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之事不会变,欧阳家却对这个突然掉下来的馅饼惶恐起来。
欧阳夫妇商量之后,决定让欧阳夫人去容府见见女儿。
这样大的身份转变,就怕女儿多想,想不开。
欧阳沁见母亲亲自来,自然是欢喜的。将人迎进来,又嘱咐青西区奉茶倒水,“母亲。”拉着人到榻上坐下。
“母亲,您怎么来了?”
“你们都下去。”欧阳夫人睨了眼圆子。
圆子了然,带着其他容府的奴才退下,顺带关上门。
“母亲,怎么了?”虽知道母亲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但欧阳沁却不曾想都此事如此要紧。
“沁儿,你能那么快当皇后也是我们不曾想到的。但你要记住,既然是皇后,对陛下你不仅是妻更是臣,不要再肖想夫妻之爱。陛下该有爱,但却是大爱,爱江山爱百姓。你能做的,就是好好主持中宫,别让陛下为这些琐事费心。也算是你为天下百姓尽一份心力。”
欧阳夫人最明白,一个女人对爱情的渴望有多强烈。但一旦作为皇后,你就不是一个女子,你先是国母,是天下人的母亲,再是一个女子。
拉着女儿的手嘱咐,“日后你自称臣妾,先是臣后才是妾,知道吗?”
“女儿知道。”
欧阳沁早就想明白,皇帝驾崩的消息传来,她就明白以后得路。
夫君一心只想做个明君,或许会忽略她。她明白的,什么都明白。能做的不多,身为国母该心怀天下。
她会是一个贤后,手掌中宫权势,或许将来会与夫君一起,名留青史。
女儿这样淡然,欧阳夫人倒是奇怪。不过却没多说,毕竟有些事说多就太烦人。
干脆拉着女儿开始说体己话。
容名回来听说岳母在里面,不好打搅又抽身离开去书房。
江之晏大概是这场风波里,最安稳的人。每天依旧和夫君一起画画,听曲。他的世界,真的就只有画画钓鱼和容晨。
容晨尽全力,将小夫人护在平稳之下。
以至于江之晏对即将发生的事情都没什么感觉,直到那一日,醒花和朝云捧着十月十七登基要用的朝服。
江之晏这才被这玄色绣着牡丹的朝服吓坏。不仅有朝服,还有朝冠。
“这?”江之晏难以置信,回身看坐在矮榻上切药材的夫君,“这?”
“夫人,怎么了?”容晨放下东西,拍拍手站起来。“皇后是百鸟朝凰,所以夫人是牡丹花。”
“不是容晨,我真的要当太后了?”江之晏戳戳那身衣服。
是玄色衣裳做底,能看出有百花的暗纹。玄色衣服上铺满各色颜色秀出来的各色的花儿,花团锦簇。
“我是太上皇,夫人就是太后,这是一定的。”
这时候凉桥和熄墨端着容晨的朝服进来,也是玄色做底,四爪的银龙,周围绣祥云各色禽类。
“我要当太后了?”这点简直让人难以置信,江之晏看着伸手拨弄牡丹发冠,一脸难以置信。
一直到登基时,被容晨牵着一步步往大殿走去。
忍不住会有看周围,都是人。登基场面宏大壮观。
是江之晏形容不出来的宏伟,忍不住转头看夫君,又忍不住问一句,“夫君,我真的成太后了?”
他头顶的朝冠重的压得脖子酸,一身的厚重的朝服至少有二十斤重,若不是夫君虚虚扶着,他说不定就要东倒西歪。
总算走到登基典礼的大殿之中,周围皆是群臣。江之晏垂下头,再次深呼吸。不要担心,夫君说就今日这一次,没事没事。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宣旨的乃是银红,他宣读着圣旨后偷偷看一眼太后,这是他第一次能如此近距离的欣赏太后的美貌。
“尊容晨为太上皇,尊其正妻江之晏,容江氏为太后。追封生母顾栩,顾容氏,为顺仪德贤皇太后。钦此——”
但太后许不认识他了,但没关系。
容晨牵着夫人的手接过圣旨,微微额首谢恩后,又走到上位,龙椅旁边的那张椅子坐下。
接下来就是名儿的天下了,容晨也是欢喜。握紧小夫人的手,“夫人莫怕。”
“我倒是不怕,有你在。”江之晏不敢眼睛不敢乱瞟,就看着夫君的手。
到此时都难以置信,他居然成为太后?
