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巉道:“绍京附近的城池,皆在陛下掌控之中。唯有绥东十三城乃赵氏旧地,根基并非一年半载能拔除。要去往绥东,必途经崇川等诸郡,必淌过定源江。若能在前方诸郡拦截,最好不过,最后的防线便是定源江。若放赵异过了江,到时必得攻打城池。”
“若赵异以小怜为质,无论胜败,小怜危矣。”
濮阳邵听了,更是一刻都耽搁不得,率精骑出发。同时传令掌控下的各郡,拦截叛党余孽。
晏巉先前就已传信,命令各地潜伏的将领即刻拦截。
赵异,竟敢掳走怯玉伮!晏巉扶了下额头,竟是头昏不已。
诸将领离开后,议政厅只剩了晏巉和荀延。
晏巉扭动藏得极深、不起眼的机关,和荀延进了暗室。
这么多年来,皇宫早就被晏巉改造过。很多事连皇帝都不知道。
暗室里夜明珠颗颗,隔音极强,就算在暗室里做些见不得人的事,外面的人也不会知晓。
且只要打开相应机关,外面的事能听得一清二楚。
荀延上前一步,低声问:“主公还好吗。”
晏巉道:“赵异哪里来的如此多人马。荀延,我信任你,才将诸事交给你,你令我失望。”
荀延退了一步,跪下道:“主公,此事出乎臣意料。”
“濮阳邵作战勇猛,但实在不是有为之君,根本不懂如何管理朝政。赏罚不公,依照亲疏来厚赏,对胡人亲卫大肆封赏,触及诸将利益,竟惹得一些人又重投了赵异。”荀延道,“您也知道,很多臣子心里实际瞧不起濮阳邵,一个胡人,还想在大周当皇帝。当初世家瞧不上他,难道寒门就能打心眼里服从了?”
“不过是借势攫取利益,并非真的归降濮阳邵。还有那些流民,为非作歹,濮阳邵收编为军,却没有派能人管控。弄得绍江附近城池怨声载道。他是打劫了诸多世家,金银能堆起座座高楼,可民间的百姓饥饿而死的不在少数。”
“而且,”荀延心一狠,说了出来,“连原本忠于您的狄彪也反了。”
“您虽从前贵为太师,可之后一直陷入各种流言蜚语之中,渐渐在诸将心中沦为宠姬之流。所有人都喜欢您,可他们不愿再尊敬您。更有的想把您拉到床上去——”
晏巉的目光沉冷下来。
荀延继续道:“一个传言里被人压在身下玩弄的男宠,又怎么能让诸将心服口服。您的大计虽然恢弘,可很多人目光短浅,只看得见眼前。”
“现在死忠您的,您当真以为,是看中您的能力吗,是期待着您能带他们飞黄腾达吗?”荀延笑,“有能者何其多,投谁不是投,投您麾下,不过是愿意尊您为主,敬您爱您希望您得到最好的一切。”
“主公,您对很多将领有恩,是您一手提拔了他们。可现在这世道,礼崩乐坏,报恩者寥寥,恩将仇报反而才是大流。”
荀延说完,拔出匕首:“今日对主公诸多冒犯,延以死谢罪。”
话落,荀延便要刺向自己,晏巉随手取下玉佩击中他的手腕,匕首砸在地上,咣当一声。
玉佩落地霎时碎了。
荀延暗叹,主公果然还是需要他的,不会让他死得如此轻巧。
只是主公忘了一点,他们这些人尽职尽忠,即使主公对他们无意,依旧一如既往。
可要是某日得知主公喜欢上了其他男人……不患寡而患不均,崩塌就在即刻。
他只是为了除掉后患,不得已而为之。
至于那怯玉伮或是小怜,美人啊……只能为他叹息一声。
夜明珠的光芒里,晏巉双眼平静。
他问了荀延一个问题:“是否无论我做出什么实绩来,无论我对你们有多少的恩情,无论救活多少百姓,令他们安居乐业……我在万民眼中,依旧只是一个可以被亵玩的美人?”
