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置刺入后,才无声地颤了一下。
骑士视线低垂,眼见对方叠坐在身下的莹润脚趾,它们正像花瓣一样舒张展开。
因为很少接触地面,脚心连一点薄茧都没有,足踝足跟全是一片粉腻,看上去嫩得叫人掌心发痒。
若换作从前逃亡时,他必然只会关注少年足腕上那截伤疤,第千百次自责自己当年的失责。
然而现在……
……小殿下……小殿下。
如果可以,他真想……
骑士看得心脏燥热。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煎熬的事?
分明自己已经是整个宇宙距离尼禄最近的人,可他们之间,却始终存在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
他只能目光热切地注视主人的一切,却根本没办法再迈近半步;以至于就连冒出想要触碰的念头,都会被罪恶感折磨得坐立难安。
“以前那些圣殿祭司,把这座圣殿守得像座铁桶,皇室走哪条通道、在哪里候礼都要符合规矩。”
尼禄活动双足,尔后一鼓作气,扶着白狼骑的肩站起。
“现在圣殿内部人人自顾不暇,恰好是我们深入探索的大好时机。”
主教办事处是整个圣殿的中央枢纽,无数密道如蛛网般自其延伸,渗透进入圣殿深处。
进入德尔斐的一周里,尼禄每晚都会带着自己的骑士,在庞大的圣殿内部夜游,企图从每一条墙壁裂缝、每一处古老碑文,找到那个从旧联邦遗留至今的秘密。
“陛下,您其实根本不用亲自探索。如果您想要圣殿内部寻找什么东西,您只要对您的狼骑下达指令就好了。”
“不,你不明白。这件事,只能由卡厄西斯……由我自己来。”
他们一前一后在圣殿的密道中前进。
白狼骑的头盔里有夜视仪,视物比尼禄清楚。他走着走着,突然轻声唤住尼禄。
然后来到一处坍塌通道前,用手掌拂开墙上的尘土。
这面墙的质感,与圣殿灰石铸就的墙壁截然不同,是暗沉生锈的金属色。
白狼骑抹开的墙面部分,刻印着一行机械般板正的铭文,尼禄借着白狼骑的眼灯,眯起眼凑近观看。
(最高指令:确保“祂”无条件站在人类侧。)
尼禄瞳孔微微紧缩。他一瞬间想起了恺撒在密信中一模一样的告诫,也想起圣山深处那些七拐八弯的金属甬道。
“墙后有空间吗?”
“请稍等。”
骑士将手掌平放在墙面,启动空间探索仪,头盔里不断闪过数据流。片刻后,他点头说:“有的,陛下。”
白狼骑沿着金属墙一路摸索,最终摸到一道被铁水浇筑封死的门缝。
人类一千年前就淘汰了铁封或铅封技术,这代表着,这道门和门后的东西,必定来自更久远的古早时期。
骑士回头看看尼禄,尼禄对他一点头。
“嗡——“
白狼骑的臂铠里,弹射出笔直的粒子刀刃,沿着门缝缓慢划下。
厚重的金属门发出濒临断裂的呻吟,终于被缓慢推开。
“陛下,请走在我身后。”
白狼骑随即一手抓住尼禄的手腕,另一只手在身前撑开防护盾。
尼禄抓起他的披风一角,捂在自己的口鼻前,用以过滤厚厚的尘土。
墙后是一个巨大、空旷、黑暗的空间,墙壁和地面全是大块铅灰的金属。
立柱也都是典型的旧联邦工业风,难以想象这片空间能跟拥有繁复玫瑰地砖、华丽神祇塑像的德尔斐圣殿共存。
毫无疑问的是,这些都是德尔斐圣殿初创伊始,建设者留下的秘密空间和通道。
甚至说不定,就是所谓“圣殿工程”缔造者的产物。
尼禄眸光幽沉,缓步进入。
空间内的墙根处,堆满废弃多年的巨型电脑,连外壳都已锈迹斑斑。
尼禄打开手腕上的智脑,逐一扫描过去。
他本来没抱太大希望,毕竟圣殿工程如果真的存在,也是两千年的东西,再顶尖的人类科技,都无法持续储存千余年。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智脑真的扫到了一些极其零碎的数据,竟像是千年来一直有人在尽力维护。
