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已经落下,只余一道昏黄的光辉,反光在雪白的墙壁上,像一道从过去赶来的旧时光。
推开门,秦墨看见一个此时绝对不会出现的人,正坐在他的书桌前。
秦墨的卧室布置的很简单,一张单人床,对面是两座的米色沙发,书桌摆在床头左侧,此刻台灯亮着,兰斯菲德背对着他,坐在书桌前,银发散在腰后,撑着下巴,手上玩弄一把黑色手枪。
秦墨的心跳的有些快,他慢慢地走到书桌前,站在了兰斯菲德背后,柔声问:“您怎么过来了。”
兰斯菲德转过身来,他上身穿了一件黑色衬衫,袖口捋起叠在手肘处,黑色很衬他的雪白肤色,显得整个人格外随性贵气。
那双蓝色的眼眸直勾勾的看着他,倏然殷红的唇微微勾起,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好大的胆子,你可知道,我在这等了一个小时。”
秦墨的心中一凛。
图书馆里全是摄像头,秦墨想起兰斯菲德书房里一面墙的监控,心知此人看来是要和他算账了。但是,程温说到重点的时候,她明显背着监控,兰斯菲德应该并不知道他们谈话的细节。无论如何,不能让兰斯菲德察觉异常,他在心中定下心来,平稳着气息。
只见身材修长的英俊青年恭敬的在椅边单膝跪下,抬起线条锋利的下颌,仰面直对坐在椅子上的银发男人。
他的语气不急不缓,非常沉稳的说:“我去见了一个故友,她是一个制药天才。我想起您头痛发作时,一定痛苦难忍,我便感兴趣的和她聊了聊。”
兰斯菲德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显然并不信他的说辞。他看了看手中的手枪,忽然拿起来抵在秦墨的眉心,他冰冷的注视着秦墨:“小狗,你说谎了。”
坚硬的枪口磨得额头有些疼,他抬眼对上兰斯菲德令人胆寒的眼神,冷汗不自觉悄悄地从额角出氤氲出来,融进了黑发里。
兰斯菲德盯着他,凑近了,身上那股勾人的香气又冒了出来,那双蓝色眼里没有一丝温度:“你知道,对我说谎的人,下场都很惨。”
秦墨感觉到自己的背上已经慢慢渗出了潮气,任何人在被威胁到生命的时都会感到恐慌——尤其当这位掌控者还是一个喜怒不定、心狠毒嗜杀的男人。
他平静的与兰斯菲德对视,黑色的眼眸深深望着面前美丽有危险度极高的男人,那双漆黑如墨的眼似乎能将人吸进旋涡。
“我没有说谎,她在这方面很专业,而且您之前服用的镇痛药副作用太大,我很担心。”
他毫不在意眉心上黑洞洞的枪口,反而微微起身,动作大胆地将眼前这个多疑冷酷的银发男人虚虚抱在怀中。
“这么多天,您都不愿意见我,我很心痛,”秦墨面露委屈的神色,好像一只被抛弃的大型犬。
他看着兰斯菲德,目露深情:“每个夜晚,我都在想念您。”
兰斯菲德抿唇不语,沉甸甸的枪依旧抵在青年的额头,却没有推开他的怀抱。
秦墨定定的看着他,突然用力将兰斯菲德一把推倒在二人身后的床上,兰斯菲德一头银发顿时铺散开来。
“放肆!”兰斯菲德低吼道,随即不作声了。
橘黄色的灯光下,秦墨随手脱去长袖囚服,完美的身材顿时暴露在空气中。
东方人的身材总是内敛又张力十足。不过分夸张的肌肉覆盖在黄金比例的骨骼上,他的线条流畅而优美,仿若雕塑大师最得意的作品,紧致有力的腹肌随呼吸而起伏,半明半暗间,身上每一寸肌肤散发着光洁诱人的色彩。
