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姜行说。
之前他的调查重点都放在姜建设身上,从没往刘继芳身上想。毕竟这么多来她对他虽然不算好,但也没虐待,顶多阴阳怪气几句,压根造成不了什么伤害。
相比之下,姜建设这个亲爸要恶劣得多。
冷暴力、言语打压、得知他生病第一反应不是去医院,而是估了个好价钱直接把他卖了。桩桩件件,说他没有恶意都没人信。
“刘继芳的老家也是台乡。”
赵青松惊了,不会真有问题吧。
其实他一直不理解姜行查邓春磊的行为,只以为他是接受不了自己得了绝症这个事,想要找个由头平静的发疯,没想到竟然真挖出了不对劲的地方。
一时之间,赵青松脑子里狗血与阴谋齐飞,分分钟钟脑补出了一部百万著作,差点忘了自己正在打电话。
直到姜行疑惑地叫了一声,这才唤回他的神智。
“好的老板。”赵青松一惊,忙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甩出脑海。知道姜行最讨厌下属工作时开小差,迅速调整状态,恢复成了平日里沉稳可靠的模样,“我马上去办。”
姜行又叮嘱了一句:“嗯,注意点,不要打草惊蛇。”
见他郑重应了,方才挂了电话。
人生真的很奇妙,姜行倚在阳台的护栏上望着满天星光,怔怔出神。
一个月之前,他还在沉浸在死亡的恐惧中不可自拔。一个月之后,一场单纯的长辈对小辈的关心,却让事情出现了转机。
都说物极必反,过去姜行对此嗤之以鼻,如今却有些信了。
不管最后的结果会是怎样,至少这一刻他是怀抱希望的。
夜渐渐深了,倒春寒的凉风拂过脸颊,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拢了拢身上的外套转身想要离开阳台。
刚抬起脚,就被悄无声息坐在身后的宋元洲吓了一跳。
“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这人是属猫的吗?走路都没声的。
宋元洲正抱着画板画画,灯光下,纸张上的作品显露无疑——
一副清晨森林薄雾图。
明明应该是生机勃勃的画面,看起来却死气沉沉的,连姜行这个门外汉都能看出其中扑面而来的压抑。
作品在一定程度上会呈现出创作者的状态,姜行抿了抿唇,忍不住开始反思,是不是自己最近对他太冷淡,才导致他心情这么不好。
“阿行!”听到他的声音,宋元洲惊喜地站起来,放下画板就要迎上来。抬脚的那一刹那却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又缩了回去,“我没有跟着你。”
他别过头,很没有说服力地解释:“这里灯光很亮,我最喜欢在这里画画。”
真是个小傻子,连撒谎都不会。
姜行莞尔。
家里的主卧是无主灯设计,悬浮吊顶上有规律地分布着大大小小的灯。此时所有灯都开着,将客厅每一处都照得纤毫毕现,哪有什么明暗之分。
“是吗。”姜行在沙发沿上坐下,故意道,“那我之前怎么没见你在这里画?”
别说画画,套间里的客厅跟摆设似的,宋元洲基本只用卧室和卫生间。他严重怀疑,要不是有阿姨每天打扫,恐怕都要积灰了。
“因为……”宋元洲没想到他会继续问,吭哧了半天也没想出个理由来,正不知所措之际,冷不防瞄到了旁边玩球球的闪电,顿时急中生智,“因为闪电会打扰我。”
无端端飞来横锅的闪电:“???”首先,我没有惹你们任何人。
姜行看看一脸懵逼的闪电,又看看终于松了口气的宋元洲,唇角几不可察地略过一丝笑意:“行,那你在这里慢慢画,我回去洗澡了。”
A市的冬天很暖和,不少北方人都会来这里过冬,气候可以说是相当不错了。唯有一点不好,空气太潮湿,在外面呆时间长了浑身就黏答答的不舒服。
姜行越过宋元洲往前走,看似心无旁骛,实际上眼角余光却时时刻刻留意着后面的情况。果然很快,耳边就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他弯了弯唇,出其不意地回过头。
身后的一人一狗齐刷刷停下脚步,扭过脸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
“宋元洲,”姜行叫他的名字,声音戏谑,“你不是最爱在客厅画画吗,跟着我干什么?怎么,闪电又打扰你了?”