尼禄将残破的数据文件储存,准备带回王都破译。同时脚下不停,继续前行。
“现在已经快接近圣坛的正下方了。”
骑士看着臂铠上的坐标点,低声喃喃。
然后,他突然顿住脚步,一手拔枪,一手用力将尼禄拉进怀中。
这个空旷的秘密空间极其黑暗,全靠白狼骑的眼灯照亮。
尼禄退避在白狼骑的护盾后方,从骑士的肩头往前方看。
空旷幽静的广阔空间中央,竟然坐着一个人。
那人无声无息,完全浸没在黑暗里,像是一直这里默默发呆。
“这……”骑士的身体突然一僵,“陛下,那是圣子殿下……”
他的声音里透出惊愕,显然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种地方遭遇圣洛斐斯。
毕竟在全帝国人的心里,圣洛斐斯会受到堪比皇帝陛下的优等待遇,饮用奥林匹斯山上的最洁净的泉水,在圣殿最舒适温暖的专用祷告室,在鲜花的簇拥下学习神学知识,和为帝国子民虔诚祷告。
尼禄果断道:“在这里等着。”
白狼骑急转过头,想要拉住尼禄的手腕:“陛下!”
但尼禄已迈开步子,走向黑暗中静默的白袍身影。
他在警惕圣洛斐斯身边的红衣神侍。
但很显然,这个秘密空间从来无人拜访,因此也让红衣神侍放下戒心,并不像往常一样将圣洛斐斯包围得严严实实。
圣洛斐斯一个人坐在地板上,雪白的衣袍如薄雪般在身体周围铺洒。
一双金色眼眸带着一如既往的茫然和空洞,一眨不眨地望着头顶的天花板。
尼禄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秘密空间的天花板上,是一方正正方方的可移动金属板。
让他想起圣坛中央,那一方通往地底的石板。圣洛斐斯每次从黑暗走上圣坛,原来就是从这里出发。
“圣子殿下。”
尼禄出声道。
在来德尔斐前,他已经从白狼骑和叶斯廷的口中,得知自己5岁时曾在圣殿迷路的事情。
白狼骑的说法是,在慌不择路寻找小尼禄的途中,在圣山脚下遇见正抱着小尼禄走出来的二皇子殿下。
两人发现小尼禄浑身衣服都湿透了,正闭着眼睛发高烧,便赶忙将他送回王都去。
奇怪的是,尼禄完全没有关于这一段的记忆。
如果是高烧导致脑组织受损,皇家医学院会第一时间告知家族成员。但当年无论是加涅还是父王,似乎都没有收到这样的讯息。
而叶斯廷给他的答案,比白狼骑要详细一点,也让尼禄再一次重新审视圣洛斐斯这个存在。
“我当时从祭典一路找到圣山上,最后在一处石窟发现了您,陛下。”
叶斯廷回忆。
“圣子殿下当时正抱着昏迷的你,一个人在石窟里默默等候。看见我,他似乎非常戒备,不打算把你交给我。”
那也是他第一次代替埃利诺参加圣殿祭典。
临行前,埃利诺往他的项圈里添加指令,让他不可直视圣子的容貌。
叶斯廷没有理解直视圣子和扮演埃利诺之间有什么冲突,也没有从埃利诺哪里得到任何解释。
但在发现圣子就在面前的那一刻,他还是受项圈驱使,本能地移开了视线。
“圣子殿下。”
他盯着洞窟外的一处草叶,纵然心急如焚,语调却仍然温和冷静。
“幼弟太顽皮,在圣殿祭典迷路,原来跑到圣山上来了。请殿下将他交给我,好吗?“
等候许久,他才听见一阵草叶被踏倒的声音。
圣子缓慢挪动步伐,将怀里烧得满脸通红的小尼禄交给他。
叶斯廷立刻伸手去接。
交接的那一刻,他发现对方从袍袖下伸出洁白的指尖,很轻地戳了戳小尼禄脸颊,好像是在依依不舍地逗弄一只小动物。
圣殿和皇室的关系始终僵冷,少年叶斯廷不由绷紧脊背,低垂视线,警惕对方的一举一动。
但神秘的帝国圣子,没有作出进一步动作。
他只是低下头来,用一种雀跃的声音,认认真真地对昏睡的小尼禄说:
“你,你再来找我……”
这件事给叶斯廷留下了颇深的印象,当年他回到王都后,考虑良久,还是选择告知埃利诺。
埃利诺的性情总是更冷酷,当场否决他怀疑圣子对小尼禄抱有善意的猜测,冷笑道:
“一个活了两千年、不知底细的怪物,你也敢让他碰我的弟弟?”