空气好像凝固了。
青年缓缓压在兰斯菲德身上,拨弄着他衬衫上的钻石纽扣,薄唇微启,他的声音本就磁性好听,他故意压低了声音,在兰斯菲德耳边若有若无的呢喃道:“叔叔,我真的好想您啊。”
兰斯菲德呼吸渐渐急促起来,突然翻身将赤裸着上半身的青年压在身下,漂亮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落一片阴影。
——“啪”的一声,枪掉落在地板上。
浴室狭小而拥挤,潮湿的雾气覆盖上了镜面。
修长的手指拂去湿气,镜子里模模糊糊显露出秦墨现在的模样——湿漉漉的黑发凌乱的搭在眉间,英挺的剑眉,沉静深邃的眼,脖颈下方和锁骨边全部是被噬咬的暧昧红痕。
他套上睡袍,走出浴室,始作俑者正在柔软的床铺里沉睡着,像一位下凡的天使安静的徜徉在甜美的梦乡里,整个人显得庄洁而无害。
即使习惯了他的美貌,秦墨的目光还是在他脸上流连了好一会儿。
秦墨坐在床边,视线一寸寸搜刮着兰斯菲德身上的痕迹,最终落在他眼下的一片乌青上。
果然如此。
不到一定地步,这个骄傲自大、冷酷无情的男人怎么会主动找他。恐怕兰斯菲德已经对那些治疗失眠的药物产生了耐受性,即使吃了药也无法入眠。
他无意中发现,兰斯菲德会在失眠的夜晚吞下两片白色药片。后来他翻找垃圾桶,找到了丢弃的铝箔药板,上面写着“地西泮片”,是一种精神药物。
灯光下的青年眉目温柔,他轻轻抚摸着兰斯菲德散在枕上的银发,在心中叹息道,真是可怜呢。
第二天清早,艾伦正打算敲响老大的房门,却看见秦墨在衣帽间里挑选衣物。
他好似察觉到艾伦的注视,回身问好:“早上好,艾伦先生。”
艾伦沉默了,他的目光凝固在秦墨修长的脖颈上——那有一道醒目的新鲜吻痕。
秦墨用手稍稍遮了遮,好像才想起什么似的,抱歉道:“我先行一步。”
看着秦墨离去的背影,艾伦的眼神意味深长。
兰斯菲德还未苏醒。
他似乎很久没有睡好觉了,秦墨将衣服挂在衣柜里,又去餐厅下了两碗热腾腾的青菜鸡蛋面,用黄油煎一块新鲜的牛排并配上碧绿的西蓝花和红彤彤的小圣女果。
热好一杯牛奶,将最新的《帝国晨报》放在餐桌边。
兰斯菲德早上的胃口通常不是很好,他想了想,并没有做很多。
做好这一切,回到房里的时候,兰斯菲德已经醒了。
睡得餍足的美人今天没有起床气,非常配合的穿好衣服,走到餐厅用餐。
兰斯菲德吃了几口,就放下了刀叉。
秦墨问:“是不合您的胃口吗”
兰斯菲德静静与他对视,开口:“我今天出狱。”
秦墨心中一凛。
兰斯菲德:“你留在这里等我消息。”
“为什么不带我一起走,您看起来也很需要我,不是吗?”
“这次的行动很危险,你知道,外面有多少人想把我撕成碎片。”
秦墨拧起眉头,兰斯菲德却少见的对他温和一笑。
这样的没有含任何的恶意和讽刺的笑容太好看了——那双蓝眸明亮如水,令人惊艳到心悸。
兰斯菲德难得的安慰道:“这个地方,对你而言非常安全,等我安排好一切,我会接你回到我身边,耐心等待就好。”
秦墨抬起眼眸,坚定的说:“既然外面危险,更是我应该陪伴在您身边的时候,哪怕是枪林弹雨,我也丝毫不畏惧。”
兰斯菲德听了,无动于衷,只是说:“我知道了。”
谈话眼见就要结束。
兰斯菲德见青年神色黯然,久久不语,打开报纸阅读起来。
良久,秦墨出声问:“新任的典狱官还没有消息吗?”
