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就在几个小时之前, 臣晨亲眼见到这个名叫小宝的孩子被一只恶犬咬断了喉咙。没有任何人能在那样的伤势中活下来。
事实已经很明显,这个孩子是鬼。
臣晨立刻转动轮椅来到玄关,把梅希望拉扯到自己身后。
“他不能陪你玩, 他还有很多功课要做。”臣晨果断拒绝。
他知道自己在跟一只鬼说话, 但怪异的是, 为了保护自己身后这个小小的孩童,他并不感到害怕。
小男孩的目光从梅希望身上慢慢转移到臣晨身上, 最终凝视那双残缺的腿。
臣晨看见他漆黑的眼睛亮了一瞬,那是一道邪恶的光。在臣晨的天赋面前,纵使是一丝丝的不对劲, 也能被察觉。
臣晨预感到, 这只鬼对自己残缺的身体产生了兴趣。
果然, 他听见小男孩用细弱的声音很有礼貌地问道:“大哥哥, 你能陪小宝玩吗?”
臣晨从来没有对付厉鬼的经验。他的道具箱里有很多灵异道具,有的等级还很高。但对第一次打副本的臣晨来说,如果没有万全的把握, 他不会轻易动用连自己都不熟悉功能的道具。
“抱歉,我身体有残疾,不能陪你玩。你找别人吧。”臣晨抓住门板, 试图关上。
“哥哥是残疾也没关系的,我可以帮哥哥推轮椅哦!”小男孩也把自己的手握在门把手上, 轻轻撑住。
难以想象那么小的一只手掌,却能抵御住臣晨施加的全部力量。薄薄的门板成为两人较量的中心。一个想关, 一个在推。
最后, 几乎快合拢的门板竟被小男孩的小手一点一点撑开。
“哥哥你真好玩。”小男孩把脑袋从大敞的门里伸进来, 惨白的脸几乎贴上臣晨的脸, 戏谑着说出这句话。
一股阴风吹在臣晨脸上, 冻得他骨头发冷。这小男孩吞吐的不是空气,而是浓烈的阴气。
冷汗便在这时从臣晨的额头冒出来。
“你们在干什么?”
又一张小脸从臣晨的肩膀后面伸过来,肉嘟嘟的脸颊贴上臣晨冰冷发麻的脸颊。那是站在轮椅后面的梅希望。他的皮肤是温热的,也是柔嫩的,像花瓣,像暖阳。
就在这一瞬间,臣晨僵冷的身体由内而外得到抚慰,刚升起的恐惧感消散大半。
“我们在玩哦!”小男孩开心地说道。
“我也想玩!”梅希望从臣晨身后绕出来。
“可是现在我不想和你玩了,我只想和你哥哥玩。”小男孩很不给面子。
“没有人能拒绝我小霸王。我要你陪我玩,你就必须陪我玩!”
梅希望灿烂的笑脸一秒钟变成凶神恶煞。他的小胖手抓住门内的把手,轻轻往前一推。
想要挤进屋内的小男孩竟被猛然合拢的门板狠狠拍在脸上,五官都被压平。下一瞬,梅希望又握着门把手,用力把门拉开。
小男孩依旧握着外面的门把手没有放开,被这股巨力带得往前扑,砰的一声撞在门板上。
如果他还活着,他脸上的每一块骨头都会被撞碎。但饶是他已经死了,他也遭遇到了前所未有的狼狈。他的脸在二次撞击中变得比门板还平,挤成一团的五官仿佛一张滑稽的卡片。
梅希望歪着脑袋看他,然后拍着小胖手欢喜地笑起来。
“小弟你看,被平底锅拍在脸上的汤姆就是这个样子。好好玩~”
无忧无虑的笑声响彻阴暗楼道。恐怖的氛围被驱散得一干二净。
臣晨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汤姆是谁。是猫和老鼠里的那只猫吧?
看看小男孩扁平的脸和挤在一起的五官,臣晨的脑海中已经有了画面感。他一个没忍住,竟然在这般诡异的情况下笑出了声。
小男孩竭力睁开被拍扁的眼睛,双手用力握成拳头。他整个人都在发抖,脑袋上冒出汩汩黑烟。
“嘻嘻嘻,小弟你看他气到冒烟了!他好好玩,我要跟他出去玩!”
