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赞了。伯爵先生家的匠人自然是技艺精湛才能做出,哪里有图稿驾驭手艺人的呢?”他谦虚回应。
“可还是比不过您的手艺呀。”伯爵夫人道,“话又说回来,我听闻您手中最近得到一些不错的宝石,您有意愿再跟我们交易一次吗?价格不成问题。”
“我们愿意在上次的价格上多加一倍。”伯爵补充,“如果您不满意,价格还可以再提。”
看一眼就知道伊塔洛斯手里出来的东西不会便宜。为了一套首饰花费那么大的价钱,还要捧着伊塔洛斯,任由他提价,真是财大气粗。
伊塔洛斯不为所动:“伯爵真是豪爽,能得到您的欢心自然是我的荣幸。不过宝石什么的,还是需要大家过目,双方都觉得合适再谈。不如一会儿随您到楼上瞧瞧?”
“如此甚好!”
郁封仍然不明白他们要做什么,难道是要跟伯爵谈生意吗?如果要他去谈生意,看他们谈话的内容,真要跟去恐怕也不会有他插嘴的机会。
没看出来的是伊塔洛斯还是个宝石商人,包设计和打造那种。
夫人附和两声,才把目光落到郁封身上:“这位就是您的夫人了吧,还从未听您提起过夫人,也不曾见你带她出来。这是头一回?”
“是的,”伊塔洛斯提起他时,语气温柔许多,“是我的夫人,柏莎,柏莎薇尔。因为她怕生,所以从未带她出来。但今日不同,她该出来见你们了。”
说到后面,声调又有所变化。
“真难得啊,我还以为裴兰德先生未婚,想着机会合适引你去见见周围的千金们。谁想到你竟然已经有这么一位如此般配的夫人了!”对方说,“我手上没带什么见面礼,不如一会儿柏莎夫人同我们一起上去,我好挑一样说得过去的东西当做礼物!”
他们没有注意到伊塔洛斯语气中的不同。
卡特利特略有沉默,他微微皱眉,认真思索起来:“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裴兰德夫人的面相有些似曾相识呢?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呢?”
不管他是不是见过柏温,总之郁封对他没印象。
他道:“或许?”
伊塔洛斯将他揽得近了些,笑意冰凉:“是么?我夫人此前都住在庄园内,可没有出来过,您要是见过她,是在哪里见过的呢?”
“我也瞧她眼熟呢,裴兰德夫人天生丽质,我想要是见过应该不会忘记才对呀。”伯爵夫人也道。
卡特利特如同关心晚辈:“那成婚之前呢?”
他们好像非要得知‘柏温’的一切,这样追根究底,其实在话面上已经不礼貌了,只是伯爵先生看着面善,没什么恶意。
伊塔洛斯想要他自己说,遂没有接话,那空白的两秒,郁封只能编出个,他们是在普罗格远处的乡下认识的,一见倾心的蹩脚借口。
好在伊塔洛斯为他补充细节:“柏莎也是出生名门,不过遭遇一场意外,我见到她时,她孤苦无依,走投无路呢。”
郁封几不可闻地皱了下眉,旁人无法确切感受,他对伊塔洛斯语气中的变化与话中深意却心知肚明。
伯爵夫人调侃道:“没想到二位的相遇如此浪漫!”
卡特利特听闻,释然一笑:“是吧,或许是我记错了也说不定。裴兰德夫人像我一位故人的孩子呢,但他是个男孩。不过那个孩子已经失踪很久啦,我派出去找他的人全都无功而返。我真的很担心他,愿他仍然幸福快乐的生活在某处。”
伯爵惋惜地摇摇头,他的夫人拍拍他的肩,安慰他不要难过。
“伯爵不愧心地善良之人,”伊塔洛斯的语气没什么起伏,“别让悲伤的事情扰了心情,我相信,您很快就会见到他的。”
等着要同伯爵打招呼的众人已经坐立难安,伊塔洛斯结束交谈,将身位让出。
他们走到远处花园,伊塔洛斯伸手把郁封手中的酒杯拿走,自己饮下。
喧闹被扔在后方。
郁封:“我不能喝?”
