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女见线香竟也控制不住圣虫,心下不免大骇。这样的景象从未发生过,圣虫到底受了什么刺激?
巨蟒躲在草丛里探头探脑地看,眼里闪烁着狡黠的亮光。
“圣女救命!”夜色中有人凄厉大喊。
圣女与四个老头并排上前,手掌贴着土路,口中厉声呵斥,“退回去!”
五人的掌心里源源不断地钻出各种蛊虫,汇聚成黑色虫潮,与黄色沙海正面撞击。
沙虫吞噬蛊虫,蛊虫啃咬沙虫。双方死斗成一团。
虫潮翻涌不停,沙海浪涛滚滚。黑浪与黄浪相互覆盖,你进我退,你退我进。
巨蟒目光灼灼地看着这一切。这是顶级的战斗!
然而,黑色虫潮数量有限,终是败给了数之不清的黄色沙海。沙海将虫潮吞没,掀起层层波纹,以极快的速度朝这座小山村推进。
圣女与四个老头蓄养在体内的蛊虫被残杀殆尽,遭到反噬,纷纷吐血倒地。
几个年轻村民跑上前,七手八脚抬起五位老人,转身逃跑。
但是他们还能往哪里跑?这块土地被神秘的磁场包裹,走入山林会迷失方向,靠近山涧会不自觉地往下跳,只有那条黄沙路是生路。
但它现在已是死路!
“去拿香液!快!”不知谁高喊一声。
很快就有几个村民扛着一口大缸匆匆跑来。又有村民捡起地上的石头,狠狠砸破缸肚。
乳白色的粘稠液体缓缓流出,蜿蜒爬行,与沙海遭遇。
香液少得可怜,只细细几股,沙海无边无际,波浪滚滚。但奇怪的事发生了。
细细几股香液竟冲散了沙海,让躁动的沙虫纷纷归于平静。香液流淌到哪里,哪里的沙海就快速收缩。
不知谁踢了大缸一脚。大缸顺着土路滚下去,缸口和缸腹的破洞甩出点点滴滴的香液。
庞大的沙海竟然不敢与这口沾满香液的大缸接触,连连后退。当大缸停止滚动的时候,沙海也停止了扩张,静静平铺在路上。
村民们点燃火把照亮黑夜。
借助并不明亮的光线,他们看见土路中间停着一口黑漆漆的大缸。它像一堵墙,挡住了沙海的侵袭。沙海在躁动,在翻涌,在鸣叫,却不再向前蔓延。
死亡的阴影仿佛淡去了几分。
村民们露出后怕的表情。有人双腿一软,跪坐下去。
有人颤巍巍地说道,“我们赶紧走吧!别管什么洞神祭了!香液很快会蒸发,我们的村子保不住了!”
周围的村民纷纷附和,“走走走,我们现在就走!村里有一辆大巴和三辆越野车!正好可以用!”
“回家收拾东西!”
“听说城里挣钱很容易。”
“找个有钱的男人下只情蛊,长期饭票就有了。腻了再换个男人。”
“我可以帮别人下蛊杀人。”
“干脆去附近的镇子定居,我们可以给全镇人下蛊,让他们变成我们的奴隶。去了外面,我们能生活得更好。等我们养出更多蛊,我们可以控制更多城镇。”
“是啊。待在这里真没意思!去了外面,我们就是真神!”
“我们本来就是神!”
村民们越说越兴奋,决定离开的人从少数变成多数。
如果真的让他们离开,外界将遭受怎样的灾难?巨蟒的脑海中出现一幅场景,这场景它曾在廖春燕的脑海中窥见过。
遍布蛛丝的城市,荒无人烟的钢铁森林。几百万人口全都变成温养蛊虫的容器,被吸食血肉,被禁锢身体,被折磨到魂飞魄散。
这些所谓的神族遗民进入城市的时候,便是末日降临的时候。
难怪系统发布的其中一条主线任务是毁灭蛊寨。达成任务的首要条件恐怕是杀死所有村民。这些人不死,死的就是全世界的人类。
巨蟒点点脑袋,悄悄朝地牢爬去。
隐约中它听见圣女声嘶竭力地喊,“不能走!明天就是洞神祭!如果洞神出现,我们还能得到香液!我们能回到神国!”