晏巉道:“当初狄彪卖身葬母,是我重金资助,让他投到军中报效周国,到最后竟反得如此轻巧,倒叫我不明白,是我太天真,还是这个世界太荒唐。”
“若非我提拔,你们之中不少人不过是战场上的炮灰,我把你们一个个能人志士挑拣出来,放在合适的位置办合时宜的事锻炼能力,到最后竟是养虎为患,养大了你们的胃口。”晏巉笑道,“赵异亦是如此,当初我冒着生命危险救下他,谁知最后他与世家联手将我送到宫中。”
“给我一个贵妃的名头,让我安心做一个将在史书上记载为祸国殃民的男宠。”晏巉道,“你们都太让我失望了。”
荀延听了,伏跪在地:“主公……”
晏巉道:“不必再言,吾已倦了。”
荀延心中更是艰涩,他刚才竟说出那样的话来……是他自以为有大功,自以为主公非他不可……荀延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
他站起来道:“再给我们一个机会,主公,我们绝不会背叛您。至于狄彪,我会亲自将他的头颅送到主公案前。”
“不止是周国,这天下,都将送到主公手中。”
晏巉道:“吾要的,吾会自己去取。是我潜伏太久,让你们忘了,吾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儿。”
“荀延,别让我继续失望下去。别逼我放弃你。”
晏巉伸出手,荀延跪了下来,让晏巉的手自然地落在了头上。
晏巉道:“荀延,你的命是我救下的,倘若有一天,你叛了我……这条命,我会亲自取回来。”
晏巉说得并不急切,并不激烈,轻轻缓缓如泉水流淌,但荀延的心却如遭重击。
他抬头望,他从少年时就仰慕的人,如果有一天,晏巉当真要他的性命,荀延心道,他大抵是不会反抗的。
自我得之,自我失之。这条命,还给他又何妨。
“晏巉,”荀延道,“我这一辈子,不会有二主。自始至终,我只认你是我的君王。”
“国无二主,倘若最终,不是你站在那个位置。我将殉了您的国而亡。也请您,绝不要沦为玩物,宁死不屈。我们来陪葬。”
“这乱世终有结束的那一刻,或许我们看不到黎明,可死在黎明的前夕,也算是得偿所愿。”
荀延俯身,将碎成几块的玉佩捡了起来,连细微的玉渣都不放过,即使他双手淌血,也珍之重之地撕下衣袖包好。
荀延站了起来,攥着玉佩碎片恭敬地退下。
至于那叛主的狄彪,不献出他的头颅,怎么能杀鸡儆猴。
浮动的人心,就用狄彪的血来洗静吧。
荀延离开后,晏巉在密室里沉寂了良久。
果然啊,他心道,这个世界仿佛对他的恶意扎入了骨髓。无论他怎样逃离,怎样往上爬,众人看见的,永远是他可以被把玩的身体。
一个两个想要上他,还能用沉迷美色解释。可千个万个数不清的人,连那些没见过他的人,也想着把他拉到床榻上去,这真的符合人之常情?
一切都有迹可循,唯独对他污秽的迷恋,他竟找不到能说服自己的源头。
是真?是假?亦真亦幻。
晏巉伸出手,抚摸自己的面庞,一刹那竟想试试毁了这副容貌,是否还有那不可理喻的粘稠情玉落在身上。
但也只是一刹那的念头。
会吓着怯玉伮的。罢了。
第70章 乱世里的书童炮灰攻20
官道上,濮阳邵领军追杀,但伤口渐渐撕裂,又涌出血来。濮阳邵勒停了马,叫来马车,只能让先锋部队先行追捕,他再三强调道:“不得伤及小怜性命。”
领兵的应是,称一定将皇后娘娘安全带回来。
濮阳邵道:“带回小怜,黄金万两分给诸将士。去吧。”
马蹄扬起的尘沙漫天,濮阳邵上了马车,军医立即劝道:“陛下,需静养。”
濮阳邵面色苍白,额生冷汗,他道:“换药包扎,吃些药即可。坐马车不碍事。”
“可恶!”濮阳邵狠砸了一下车壁,“赵异小贼,竟掳夺吾妻,朕本想多留他活些时日,待朕捉住他,把他一刀刀剐了,喂给他傻子爹尝。”
“一刀刀一片片,吃光了不吐,就饶那傻子一命。”濮阳邵大笑,“否则,就五马分尸下黄泉罢。”
军医连忙劝濮阳邵不要剧烈运动或大笑,濮阳邵不砸车壁也不怒笑了,他躺在马车上,让军医好好换药包扎。
只是心中仍然暴怒不已,恨不得将人都杀了,将赵氏一族上到八十岁老人下到三岁小儿,通通剐了!送赵氏一族到阴曹地府团聚!