有种被当做小孩的奇妙错觉。身高似乎也有变化,他需要明显的仰头了。
总之被看轻的态度让他微妙不爽。
“当然不是,是我不希望你喝。如果是在庄园,那你想喝多少都没问题,我会陪着你。”伊塔洛斯将玻璃杯放在石台上,背着光与他对视,“我不想他们看见。”
影子笼罩郁封,葡萄酒的苦涩与甘甜恰到好处融合,醉人的酒香在他们间悄然弥漫。
“什么?”
伊塔洛斯有好几秒没说话。
郁封:“怎么?看我做什么?”他别开眼,没办法理直气壮的跟这样的伊塔洛斯对峙。
“我以为你看见他的反应后会沉不住气。但你的反应比我预想中冷静,值得夸奖。”伊塔洛斯微微歪头,“亲爱的,从刚才起,你就比平时更加沉默。有什么想跟我谈一谈的么?”
郁封摇头,拿出借口:“我只是紧张。”
隐隐感知到他与那位伯爵似乎不是简单的生意往来了,或许柏温跟对方有恩怨纠葛。
伊塔洛斯没再用言语安慰他,俯身时郁封有预感,往后避让。后背的手掌却让他无处可避,温柔似鼓励的亲吻落在他唇上。郁封呼吸骤然一紧,好像站在万丈悬崖,身前是深渊,身后是绝地,进退两难了。
在他不知道如何是好时,伊塔洛斯松开了他。
宴会厅中传来的舞曲不知进行到第几首,伊塔洛斯手指抚过他唇角,嗓音沉沉:“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鬼使神差,郁封踮起脚,扯住对方衣领,蜻蜓点水地吻了伊塔洛斯下颌。葡萄酒的香味在他们之间散去,掌心的余温似乎还留在他后背。拉开距离后郁封不去看对方神情,埋头走进光源。
卡特利特伯爵致辞结束,已去到二楼休息室。
多亏了伊塔洛斯的身份,守卫看见他时并未阻拦,甚至好心为他引路。
那条长廊两侧站满侍卫,也有穿长袍的教士。数量之多,在一场宴会中显然不正常。
守卫替他传言,接着就请他进去了。
房间里坐着三三两两的人,除了伯爵夫妇外,郁封对别人没什么印象。
卡特利特向众人介绍他:“这位是裴兰德先生的夫人,名为柏莎薇尔。”话锋一转,“我们说好一起看看宝石的,怎么只有夫人来啦?裴兰德先生呢?”
对于交易谈判这件事郁封确实没有兴趣,他也做不来,手中更没有对方口中所要的宝石。
伊塔洛斯能留在外面等他最好不过,他正希望伊塔洛斯不要陪同,如此一来就能借机问清楚,柏温与伯爵之间究竟有什么纠葛。
灯罩中的烛火静静燃烧,热茶与酒水在光照下发出漂亮清透的暖色光泽。一点雾气在他们间缭绕,雪茄的灰烬飘落进暗处。
郁封抚了两下头发,顺着贴合处摸去,将夹子松开,取下假发。
他走近伯爵:“伯爵口中之人,是长我这样吗?”
对方没有反应过来他话中指得是什么,但郁封的脸已然让他的身体反应快过大脑。他猛得抬手指着郁封,眼中闪过惊愕,好像郁封是来索命的恶鬼。不过只有一瞬。
旁人不明所以:“怎么了?什么人?你们在说什么?”
卡特利特掉出眼泪,目不转睛:“这件事是我对不起你!我找了你太久!孩子,快过来让我看看你!”
他站起身,满脸愧疚与同情。下一刻,干瘦的双手已经握住郁封。
心下觉得奇怪,难道他是要来认亲吗?这位伯爵是他失散多年的长辈?