“万一洞神不出现呢?”有人质问。
“万一洞神出现了呢?”圣女反问。
“去外面生活,我们就是神!我们为什么要待在这个村子里过苦哈哈的日子?”又有人激动地反驳。
圣女一字字地问,“你们想永生不死吗?你们想永葆青春吗?你们想凌驾众生,颠倒乾坤吗?想的话就给我留下,好好办洞神祭!”
村民们沉默了。火把照亮了每一张纠结的脸庞。贪婪的红光在他们的眼里闪烁。
“好吧,我们留下办最后一次洞神祭。洞神出来皆大欢喜,洞神不出,我们马上离开。”一个年轻人无可奈何地说道。
“洞神一定会出来。我们一定能回到神国。”
圣女固执的声音渐渐虚弱。众人抬着她,朝最高的一栋吊脚楼走去。
巨蟒等大家都散了才慢慢爬行到沙路前。它抬起粗壮的尾巴,随意地扫开停在路中间的大缸。
大缸咕噜噜滚入沙海。
沙虫四散,大缸周围露出一片黑漆漆的泥土路。泥土里有尖尖的绿色嫩芽冒出来,小小的叶片缓缓舒展。
巨蟒伸出舌头嗅了嗅嫩芽清新的气味,得意地哼哼一身,扭着尾巴飞快爬回山寨。
梅雨轩站在牢门左侧, 定定看着昏暗过道。臣晨待在牢门右侧,眸光幽深。
梅希望离开之后,他们就一直保持这个姿态。深锁的眉头泄露了他们的担忧。
成年形态的祁阳用袖子把抢来的番茄一个一个擦拭干净, 喂给陈佳佳。
陈佳佳吃一口就说一句, “我要留下这个孩子。”
祁阳喂一个就命令一句, “打掉!”
“我他妈先打掉你!”陈佳佳给了祁阳一拳。
祁阳抱住老婆,强行给老婆塞一颗番茄, 对着沾满红艳番茄汁的嘴狠狠亲一口。他的脸色是阴沉的,眸光是晦暗的,爱意却炽热汹涌。
他命不久矣, 唯恐老婆在自己走后遭逢磨难。他怎么忍心留下一个孩子拖累对方?
夫妻俩一边吃番茄一边吵架, 时不时还打一场。当然都是陈佳佳单方面暴打祁阳。
云子石和邱诺躲在角落抽烟, 相互讲述最近的经历。顾宏双手环胸站在一旁, 偶尔瞥去一眼,慎重提醒,“烟头一定要踩灭, 点燃稻草你们会把我们一波送走。”
“你真他妈是太监的干儿子!”云子石不耐烦地骂一句,却还是乖乖杵灭香烟。
邱诺看看顾宏,又看看云子石, 酸溜溜地问,“你又找到一个好哥们?”
云子石定定看邱诺一眼, 忽然愉快地笑起来,把邱诺的脑袋一夹, 用力薅两把, 嬉笑道, “吃醋了?”
“吃个屁的醋!”邱诺连忙否认。
云子石根本不信, 哈哈大笑, “你是我唯一的好哥们。咱俩好一辈子!”
邱诺从云子石的腋下挣脱,捶了云子石几拳,也跟着哈哈大笑。顾宏默默走开。他是直男,对基情过敏。
另外那些任务者或假寐,或用手机私聊,心情都很压抑。明天就是决定大家生死的一天。
对面牢房里的小朋友们并排蹲在牢门口,一个个用小手抓住石头栏杆,望眼欲穿地看着过道。他们在等待他们的精灵王。精灵王不在,恐怖和黑暗又降临在他们饱受摧残的心里。
梅雨轩和臣晨一左一右地守在牢门边,互不对视,绝不攀谈。
忽然,过道尽头传来喧哗,然后是凌乱的脚步声。
“圣虫失控了,快走!”
“完了,赶紧走!”
“你俩不能走,你俩在这里看守祭品!”
“凭什么我俩不能走。你们跑了我们怎么办?我们等死吗?”