尼禄在获得这个情报后,思索了很久。
他现在才搞懂,圣洛斐斯似乎总想亲近自己的原因。
大概率就是因为他儿时见过圣洛斐斯,又给了对方什么他已经忘记的承诺。
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一逗就笑的懵懂稚童。在得知这件事后,尼禄的第一个反应是——
他希望这一点,可以最大程度使帝国获利。
(……确保‘祂’毫无异议地站在人类侧。无论采取任何方法、任何手段、任何措施……哪怕必须展示人类最阴险、最卑劣的一面——)
恺撒的密信已被他销毁,但这封信的每一个字,都已被尼禄牢牢熟记心中。
如果可以,他当然不会采取过于卑劣的手段,但那必须建立在帝国安定的绝对基础上。
银发皇帝向黑暗中的圣洛斐斯走近。
白发雪袍的圣子无知无觉,只呆呆仰着头,巴望头顶那一方狭窄入口。
似乎在心里默默计算着时间,等候圣洗仪式开始,圣坛入口开启。
“圣子殿下,又见面了。“
白狼骑就站在不远处,视线避着地上的雪袍圣子。
他听见尼禄开口,语气听起来比从前任何一次都要温和——对不熟悉的人来说,可能听上去依旧冷淡——不由愣了一下。
圣洛斐斯转过头来,迷茫地望向尼禄。
他眨巴着自己一双漂亮的金眸,面上流露出愣怔和茫然。
尼禄眯起红眸。
……怎么会是这个表情?
像是从来没见过自己似的。
圣洛斐斯望着他,突然缓慢抬手,似乎想要摸向尼禄的侧脸。
“怎么?”
尼禄蹙了蹙眉,下意识回避,并挡住了对方的手。
对方顺势捉住了尼禄的指尖,鼻尖凑向尼禄的手,再从尼禄的指尖,轻轻嗅闻到手肘内侧。
做完这一切,他那张呆滞空洞的脸上,突地显出一丝喜悦来。
“你……”
尼禄冷静地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这一套动作过于熟悉,当初他第一次踏上圣坛时,圣洛斐斯也这样对他做过。
这种有什么意义?他不明白。
“……你。”
圣洛斐斯快活地弯着唇,这时才露出了遇到故人的神情。
与第一次踏上圣坛时不同,尼禄这次没有后退,也没有推拒。
“是我。”他回答。
圣洛斐斯的金眸深处,简直像有太阳在燃烧。
这让他与先前那个没有感情的神祇雕塑判若两人。
他热切地捉着尼禄的指尖,磕磕巴巴地说了很多听不懂的古语。
然后,又想起什么似的,急急忙忙掏进袍袖里。
片刻后,他掏出尼禄熟悉的灰白糖纸,郑重其事地放在他手里。
尼禄垂眸看着这方糖纸。
他还记得上回圣洛斐斯交给他时,他把这枚糖纸丢进了垃圾箱。
顿了顿,尼禄将糖纸收起,看着圣洛斐斯的表情:
“是我给你的?”