岩阴郡。
赵异一行人不断往前,最开始还能安生赶路,渐渐地就有了不少追兵或埋伏。
追兵或伏兵顾忌着林笑却,不敢放冷箭扎马车,真刀真枪地拼杀。
太上皇赵岑听到这些声音,想出去瞧瞧,赵异拉住了他。
“好奇什么,冬猎开始了,这次比较好玩,爹,我们成了猎物。”赵异笑,“你要是出去,可就要被捉起来活剥了皮吃掉。”
“多可怕啊,朕可不敢出去。”
赵异的话刚落,赵岑就害怕道:“我的肉不好吃,不能剥,不做猎物。”
“不做猎物,不烤不烹不剥皮。”赵岑抱着自己的小花木马,“我的小花也不要当猎物。”
“儿子坏,”赵岑道,“儿子故意吓人。”
“小花别怕,我保护你。”赵岑将小木马抱得紧紧的。
马车外刀剑之声,血肉呼嚎,痛叫怒骂。赵异看着自己的傻爹,将林笑却抱得更紧了。
“我爹是个傻子,”赵异在林笑却耳畔道,“可他活得最快活了。”
“什么都不明白,什么都不懂得,人傻了,大概就不会有悲哀,也不执着被爱。”赵异道,“反而是活得聪明的人,深陷泥潭,不得解脱。”
林笑却抬眸望向赵岑,赵岑逃亡也不忘带走自己的玩具,除了小花,其余的他也紧紧牵着。牵着装玩具的木箱,好似牵着玩具们的手。
在赵岑的世界,那不是玩具了,那是他的朋友。
一个人怎么能没有朋友。人人都当他是傻子,大概是不肯跟他做朋友的。
好在他有小花,有小云,有小小草,他自己给自己打造了一个世界。
赵岑说着小花别怕,注意到林笑却的目光,抬起头来道:“儿媳妇也不怕,就算被捉了,你最苗条,要养养才下锅。我先下锅,你别怕,他们把我吃饱了,就不吃你了。”
马车倏地一个剧烈震动,差点人仰马翻。马腿被射中了,需要立即换马车。
赵岑的木箱翻了,玩具洒了一地,赵异左手拉林笑却,右手扯他往外跑。
赵岑念着小花小云小小草,非要先捡回玩具。
林笑却蹲下帮忙捡了小云,赵岑只来得及捡起小花,两人就被赵异左扯右拉扯走了。
兵荒马乱,险之又险一番折腾,坐上了运金银盔甲的马车。
赵岑掉着泪,说他把小小草他们弄丢了。都怪赵异。
赵岑抱着小花,不知所措地哭着。
小云是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狗,木制品,不知是什么木头雕的,还散发着隐隐的香气。
林笑却举起小云,说他找回一个。
赵岑将小云接了过去,擦擦泪没骂赵异了。
他问儿媳妇:“小小草他们,会不会被煮来吃。他们被捉住了。”
林笑却摇头:“不会的,他们在那辆马车上,等马重新站起来,他们一起去浪迹天涯。”
赵岑听了,却罕见地没信,他落泪道:“不会的。他们不会动,不会说话,只能我挪着他们走,没人抱着,他们只会孤零零呆在那里。”
赵岑哭完一通,又乐了起来:“没有孤零零,那么多玩具互相陪着,他们只是不想陪我了。我放她们自由。”
“我放小草她们自由。她们改嫁了。早就不在了。”
赵岑捧着小花小云,乐道:“我还有儿子和儿媳妇。”
林笑却湿了眼眶,赵岑或许并没有那么傻,或许他知道玩具只是玩具,只是相比这样的现实,他更愿意相信现实之外的可能。
赵异说傻人有傻福,傻子活得快活,可真的如此吗。赵岑或许不明白,但他一样有喜怒哀乐。
赵岑失去玩具的痛苦,或许并不亚于赵异失了皇位的痛苦。痛苦无法较量,只存在于个人的心中。