郁封在自己的猜测中找出破绽。如果真是那样,他又为什么要在与伊塔洛斯‘结婚’后才来,甚至现在是他独自一人,挑了个并不符合氛围的时机。
他想问发生了什么。
可下一秒,卡特利特就用他的双眼欺瞒过郁封,对他造成了伤害。
手腕传来剧痛。伯爵拇指上的宝石戒指掀开,其中是锋利的铁片与毒药,趁着他们谈话的间隙,对方终于得逞。
郁封调动不出力量,手中没有武器,当即给了伯爵一击膝顶。手无缚鸡之力的伯爵不能反抗,痛呼一声没了力气。客人们不会体术,尖叫着逃离房间,伯爵夫人大喊来人,而卡特利特在他手下阴狠地说:“我找了你整整三年,我以为我要这样惶惶度日直到生命最后一刻……”
“我真恨那一晚没有将你找到啊,否则这三年来我也不用时刻提心吊胆……没想到最后是你自己找上门来了。那就去死吧,希斯特里尔家的小少爷,你不死,我心难安!”
伯爵甩出粉末,郁封躲闪不及,被撒进了眼睛。难以忍受的疼痛令他无法睁眼,泪水汹涌而出。但他不能停下来,门外的侍卫冲入房间,举起长剑朝他砍来。
郁封就地一滚,凭借破风声与模糊的影子判断侍卫的位置。不过他们还有教士在侧,攻击性力量紧随其后,郁封没有喘息的时间。
他滚到沙发后摸向裙子的侧方,其中果然有一把匕首。但是此时药效上来,郁封软了半边身体,左臂无法动弹,右手也略显无力。皮套的扣子两下没打开,他立即拿出药剂饮下。
药剂起效比公爵的毒药更快,几乎刚入口,负面状态就得到大半缓解。眼部仍然有些不适,但使用起来没什么麻烦了。
他握住匕首。一团火焰落在他头顶,伯爵正在对那些人下令。二十多人挤在房间,倒让地方变得逼仄。
郁封侧身,脱掉鞋子撕下裙摆,便压低身体从矮处冲出,一招带走了侍卫的性命。
露出身形的一刻,周围侍卫挥舞长剑朝他刺来,郁封仰头躲过两人攻击,委身贴近其中一人,自下往上刺穿咽喉。反手握住刀柄,变化间抽出刺入右方侍卫的头颅。
教士站在角落吟唱,地面缓缓勾勒出法阵的图形。郁封拎起死亡侍卫的武器,将手中匕首掷出,阵型顿时残缺一角。长剑在他手中反出寒光,郁封被众人围困却无半点惧意,反而越战越勇。
那些侍卫见冲上去的人无一能在他手中挺下两招,就算以一敌五也能轻易化解,心中不免发怵,退缩着不敢上前了。
打斗中,那些被无意碰掉的燃料,以及被教士释放出的火团开始熊熊燃烧。人群引起骚乱后没人顾得上更多,火势极速蔓延。
至于卡特利特伯爵,被侍卫扛着还未跑出通道,就被杀出重围的郁封拦截。
“告诉我,为什么?”郁封说道。
“你向我复仇,我不怪你。”侍卫倒在伯爵脚边,他捂着肚子,脸色惨白,“但你本该在希斯特里尔庄园的大火中长眠,那才是最好的结局……你问我为什么?没有为什么,政变总要有牺牲品,你父亲冥顽不灵,那就只好让他承担下所有了。所以,你该恨的不是我,而是你父亲!”
……或许对柏温来说悲痛欲绝,可惜他不是柏温,他是郁封。他对伯爵所说的话没有半点恨意,他只是觉得,大火要烧过来了,他得在火势不可挽回前去找伊塔洛斯。
伊塔洛斯在等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但下手还是很重。慈眉善目的男人头颅滚向远处,郁封忽然双腿一软,倒在地毯上。
身下淌出一滩血迹,与暗红的地毯混合,失血量惊人。
他什么时候受得伤?为什么没有感觉?