偷偷打量正在举行登基仪式的男主,好奇怪啊。他好像什么都没发现,剧情就走到一半。
那些权谋的你死我活,几乎没认知。
或许是他太笨太蠢,看不出那些波澜壮阔,诡谲的计谋。也是,他太笨了,就算摆在他面前,还是什么都不懂。
不过也没事,夫君懂就好。
“夫人。”容晨握紧小夫人的手,附耳过去,“为夫又想起我们成亲那一日,那一日夫人欢喜吗?”
“又怕又喜。”回想当初,江之晏起先时怕的,而后盖头掀起来看到夫君。或许又有喜。
总归是嫁给我画出来的人,最喜欢的人。
“但是,我总觉得我是没错的。”喜欢容晨这件事没错。江之晏握紧夫君的手小声道,“如果可以,我想让你见见我哥哥。”
容晨:“如果可以,为夫也想见见夫人的哥哥。”
我有喜欢的人,他对我很好。江之晏想让哥哥看到,让哥哥放心。
从此哥哥他也能去追逐他想要的一切,不必再被他拖累。
想着,江之晏又将目光投向帝后相携走上龙椅,接受百官朝拜的宏大场面。他不知该怎么形容,只觉得全身血液,和心一起沸腾起来。
今日的男主很是俊美,穿着绣金龙纹玄色衣袍,能看得出和夫君是同一种布料,只是甚至是同一种款式,只是一金一银。
头戴九珠冠冕,而容晨少两珠。
皇后是百鸟朝凰的凤袍,布料与他身上的也一样,头顶九头凤钗。
端的是雍容华贵,母仪天下之态。
反正这一对看着,就非常让人安心。
可男主是皇帝,皇帝就会三宫六院。不知道她会不会难过,应该会的吧。要不还是送她一些好玩的东西?
不能送画,他的画都是给容晨的。
“夫人在想什么?”当着众臣的面,容晨凑过去咬耳朵。
“在想送什么让皇后开心点。”江之晏觉得,分享自己的爱人,会很悲痛。
“不用,她是高兴的。”容晨安抚着小夫人。
他亲自挑出来的儿媳妇,是最适合名儿的。不论是聪明才智,脾气秉性还是对权力的渴望。
容名的眼神至始至终都落在眼前,落在群臣身上。从此他是皇帝,挺直背脊,嘴角抿得更紧。
欧阳沁端坐着,眼神闪着不一样的火。
登基大典虽然盛大恢弘,但也真的累人。
尤其是江之晏这种身体不怎么好,平时又不锻炼的主儿。到晚上终于能卸下一身冗杂朝服朝冠,累的全身不想动弹。
“好累啊。”小笨蛋双目无神,任由夫君捏肩。
容晨为小夫人捏肩,“今日是累些,过了今日就好。”
这件事总觉得荒谬。
江之晏抓住夫君的手,回头问道,“夫君,我真的是太后了?”
连容晨都在剧情里只出现过三次,是个配角。或许他更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龙套,甚至龙套都算不上。
“我总觉得什么都没发生,就走到这一步。”
江之晏是真的没发觉到底是哪里开始不同,然后事情就变成这样。说来也奇怪,他穿到这里,遇到最大的事情,就是嫁给容晨。
可能这就是剧情的力量?
“其实发生了许多许多,只是夫人没发现而已。”容晨倒是挺高兴的,那些事情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大事儿。
小夫人知道或不知道取决于小夫人有没有兴趣。
他没有刻意瞒着,只是小夫人太笨。真的一点都看不出,看不出荀衢之后,名儿就已经在部署皇权更替之事。
不过,有时看得多却不代表有用。
甚至会被眼前的一切所迷惑,变得不再如从前那般自信。
第一百四十一章
“搬到宫里,就不需要再跑到外边去了。”江之晏一想到以后都可以待在家里就高兴。
他可以在家里做任何想做的事情,不需要去面对其他人。
“夫人若是有什么想知道的,为夫可以告诉你。”容晨取来醒花递过来的热方帕,给后颈处抱上。
“舒服~~”江之晏一身疲惫都被这蒸腾的热气带走,一直往后靠。
而容晨也往前挪一点,正好用怀抱接住往后靠的小夫人,手往下伸揉着腰,“夫人想知道什么?”
“其实我都想知道,但我也明白你说了我也听不懂。”
容晨轻笑,“听不懂那就是为夫的错。”一边为小夫人按腰,一边说起来。
“停停停!”