梅希望跑出去,绕着小男孩蹦蹦跳跳地转圈,小胖手拍得啪啪作响。
小男孩脑袋上的烟越来越浓,寒气逼人。臣晨怀疑对方很快就要气炸了。
“你别出去,天黑了,外面危险。”
臣晨开始担忧。
“没事的,大哥很快回来。小垃圾,跟爷爷走,爷爷陪你玩。”
听见“小垃圾”这个带着侮辱性的称呼,小男孩扁平的脸在高涨的怒气之中砰的一声立体起来,黑白分明的眼睛完全变成黑色。他用这双阴气森森的眼,死死盯着梅希望。
“你想去哪里玩?”梅希望眨着清澈明亮的大眼睛。
“跟我走。”小男孩咧开嘴假笑,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
两个小孩一前一后走入阴暗过道。
臣晨连忙转动轮椅追出去,却见梅希望把小胖手背在身后,冲自己竖起一根食指,左右摇了摇。这是让他不要跟过去的意思。
想到之前梅希望也是这样暗示自己,自己不听,后来非但没帮上忙,还弄得一身伤,臣晨按捺住急于跟上去的冲动。
“梅希望,你早点回来。”他担忧地叮嘱一句。
“嗯嗯~大哥马上回来,你不要怕~”甜甜的小奶音从黑暗中传来。
臣晨看着那个方向,许久不动。他心中有一个越来越迫切的欲念在叫嚣。他想摆脱弱者的身份,成为一个庇护者。
从口袋里摸出一枚树皮眼睛,他用力咀嚼,囫囵吞咽,喉结微滚,颈侧浮出几根粗壮的青筋。
“我们去哪里?”梅希望蹦蹦跳跳地行走在黑暗里。
他满身都是白色的小蝴蝶,不蹦跶起来,蝴蝶翅膀怎么会飞?
“我们去天台玩捉迷藏好不好?”小男孩回头看他,眼珠子白的白,黑的黑,已恢复正常。
“好啊。”梅希望点点小脑袋,目光下移,“你手上为什么冒出来一根绳子?”
“哦,这个是用来拴狗的。”小男孩在电梯口停下,没有按按钮,门却自动打开。
轿厢□□出惨白的光,照亮昏暗楼道。小男孩的脸在光照之下更显得阴森诡异。
“狗在哪里?”梅希望转动脑袋左看右看。
他也在黑暗之森的山洞里养了很多小宠物。他有些想念它们。
“狗在这里啊。”小男孩阴恻恻地笑了一声,忽然举起手,将绳圈套进梅希望的脑袋,然后狠狠踹了一脚。
“进去吧你!”
梅希望踉跄扑进电梯轿厢,还没反应过来,门已飞快关上,发出铡刀猛切的哐当巨响。
“小垃圾,你怎么不进来?”梅希望哒哒哒地跑上前,举起小拳头捶门。
“我待会儿再进来,嘻嘻嘻。”小男孩尖尖的笑声从门外传来。
轿厢晃了一晃,忽然上升,套在梅希望脖子上的狗绳猛地绷直,另一头被小男孩用力拽住。梅希望惊呼一声,被绳子拽倒,脑袋撞在电梯门上,脖子贴着门缝。
轿厢还在上升,套圈越绷越紧。
呼呼呼……梅希望发出难以喘息的声音,脸颊由红涨紫,又由紫变白。
他觉得难受极了,颈骨咔咔作响,几乎断裂。没过多久,骨头竟然真的断了,大脑瞬间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眼前漆黑一片。
呼哧呼哧的粗喘戛然而止,轿厢内滚落一颗小小的头颅,头颅上的粉红色小卷发沾满鲜血。
一具无头尸体躺在不远处,四肢慢慢僵直。
那套圈竟然直接勒进梅希望的皮肉,狠狠切断他的颈骨,将他斩首。
他的头颅滚了几滚,面朝上,无神的大眼睛呆呆地看着轿厢顶部的惨白灯光。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漆黑影子出现在他的头颅旁。
黑影由模糊到清晰,慢慢凝成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小男孩蹲下身,歪着脑袋,用极致兴奋的目光看着这颗头颅。
他太喜欢这幅惨烈的场景,鲜血、断肢和死亡总能让他获得病态的满足。
“小哥哥,这个游戏好玩吗?”他吐出一口阴气,戏谑地问。
“好玩~”头颅的眼睛忽然一眨,含着鲜血的嘴巴向两边耳根裂开,嘻嘻一笑。
“啊啊啊!”小男孩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扯着嗓子尖叫:“妈妈,有鬼!”