郁封疑惑地想要拿出恢复药剂,但他发现随身空间怎么也打不开了。
火光中,伊塔洛斯向他走来,缓慢从容。对方脸上是郁封不喜欢的神情,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在那位与骸骨相伴的伊塔洛斯脸上见过。
然后,黑暗袭来,失重感出现,时间再次回溯。
第116章 法涅斯之吻
是因为角色死亡,所以触发回溯吗?郁封觉得自己还有救,就算没救,伊塔洛斯也不该干看着什么也不做才对。
伊塔洛斯既然爱着柏温,在他濒死时为何像是个旁观者?在那最后,他看不见对方脸上的紧张,有的只是遗憾与悲伤。这反应是否太平淡了呢?仿佛柏温不再是柏温,而是一副空有模样的躯壳。
什么情况下伊塔洛斯既爱会又在意,却唯独不见紧张呢?
郁封不知道伊塔洛斯心里如何想,但他知道自己在通过林含余的试炼副本时会这样。紧张,但对于紧张是无所谓的,反正失败可以重启,在下一次规避就好了。
伊塔洛斯是这种心态吗?他知道自己在重启时间吗?他究竟想在这些重启中做什么?又为什么将时间的锚点设置在这里?
睁开眼时,郁封浑身绵软,手脚冰冷。若不是伊塔洛斯扶着他,他就要倒下了。
回溯的副作用竟然这么大吗。
眼前人看他的目光很沉,嘴角的笑意也不见了,有些担忧的样子:“亲爱的,怎么了?”
郁封摇头,靠在伊塔洛斯身上缓了一会儿,才逐渐恢复身体的控制权。但在他人看来,他这副模样很像是在跟丈夫撒娇。
“你在想什么?”伊塔洛斯站得很近,他们之间的距离像是在拥抱,郁封只要抬头,稍稍凑近,伊塔洛斯就能亲吻他的额头。
“是紧张,还是不满我与她人交谈?”再品味这句话,语气中的包容仿佛不论他说出什么,伊塔洛斯都会接受。所以,他脸上的不满很显眼了?
郁封心神一动,为难他:“不满你与她人交谈。”
咽喉滚了滚,伊塔洛斯退后,躬身向他做出邀请,手中翻出一支蓝玫瑰:“好,我向你保证。他们不会见到明天的第一缕晨曦。”
这笑容比第一次伊塔洛斯露出的还要不寒而栗,郁封仔细看过他脸上每一处神情,语气认真得不像跟他说笑。
比起以往展现出的神性,现在的伊塔洛斯更像占有纯洁躯壳的魔鬼,周身的恶意不去掩饰了。
郁封将手放入他掌中:“算了吧,没必要。”
他们在舞池中跳动,即便是陌生的舞,对舞蹈毫无天赋的郁封也在伊塔洛斯的带动下变得熟练。他们的呼吸近在咫尺,身躯紧贴。
伊塔洛斯在他耳旁低语:“这场景似曾相识么?你要小心。”
郁封眼睫颤了颤:“为什么这么说,你知道什么?”
伊塔洛斯只是补充,我们之前谈过,所以你那时在走神?亲爱的,下次不可以这样……卡特利特精于伪装,疑心重,谨慎。从那一天起身边总带着无数保护他的侍从与教士。心里有鬼的人总是这样,所以你要小心。
这也是一个变化,伊塔洛斯主动提醒他要小心,是希望柏温顺利完成而不受到伤害。
不想柏温用剑刺向他,也不想柏温有受伤的可能……也就是说,伊塔洛斯想要一个完美的结局。
伊塔洛斯同样也在时间中回溯妄图找到理想的世界线,但不同的是,他记得所有,伊塔洛斯却只剩下执念。
可惜郁封不能主动回溯验证自己的猜测,再来两次,他恐怕就要原地倒下,睡个两天才能醒来。
“我当然会小心,”郁封回他,“你以为我是谁?”
是伊塔洛斯最出色的学生,也是他的爱人。
伊塔洛斯轻轻地笑。
郁封:“今夜结束一切都会结束吗?”
“当然,一切都会结束。是崭新的开始……但我却有些心神不宁。”伊塔洛斯将他的手放在心口,“你还记得之后要与我一起做什么么?”