这听起来太弯弯绕绕,比如什么六部官员怎么样如何,还有原本皇室那边的阻碍,全都听不懂。
江之晏回身,用手掌堵住夫君的嘴,“别说了,我,我听不明白。”
太弯弯绕绕,权谋这种东西,那都是老妖精老狐狸才能玩得动的,别说一个笨蛋,就连一个正常人都看不透里面的缘由。
“这里倒是和河清海晏很像。”反正听不懂,江之晏就从矮榻上下来,环顾周围。
这里比容府的河清海晏大两倍有余了。
“为夫怕夫人住不惯。”所以都是按照河清海晏的布局来做的,只不过大很多。
容晨费尽心思,将康宁宫和福寿宫打通全都圈起来,圈成这个福寿康宁。他将所有的愿望都倾注在这个名字上。
正如从前在容府住的时候,小习惯。
“确实一样,但也不一样。”布局一样,但因为太过宽敞故而添加不少装饰之物。
还是一样的矮榻,就靠在大大的窗户边。矮榻宽得很,目测一下有三米长,两米宽。中间一个红木小矮桌隔开。
矮桌上还放着一个白玉做的三足香炉,也就拳头大小。香炉一旁是三只喜鹊凑在一起,用红木雕成的木托,上面放着一颗夜明珠。
窗户很大,只要打开就能看到院中的景色。
矮榻对面就是一张床,不过平日都是用明黄色的绸布做的帐子,只要放下就什么都看不到。
再往外就是见熟人的地方。
江之晏抚着珍珠做的帘子,走到前厅,前厅上首中式龙凤双人椅。铺着福纹软垫和靠背,中间一个小桌子。
下面就是左右各三张交椅。
左边的耳室就显得有些拥挤。因为都是书。
掀开面前的珠帘,就是一个直直顶到房梁的书架,书架挡在正中间,故而只能从左右两边走进去。
绕过书架之后,靠墙的两面各放着一个书架,上面全都是书,每一本书都有一块小木牌垂挂,标注书名和作者。
一旁甚至还有登高活动的梯子,可以推来推去。
再绕过一个多宝阁,江之晏才看到最里面的长长书案。书案背靠墙壁放在正中间,左边是书架右边墙上紧贴着书架。
为偷光,书案后边的墙凿出一个圆形的窗户。
“好多书啊。”
“都是医书,还有些游记。”容晨从后边跟上来,牵着小夫人的手绕过书案按坐在一张椅子上。
这书案大概是特地定做的,得有三米长。放着两张椅子,左手边放置笔架,颜料宣纸等画画常用的东西。
右手边就是两堆书,还有一些小瓷碟之类的,是夫君常用置放药材的器皿。
“喜欢吗?”容晨欣赏自己的杰作。
这屋里头都是他亲自操刀布置的。
“喜欢。”他很喜欢,尤其是这张很长的桌子。江之晏想到两人能在一张桌子上做着各自喜欢的事情,就觉得欢喜。
“当初为夫新建这宫殿,你猜那群大臣怎么说?”容晨按着小夫人的肩膀,弯腰凑到肩窝深嗅一口。
小夫人好香。明明两人同吃同住,但小夫人身上的香味与他不同,却如此摄人心魄。
“怎么说?”江之晏有些紧张。他不是一定要这些,他更希望夫君好一点。
“说不当行此奢靡之风。”言罢,容晨附耳温声道,“但为夫说,这是给夫人建的。那群大臣又说什么,夫人想知道吗?”
“什么?”
“那群大臣说,打通两座宫殿似乎不够啊。”容晨说罢自己都忍不住轻笑出声。
当初御史进言,说新皇登基怎可如此奢靡,枉顾百姓悠悠之口。
后来容晨说,这是给小夫人建的,那群御史立即就闭嘴。他们也觉得,只有这样的富丽堂皇才配得上小夫人。
还有什么悠悠之口?御史群臣不知,那些悠悠之口也是他操纵的。
他想要民意如何,就能如何。
“还是不要了,容名刚登基,还是不要做这些事情。”都说奇观误国,江之晏不想让他们男主好不容易得来的皇位,又被人推翻。
“是我做的,又不是名儿。无妨。”若是因为儿子做皇帝就要委屈夫人,那容晨也别当什么太上皇,去街边卖烧饼好了。
江之晏从前从不曾想过这些,有时候只觉得好看。这时再看富丽堂皇的宫殿,每一样熠熠生辉的宝物都好像成了将男主推下皇位的罪魁祸首。
第一次站着都觉得恐慌。
“好了,不闹夫人。这所有的东西和钱银,都是为夫私库出的,和国库一点都没有关系。”老实说,国库的那点东西,容晨还看不上。
江之晏挠挠头,“那是不是没事儿啊?”
“他们管天管地,还管得到为夫的私库不成?”容晨将小夫人扶起,“过几日于青一家要过来了。”
“什么?!”