“如果事态控制不住,我们会点燃晒谷坪的篝火,你们看见火光再跑。”
“那还来得及吗?”
“你们想尝试圣女的万蛊噬心?”
不知谁说的这句话,两名守卫讷讷不敢言,最终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领命。
嘈杂的脚步声远去。梅雨轩沉声道,“外面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所有人都爬起来,挤到牢门口。
“圣虫失控。”臣晨默默咀嚼这四个字,联想到了村口的沙虫。思及梅希望还在外面,不知道会不会遭遇危险,他急促开口,“我出去看看。”
“你怎么出去?”云子石询问。
臣晨不答,用拳头轰击牢门。牢门发出沉闷的声响,却坚不可摧。一名守卫听见异动连忙跑进来,正准备叱骂,一根银丝钻入他眉心,瞬间控制他心神。
凶狠的眼失去焦距,瞳孔缓缓放大。
“去村里看看情况。保护梅希望。”臣晨下达指令。
迷离的眼缓缓聚焦,定定看向臣晨,颔首应诺,“是。”
村民匆匆跑走。他已不再是神国遗民,而是臣晨的傀儡。阿努人的圣物自然可以轻易操控阿努人的神智。
其余任务者都用忌惮的目光看着臣晨。这个人貌似温文尔雅,一身贵气,腿脚不好仿佛是个废物,一出手却令所有人都感到恐惧。
没人愿意在不知不觉间变成木偶,那下场比异变成怪物更凄惨!大家纷纷远离臣晨,竖起所有防备。
祁阳抱起陈佳佳,走到最远的角落,然后挡在老婆前面,虎视眈眈地看着所有人。陈佳佳戳戳他后背,心中既苦涩又甘甜。
梅雨轩瞥了臣晨一眼,说道,“我也出去看看。”
邱诺好奇地问,“老大你怎么出去?”
梅雨轩不答,割开手腕,滴落黑血。
稻草堆被黑血侵蚀,冒出黑烟,在恐怖的滋滋声里,它们活物一般蠕动,蔓延到牢房外,渐渐凝聚成一个扭曲晃动的人形物体。
“去找梅希望。”梅雨轩下达指令。
人形物体踩着稻草缓缓走向昏暗过道的深处。它的双足踏在哪里,哪里的稻草就发出被侵蚀的声音,空气中飘荡着浓烈的血腥味和烟尘味。
众任务者看得目瞪口呆,继而心生骇然。
鲜血凝成怪物,这预示着梅雨轩的禁术已达到一个恐怖的级别,也预示着他离异变只一步之遥。
看着过道上的一串焦黑脚印,祁阳浑身发冷。如果梅雨轩比他先异变,这里所有人都会死!也不知梅雨轩和那洞神比起来哪一个更难杀。
祁阳转过身,紧紧把老婆抱在怀里,一下又一下地抚弄着老婆柔软的发丝。或许这是他们最后一次相聚,幸福和希望从来不存在。
孩子们看着那个扭曲的血人,脸色吓得苍白。但因为体内有小精灵守护,他们竟然没有哭泣或退怯。他们抓着石头栏杆,依旧眼巴巴地等待着他们的精灵王。
一条粉色巨蟒在村里游走。
它路过一栋石头房屋,竖起身体爬上窗台,悄悄窥探。一群女人被关押在里面,双手双脚皆被捆绑,舌头也都割掉。
巨蟒缩回脑袋,继续游走。它路过一座小院。院子里传来打骂声。从敞开的院门看去,一个苗族汉子揪着一个女人的头发狠狠扇耳光,连扇二十几下,然后一脚踹飞。
女人倒在地上,吐出鲜血,口腔里空空如也,没有舌头。
巨蟒摇摇头,继续游走。
循着那股臭味,它回到圣女的家。
圣女和四个老头并排躺在堂屋的地上,有人给他们擦拭血迹,有人给他们把脉,还有人给他们喂水喂药。每个人都忧心忡忡,魂不守舍。
空气变得十分黏稠,压抑和绝望在蔓延。
巨蟒躲在屋外偷看。
一个年轻女人半跪在圣女身边,哭着问,“我们该怎么办?我们会死吗?”