圣洛斐斯笑着点头。
他不会说“甜”这个词,就微微张开嘴巴,做出把糖果放进嘴里,然后满足点头的动作。
尼禄:“我们小时候见过。”
圣洛斐斯又点头。
他似乎能用精神力勉强感受人类的情绪和语义,却没法很好地用人类语言回应,于是一着急起来,就又开始咕哝陌生的古语。
尼禄侧头聆听了一会儿,感觉很像是一种自创的语系,但可以在细节处,能听出古地球多种语言的词根。
应该是一种,来自古地球文明的自创语言。
会是密信里说的,“让‘祂’独立在人类世界之外”的手段之一么?
银发皇帝指尖轻轻摩挲那枚糖纸,神情冷静地审视着对方,似乎在考虑什么。
直到圣洛斐斯半天等不到他的反应,美丽的眉眼微微耷拉下来,又用手指着头顶的圣坛入口。
尼禄打量着他的反应,跟着猜测:“圣坛?你想到圣坛去?”
圣洛斐斯摇摇头,又指向密室周围的墙壁,期待地望着他:“你说、说……我离开。”
尼禄平静道:“我不可能带你从这里离开。”
圣洛斐斯如遭雷击。
一双金眸睁得大大,倒映少年皇帝熟悉又陌生的面容。
尼禄确实打过将圣子转移到王都圣宫的主意。
那时他尚未知晓圣殿工程的事,圣殿又一直在暗搓搓搞事情,他为了稳固皇权和自己未来的王储,决意要在圣宫修建完成后,将圣洛斐斯从德尔斐夺回。
使圣殿彻底沦为空壳组织,也让卡厄西斯家族直接掌控宗教权力。
但在知道德尔斐有“圣殿工程”这回事后,他就对这项计划谨慎了许多。
圣殿工程的本来面目是什么?他需要做什么来让这项工程平稳延续?圣殿祭典等于定期检阅的意义又是什么?
圣殿祭司和红衣主教早已更换过上百万次,他们必然不会是圣殿工程的维护者和执行人。
真正的维护者和执行人在哪里?
说不定圣洛斐斯被封锁在圣山深处,也是圣殿工程的某一项环节。
在这些问题没有弄清楚前,尼禄并不敢轻易改变现状。
“圣子殿下,你比我更加了解圣殿礼节。如果在圣殿祷告就是你的圣职,我确实无权轻易变更。“
尼禄在他面前蹲下,秾艳而凌厉的眉眼,没有过多私人感情,连语调都只是公事公办。
“我们本不应该在此会面。期待明天的圣殿祭典上,能再次见到你的身影。”
圣斐洛斯面上的雀跃神色,像幻影一样消失了。
他怔怔地望着尼禄,像在看一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
“——”
他从地上站起,一边说着听不懂的古语,一边还对尼禄不住地摇头,显然失望透顶。
没说几句话,他又愤懑地走上前来,掏了掏尼禄的手心,非要把那枚糖纸抢回去。
“……”
尼禄自登上蔷薇王座,一直在极力发掘帝国的顶尖人才,座下的将帅之才多如群星,还从未试过这样磨人耐心的沟通模式。
但系统的“智力障碍……智力障碍……”在脑中余音绕梁,尼禄不得不用力闭了闭眼,用接近哄小孩子的温和语调,缓声开口:
“如果只是想要短暂出游,每隔一段时间举办的圣殿祭典,还不能让你尽兴吗?如果是圣殿的日常圣务太过枯燥,你也可以向我提出,我会授意帝国圣公会,尝试调整你的日程。”
圣洛斐斯歪着脑袋,似乎又开始努力理解他的意思。
大概是尼禄语句中的“圣务”“圣公会”等名词太过晦涩,他实在听不懂,就又朝尼禄靠近一步。
他不知道人类有社交距离,凑近过来时,雪白的圣袍已经挨上尼禄的身体。
尼禄皱眉,想要后退时,就感觉两根看不见的粗壮触手,从自己指尖盘缠到肘部,讨好似的拉住他。
“我,你,一起……”
圣洛斐斯垂着那张神祇般绝美的脸,眉尖和眼尾微微下耷,是一个相当哀伤的表情。
“你说,带我一起……”
“带你一起离开?”