喊完他才意识到,自己才是鬼。恐惧的神色迅速消散,小男孩可爱的脸已完全扭曲。他爬起来,想去抓地上的头颅,一双沾满鲜血的小胖手却先他一步,把头颅捡起来,捧在怀里。
“刚才的游戏真好玩!”头颅嘴巴开合,语气兴奋。
小男孩退后几大步,身体紧紧贴着电梯墙壁,眼睛里眸光乱颤。这是什么鬼东西?为什么没有阴气,却这么诡异?
小胖手举起头颅,安在断颈上,左右调整方向,把脸摆正。血淋漓的断口迅速愈合,变成一片光滑细腻的肌肤。
“把绳子给我,该你了。”小胖手伸出,讨要玩具。
小男孩惊恐地看着这个死而复活的人,大声喊道:“保安快出来!”
一双手臂忽然从地板里冒出来,死死抓住梅希望的小短腿。
“嗯?”梅希望低头看去。
小男孩连忙后退,消失在金属墙壁里。
“人呢?”梅希望抬头,挠挠脑袋。
电梯猛地一震,开始急速上升,控制面板上的数字瞬间从十几楼跳到三十几楼。梅希望的身体扑倒在地上,双腿却动不了。
他连忙去看控制面板。轿厢快要冲顶时,数字又开始下降,眨眼间从三十几楼跳到四五楼。
重力不断变化,把梅希望甩得东倒西歪。他就像摆放在店铺门口的人形气球,风往哪边吹,小身体就往哪边歪,忙乱得不得了。
“欸?”
“欸欸欸?”
“欸嘿嘿嘿……”
刚开始他发出惊讶的声音,到后来竟兴奋地笑个不停。电梯升降得越快,他就越开心,一边晃来晃去,一边啪啪啪地拍着小胖手。
死死抓住他两条腿的保安鬼:“……”我他妈不是你的玩具!
气愤之下,电梯失去控制,在又一次地急速上升之中轰然冲顶,以毁灭之势撞上电梯井。
保安鬼在冲撞前的一秒钟放开梅希望的小短腿。轰隆一声巨响,胖乎乎的小男孩像颗出膛的炮弹,头顶与轿厢天花板碰在一起。
骨头碎裂声,金属扭曲声,钢索断裂声相互掺杂,形成一场不可挽回的灾难。
当一切声音平息,漫漫尘埃散去,一坨扁扁的软肉落在轿厢地板上。
软肉外面还裹着一层绿色布料,布料上的白色蝴蝶轻轻震动着翅膀。
“这次好玩吗?嗯?”小男孩凭空出现,咬牙切齿地问。
“好玩!”扁扁的软肉中忽然膨出一颗圆圆的脑袋,可爱的五官,大大的眼睛,兴奋的笑脸。
小男孩:“……”
小男孩怔愣一瞬,然后开始疯狂嘶喊:“为什么你还不死?你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再来一次好不好?”扁扁的软肉慢慢膨胀成一个三头身的小男孩,不是梅希望还能是谁?