他们曾以为自己永远无需面对死亡。当死亡真正来临的时候,恐惧才这么深,这么冷。
“人蛊……明天人蛊成熟,你取出来给我。这次的人蛊拥有生命能量,可以治愈我。别哭,我们不会死,神在庇佑我们。祂知道我们将遭遇这场劫难,祂给我们送来了希望。”
圣女轻轻拍打女人的手,声音虚弱却偏执,“你要相信神。我们是祂的族人,祂在默默注视我们。”
女人点点头,泪水洒落。而后她仓惶不安地问,“人蛊怎么取?我不会。”
她看向四个老头,想要求助。老头们双眼紧闭,出气多过进气。懂得炼化和提取人蛊的只有这五位,现在他们全都倒下了。
“我屋里有绘卷,你去看。明天早上八点,取人蛊。”圣女指着西侧的一间屋子。
女人帮圣女擦掉额头的冷汗,连忙跑进去。
巨蟒眸光微微一闪,扭着尾巴爬到屋后,从窗户缝里偷窥。女人趴伏在桌上,打开一个绘卷,看得聚精会神。
巨蟒张开嘴,吐出一只粉红色的苍蝇。苍蝇钻进窗户缝,飞向女人,悄悄落在对方头顶。
昏黄摇曳的灯影之中,一幅古老的绘卷带着浅浅的草药香气,铺陈在眼前。细而黑的墨线勾勒出一幅幅诡异的图画。第一幅画,一群年幼的孩童或满身毒疮,或七窍流血,或肢体扭曲地躺在稻草堆上。
第二幅画,孩童们被带到一个漆黑山洞前,被一个身穿苗服的女人割开眉心。
第三幅画,孩子们的眉心钻出各种蛊虫,有蜘蛛、蝎子、毒蛇等等。群蛊爬入一口大瓮,相互厮杀。孩子们或瘫软,或跪倒,或面容扭曲满地打滚。
第四幅、第五幅……绘卷被女人慢慢拉开,越到后面,图画就越是血腥恐怖。人蛊大成的时候,每一个孩子都会尸骨无存!
苍蝇飞回巨蟒口中。
巨蟒冲认真观看绘卷的女人吐吐猩红的长舌,悄无声息地离开。它游走在坑坑洼洼的泥土路上,忽然看见前方出现两道人影。一个是看守牢房的村民,一个是漆黑扭曲的怪物。
巨蟒吐出舌头嗅了嗅,用大脑袋拱开两人,自顾走了。
村民和血怪默默跟随在它身后。
看见一条巨蟒游过来,负责看守牢房的另外一个村民露出惊异的表情。他之前跑去撒尿,回来的时候同伴已经走了。他这会儿正无聊地抽着卷烟。
“你打算养这条蛇?”村民踩灭烟卷,笑着询问跟随在巨蟒身后的同伴。瞥见同伴后面还有一个扭曲的黑影,他惊骇莫名地问,“那是什么!”
扭曲的黑影闪现到村民眼前,一手捏爆对方头颅。在飞溅的血水中,它回过头,冷冷地看着臣晨的傀儡。
傀儡指尖微微一动,扭曲的人影已并指成刀,削掉这人的脑袋。
噗通两声闷响,两具尸体倒下。扭曲的黑影低下头看着巨蟒,指了指牢房入口。
回去,有人在等你。
巨蟒点点脑袋,缓缓爬进昏暗的通道。它回头看了一眼,那扭曲晃动的人形怪物轰然坍塌,溃散成一滩腥臭的黑血。
地牢内,梅雨轩睁开眼,勾起冰冷的唇角。臣晨也睁开眼,云淡风轻地笑了一笑。
巨蟒爬进过道,化为妖异青年,缓缓走向最里侧的牢房。
“你衣服呢?”梅雨轩皱眉。
臣晨早已习惯,脱掉自己的外套。
梅希望用力把自己吸扁,没有钻入任务者所在的牢房,反而进入对面牢房。
“陛下来了!”