尼禄神奇地理解了他的意思,他皱起眉抬头,盯了圣洛斐斯的金眸一会儿。
圣洛斐斯唯一一次提出的愿望,却恰好是他心中难解的矛盾。
如果要做到“确保‘祂’站在人类侧”这一点,一定程度上的拉拢和奖赏都是必须的,更深入的理想共鸣也可以尝试,正如同他与追随他至今的诸多将领;
但圣殿工程的运作方式没有完全知悉,他又不能贸然带圣洛斐斯离开德尔斐。
更何况,圣殿现在只是被削弱的力量而已,不代表他就能无视所有信徒的意愿,直接把圣洛斐斯塞进自己的皇家穿梭艇。
想着,尼禄也没有后退,只抬起一双红眸,平静地注视圣洛斐斯:
“你的愿望,我收到了。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我会想办法达成。”
他在心里补充,不过,应该要等到多年以后,甚至下一代君主来实现了。
但这个回答,无疑让圣洛斐斯欢欣鼓舞,也不知道他是否误解了什么。
他那些正挂在墙壁上晾晒的共生体触手,本就与他情绪共感,这会儿全都快活地咕涌过来,从双足开始亲昵裹缠尼禄的身体。
有个别调皮的,还好奇地滑进尼禄的衣摆里去。
为了恺撒的告诫,尼禄以超乎常人的耐心忍耐着,只抿紧嘴角,冷冷:“请放开我,圣子殿下。”
圣洛斐斯立刻用古语轻斥了一句什么,那种被冰凉触手缠绕的感觉,便一扫而空。
但取而代之的,是一双艺术品般洁白修长的手。
圣洛斐斯捧住尼禄的脸,他好开心,一双眼睛弯成金色的月亮,朝尼禄磕磕巴巴道:
“我就,知道……一直等着你,从那时,始终……”
白狼骑在尼禄命他止步的地方戒守。
刚开始时,他还能听见尼禄平静答复的声音,但到了后来,余光里的两个人影突然靠近,几乎在昏暗的灯光中融为一体。
低语的声音也近乎听不见了。
骑士的脑袋在嗡然作响。
他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心脏,像被一只大手缓慢拧紧。
他忠诚地守候在原地,等待他不喜欢被狼骑外的人接触身体的小主人,迅速跟圣洛斐斯拉开距离。
但他没有等到。
眼灯光柱的照耀下,尼禄的精致皮靴,和纤尘不染的圣袍挨在一起,一步也没有后退。
他们好像在说着什么,又好像作了什么承诺,因为小皇帝的身量不及圣子,骑士那警惕躲避着圣子面孔的目光,恰好能看见一双修长的手,捧住了尼禄的脸颊。
……怎么了?
他们之间,是发生了什么吗?
可是,什么时候?一定是在自己不在尼禄身边的时候……那是上次尼禄遇袭的时候吗?
狼骑说,是在圣山里找到尼禄的……会是那个时候吗
或许在阿撒迦找到尼禄以前,尼禄和圣子就碰过面了?还相处过一段时间?
他站在原地,心乱如麻。
尼禄从圣洛斐斯身前退开,并在对方的目送下,回到白狼骑身边。
但当他越过白狼骑,朝密室的入口走去时,却发现白狼骑没有跟上来。
“阿列克谢。”
他叫了一声,并想起了每次来圣殿时,白狼骑那些算不得多体面的反应,不由皱了皱眉。
“……明天圣殿祭典开始,你还会见到他的。”
他眯着眼,淡淡道,“现在,走吧。”
尼禄继续抓紧时间,深入探索圣坛下的密室,没有注意身后骑士的沉默。
等他们一起返回圣殿中的皇帝寝室,尼禄伸开手让他更衣时,骑士才突然抬起手,伸向尼禄的脸颊。
“干嘛,阿列克谢?”