兰斯菲德沉默了会儿,将报纸合上,对秦墨说:“你很快就会见到的,不必担心,在我来接你之前,你以后依旧可以这样生活。”
秦墨看向兰斯菲德右手无名指上璀璨夺目的蓝宝石,目光久久不动,说了一句自己都觉得逾越规矩的大胆言语:“我想要......您的蓝宝石戒指。”
餐厅里静的落针可闻。
兰斯菲德放下手中的报纸,冷冷的说:“小狗,你忘了自己的身份么?”他的眉轻轻挑起,讥笑道:“你可知道,这枚戒指的意义。”
秦墨眨了眨眼,漆黑的眼眸里好似闪着星光,他缓缓地说:“我不知道它的意义,我只是觉得,想索求您一件贴身重视的东西,留在身边留个念想。”
秦墨垂眸,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他凄惨的笑了笑,自嘲道:“我知道您身边永远不缺人,此次一别,不知道下次相见,会是什么时候,说不定您就把我给忘了。”
兰斯菲德皱着眉看了他好一会儿。
正在僵持不下时,瑞文恭敬的声音传来:“少爷,大卫已经办好出狱的手续,我们还有半小时就要出发了。”
兰斯菲德烦躁的在玻璃桌面上敲打着指尖,似乎觉得他不该提出这样令他困扰的请求。
终于,这个高贵美丽的男人站了起来,抬手摘下了那枚蓝宝石戒指,丢在秦墨怀中,加重了语气:“好好收着,如果搞丢了它,你以死谢罪。”
说完也不看秦墨惊讶的神情,干净利落的转身离开。
久久都回不了神,秦墨恍若梦境。
真没想到兰斯菲德.杜邦真的将身份象征的蓝宝石戒指给了他。
双手微微颤抖,他连忙低头看向手心里的蓝宝石戒指。
它曾无数次被戴在兰斯菲德的手指关节上,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接触。
对着阳光仔细欣赏揣摩,这块价值不菲的蓝宝石颜色澄澈,质地华贵,指环雕琢古典繁重,蓝宝石的底座背后,还刻有杜邦家族的徽章——两条盘旋在一起的毒蛇。
秦墨勾唇微笑,珍重的亲吻了这枚蓝宝石戒指,那虔诚动人的表情,好似在亲吻爱人柔软芳香的唇。
天空晴朗,距离兰斯菲德出狱已过了半个月。
在兰斯菲德出狱后的第三天,波涛暗涌的势力斗争结束,新任典狱长终于由官方公布任命,揭开了庐山真面目。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赫胥黎家族的贵族小姐竟然会跑到帝国第一监狱里任职。是哗众取宠,还是另有想法,她的背后有来自英国的百年家族撑腰,因此无论众人在背地如何的议论,也没有人敢当面置喙。
凯瑟琳.赫胥黎是一位非常迷人的年轻贵族小姐,金发碧眼,容貌出众。只是她似乎不爱笑,总有一种高岭之花的距离感。
第一天露面就引起监狱骚动的凯瑟琳,并没有空找秦墨的麻烦。因此秦墨依旧住在九楼,没有搬离。
据说这位贵族小姐并非外表那般看起来文雅温柔,光这几日就狠狠惩治了敢对她吹口哨、说下流话的几个流氓头子,听说那几个人关在水牢里受尽酷刑,也不知道是否闹出人命。
不过这并不关秦墨的事,他正在为他的计划而忙碌着。
2034年3月1日上午十点,秦墨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直播新闻。
电视画面上正在直播帝国公安部最新任命仪式:主席台上正站着一个腰杆挺直,身材高大的年轻男人,镜头拉近,只见他穿着墨绿色的军服,双肩各佩戴三颗金星和一枚银色松枝,警帽下是一张冷酷凌厉的脸,眼睛没有一丝温度。
帝国的统治者——查斯二世为他授予勋章,并正式宣布蒂尔.洛克菲勒为公安部部长。
响亮的掌声像潮水一般涌来,蒂尔的支持者们振奋欢呼,摄像头对着蒂尔进行特写拍摄,官方记者激动地对这位年轻有为的新部长进行采访,现场气氛十分热烈。
秦墨关闭了电视,回到了自己的卧室,打开书桌的抽屉,里面安静的躺着一部磨损严重的老式手机。
一天前,秦墨联系程温,让她想办法弄到一部手机。
程温蹲在草丛边,不以为意的说:“就这事啊,包我身上,明天就能给你。”
秦墨递给她一叠浅绿色钞票。
程温惊呼一声,随即回头张望看有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才小声说:“秦大哥,你好有钱啊!”