宋元洲喉结动了动,半晌,倔强地“嗯”了一声。
主打的就是一个初心不改。
再次被锅砸中的闪电:“……”其次,我也没有惹你们任何人。
姜行无奈,合着这是要死跟到底了是吧。也是直到这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宋元洲的反常。
过去他虽然也喜欢和他呆在一起,但却没像现在这样,恨不得时时刻刻把他放在眼皮子底下,好像一不小心他就会跑了一样。
姜行叹了口气,决定等下洗完澡跟他好好谈谈。倒不是讨厌他粘他,而是宋元洲这个状态明显不对。
温热的水流从头顶淋下,冲掉了带着淡淡石榴香的沐浴露。姜行抹了把脸,在心里斟酌了一下措辞,擦干身体走出了卫生间。
一开门,不出意外又看到了宋元洲。他并肩和闪电坐在墙边,没画画也没看手机,只低着头。空调暖风吹开他额前的发丝,露出那长长的、低垂的睫毛。
不知怎么的,竟让姜行觉得有点可怜。
“起来了,地上凉。”姜行把他拉起来,走到饮水机前接了杯热水,回头对他举了举杯子,“你要不要?”
宋元洲摇摇头没说话,只伸手指了指他肩膀。
上面有东西?姜行疑惑地偏过头,什么也没看见。
“怎么了?”
宋元洲垂眸看了他一眼,犹豫片刻,伸手拂去了从发梢上滴落下来的水珠。
姜行失笑,搞半天原来就这点事:“我洗完了,你去洗?”
宋元洲马上说:“我洗完了。”
“哦,”姜行在沙发上坐下,随手打开电视,“那你是在等我?”
“没有!”宋元洲立马否认。
其实他对别人的情绪十分不敏感,不,与其说是不敏感,应该说不在意。他平等地漠视着出现在面前的每一个人。
除了姜行。
他知道这段时间的阿行和以前的阿行不一样,他不喜欢他出现在他身边。
电视里传来一阵音乐,很好地缓解了他的紧张。宋元洲坐到姜行身边,小声道:“我就是随便坐坐。”
那是随便坐坐吗?分明是他在哪儿他就在哪儿。
姜行无奈之余又有点心疼,前段时间他被那个吻乱了心神,下意识就疏远了宋元洲。本以为自己分寸拿捏的刚刚好,没想到还是被他发现了。
怪不得他这段时间那么反常。
姜行有些自责,往旁边挪了挪,离宋元洲更近了些,开口道:“之前公司的事比较多,赵青松你还记得吗?就是那天在办公司我们见的那个人。”
赵青松?谁?那天办公室里不是只有他和阿行两个人吗?
宋元洲茫然,完全没有印象。
姜行:“……”
行吧,反正不记得也不影响什么,继续道:“你这几天是不是经常见我打电话?就是跟他。不和你呆在一起也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太忙,现在忙完就好了。”
顿了顿,终于说出了结论:“所以你不用总是跟着我,我不会跑……”
剩下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忽然站起来的宋元洲打断了。
姜行吓了一跳,跟着站起来:“怎么了?”
宋元洲沉默着没说话。
姜行仔细回忆了一下自己刚刚那几句话,没觉得有什么问题,可宋元洲这样显然不对,只得拉住他的手腕,又问了一遍:“宋元洲,你怎么了?”
宋元洲仍旧没说话。
正当姜行准备再问问时,宋元洲抬起了头。
姜行发现他的眼圈有点红。
姜行的手紧了紧,声音都放轻了:“你……”
“阿行。”宋元洲忽然抱住他,将他脸埋进了他的颈窝里。
姜行愣了一下,迟疑片刻,还是伸手回抱住了他:“嗯。”
又是一阵压抑的寂静。
半晌,耳边响起宋元洲略带哽咽的声音。
认识这么久,姜行见过他快乐的、平静的、倔强的样子,却从未见过他像现在这样沉闷而绝望的模样。
他说:“阿行,你可以不要离开吗?”
姜行下意识道:“我能去哪儿,我……”
姜行的声音戛然而止,有什么东西在心中闪过,劈开了混沌的大脑,让他瞬间理解了宋元洲的意思。
他说的离开不是指离开家,而是指死亡。
为了他一个字一个字啃资料的宋元洲,在克服重重困难理解了上面的内容后,终于明白了渐冻症代表了什么。
第15章
那天从医院离开后,所有人都欣喜若狂,期盼着李医生指出的不对劲之处能成真,没人注意宋元洲。
后来姜行虽然见他在看渐冻症的资料,也下意识地以为他知道是怎么回事,却忘了宋元洲和普通人不一样。
他表现出来的乐观积极并不是因为李医生的话,而是真的不了解不知道,直到这几天的恶补。
姜行心里五味杂陈,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怪不得最近他总是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原来不是察觉到了他的冷落,而是怕他会离开。
“阿行,”宋元洲用力抱着他,汲取他身上温暖而清爽的气息,好像这样就能永远留住他,“你不要离开好吗?”