“不记得了,你要不再提醒提醒我?”一切可以用爱人的调情来掩饰,并且伊塔洛斯很受用。
伊塔洛斯话锋一转:“他们来了,要过去同他们找个招呼么?”
“不了,多给他点时间交代遗言吧。”
他们继续在舞池中跳舞。
等待时间恰当后,伊塔洛斯去往花园,郁封去往宴会厅二楼。有了上次失败的前因,郁封进行得非常顺利。没有给对方任何机会就将伯爵解决,甚至,他问出了更多事情。例如幕后有多少人、究竟是谁在策划这一切、以及更详细的前因后果。
卡特利特伯爵正式幕后始作俑者,他同时还是柏温父亲的挚友。而令郁封惊讶的是,在场竟然没有一人无辜,与伯爵交谈的几人全是推动惨案的参与者。
郁封作为旁观者取得情报后心情异常平静。
他解决完房间中的人时,外面的侍卫甚至没听到任何异动。郁封指尖点着匕首,在横七竖八的尸体中走过,将假发重新带回头上,对着房间中的镜子整理仪容。
看了看房间,又将灯罩取下,燃料洒在尸体与易燃物上。
既然大火是一切的开始,那么也将作为一切的结束。
郁封离开房间时,侍卫只被惨状吸引了注意,奄奄一息的伯爵绊住他们脚步。他与教士擦身而过,他们正忙着对伯爵施展恢复术,不过一切都是徒劳的。
宴会厅中仍然一派和谐欢乐。
裴兰德夫人的名头让他在途径时被不少人叫住问候,郁封浅淡地对他们笑,然后走出大厅。银色身影在马车旁等待他,身后舒缓的舞曲突兀停止,尖叫声与极速蹿出的火舌划破长夜。
郁封扶着伊塔洛斯的手臂踏上车厢,立即将脚下碍事的高跟鞋,沉重的裙撑脱下。
车夫驾驭马匹,车厢颠簸,但那些嘈杂立即被隔绝。伊塔洛斯握住他的手,一直到庄园。
回到庄园时已是清晨,地平线上隐隐出现一点微光。
早晨的风很是冰冷,一切都是沉郁的冷调,草丛与树叶沙沙作响。西德里与一位年长的女佣,披着外衣站在宅邸门前,手中提着马灯,正等待他们的回归。
车厢门被打开,伊塔洛斯的银发被风卷起。
郁封伸手挪动,探出半个身体往那边看了一眼,伊塔洛斯就将他拦腰抱起了。
郁封圈住他脖子,他不说话,自己也找不出什么话来说。
西德里躬身,遥遥便说:“欢迎回来,老爷,柏温少爷。一切顺利吗?”
伊塔洛斯垂眼看他。
郁封点头:“嗯。”
老管家脸上露出笑意:“我明白了,我会吩咐下去的。”
这是值得庆贺的一天,西德里与那位女佣相视一笑。
管家关了门,女佣跟在他们身后贴心地问要不要醒酒茶,要不要来点食物填填肚子。
不过伊塔洛斯将一切拒绝,只让他们送些热水来。
郁封脸上有脂粉,伊塔洛斯替他细细擦干净。在这个过程中仍然一句话不说,郁封莫名心慌意乱。
他手上沾了血,在对方意图给他洗手时,郁封及时拦下。
太别扭了,他们之间平时是这样相处的吗?