孩子们发出惊喜的欢呼,站起身蹦蹦跳跳地拍手。
“你去那边干什么?”梅雨轩眉头深锁。
梅希望竖起食指抵住唇瓣,“嘘。”
梅雨轩停止询问,臣晨未出口的话咽回肚子里。孩子们立刻安静下来,仰着头看着薄如一张纸的精灵王。
梅希望深深吸气,扁扁的肚皮慢慢鼓胀。但他一米八的身高却急速缩水,短短数秒就变成了一米一的小胖墩。他粉嘟嘟白嫩嫩,与别的孩子没什么两样,粉红色的头发也变成了黑色。
孩子们开心得快疯了,围拢在梅希望身边,拽拽他的手,摸摸他的头发,捏捏他的脸颊。
同龄人的形象让他们更加彻底地放下拘谨和约束,快乐地玩在一起。
变成孩童的梅希望拉着一个小男孩的手,将对方带到牢房角落,用稻草盖上,叮嘱道,“你躺在稻草堆里睡觉,乖乖的。”
小男孩一点儿也不反抗。梅希望轻轻抚过他亮晶晶的双眼,他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梅希望拍拍手,把所有孩子都召唤到自己身边,说道,“快睡吧。”
孩子们全都往他身边挤,安心地睡过去。
对面牢房,所有任务者都用惊疑不定的目光看着这个妖异青年。不了解他的人震慑于他诡谲的能力。了解他的人很想询问他这样做的原因,却只能按捺。
到了明天,他们自然能知道梅希望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翌日早上, 浅睡了两小时的众人纷纷苏醒过来,站在牢门口等待。
进入副本三天,他们什么都没做, 因为他们知道, 不见到洞神, 做什么都没用。最关键的任务只有这一个,别的都是顺带。
凡人可以弑杀神明吗?
今天过后, 答案就能揭晓。这个副本的难度可能远远超过了论坛里有记载的七星副本。
每一个任务者的表情都很凝重,心里翻涌着各种各样的思绪。
祁阳从兜里摸出一颗小番茄,擦干净之后递给陈佳佳。
“老婆, 我们可能回不去了。我不再提打掉孩子的事。”
陈佳佳, “你已经提了。”
祁阳转过头, 深深看着妻子, “老婆,你知道我时间不多。我没有能力保护你和孩子。我不希望你大着肚子一个人去打副本。我不希望你死在我之后。我不希望我的孩子在黑暗的地下室长大,没见过阳光, 没见过蓝天,没见过色彩鲜艳的花朵。我更不希望我的孩子在无尽的恐怖里长大,延续我们的绝望。”
祁阳握住陈佳佳的手, 沙哑的声音充满无力,“老婆, 你懂吗?”
陈佳佳眼眶红了,许久没说话。她懂, 她都懂, 可祁阳懂她吗?
站在她身后的朱颖撇开头, 擦掉眼角的泪。沈寒池默默拍打她肩膀, 无声安慰。两人是情侣, 早晚也要面对同样的问题。
其余人露出恻然之色,只有梅雨轩和臣晨目不转睛地看着牢门对面。
梅希望睡醒了,跨过挤在自己身边的一群小朋友,揉着眼睛走过来,歪歪脑袋,挥挥小手,“嗨,早上好呀~”
小奶音带着甜意,令人止不住地发笑。这一声招呼听在耳里,像是每一个最为平凡的早晨,有阳光,有蓝天,也有花朵。
梅雨轩和臣晨笑着问好。祁阳和陈佳佳停止了争吵。
云子石和邱诺把手伸出石头栏杆,讨要早餐。
梅希望变出许多小番茄,孩子们苏醒过来,唧唧喳喳地叫着精灵王,乖乖排队领番茄。死气森森的牢房热闹得像个幼儿园。
陈佳佳看着这一切,默默环住自己的腹部。
“我要这个孩子。”她语气坚定。
祁阳生出一些怒气,“我怎么跟你说不通呢!”
两人眼看又要开始争吵,过道尽头传来脚步声。
梅希望竖起食指,嘘了一声。孩子们立刻咽下嘴里的小番茄,乖乖捂住自己的嘴。梅希望在每一个孩子的眉心点了一下,又在自己的眉心点了一下。
只有臣晨能看见,一根闪着微光的粉色蛛丝将梅希望和所有孩子连接起来。这个技能他们也用过。
借助这根牵连着所有孩子的蛛丝,梅希望能与大家心灵相通。
他要做什么?