姜行没出现之前,宋元洲的世界是一片永远不会流动的死水。周围的人也好事也罢,都无法激起他的任何兴趣。
他只是机械地工作、机械地生活,没有目标也不期待未来。
姜行却像是一阵清风,悄无声息地侵入他的世界。看似不起眼,实则早已于平静中掀起了一片波澜。
宋元洲不理解情侣之间那些复杂的情感,也看不懂影视剧里的悲欢离合。他只知道他不能失去姜行。
姜行嘴唇动了动,是想要说点什么的,却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他当然可以用花言巧语骗过宋元洲,渐冻症不会死、有特效药了、医生的诊断出了问题……等等,理由多的都不用刻意去想。
然而以后呢?
万一不是误诊,万一他真的得病了,宋元洲该怎么办?
沉默在屋子里蔓延。
一秒钟、两秒钟、三十秒钟……宋元洲眨也不眨地盯着他,执拗地等一个想要的答案。
姜行一直以为自己能坦然面对死亡。
拿到诊断书后,他除了害怕瘫在床上毫无尊严外,再没有别的感觉了。
但这一刻,对上宋元洲泛红的双眼,他忽然发现他不能。
初见时那个看他躲在蔷薇花丛后、看他一眼就脸红的小傻子,早已在润物细无声的相处中变成了他的牵挂。
灯光从天花板上投射下来,将姜行的脸映得微微发白。他深吸了口气,推开宋元洲,打算好好跟他解释一下。
万一上天不眷顾,真的是最坏的结果,起码可以让他提前有个心理准备。
人的一生很短,可能只有二三十年。但人的一生又很长,努努力,八-九十甚至一百年也不成问题。
而姜行始终相信时间的力量,再多的痛苦伤感,最终都会消弭在时间的长河里,变成过往生命中最微不可察的一粒沙。
他深吸了口气,正想开口说话,下一秒,眼前骤然一花,宋元洲已经转身冲进了卧室。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又飞快折了回来。
紧接着,姜行手里忽然多了一张银-行-卡。然后是第二张、第三张……
许许多多卡片被塞到他手里,冰凉凉的,存在感十足。
姜行愣住了,那句“你干什么”还没说出来,就被宋元洲握住了手。
他眉目焦灼,好像身体里什么东西在冲撞叫嚣,急切地像只走投无路的困兽,“我有钱,阿行,我有钱的,我们现在就去治病。”
说着,拽着他就往外走。好像快一点、再快一点,就能从死神手里把姜行抢过来。
姜行站在原地没动。
若换做往常,宋元洲早遵从他的意见了,然而这会儿他却执着不肯妥协。
原木色的门被推开,哐当一声撞到了墙上,吓了路过的阿姨一跳,忍不住停下脚步往这边看:“元洲,发生什么事了吗?”
宋元洲充耳不闻,仍然一个劲儿地拽着姜行往前走,走廊里都是他略显沉重的呼吸声和偶尔的抽鼻子声。
“元洲!元洲!”
阿姨在宋家呆了十几年,知道他的情况,还以为他出了什么意外。急得不行,都忘了问后面的姜行,忙在追上去,“你想去哪?告诉阿姨,阿姨去跟你爸妈说。”
宋元洲毫无反应。
正当阿姨忍不住掏出手机想给宋母打个电话时,姜行的声音适时响起:“没事的阿姨,就是我俩闹了点别扭。”
“哎呀,你看我这……”阿姨这才注意到后面的姜行,尴尬地拍了下大腿,“那你们小两口自己解决哈,阿姨不瞎掺和了。”
说完,脚步匆匆地走了。
心里暗骂自己眼瞎,阿行那么大个人怎么就没看见呢。
宋远洲完全没有被她影响。
怕弟弟因为特殊情况被欺负,宋元淮从小时候就开始带着他一起去上武术课,硬是逼着他学了十几年的跆拳道,直到确定大多数人都打不过自家傻弟弟后,这才撂开了手。
多年锻炼的好处在这个时候显露无疑,饶是拖着姜行这个一百多斤的大男人,宋元洲仍旧走得飞快,眼看着就要到楼梯口了。
姜行叹了口气:“宋元洲。”
宋元洲跟没听到一样。
“宋元洲。”姜行又叫了他一声,轻声道,“好了,别走了。”
宋元洲的脚步猝然停下,他僵着身体站在楼梯口。半晌,肩膀慢慢地、慢慢地耷拉了下来。
别墅空间很大,楼梯是长长的一条,人在旁边显得十分渺小。走廊昏黄的灯光打在宋元洲身上,让他看起来莫名有种被全世界抛弃的萧索感。
姜行心里仿佛浸了青梅汁一般,有种饱胀的酸涩感。
这几天他是怎么过来的呢?