秦墨笑笑:“办好你的事就行。”
兰斯菲德的抽屉里有不少现金钞票,曾交代过秦墨可以使用,那时候的他还没有完全放下自尊心,心里总有一根刺,不愿意接受那些钱。
现在想来,也是单纯的可爱。
程温煞有介事的点点头,起身整理了下衣服,晃悠着离开了,好似刚刚只是蹲在草里撒了泡尿。
别看她瘦瘦小小,做事情倒是非常灵活,之前她说女囚犯中有人私下贩卖烟卷,还贿赂了狱警,搞了不少钱,秦墨便向她打听了一下有没有卖手机和一次性电话卡的。
现在还不清楚凯瑟琳的来龙去脉,也不知道她背后的势力是哪路神佛,同兰斯菲德的杜邦家族,或蒂尔的洛克菲勒家族是怎样的关系,站在哪一边。
所以他不想被她抓住什么把柄,暂时低调行事。
程温带来的手机虽然外表破旧,但也勉强能使用。
秦墨坐在书桌前沉思,默写下一串号码。
那是他在检察官雷普.奥尼临死前逼供得知的一串数字。
也是现在新官上任的帝国公安部部长——蒂尔.洛克菲勒的联系方式。
窗外栏杆上站着的一只麻雀,正低头梳理自己的羽毛。
富丽堂皇的城堡内,种植着鲜红的花朵,金色的墙壁,暗红色的丝绒地毯铺满了大殿。
一盏七层琉璃水晶大吊灯下,放着一张长十米、宽五米的大型黑木长桌,桌上摆满了馥郁芳香的各色花朵,最引入注目的便是坐在主位的美丽男人。
他似笑非笑的模样,即使看起来很不好惹,也能让一旁的侍女们脸红心跳。
此刻,兰斯菲德正愉快的欣赏着玛卡暴跳如雷、上蹿下跳的丑态,他优雅端正的坐在漆黑的长会议桌的主席位,白皙如雪的手指交叠着,殷红的嘴唇吐出恶毒的话语。
“菲利斯的失踪,以及和警方冲突中存在的种种疑点全部指向了您,玛卡伯伯,您老了,不如早些回家修养天年。”
见玛卡一幅幅敢怒不敢言的模样,他又慢悠悠的开口,火上浇油道:“杜邦家族从不需要再三失误的决策者,意大利的那条航线,仅仅一年,我们就已经亏损了惊人的数字——或者您想亲自赔付这笔巨款?那我也就没意见了。”
众人纷纷低声交谈,舆论逐渐导向对玛卡不利的一面。
玛卡.杜邦是兰斯菲德的大伯父,从前对着兰斯菲德装成慈祥的长辈模样,在上任族长——兰斯菲德的父亲离世后,他的不良居心逐渐暴露。
三年前,兰斯菲德在晚宴上意外中毒,被紧急送往医院抢救后,他的身体大不如前,玛卡在此时步步紧逼,想让兰斯菲德退位。
谁也没有想到,这个被医生下过几次病危通知书的兰斯菲德,居然还能撑着身体在生死一线之际进行绝地反击。
这一场危险的风波最终以两人各退一步——兰斯菲德的孪生弟弟菲利斯上任。
本以为此事情了结,没想到有人向警局寄了不少关于兰斯菲德走私枪火的证据。
后来经过兰斯菲德的调查,他们发现这是玛卡干的好事,他暗中联络了洛克菲勒家族,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洛克菲勒家族的族长蒂尔当然选择帮助玛卡。
于是在蒂尔的帮助下,玛卡成功将兰斯菲德送进监狱。
他的盘算很好,谁都知道菲利斯是个草包,干掉他并非难事。
而兰斯菲德据说在狱中甚至还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本就中毒虚弱的身体说不定死在里面都有可能。
而兰斯菲德就是一个常人无法揣测的男人。
他的出色能力和冷血手段无人能及,所以毫无悬念,一旦他回归,家族内几乎是一边倒的支持了兰斯菲德。
他重新坐上了族长的位置。
瑞文曾对少爷将重要的家族信物——蓝宝石戒指,“交给”秦墨来保管的行为十分不满,经过这次家族会议,他深刻的认识到:王者无需这些权利的象征来证明他的身份。