蝼蚁丢了几粒米,为何不能觉得那是灭顶之灾的痛;百姓丢了十两银,日日夜夜愁苦心忧难道值得被嘲讽;王公贵族或许丢了爵位才会感到一样的伤心;而逃亡的赵异此刻心中又是否拥有安定。
在这乱世之中,人人疲于奔命,为生存为金银为权势。
林笑却望着赵岑,不愿破灭他此刻的期冀,点头道:“嗯,你还有我们。”
林笑却含泪微笑,赵岑初时怔愣,后抱着小花小云跟着傻笑起来。
赵异将林笑却抱在怀里,马车一路向前,赵异倏地问:“怯玉伮,你真的愿意吗,成为我们,而不是你我。”
赵异抱得太紧,林笑却缓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可以相信,你愿意相信的。”
哪怕现实里一地狼藉,遍体鳞伤,只要愿意给自己打造梦境,小心翼翼不去戳破,大概就可以得到虚假的快活。只是午夜梦回时分,发现骗不过自己时,谁的青衫湿,谁的玉枕凉,这个秘密只能自己独吞。
赵异牵起林笑却的手吻了吻:“怯玉伮,朕不是个好人,朕相信了,就容不得更改。”
赵异笑:“小的时候我就觉得你蔫儿坏,一双大眼睛亮晶晶,我说什么你都装听不懂,我叫你捉蜻蜓我要杀蜻蜓,怎么赶你你也不肯去捉。”
那时候赵异还有个小名叫鱼蛮子。
他的眼睛瞎得厉害,小小的怯玉伮最初是愿意来陪他的。
奶声奶气给他讲故事。
可是听着听着,耳朵也聋得厉害。一旦听不见了,鱼蛮子暴躁得大叫狂吼想杀人。
怯玉伮抱住他,说没听见没关系,他会再讲一遍的。
小娃娃,一个小娃娃凭什么来可怜他。
鱼蛮子更加恼怒,一把将怯玉伮推倒,还踹了他一脚。
反复两次后,怯玉伮就再也不肯跟他玩了。
鱼蛮子故意地去捉他打他玩他,故意地将下人捉来的蜻蜓分成两半,尾巴一捏就断了,将蜻蜓分尸了放在怯玉伮枕边。
看他醒来的时候先被吓到,后又掉泪,特别好玩。
怯玉伮短手短脚,捧着蜻蜓的尸体去挖坑埋尸,鱼蛮子故意去推他,推到泥土里脸上都是灰。
怯玉抓起一把灰,爬起来朝他扔来,他本就不好使的眼睛落了灰,恼怒之下一下子全看不见了。
他大叫着要杀了他,像蜻蜓一样分尸,分成两半,不,分成五瓣,手一捏就捏断,全都杀了杀了。
大孩子晏弥被声音惊动,过来抱走了怯玉伮。
而鱼蛮子一直发着疯,下人都不敢靠近了。
平日里跟他沆瀣一气欺负怯玉伮的晏余,也远远躲着不肯过来。都把他当瞎子聋子疯子,鱼蛮子不愿意承认,那个时候的他,竟然很想念小小的怯玉伮给他讲故事的时候。
哪怕没听见,怯玉伮也没有不耐烦,重新把没听到的再讲一遍。
“你连故事都会讲,怎么可能听不懂。晏余都愿意给我捉蝌蚪,我一脚全踩死,可你什么都不愿做。所以我欺负你,我赶跑你,你也真的不肯理我了。”
外面的刀剑声里,赵异紧紧搂着林笑却:“小时候我怎么那么烦啊。”
“以后我给你洗脚好不好,给你喂饭给你穿衣照顾你,你这身皮囊我给你照顾着,你忘掉过去的事,重新走到我身边来。”赵异说着说着,手往下不老实,“我还能带给你快乐。”
为什么一个二个都想放烟花。林笑却制住了他的手,外面在拼杀,里面在谈情,他感到一种微妙的荒唐。
他道:“赵异,你这不是照顾,你是在吃我豆腐。”
林笑却平平静静一句话,惹得赵异爆笑起来。
他笑道:“哪有豆腐,我瞧瞧。”说着说着还玩闹起来,非要在林笑却身上寻找豆腐。
赵岑睁大眼,不确定这是在欺负还是在造娃娃,一时间在打儿子与不打儿子之间反复犹疑。