不过伊塔洛斯并不在意他的意见,还是一点点洗掉他手上的血污,接着就把脏水带出去了。
这也是郁封没见过的一面。
房间是伊塔洛斯的房间,与他之前所见的陈设没什么不同,只在细节上有变化。比如,从前所见屋内只有伊塔洛斯一人的痕迹,现在,处处都有着另一个人彰显存在。
桌面上的书放了两摞,茶壶旁有玻璃罐装着蜂蜜和砂糖,地毯柔软温暖,光脚踩上去莫名让人心情愉快。
吱呀——
伊塔洛斯回来了,郁封恍然回神,没敢回头。他应该趁刚才回柏温的房间的,否则要他怎么与伊塔洛斯相处。太奇怪了,从前做扮演类的任务都没有这样奇怪过。
那气息从身后靠近,幽幽的香味像夜中的花朵,撩拨他的心弦。
伊塔洛斯取下郁封的假发,呼吸喷洒在他脖颈间。
温暖的胸膛仿佛是唯一的热源,让他们之间流转的气息灼热暧昧。伊塔洛斯吻上他的后颈,解开了他身后长裙的系带。
郁封咬唇,抓住茶几的手指泛白。
窸窸窣窣中,就被放到床被里,左手手腕被伊塔洛斯细细地吻。
带有一点湿意的手指顺着他脸颊滑下,落到锁骨,丝绸那样光滑的发丝垂落到颈窝。郁封忍不住战栗。
还没蠢到看不出来对方想做什么。
一切恩怨在今夜结束,从今往后没有什么能使柏温铭记,除了伊塔洛斯。今夜应当放纵,应该感受彼此,难道不是吗?
但是不行。
郁封感到悲哀,僵硬别开脸:“不……”
他又要怎么拒绝,才能不触发回溯?
伊塔洛斯遮了曦光,脸庞沉入黑夜的暗色,手指在他脊椎轻抚。郁封呼吸急促,抓着他的衣领沉默。
他想为自己狡辩,想说什么太累,所以今晚不行。可是只是刚刚张口,那些话语就被封在口中没能说得出来。
这个吻让他无法思考了,郁封迷迷糊糊地陷入到伊塔洛斯的清冷的气息中。
一直的沉默让他摸不准对方心中的想法,并持续怀疑自己的行径是否让伊塔洛斯怀疑,或是不满。郁封为此心神不定。
良久后,伊塔洛斯躺下:“晚安,亲爱的。”
郁封眼里溢出一层水雾,眨眨眼,头朝伊塔洛斯那方偏去,也回应他,晚安。
他并不抗拒,但他此刻不是柏温。
但柏温爱着伊塔洛斯,拒绝绝非合理行为,他缓缓把头埋进伊塔洛斯怀中,那股木质香味幽冷的气味舒缓他的神经。
他确实需要睡一觉,在伊塔洛斯身边总能睡得更沉。困意袭来,就在即将入梦的一瞬间,清脆的八音盒打破平静。
暖黄色的影子在天花板上转动,轻柔的哄睡声在耳旁想起。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银色的光明会引领你前往安谧的梦境,那里没有痛苦与分离,没有眼泪与叹息。。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我会时时刻刻守护在你身旁,抚去你眉间的愁绪,牵展你心中的不平。睡吧,睡吧,亲爱的太阳又升起,无梦到天明。”
郁封猛地睁开眼睛,窗帘不知何时被拉上,房间内昏暗模糊,暖光隐隐约约透过来。
伊塔洛斯目光沉沉,在黑暗中一眨不眨地凝视他。
像要把他裹进黑暗。
“怎么醒了,亲爱的,做噩梦了吗?”伊塔洛斯关切地问,那种异样又随之散去。
郁封否认:“你听到什么声音了吗?”
“你指什么?”
“八音盒。”郁封回答。再向天花板看去时,影子已经不见了,那温柔的声音也不知所踪。但他能够确信,这声音肯定不是伊塔洛斯发出来的。
伊塔洛斯:“它在你的房间,我没有听到它响起。”
那就是自己真的做梦了?
郁封往被子里缩了缩,太阳还没有从窗户照进来,房间里的温度仍然处于一个偏低的数值。
“什么时候了?”
“你若是现在起床穿衣,等收拾好就可以开始下午茶了。”
“啊。”郁封含混应了一声。
他沉思,犹豫地喊出那个名字:“伊恩。”
“嗯?”伊塔洛斯从被子中坐起来。
“如果……”郁封想进行一个尝试的对话,但是被打断了。
门外有脚步靠近,咔哒一声,房门突然打开。
郁封刚想抬头去看,毛茸茸的身影就闪身到眼前,猛地将他扑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