听到这话,江之晏眼睛一亮。
“她,她要来了?”江之晏一把握住小夫人的手,攥紧夫君的手,
于青,一年多不见他,那个活泼虽然话多但可爱的女子。
“嗯。”容晨没想到小夫人会这样欢喜。点点头道,“本来是想登基之后来的,可于青的嫂嫂六月份刚诞下一子。那孩子年幼,故而就推辞一段时间。”
其实不然,本来是于家是要过来的。但却被容晨告知,还是十一月过来的好。,
名儿虽说是他儿子,但更是皇帝。
为了让名儿对于家不生嫌隙,还是决定让人登基之后过来。
“那于青成亲吗?”江之晏思索。
两人已经不见一年多,不知于青现在可是还如从前那般跳脱可爱,背着一个行囊就能上路远行。
不知她是否也有心仪之人。
“听说是不曾。”容晨牵着小夫人往外走,叹道,“于青的性子跳脱,她父亲也不是一般的江湖俗人,不会逼着她一定要嫁人。他的兄长和姐姐,都是极好的。”
于青,可以说是于家的掌上明珠,于家是十五年前离京的。那时候于青才刚出生。
“于青有几个哥哥几个姐姐啊?”江之晏心中好奇。
容晨:“于青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于连的大公子名叫于蓝,大小姐名叫于红,二公子名叫于白,于青最小。”
“都是颜色!”江之晏讶异,取名那么可爱的吗?忍不住笑弯眉眼。
“于连和他的妻子是位妙人,等夫人见到就会知道的。”容晨回想从前,颇为感慨。
也确实许久没见于连了,潇洒自在的于连觉得京城官僚腐败,他掌权之后,于连便抽身带着一家扎进江湖,不问朝堂之事。
此番于连回来,也是要见一见小夫人。
“夫君跟我说说他吧?”江之晏觉得能教出于青那么有趣的女儿,这位于连肯定也是一个很有趣的人。
容晨牵着小夫人到床边按坐下,“先洗漱,躺下去后为夫再跟你说,可好?”
“好!”
每次夫君讲瓜或者是故事,江之晏都没有失望过,好像原本是一件小事,那这是精彩异常,跌宕起伏。
大概是容晨声音太好听,或是语气太富有感情。
醒花他们四人端着洗漱的东西进来。
江之晏一看醒花他们,将好消息分享给他们,“你们知道吗?于青要回来了,说是下一月。”
“于青?”朝云有些奇怪,看向醒花。
他和凉桥都是最近才回到大人身边,故而只有他不知道于青是谁。
“于青啊,是于连的小女儿啊。”江之晏忍不住提醒。
倒是凉桥先反应过来,问道,“可是陛下的师妹?”
“对对对!”江之晏笑得越发欢喜。那可是他穿进漫画里,第一个交的朋友。而于青很厉害的,总是舞剑舞枪给他看。
一说那位,都记起来。
“那是好事啊。”醒花接过夫人漱口的茶水,说道,“夫人很高兴。”
“是啊,要见朋友了。”
容晨只是温笑着看着小夫人。
等床帐放下,只有两人。
江之晏翻身一滚,滚到夫君怀里。面对面这样,手搭在腰上,“夫君,你快给我讲讲以前吧。”
“我母亲也就是你的婆母,是骠骑校尉的女儿,是习武的,性子爽朗大方。我父亲也就是你公公,他是从文的,乃桑洲知府,也是正元十三年的探花郎。”
江之晏感慨:“那公公也是极厉害的啊。”
“是啊,都是极厉害的人。”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为夫幼时在桑洲长大,于家也是桑洲的。于家堡是桑洲最大的镖局。为夫与于连襁褓之中就认识。我随父亲习文,跟着母亲和于家伯伯习武。我那剑法便是学的于家。”
容晨语气中颇为怀念,“为夫在桑洲一直到十二岁,随父亲进京述职。那时候顾国公把持朝政,先皇昏聩百姓民不聊生。父亲对朝堂乱象不忿,多次进言被先皇冷落,容家势微。”
那时候容晨不过十二岁,看父亲郁郁不得志,母亲也唉声叹气的样子,心中疑惑。
既觉得顾国公把持朝政,颠覆朝堂,为何不出手抵御亦或是推翻?若觉得皇帝昏聩,那就换个不昏聩的上去不好吗?
只是唉声叹气,又有何用?