马车急转弯,装金银的箱子倒了,里面的金银珠宝滚了一马车,还有的掉到了车外。
林笑却在金银珠宝里推开赵异,缓缓起身,他头发早就散了。
长发乌幽幽,林笑却垂眸捋到一旁。
赵异躺在金银堆里大笑。哪怕随时可能有刀剑刺进来,他也张狂地笑着。
“酒池肉林金银堆,脂粉骷髅君王冢,怯玉伮,陪朕走到周国灭亡那一刻,朕就放了你。”赵异笑,“不肖子孙殉国,而美人,去当新国的皇后罢。座座高楼起,躺在别人的身下轻吟浅唱,欢歌艳语。”
“怯玉伮,你愿不愿意和我欢乐一场,”赵异问,“让我做个牡丹花下鬼。”
赵岑上前就是一顿打:“坏儿子,果然是在欺负,坏儿子,坏!”
赵异笑着拦住了傻爹的拳头:“爹,你不明白,这是情趣,情趣啊情趣。你就会玩游戏,你跟我娘玩的游戏落伍了。”
“现在,该轮到我和怯玉伮,玩上一场新的光芒万丈醉生梦死的游戏。”赵异推开傻爹,上前抱住林笑却,帮他捋头发。
“怯玉伮,你头发越来越长了。”赵异顺着头发往下抚,从肩背到腰到臀下,林笑却蹙起眉,头不自觉往上仰,这具身体太敏感,他推赵异没推动。
赵异紧紧制住林笑却,亲了他头发一口:“不亲你的人,亲你的发不算逾矩,吻在发上,你感受不到朕,可朕感受到你,好凉的发,好冷的心。”
林笑却道:“没喝酒,怎么竟发疯了。”
赵异道:“大概是突然学会了矫情。”
林笑却被逗乐了。他微微笑了下。赵异瞧见再接再厉道:“大概是突然对自我的认知清醒了些。”
“过去朕从来没想过,朕会有沦为阶下囚的一日。给你说点你喜欢听的。”赵异松开林笑却,重新躺了下来,身下的金银硌得他浑身疼。
“我被暴打,被狠踹,被提着头砸墙,被侮辱,还说什么让我去当军妓,”赵异笑,“不怕告诉你,我那夜做了场噩梦。梦见我真进了军营,被剥光了衣服,剥了皮,眼睛珠子掉一地,血肉片片剐,只剩个骨头架子了,野狗跑过来,嫌弃我的骨头不好啃,又摇着尾巴离开了。”
“我惊醒时分,头疼欲裂,竟很遗憾,吃下我血肉的不是你。”赵异疯了一样继续说,“如果充当兵痞子的是你,上我的时候,没准我会快活些,咬咬牙,真给你碰了也不是不行。”
林笑却道:“我可不愿。”
赵异笑:“天大的恩赐,你竟不情不愿。如果是他人,即使是晏哥,朕都宁死也要反咬一口。”
林笑却也躺了下来,睡在珠宝堆里确实不好受,硌得疼,没准睡下来会一身的青肿。
赵异连忙将林笑却抱到了怀中,斥道:“傻啊你,现成的人肉垫子不要,非得自己受那罪。”
林笑却安安然然躺在赵异怀里,赵岑见了连忙背过身去,儿子儿媳妇要开始玩游戏了,他不能看,不能看。
赵岑连耳朵也捂上了。
车窗外,除了刀剑拼杀声,突然多了狂风骤雨电闪雷鸣。
车帘被吹得呼呼作响,雨顺着窗的缝隙滴落进来。
林笑却抬手,去接那一滴雨,接过来还未好好瞧,赵异就将他指头含住了。
林笑却静静地看赵异,即使手指被含住,他也安安静静。
赵异含吮了会儿,缓缓吐了出来,林笑却的指头满是涎水。
赵异低笑道:“朕渴了,见谅。”
一滴雨能解什么渴,林笑却问:“你是想吃了我吗。”
赵异说他可舍不得。
赵异又道:“我知道,你小的时候被拉到菜市场卖,多少钱一斤来着,朕忘了。”
“要是你真被宰杀了,朕却没能分到一杯羹,那会是朕一辈子的遗憾。”赵异笑着抬起林笑却的手,用衣袖仔仔细细擦干净,“可惜你不渴,浪费了龙涎。”
林笑却蹙眉:“赵异!”