尼禄对他的信任深入骨髓,压根没有躲闪,只是一边系扣子,一边疑惑地拧着眉看他。
白狼骑在自己没意识到的时候,目光已经在审视少年微张的嘴唇。
那对湿嫩的花瓣,一如既往糜艳殷红,让人分不清是天生如此,还是……有谁狠狠吮吸过。
从前这件事,并不会让骑士感到困扰。
因为他知道尼禄的唇色本来如此,小的时候也是红嘟嘟一骨花苞,还被加涅怀疑过是否因为贪玩,偷用了皇后殿下的唇膏。
但是现在,他却莫名开始痛恨这种模糊不清。
……他在瞎想什么?
怎么能将自己脑中的污浊想法,尽数套用到尼禄和圣子身上去?
尼禄半天等不到他来服侍,只当是这位圣子的裙下之臣又在魂不守舍,不由撇了撇嘴,自己翘着一对雪白脚丫穿睡袜。
睡袜的绒毛拂过足腕处的伤,带来一阵轻微痛痒。
尼禄没有在意,只拉开被子,直接躺进被窝。
因虫族备战需要,他已经有段时间没把系统放出来了。
为了方便,系统也被他设置好,只要检测到仇恨值波动,就将奖励点直接加到一对伤足上。
此时被裹进羊毛睡袜下的双足上,那道扭曲而可怖的伤痕,正以肉眼不能察觉的速度,再次缓慢愈合。
原本暴露在皮肉外的一星白骨,也被一层薄薄的骨膜覆盖。
“晚安,阿列克谢。”
尼禄翻过身,用后背对着他。他沉默半晌,出于挚友的情谊,还是低声警告:
“不要贸然接近他,阿列克谢。”
“……接近谁,陛下?”
“圣洛斐斯。”
尼禄说,想到原著里白狼骑对圣洛斐斯的憧憬,不由低低叹了一口气。
“你还远远不够了解他。你就当做是我的命令吧,阿列克谢,希望你不会生我的气。“
足伤处再次传来一阵麻痒。尼禄不明所以,脚后跟在被窝里叠着蹭了蹭。
“……那么,您很了解圣子殿下吗?陛下?”
良久,白狼骑的声音才在黑暗里响起。
不知道为什么,骑士的声音听起来不太像他本人发出,有股晦暗不清的幽沉感。
“我日夜陪侍在您身边,却也不知道您与圣子殿下何时进一步交流过。是……您在德尔斐遇袭的那一回吗?”
他没有得到回答。
少年皇帝呼吸变沉,只发出了几句无意识的附和呢喃。
他一整日都在处理公务和调查圣殿,确实已经精疲力竭了。
白狼骑站起身来。
他暂时褪下自己的头盔,深吸一口房间内的空气,企图缓解胸口处的憋闷感。
但憋闷感并未退散。
他反倒因为吸入了淡淡的蔷薇信息素,头脑变得有些不清醒。
他站在黑暗中,冷静而混乱地思考着。
他心想,圣洛斐斯当然不符合君后的条件。他的宗教背景,他的圣职,甚至没有分化出第二性的事实——
为了帝国,为了皇室血脉,尼禄不会作出任何离经叛道的决定。
真正的君后会捍卫尼禄肩负的职责,帮助尼禄贯彻他的道路和理想。
而白狼骑完全理解这些东西对尼禄的意义,也明白尼禄为此放弃了什么。
出于对小主人的敬意和爱怜,他情愿为此强忍痛苦,誓死效忠尼禄未来选择的伴侣。
但如果,尼禄跟圣洛斐斯的关系就这样发展下去,最后尼禄选择的是圣洛斐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