而后母亲病故,父亲辞官回到桑洲,不到一年父亲病故。彼时容晨十五岁。
那年桑洲大雨连下了十几日,水灾并发百姓流离失所,民不聊生。州知府多次进京请求朝廷赈灾,折子都被驳回来。
容晨葬下父亲后看着护了十几年的百姓,家破人亡甚至易子而食。
那日还是大雨,他站在被冲毁的堤坝上望着眼前的炼狱,湍急汹涌的水流卷走不少人的尸体。
其实要救灾不难,但朝廷却视若无睹。
桑洲若不是有于家堡护着,死的不只是十余万人。于家堡简直是倾尽家底在赈灾。
“天理何在啊,朝堂那些人高坐明堂,他们看到什么?他们的妻儿,可曾被水卷走?没有!”
十五岁的容晨,那是他第一次理智随着堤坝崩溃。他束手无策的站在岸上,湍急的水流不仅卷走尸体,还有拼命求救的人。
“我们于家,救不了多少人的。”于连叹道。灾情太严重,不是他们一家能救下的。
容晨一身傲骨,被雨水打得挺不直,“高坐明堂却不知疾苦,真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那些人为何为官?只是为了权利?”
天灾无情,但更无情的稳坐庙堂那些见死不救的人啊。
于连不知这些绕绕弯子,故而只能如实回答,“不知。”
他家极为和谐,又都是习武的,讲的义气不是那些权谋。
“槡桦,我要进京赶考。”
大约是因从小一起长大,在这一刻于连明白。明白他的兄弟此言何意,半晌后才答道,“我跟你一起去吧。”
于连其实不太懂现今局势,但他知道容晨要去做一件很要紧的事情。或许天下会因此变好,或者变坏,他不懂。
但他觉得,兄弟要肝胆相照。
所以,容晨和于连还有于夫人一起进京。
科考,中状元到后来娶亲,于连和他的妻子不知为容晨挡掉多少暗杀。
名儿生产那一次,顾国公算准他不会抛弃灾民而不顾,就将他调出去赈灾。
等容晨回来时,他第一次看见于连红了眼眶。他说,他没能保住弟妹。他怎么都想不到稳婆会杀人。
也想不到一个以救人为己任的太医,会害人。
容晨安慰着,因为江湖与朝堂的纷争是不一样的。一个一把剑或是一杯酒就能泯恩仇的地方,和这个你死我活的虎狼窝,比不得。
后来他那一日被顾国公用栩栩的灵位要挟,进了国公府差点没命。是于家夫妻相救,最后还抢出栩栩的灵位。
政变成功之后,于连就离开了。
槡桦不喜欢这个地方,容晨便还他于家的一切,亲自送人离开。
从此,他在京城这个父亲失意,母亲郁郁而终的京城再无知心好友,只有他和名儿。
江之晏听着夫君的话,眼眶忍不住泛红。
原来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有从前,都有自己成长的轨迹。这是一个完整的世界,不是他们只截取看到的那一点。
他的夫君,似乎从前过的也不怎么好。
“夫人,跟为夫讲讲夫人的过去吧?”容晨能将夫人原来的身份查的底朝天,却从不知夫人那个地方是何等情况。
“我?”
江之晏想不到什么波澜壮阔的事情,听着夫君的心跳说道,“小时候我很活泼,哥哥说每次别人想要抱我,我都不会哭会笑。哥哥还说,那时候真怕我被人抢走。”
因为自小最好看,所以那群亲戚都好喜欢抱他。
“为夫到现在都怕夫人被人抢走。”这话容晨可不开玩笑。但凡他只是一个官职低微,毫无权势的人,他都无法正视夫人。
哪怕得到,也会担心害怕被抢走。而这样的担心害怕,会影响一个人的性情,最后全都报复到小夫人身上。最后要么被抢走,要么香消玉殒。
小夫人这样的性子和样貌,要么就将自己束之高阁,永不见人;要么就要被天下最高最稳的权势护住,将他高高捧在手掌上。
让天下人都可望不可及,只能仰望这颗最璀璨的宝石。这样,天下人会生出敬畏,敬畏便是最好的保护伞。
“我那时候并不知这一切意味着什么,后来有一次我跟着家里人出门。我站在地下商场的一个卖花的摊子前。母亲和父亲在买花,没注意到我。突然冲出一个人把我抱起来就跑。我那个时候吓坏了,连哭都不知道。”
之所以印象深刻,大概是因为阴影太大了。
“不过还好,那人把我抢走没走多久,就被人找到。”这也是他第一次恐惧人群,所有人都涌过来,围着他。
那种掉入深海的恐惧感,让他的心脏骤停。
容晨察觉到小夫人的情绪,轻轻拍着背安抚着。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有心理阴影,我爸妈也是。他们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带我出门。我没有上幼儿园,都是在家里也不想见任何人。后来看心理医生,能稍微见一点人后,家里还是觉得我这样不好,就安排我去读小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