他弯下腰,拍拍衣服上的灰,又扭过身,拍拍屁股上的灰。之前那场惊心动魄的灾难对他来说就跟在泥地里打了个滚没有区别。
不,还是有区别的。坐跳楼机可比打滚好玩多了。
“我喜欢跟你玩!”梅希望站直身体,展开手臂,开心地宣布。
小男孩的两个拳头几乎捏碎。
一双颤巍巍的手从地板下面伸出来,犹犹豫豫地抱住梅希望的小短腿。
“你还真的打算再陪他玩一次啊?”小男孩恶狠狠地瞪着两只手,吐出极寒阴气。
套着蓝色袖子的两只手抱也不是,放也不是,非常为难。
“玩捉迷藏吧。”小男孩硬着头皮跑上去,将凭空出现在手里的黑色布条飞快蒙在梅希望的眼睛上。
保安鬼很熟悉这个程序,立刻放开手,打开歪歪扭扭的电梯门。
小男孩踹出一脚。
梅希望咕噜噜翻滚出去,来到空旷天台。
小男孩冲上去,脱掉他的鞋子,远远扔开。
“你脱我鞋子干嘛?”梅希望爬起来,胖乎乎的左脚踩在右脚脚背上,小嘴嘟起。
“来抓我呀!抓到了我就让你当鬼!”小男孩跑开老远,嬉笑的声音里带着满满的恶意。
“好,我来抓你了!”梅希望立刻伸出两只手,循着声音跑过去。
“咦?”
“咦咦咦?”
他每跑几步就停一停,用右脚背磨蹭左脚心。
小男孩露出期待而又兴奋的笑容。
“好痒啊嘻嘻嘻……”
梅希望一屁股坐在地上,被图钉扎得浑身的软肉都在颤。但他殷红的小嘴却发出开心的笑声,两只小胖手一一摘掉那些图钉,满不在乎地扔开。
小男孩:“……骗人,你一定很疼!你快哭吧!”
梅希望安静一秒,然后举起两只小胖手揉搓蒙着黑布的眼睛,哽咽道:“我好疼,我哭了,呜呜呜……”
小男孩竟然被如此拙劣的演技欺骗,连忙跑上前,半弯下腰,凑近了去欣赏梅希望痛苦绝望的脸。
“抓到你了!”梅希望猛地往前一扑,抱住小男孩。
就在这时,小男孩变成一缕黑烟消失,怀里抱着的不过是一团空气。
“你骗我!”小男孩出现在不远处,气得脸庞扭曲。
梅希望一骨碌爬起来,恶声恶气地说道:“你也骗我!我明明抓到你了!”
“傻瓜,你永远抓不到我!因为我是鬼!”小男孩狡猾地宣告。
“你作弊!”梅希望抓住布条往下扯,气呼呼地说道:“我不跟你玩了!”
“哈哈哈!”小男孩捧着肚子大笑,终于找回一点胜利感,得意洋洋地说道:“抓不到我,布条就扯不下来,你要陪我玩到死!你永远都是瞎子,我永远都是鬼,游戏规则就是这样的,你明白了吧?”
梅希望用尽全力去拉扯布条,几乎把自己的脸皮扯掉。
“没用的,你蒙上布条的时候已经变成瞎子了,嘻嘻嘻。变成瞎子是什么感觉?看不见东西你害怕吗?哈哈哈……”
小男孩跑上前,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发出阴毒的笑声。
梅希望放开布条,捏紧拳头。
“你完了!我要杀了你这个小垃圾!”
这是梅希望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生气。他转动身体,面向小男孩的声音传来的方位。
小男孩招招手,挑衅道:“小瞎子,你来啊!”
“抓到你,我要把你的眼睛抠下来吃掉!还有,我才不会变成瞎子!”梅希望张开嘴,喉咙深处发出咯咯咯的古怪声音。
小男孩听得怔愣。
咯咯咯的声音响在一片死寂中,令人毛骨悚然。慢慢的,一颗鸡蛋大的圆球竟然从梅希望的喉咙深处爬出来,挤满口腔,嵌在合不拢的两排小米牙之间。
小男孩倒吸一口气。
他终于看清,那不是一颗鸡蛋,也不是什么呕吐物,而是一颗巨大的眼珠。白的眼球爬满血丝,黑的瞳仁闪烁毒光。
湿漉漉的巨大眼珠转到小男孩这个方向,立刻定住,目光越发阴狠邪恶。
“看见你了!”
眼球裂开,长出两排锋利牙齿,漩涡一般幽暗的瞳仁里发出奶声奶气的童音。
说实话,这声音一点也不难听,但配上此情此景,其恐怖之处简直难以用语言描述。
鬼也会受到惊吓吗?