兰斯菲德站起身来,向各位家族长老缓缓鞠躬,郑重道:“感谢各位长辈的信赖,我必然不负所托。”
众人纷纷鼓掌,看向站在水晶灯辉下的银发男人,他身姿挺拔,浑身发着光芒,无论是强大的气场,还是视觉上的观赏效果,都非常令人满意。
兰斯菲德微微一笑,对瑞文使了个眼色,玛卡就被人带了下去。
斗败了的小老头就像个瘟鸡,放弃了抵抗。毕竟玛卡已经五十多岁了,而兰斯菲德却是正当年的时候。
这次,兰斯菲德一定不会放过他。
会议散场后,兰斯菲德在空无一人的大殿内久久伫立,他抬头看向繁复华丽的天花板,那里曾经有因争斗而产生的血迹,想必经过上次的修缮,已经被抹灭了吧。
瑞文安静的站在一旁,陪伴着他。他是一位忠心耿耿的仆人,即使知道接下来这个消息会给兰斯菲德带来痛苦,他还是得如实相告。
瑞文:“少爷......您的母亲,卡萝夫人刚刚回府了。”
“您好,您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或在语音邮箱内进行留言。”
“嘟——嘟——嘟——”
兰斯菲德脸上阴云密布,行色匆匆,路过花园的走廊,只留下一片衣角。
花园里正在打理绿植的下人们静若寒蝉。
新来的小侍女悄悄嚼着舌头:“今天理应是个好日子,为何族长心情如此糟糕?”
另一位侍女也压低了声音,回答:“你刚来不知道,是因为卡萝夫人回来了,大人才会不高兴。”
“卡萝夫人?”
“是大人的母亲,不过听说,他们母子之间不睦已久......”
年长的侍女听见了,连忙斥责:“不想要命了吗,族长大人的事情也敢议论!都滚回去老老实实干活!”
洁白的纱帘重叠飞舞,地上铺着柔软的白色毛毯,一座高约四米的巨大的耶稣受难雕像放在中央,一排蜡烛正燃烧着,发出暖黄色的光。
卡萝夫人一袭素衣,跪在十字架的底端,流着晶莹的眼泪,不停忏悔:“愿上帝饶恕我的罪责。”
“上帝听不见。”一道略带鼻音的傲慢声音传来。
卡萝夫人缓缓睁开双眼。
兰斯菲德穿着那身黑色的过膝长风衣,胸前别着一朵盛开的蓝色妖姬,银色的长发随风摆动,他将那朵象征着“清纯的爱”的蓝色妖姬放在卡萝夫人的面前。
他笑了笑:“您不是最爱这种花吗,我路过花园,专门送给您。”
卡萝夫人没有动,仍然端正的跪着,没有回头。
即使她已经不再年轻,但岁月总是格外的善待美人,她的头发是那样的乌黑发亮,只戴着一朵玉兰花,那一双蓝色的眼眸看起来总是含情脉脉,兰斯菲德和菲利斯都遗传了她的血统,拥有她那独特的瞳色。
“孩子,告诉我,你的弟弟还在不在人世间。”
“我不知道,菲利斯只是失踪了。”
“兰斯菲德,我的身体虽然被禁锢,但我的耳目并没有闭塞。我了解你,这件事,是你干的吧?”卡萝夫人安静的看向他的长子。
兰斯菲德坐了下来,随即将头靠在卡萝夫人的双腿上,像一个依赖母亲的孩子。
“母亲,您不相信我。”他轻声抱怨道,双眼却毫无波澜的看向面前的十字架,这雕像制作的惟妙惟肖,耶稣悲悯痛苦的表情刻画的入木三分。
卡萝夫人抚摸着兰斯菲德的柔顺银发,叹息道:“因为,你太像你的父亲了。”
兰斯菲德的身体僵了僵。
他坐了起来,与卡萝夫人对视,冷冷一笑:“在您眼里,父亲和我都是冷血无情的家伙吧,那么,您当初为什么要嫁给他,还生下我和菲利斯。”
“您一定很后悔吧。”
卡萝夫人想起了什么,眼里涌动着痛苦的神色:“不,兰斯菲德,别再说了。”
兰斯菲德嘲讽的看着自己的母亲:“您总是这样懦弱,承认自己婚后出轨,喜欢上了别的男人,这很困难吗?”