赵异说他听着,快骂他,用上辈子下辈子十八辈子的脏话去骂他。
“骂朕恶心,骂朕下流,朕会乖乖听着。”
林笑却懒得搭理他了。
他起身走到另一边,想去听听雨声。雨声混着刀剑扎入血肉的声音,残酷又有一种自带的狂烈与凄凉。
雨渗透进来,滴落进来,林笑却的面庞溅上了雨珠。见着赵异要过来,林笑却竟下意识赶紧擦了脸庞。
赵异笑:“我又不是狗,不会舔你的脸。”
林笑却道:“就算你是狗,也不能舔我的脸。”
赵异笑着说他真绝情,又问不做狗做猫可以吗。
林笑却瞧了赵异一会儿,无情回道:“是你就不行。”
赵异还想耍宝,倏地马车急转,林笑却没站稳就要摔下,赵异一手扶稳了他。
马车外。
荀延带着军队赶到。荀延拔箭射出,狄彪一刀斩断。
荀延三箭齐发,狄彪的坐骑惊乱之下险些将狄彪甩下马来。
狄彪躲过箭后,勒紧缰绳骂道:“废物,这点阵仗都能吓着。”
荀延喝道:“马有求生本能,偏你狄彪自寻死路!”
狄彪道:“我实在受不了胡人的鸟气!他爹的,老子的金银也敢抢,我就是叛了又如何?”
要等主公起来,谁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带着这小皇帝去绥地,当个大将军也算快活!
集齐军马了,再把皇帝拉下马,他也自封个皇帝当当!
一辈子在主公手下,得不到他的人,也得不到权势,那么多人压在他上头,哪能看到出头之路?
等他势力壮大,吞并各州,逼主公嫁给他当皇后,不比一直在主公手下当个臣子强?
荀延笑道:“狄彪,忘恩负义的玩意儿,我今天就替陛下杀了你。”
狄彪道:“省省吧,就你!荀延,你现在跑还来得及,井水不犯河水,我也懒得去追你。”
荀延道:“别废话了,诸将听令,拿下叛贼首级,陛下万金重赏!”
荀延的军队和先锋部队汇合,赵异一方渐落败势。
狄彪突然闯进马车,把林笑却捉了出来。
他掐着林笑却的脖子道:“看好了,这是你们陛下的皇后,再追,我现在就杀了她!”
赵异喝道:“狄彪!你这狗贼,放他下来!”
禁卫军统领段琮也倏地惊心。
他给禁卫军使了个眼色,若有不对,先救美人。
狄彪抱着林笑却在马上,低声笑道:“陛下急什么,再这样下去,不止是你,我也得命丧此地!只是借借美人的名头,又不是要她的头。”
林笑却被钳制在怀里,暴雨打湿了他的脸颊,雨中林笑却睁不开眼,心道赵异无论到哪,看起来都像个傀儡。
双方的拼杀渐缓,对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