在明白渐冻症代表什么了以后,他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面对自己的?他不知道,那时候他正沉浸在两人关系变化的不知所措中。
但看现在宋元洲的表现,一定不会好受就是了。
姜行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明白过来。他一直以为自己来到宋家带给宋元洲的是陪伴和团聚,然而实际上却有很可能是悲伤和离别。
又有几个阿姨陆续上楼了,见到两人的样子虽然没表现出特别的好奇,但眼神里仍旧有着藏也藏不住的探究。
姜行无意让更多人知道他们的事,握着宋元洲的手将他重新拉回房间,坐到了客厅的地毯上。
宋元洲在姜行面前是很多话的,高兴了、下雨了、湖里有只小天鹅特别漂亮……恨不得把生活的方方面面都跟他分享,和在其他人面前锯嘴葫芦的模样判若两人。
可这会儿他却一声不吭地握着姜行,沉默的像块石头。
姜行伸手戳了戳他,宋元洲没动。
姜行又戳了戳他,还是没动。
姜行有点好笑又有点怜惜,故意捏着那几张银-行-卡甩了甩:“这么多,你是把家底都给我了吗?”
宋元洲不知道什么家底不家底,反正他有的都可以给阿行。
他定定地看着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弯弯的,是在笑。过去他也喜欢看他笑,可这会儿却觉得很难过,难过得快要死了。
阿行那么好,为什么得病的偏偏是他?
宋元洲伸出手,很轻地碰了一下姜行的眼睛。
姜行没有躲,任由他的手顺着睫毛向下,划过眼皮眼角,最后捧住了自己的半边脸。
宋元洲的手干燥而温暖,和他这个人的感觉一样,像个小太阳,哄得他整个人都暖洋洋的。
“没事的,”姜行轻声安抚,声音是经历过风浪的平静,“其实也不一定是渐冻症。”
他抬眸直视宋元洲,并没有因为他不懂就随便糊弄:“上次去医院你记得吗?就是爸妈和大哥都去了那次,那个医生说现在还不能下结论,要再观察一阵才能确定。”
宋元洲的世界非黑即白,从来没有灰色地带,所以他注定无法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仍旧眼睛红红地看着他,很伤心的样子。
姜行见状,换了种更直白的说法:“就是有可能是,也有可能不是的意思。”
这下宋元洲听懂了,立马不高兴了,忿忿道:“这个医生不会看病,阿行,我们换一家医院。”
扭头又要去找他的银-行-卡。
明明是这么严肃的时刻,姜行却硬生生被他逗笑了,心里暖暖的,语气也忍不住软了软。若是被姜建设听到,铁定以为自己换了个儿子。
“别冤枉医生,”他尽量用简单的语言解释道,“不是人家的问题,有些病,比如感冒发烧,立马就能查出来。但有些病,像渐冻症,就要花很长时间。”
宋元洲蹙眉思索了一会儿,恍然大悟——
和画画是一样的道理,简单的画得快,复杂的画得慢。
阿行到底得没得渐冻症现在还没法确定。
仿佛绝望的人终于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宋元洲的眼里瞬间迸发出了亮光:“阿行,你不会骗我。”
姜行说:“嗯。”
“一定不是渐冻症,”宋元洲喃喃,并且希望在这件事上姜行能和达成他一致,“对吗阿行?”
姜行很想肯定地告诉他对,但想起自己时不时麻痹的身体和母亲去世的原因,张了张嘴,到底什么也没说。
没关系的,宋元洲想。
一定是刚刚说了太多所以现在不想说了,他有时候也不愿意说话。
他们已经结婚还领了结婚证,是世界上最亲密的关系。
于是,宋元洲替姜行说了:“对。”
宋元洲是那种简单又执拗的人。
认准了一件事就绝对不会动摇,比如这会儿,他坚信姜行绝对不会得病,一定能永永远远和他在一起。
所以很快一扫之前的颓丧,重新变得开心起来。
晚上十点,两人准时上床睡觉。
不得不说人的适应能力是非常强的,相比于第一次同床时的疏远与尴尬,姜行这会儿无比自然。被子一抖,直接躺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枕套是白天刚换的,上面有着淡淡的清香,是家里惯用的洗衣凝珠味。姜行无意识地蹭了蹭,正要喊宋元洲关灯,旁边的床忽然往下陷了陷,紧接着被窝里多了一个不该出现的人。
姜行:“???”