卡萝夫人没想到兰斯菲德居然如此不尊重她,说出了这样的话,生气的大声否认道:“不是这样的!兰斯菲德,请注意你的言辞!”
兰斯菲德静了静,冰冷的与卡萝夫人对视:“你害死了父亲。”
他无情的话语深深刺痛了卡萝夫人的心脏,好像无数根锋利的针,在她跳动的血管里研磨。
无论这些年里她如何苦苦哀求,她的大儿子似乎笃定了,是她一手导致了父亲亚历山大.杜邦的死亡。自从丈夫亚历山大离世后,兰斯菲德不愿意与她相见,她已经在玛瑙宫独自挨过了整整十年。
“你真的要对我如此吗?”卡萝夫人的泪水顺着脸颊流淌,双眸盈满了泪水:“这些年,我已经深深忏悔自己的罪责。其实我也知道,我不应该来你的府邸打扰,可是菲利斯......你们都是我的亲生骨肉,原谅我不顾约定私自跑出来——我最后一次问你,真的不是你做的?”
兰斯菲德垂眸,白皙的脸上,蝶翼般的漆黑睫毛遮住了眼瞳的神色,他为母亲拭去泪水,说:“菲利斯的事情是玛卡伯父做的,现在他已经受到了该有的惩罚,您放心,我绝不轻饶他。”
卡萝夫人的视线一直在他脸上徘徊,好像在犹豫是否该相信他。
“在您的心里,我和父亲都是冷血无情的人,那您呢?”兰斯菲德抬眸,像一条毒蛇吐出了蛇信子,轻声道:“即使那时你们已经有了我和弟弟,但你依旧和伊莱.洛克菲勒藕断丝连。您的心里有另一个男人,当年的事情全部因您而生,现在他们都死了,而你却好好的活着,享受着父亲带来的光环和如今高贵的身份,不是吗?”
卡萝夫人瞪着一双美目震惊的看着他。
“别这样看着我,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被尘埃掩盖的往事只需要稍稍调查,一切都会浮出水面。”
“天呐,原来你什么都知道了......我的确,不该这样苟活了。”卡萝夫人低下头,秀美的额头上垂下几缕弯曲的发丝,像无边荷叶里,冒出的一支清新白莲,只是光看侧影,都能想象她当年的绝色风姿。
兰斯菲德缓缓站起身来,蓝色妖姬掉落在柔软的白色毛毯上。眼前的一切都是如此的晃眼,白色的纱帘随风鼓动,耶稣被绑在十字架上受刑,他的鼻尖仿佛都萦绕着鲜血的铁锈味。
天旋地转,头痛欲裂。
“卡萝,你是我此生最爱的女人。”
“亚历山大,别在孩子们面前这样说话。”
“母亲,你在看什么?”
“兰斯菲德!......你怎么在这里?”
“我和弟弟在捉迷藏。”
“这样啊......可是,弟弟不在这儿,你出去找找,好吗?”
“卡萝你知道的,我最恨别人背叛我!”
他无数次在黑夜里梦到自己最尊敬的、最崇拜的父亲在雨夜里孤身徘徊,父亲的胸前破了那么大一个洞,鲜血汨汨。
烛光随风摇曳,兰斯菲德的站的很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