口:“老师理解你,你也要理解理解老师。”
最后一句狡猾地软了语气,像是撒娇又像是恳求,软刀子一样戳进心里,悠仁发现,对着五条悟,他向来束手无策,本想请他待在舒适的地方,不要再经历失去的痛苦,却又兜兜转转,与他回到了起点。
“如果你不知道怎么活下来,只需要明确一件事,我等着来见我,我会一直等下去。”
第二天虎杖悠仁去了很多地方,他先去拜访了麻仓叶王,大阴阳师通晓死生,轮回转世于他而言不过是人生一段经历,这也让悠仁在他面前最为轻松,谈古论今观花赏月,只不提生死离别,那句“再回”自然而然脱口而出。
麻仓叶王说:“去吧,我都记得。”
他都记得,所以悠仁记不记得,都不再重要。
拜别麻仓叶王,悠仁回了趟横滨,但是不巧没找到中原中也,倒是偶遇了太宰治。从太宰治处得知,中也被森鸥外派去了国外执行秘密任务。
“小矮子让我转告你,他不听留言,有什么话当面说。”
悠仁跟在太宰治身后买了一路的单,中也的黑卡偷得一日闲。饭后太宰治伸了伸懒腰,像只吃饱喝足的猫咪,漫不经心道:“悠仁,我们说好一起追寻自杀的道路,你偷跑的话,我会生气哦。你知道的,我很讨厌不守信用的人。”
“如果成为太宰讨厌的人,一定会被作弄得很惨吧。”
太宰笑意一收,“听起来你很想试试?”
“不敢试不敢试。”悠仁举手投降。
可是如果作出没有把握的承诺,也是一种不守信用啊,太宰。
离开□□前,悠仁去找了森鸥外谈话,他放心武装侦探社,却不放心中也这边。
不擅长应付聪明人,这场谈话进展很快,从悠仁拔出刀开始,到三角大楼变两角为止,不过一刀的时间。
收回威压,悠仁道:“森先生,凡事点到为止。”
谈话结束!
剩下的时间悠仁试着找了下伏黑惠和钉崎野蔷薇,尚未成为咒术高专的学生,两人的行踪不好把握,悠仁两次都扑了空,五条悟看出他的失落,“找不到明天继续找。”
悠仁摇头:“不能再拖了。算了,这种事情不能强求。”
五条悟揉一把前辈的头发,“因为他们在后天,大后天,明年,许许多多的下一年等着你。”
夜里就在五条家留宿,说是留宿其实没人睡觉。廊下的樱发少年借着月光擦洗长刀,五条悟倚着门框,撑着下巴看虎杖悠仁,好像一辈子没见过别人擦刀,看得移不开眼睛。
第二天吃了顿寻常的早饭,寻常地与夏油杰打了声招呼,路过夹道守卫的高层武力,五条悟领着悠仁前往咒术高专地下室。
悠仁进来了才发现,巧了不是,原来这里也是故地重游。
墙壁层层叠起的白色蜡烛,千万烛火齐齐跃动。跃动的火光中,成百上千黄底红字的符文仿佛无风自动。
五条悟还没开口呢,虎杖悠仁自己跑去椅子上坐下,顺便拉起锁链套在自己身上,连脚上的镣铐都自己戴好了。
“……”五条悟算是没脾气了,他将空爆钉布置在悠仁周围,拉过椅子在悠仁对面坐下,“惯犯啊,虎杖悠仁同学。”
“不对。”悠仁何止惯犯,他现在还犯了强迫症,“你坐姿不对,把椅子转过来,对,跨坐上去,手臂搭在椅背上,对对对,就是这样!”
五条悟一拍椅背:“我惯的你!”
“别动。”悠仁轻声道:“就让我这样看着你吧,我会更有勇气一点。”
焦糖色眼眸专注地看着五条悟,虎杖悠仁汲取了勇气,终是深呼吸,将那最后一枚碎片沉入意识。
落空感袭来,身体猛然下坠。
眼前所见分崩离析,如墙块脱落。虎杖悠仁不断下坠,崩坏追着他蔓延。
脚踩上实地,四周已是万物不存。茫茫然大片黑暗,黑暗深处似有风动,比前嗅到阴冷潮湿的深渊气息。
这里是他的意识空间。
关押所有邪神意识的囚笼。
也将成为,正与邪的生死场。
死魂刃入手,刀身燃起的黑焰驱散了阴寒。吸收了来自黑猫的碎片,虎杖悠仁从死魂刃中感受到相似的力量,黑猫就是他的系统,死魂刃是祂的灵武。
也许是最初相伴走过最艰难的日子,握住死魂刃时,虎杖悠仁心里踏实不少。
黑暗深处隐隐传来嘈杂怪声,像是许多人掐着嗓子发出嘲笑。
迎着黑暗,持刀少年向着戏谑浓烈而去。
“噗通噗通”
洁白鸟羽空中飘落, 白鸟儿在悠仁头顶盘旋两圈,手指落在一根苍白的指尖。手指的主人悬坐半空,微卷碎发半掩血色双瞳, 两弯血月照见悠仁,“你来啦。”
“我说过吧, 下次见面, 就是终局了。”
两个人谁也没有动手, 白鸟儿跳来跳去, 豆豆眼看看悠仁,又看看黑发少年。
黑发少年歪头:“还不动手,是有话要说吗。”
悠仁道:“为什么救我, 为什么指引我收集邪神碎片。”
如果黑猫不救他,他没有成为系统的宿主, 那就不会走上斩杀邪神的路。黑猫也是邪神之一, 他救虎杖悠仁,就是在救宿敌, 可他不仅救了,甚至在最艰难的时期指引悠仁。
“啊,他们可以选择灭世,我也可以选择自我消亡。而你, 不过是我用来达成目的的工具罢了。”
“十方相的融合并非自愿,而是相互吞噬吸收的过程, 我和白鸟没有其他分身强大,最终也只会被他们吞噬成为他们的养分。不如我做东,大家一起下地狱吧。怎么, 被我自己养的猫利用, 不开心了?”
虎杖悠仁沉着脸:“杀一个救了我的人, 我应该感到高兴吗。”
“死脑筋呀。”黑猫叹息,“都说了只是用来降服其他分身的工具,被人骗还乐意给人数钱,你不倒霉谁倒霉。”
“好。”虎杖悠仁冷笑,径直向更深处的黑暗走去。
黑猫错愣:“你不杀我?都走到这一步了,虎杖悠仁,你不杀我?”
“你的工具人现在不想理你了。”
没走几步突闻身后鸟鸣震耳,白鸟振翅冲天掀起狂风万丈,祂的身影在高空化散,千万鸟羽在黑暗空间下起一场漫天飞雪。
“雪花”环绕悠仁周身,落在他肩臂腹背,化作洁白羽织罩住少年身躯。
“这是!?”悠仁抚摸羽织,鸟羽流转洁净空明的力量,每根鸟羽都柔韧到了极致,一种坚不可摧的柔软。悠仁极目远眺,再也寻不见那只有不死之身的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