难道阿姨忘记给宋元洲放被子了?他抬头往旁边看了一眼,发现并没有。
那这是什么情况?
他伸手推了推宋元洲,开口赶人:“去你自己的被窝里睡。”
宋元洲闭着眼睛任由他动作,跟睡着了似的半点反应都没有。
这要还不知道他是故意的姜行就是傻了,他加大手上的力道:“宋元洲,你给我起来。”
宋元洲的眼睛悄咪咪挣开一条缝,借着昏暗的小夜灯观察了一下姜行的表情,发现他并没有真的生气后,放心地再次闭了回去。
姜行:“……”
两人离得那么近,就算没有特别注意,那点小动作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这人可真是……姜行又好气又好笑。有心把他踢出去,可刚抬起腿,不知怎么的就想起刚刚他让他不要离开时那双通红的眼睛,便又心软了。
“快点,回去你那边,我要睡了。”
宋元洲还是不动。
非逼着他使用暴力手段是吧,姜行哼笑。撸起袖子正要去掀被子,腰上忽然多了只手,紧接着整个人都被抱住了。
宋元洲以一个抱娃娃的姿势将他圈在怀里,蹭着他的颈窝,像条撒娇的小狼狗:“阿行,我好害怕。”
姜行推拒的手一顿:“怕什么?”
“我以为你生病了,”宋元洲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些许仓皇,“我看了很多资料,都说渐冻症治不好,我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帮到你。”
姜行轻声道:“不是说了还不能确定吗?”
“我那时候不知道,”宋元洲小声嘟嘟囔囔,仍旧对医生说的还要再观察耿耿于怀,“都是那个医生不好,看病都看不准。我还做噩梦了,梦到你不见了,到处找也找不到。”
姜行说:“傻子。”却再没去推他了。
“我不是傻子。”宋元洲下意识反驳了一句,然后稍稍放开他,讨好地轻轻撞了撞他的额头,“我真的好害怕,阿行,我今晚能抱着你睡吗?”
姜行抿了抿唇没说话。
宋元洲再接再厉:“我洗过澡了,很干净,也不打呼噜。”
那天的那个吻已经很过火了,在诊断结果没出来之前,姜行私心里是不想再跟宋元洲亲密接触的,这样对他们都好。
“好吗,阿行。”宋元洲贴着他的脸,又一次问道。
南方的初春湿冷湿冷的,姜行又很畏寒,往年过得总是不大舒服,每天都在心里盼望着夏天的到来。
宋元洲身上的火力却很旺,像个小暖炉,短短一会儿就烘得他浑身上下暖洋洋的。
姜行轻轻吁出一口气,终于还是妥协了:“关灯吧。”
就这一次。
他想,宋元洲因为他无端端受了一场惊吓,于情于理他都要管一管的。
宋元洲愣了一下,随即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开开心心地关上小夜灯,回身重新搂住姜行,美滋滋地闭上了眼睛。
翌日,姜行照例六点起床。然而睁开眼睛的那一刻,却没感受到熟睡后的放松与懒散,浑身上下沉甸甸的,不但有些发僵还酸酸的。
怎么回事?
他扭过头,这才发现自己正被宋元洲楼在怀里,他的腿还搭在他腿上。
怪不得会浑身僵硬,被这么压着搁谁谁不僵。
姜行费力地从宋元洲怀里钻出来,揉了揉有些不得劲的脖颈,再次坚定了昨晚的想法:就这一次,以后绝对绝对不会再纵容他。
胳膊忽然失去了支撑点,宋元洲惯性地往前揽了揽,却揽了个空。他茫然地睁开眼,正好看见姜行消失在卫生间门后的背影。
已经到起床的时间了啊。
宋元洲怅然若失地躺在床上,第一次觉得夜晚太短。
洗漱过后,姜行和宋元洲一起下楼溜闪电,顺便吃早饭。相比于之前的忙碌和三餐不定时,他在宋家的生活非常规律。
早睡早起,因为有闪电所以每天最低运动两小时,其他时间或处理工作或看看球赛,悠闲又惬意。
这才应该是生活原本的样子。
姜行靠在阳台的护栏上,闭上眼睛,任由晨起的清风从他发丝间穿过。
鸟儿叽叽喳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密集得像是催促。他抬起头,发现喂食篮已经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