这蛛丝本是阿努人的圣物,村民们能看见吗?
思及此,臣晨把缠绕在指尖的银丝收回体内,唤道,“大哥——”
梅希望看向他,竖起胖嘟嘟的食指,“嘘。”
梅雨轩忽然开口,“虽然这是你的道具,但在梅希望手里已经进化了。他有分寸。”
对梅希望的纵容不是源于足够的信任,而是源于自身实力的强大。在梅雨轩这里,无论梅希望闯多大的货,摆多大的烂摊子,他都能收拾。
臣晨忽然就明白了梅雨轩不曾出口的潜在话语——你会担心梅希望是因为你还弱小,护不住他。
臣晨拳头紧握一瞬又缓缓松开。他冰冷地笑了一笑。这就是他讨厌梅雨轩的原因。
“你们两个过来。”梅希望奶声奶气的话打断了梅雨轩和臣晨的暗潮汹涌。
祁阳和陈佳佳指着自己,“你在叫我们吗?”
梅希望点点小脑袋,“对,你们过来。”
祁阳和陈佳佳满脸莫名地走到牢门边。
梅希望胖乎乎的小身体一分为二,变成两个。陈佳佳和祁阳看得呆愣。
分化出的那个小身体迅速长高长大,吸着肚皮变作纸片人,穿过石头栅栏,进入对面牢房,站在祁阳和陈佳佳面前。他缓缓膨胀,变成成年形态。
孩子们捂住嘴不敢发出惊呼,露在外面的眼睛却瞪得溜圆,眸光里满是兴奋和崇拜。
陈佳佳和祁阳不敢置信地看着梅希望。这种随心所欲的变化简直匪夷所思。
成年形态的梅希望在陈佳佳和祁阳的眉心各自点了一下,牵出一根粉色蛛丝。
祁阳眉心微麻,连忙拉着陈佳佳退后一步,语气森然地问,“你对我们做了什么?”
梅雨轩按住祁阳的肩膀。
臣晨的银丝悄然缠住陈佳佳的命脉。
两人若是敢对梅希望发动攻击,下一秒就会死亡。
成年形态的梅希望认真说道,“我觉得你们需要沟通。吵架不能解决问题。”
祁阳嗤笑一声,正准备嘲讽几句,却忽然在自己的脑海中听见了陈佳佳的声音。不,那不是听,是感受,是比语言更为深刻全面的一种理解。
陈佳佳的爱意暖融融地将他包裹,悲伤和不舍尖锐而又刺痛,像针尖扎过。
她想留下这个孩子是因为她对伴侣的爱已无处寄放。爱得太深太多,爱得太重太沉,她自己已经无法支撑。
如果伴侣真的走了,她会垮掉。她需要这个孩子,那不是绝望的延续,是爱的延续,生命的延续。
祁阳愣住,眼眶里涌上热胀的潮意。
陈佳佳也感受到了祁阳的心意。如果不是爱得太深,他哪里来的恐惧?他冰冷的心刻着陈佳佳三个字,只有这三个字是滚烫的,发红的,也是苦涩的,刺痛的。
他舍不得离开自己的爱人,但他没有办法。他也想要这个孩子,却又害怕这个孩子变成爱人的拖累。如果付出生命能让爱人过得更好,他愿意死一百次,一千次。
说出“打掉孩子”这句话时,他的心比谁都痛!
陈佳佳呆住了,泪水不知不觉流了满脸。
祁阳抱住她,将额头贴在她的额头上,柔声低语,“老婆,对不起。我不应该让你打掉孩子。”
陈佳佳抱住祁阳的脑袋,哽咽哭泣,“老公对不起,我不应该对你发脾气。”
粉色蛛丝融化在两人紧贴的热烫皮肤里。
大家眸光复杂地看着两人。谁说里世界没有幸福?沾着血的幸福也算幸福。
脚步声渐渐逼近。幼年形态的梅希望扫去一眼,所有孩子都乖乖躲到他身后。
几个村民打开牢门,呵斥道,“走了,上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