答案是会的。
前提是这惊吓要足够超出鬼的认知。
“妈妈救命!”小男孩踉跄后退,尖声嘶喊。
梅希望含着大眼珠,闪电一般扑过去,两只小胖手化为两把锋利镰刀,割碎阴风。
小男孩转身就跑。
梅希望的速度比他快得多,没两秒钟就将他追上,镰刀挥舞,一把斩向头颅,一把横劈腰腹。
刀锋划过的一瞬间,小男孩变成一缕黑烟消失得无影无踪。
梅希望疾速前冲的身体在滑行数米远之后才堪堪站定。他四下转头,含在嘴里的大眼珠咕噜噜地转动。周围一片空旷,满地都是图钉,几排晾衣架上挂满吊索,圆圆的绳圈被阴风吹得荡来荡去。
这哪里是一个游乐场,更像一个刑场。
小男孩真的消失了。
他没被杀死。
更准确地说,他是鬼,梅希望的物理攻击对他完全无效。而他的黑布却因为规则的原因,牢牢黏在梅希望的脸上。
说好了玩游戏,结果竟然被戏弄至此。梅希望小米牙狠狠一合,把含在嘴里的大眼珠咬碎。
他疼得哼唧一声,心中越发怒气高涨,小短腿狠狠跺了一跺,凶巴巴地说道:“小垃圾,爷爷一定要杀了你!”
凭着记忆,他摸索着走到电梯口,按了下行键。
被撞得歪七扭八的电梯早已恢复原状,但门死活不开。
梅希望气到爆炸,抬起小短腿一下一下狠踹电梯门,小嘴骂骂咧咧:“开不开?杀了你!开不开?杀了你……”
在这奶声奶气连续不断的威胁中,被踹得凹陷下去一个小坑的电梯门终于颤颤巍巍地打开。
梅希望跨进去,摸索着去按数字键。
电梯门猛地合拢,发出巨响。
时间跳转,刚好来到午夜十二点。轿厢急坠,小小的空间里莫名其妙燃起熊熊火焰。
温度从二十几度直线上升到几百度,梅希望嫩白的皮肤冒出一个个小水泡,破裂之后流出脓水。
被火焚烧,这是他唯一恐惧的死亡方式。
他急了,连忙去踹电梯门。
与此同时,待在家里忧心忡忡的臣晨忽然看见厨房里冒出火光。
他从轮椅上站起来,冲进厨房,那火光竟忽然变作一条凶猛火蛇,毫不留情地朝他面庞舔舐而来。他往后仰倒,躲过火蛇,手脚并用的爬行后退。
火蛇窜入客厅,将整个屋子席卷。窗帘、电视机、沙发、茶几……一切能燃烧的东西都淹没在赤红的火海里。
臣晨的皮肤被高温炙烤,变作一片血肉模糊。
他爬起来,飞快冲进浴室,用力关上门,将所有毛巾打湿,堵住门缝,然后打开水龙头往浴缸里注水,整个人跳进去。
火灾发生的太快,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拖慢死神的脚步。
浴室里有一扇窗户,臣晨却没有绳索用以悬吊下去,外面更无可以攀爬的管道。臣晨一个肉体凡胎,如何能够在11层的高度下保命?
梅希望!
浸泡在逐渐升温的水中,臣晨默默呼唤这个在他心里永远放射曙光的名字。
臣晨浸泡在浴缸里, 睁着眼睛,看着头顶大火蔓延。
他也不知道这情况为何会发生。只是转瞬之间,火蛇就窜入浴室。
隔着一缸水, 臣晨也能感受到那择人而噬的高温。
梅希望……
臣晨闭了闭眼, 在心里呼唤这个名字, 心里的软弱却在飞快消散。他无数次地对自己说过,他不会永远只做一个被庇护的可怜虫。
从衣兜里摸出一颗树皮眼睛塞进嘴里, 极为冷静地咀嚼,臣晨闭着眼翻看道具箱。
绳索、灭火器等物品当然是下下之选,使用它们还得冒险。
有了……A级道具辟火珠, 含在嘴里可在火海中来去自由, 免疫任何温度的炙烤。每使用一次, 污染度1%。
也就是说, 这个道具只能使用一百次,却不能真的使用一百次,否则会发生异变。绝大多数道具都带有污染性, 逃命的时候总会用到。难怪每一个任务者,最终都难逃异变的命运。
心里感慨一句,臣晨飞快吞掉树皮眼睛, 将辟火珠取出来,含在嘴里。
做完这一切, 他立刻睁眼,直起身, 破水而出。
火灾如果蔓延到别的地方, 整栋楼都会有危险, 他必须马上逃离这间屋子, 找到梅希望, 带着对方去往安全地带。
臣晨跨出浴缸。水浸透他的衣服裤子,湿漉漉地黏在身上。
火焰在他周围蛇群一般疯狂扭动,发出令人毛骨悚然地舔舐声。雪白的瓷砖被浓烟染成黑色,镜子被高温炙碎,倒映出许多混乱的,赤红的影子。
门板也在燃烧。火焰顺着门缝,喷枪一般呲呲地射进来。
看着这一切,臣晨头皮发麻,心生畏惧。
在此之前,他还只是一个普通人,过着普通的生活。他何曾经历过刀山火海,何曾见过妖魔鬼怪?
梅希望……
又在心里默念一遍这个名字,想要马上找到对方的心情变得更加强烈。臣晨咬咬牙,大步走向那扇熊熊燃烧的门,握住已经烧得通红,宛若一块烙铁的金属门把手。
辟火珠是A级道具,又是神通广大的系统的产物,必然有用!
滋滋滋!
臣晨的想法被可怖的现实摧毁。他的手掌发出被烧焦的声音,剧痛传来,令大脑产生一瞬间的炸裂感。
A级道具竟然没有用!
臣晨果断退后,几大步避开浴室中的火蛇,跳回浴缸。他再次浸泡在水中。
水龙头还在哗哗注水,水温却异乎寻常地高,甚至冒出一个个气泡,似要沸腾。浴缸很快也将变成一个致命的地方。
臣晨把手举到头顶,触摸水龙头流下的水,温度并未降低,依旧滚烫。
怎么可能!一切都很反常!
臣晨闭上眼,在脑海中浏览辟火珠的使用说明。
免疫任何温度的炙烤。也就是说,含着这颗珠子,哪怕被关进炼钢炉承受几千度的高温,也可保使用者安全无虞。
但它现在怎么失效了?
除非……
臣晨猛地睁开眼。
除非眼前的火不是火,是幻觉!伤害自己身体的不是高温,是心灵折射!
臣晨毅然决然地破水,站起,跨出浴缸。这个解释是唯一的,且合理的,他知道。但他同时也知道,自己将要战胜的不再是火海,而是内心的恐惧。
然而这个敌人,恰恰是所有人都难以战胜的。
火蛇立刻攀爬游走,席卷臣晨。破碎的镜子里,他看见无数个碎裂的自己。
皮肤被高温炙烤,冒出一个个水泡,不等破溃流脓又变成焦黑的一块。疼痛像炸弹,以每秒几万次的频率爆炸。这是一场足以将精神意志彻底摧毁的灾难。
一切都是幻觉!是假的!
臣晨不断告诉自己,但痛苦并没有丝毫减轻。
很快,他又一次来到喷射着熊熊火焰的门边,盯着那个通红的门把手。
从衣服口袋里摸出一枚树皮眼睛塞进嘴里咀嚼,臣晨流着冷汗,硬着头皮,义无反顾地握上去。
滋滋滋!
手掌冒出黑烟,疼痛直达颅脑,几乎令他的意志溃散。
一切都是幻觉!
纵然那般坚信自己的判断,臣晨依旧没有办法完全克服内心的恐惧。疼痛那么真实,仿佛在反驳他——眼前的一切怎么可能是幻觉?
梅希望!
依旧是这个名字让臣晨漆黑的眼恢复一丝清明。他咬咬牙,不顾掌心的剧痛用力拧开门把手,猛地一推。
门开了。
更加凶猛的火焰朝臣晨扑来,发出类似于野兽一般的低沉咆哮。木质地板铺成一片火海,滚滚浓烟里裹挟着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