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负陛下好心,臣有罪。”
萧倦听了,竟是要当场检验。
林笑却怎么可能让他碰自己,他拦住萧倦的手,崩溃道:“陛下,您何必咄咄逼人。臣就是个废物,若是碍了陛下的眼,臣即刻自请出宫。”
萧倦摸了摸林笑却的脸,道:“谁叫你欺骗朕。怯玉伮,朕再问你一次,你当真不能人道?”
“想好了再回答,”萧倦道,“朕只相信眼见为实。”
“难道陛下还要脱了臣的衣裳不成?”林笑却怒意中挣扎。
萧倦笑:“不,这只是第一步。”
林笑却怒意上涌,红了眼眶,他闭上眼,泪水滴滴落,濡湿了萧倦的指尖。
萧倦指尖被他的泪灼烫,萧倦不明白,怯玉伮为什么要哭泣。
难道当真是不能人道?
竟病弱到了如此地步?
萧倦推倒了林笑却,虎毯上,他不信言辞,非要亲自检验。
烟花绽放,璀璨烟火,绚烂过后林笑却昏了过去。
萧倦脏了一手,骂道:“小骗子。”
翌日朝阳升起的时候,林笑却已经醒了,却还昏昏沉沉着。
昨夜受惊又受辱,林笑却疑心自己是不是做了场噩梦,分不清真假。
可回忆起来,分明没一处虚假。
他阖上眼,无论山休如何言语,也不喝药不用膳。
山休气急了,口不择言道:“主子您不用,那您带回来的那个哥儿,也别想吃饭。”
林笑却听了,本就昏沉的脑海添了阴郁,他从山休手中接过药碗,下一刻,却松开手让其径自砸了下去。
药碗碎了一地,药汁四溅,山休的衣衫溅湿。
他望着自己的主子,难以置信。
这是第一次,林笑却朝他发脾气。
林笑却不再看他。
山休跪了下来,跪在那碎瓷上。鲜血流淌,他说他知错了。
“出去。”林笑却平静道。
“主子……”
林笑却躺在床上,挡住了双眼:“我不想说第二次。”
山休沉默地站了起来,膝盖处已经湿红。他仔细地打扫干净,才一瘸一拐走了出去。
林笑却躺到傍晚,想起追风不知如何了。
修整了衣冠,他独自去到威侯院落。
这里的仆人说威侯昨日被临时召走,至今未归。
当时秦泯没能及时赶上,事后萧倦知道是他带林笑却下的场,让人把他打发去临城处理事项,片刻不能耽搁。
秦泯都不能陪追风脱离风险,便谨遵圣令去了临城。
仆人迎林笑却进门。
追风没有生命之危,只是需要时日静养。
林笑却主动拾起草料给追风喂食,追风傲娇地吃光。
踏雪也守在追风身边,见他来了,竟踱步到林笑却身边蹭了蹭他。
林笑却抚摸着踏雪,上了马。
踏雪驮着林笑却,悠悠哉哉告别追风,出了威侯院落。
一人一马没有目的地。
踏雪走在秋风里,秋风也把林笑却的头发吹起。
经历了春夏,老树的叶子枯黄掉落。风把叶吹成柔和的漩涡,落地,马蹄声声里,枯枝败叶堆积。
马鞍上还挂着酒囊。
林笑却取了酒囊慢慢饮。仍是辣,仍然呛人,可初时的不适后,涌起迷醉的欢愉。
也不知踏雪将他驮到了哪里。
清幽无人,寂静流淌。
林笑却下了马,提着酒囊,一边饮一边与踏雪继续前行。
踏雪偶尔停停吃草,他便躺在一旁,也不顾衣衫会否脏污。
踏雪继续走,他便继续走。
等到走不动了,就爬到踏雪马背上去。
入夜的时候,踏雪驮着他往回走。
林笑却已经醉了。趴在马背上,晕晕沉沉,陷入一场大梦。
踏雪走到威侯院落时,秦泯竟已回来了。
通常好几天才能办完的事项,秦泯一天就利落办好,快马加鞭回到洛北,风尘仆仆刚下马背。
他心中担忧,都未洗刷风尘,便要去看林笑却。
刚走到院里,踏雪便驮着林笑却回来了。
秦泯把林笑却从马背上抱了下来:“你喝醉了。”
林笑却脸颊薄红,他浅浅地笑:“是,我喝醉了。”
“我好饿,秦泯,”林笑却认出了他,“我好饿。”
秦泯让人立即去做些晚膳来,还有醒酒汤,现成的只有糕点。
他仔仔细细洗净手,先喂林笑却吃些糕点填填肚子。
糕点甜软,缓解了胃绞痛。
林笑却躺在秦泯怀里,说好甜。
“好甜,秦泯,你这里的糕点好甜啊,”林笑却昏昏沉沉浅笑着,“你的酒是好酒,糕点也是好糕点。”
“秦泯,你人,是不是一个好人。”
秦泯给林笑却喂了些清水,免得糕点噎喉咙。
他说:“对蛮族来说,我一定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人。可世子,对你来说,我会是一个好人。”
“我昨天不该留你一个人在那里,事实上,我并不在意那个奴仆的生死,只是你在意,我才顺你的意。可我忘了,很多时候危险触手可及,我应该将那奴仆提上马,带着你回来。”
“哪怕他因此瘸了腿,哪怕你因此怪罪我。”
秦泯要做林笑却的好人,而不是一个博爱的好人。
林笑却听了,浅浅笑着,他明明听清了,却说自己没有听清。
“我醉了,”他重复道,“醉得厉害。”
他现在不那么饿了,秦泯喂他吃糕点,他也不想吃。
他只是道:“我醉了,可我还想喝。”
“秦泯,”林笑却扯住秦泯的衣袖,“为什么我最开始觉得酒不好,一点都不好,呛人,现在却流连忘返,舍不得酒醒了。”
秦泯放下糕点,擦干净手,覆上林笑却的手掌。
林笑却的手指修长,手不小,但秦泯粗糙的有力的手掌还是将他完全覆盖了。
秦泯握着林笑却的手,问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让他难过的事。
林笑却昏昏沉沉迷醉着:“没有,哪有什么能让我难过。我只是觉得,冬天快来了,到时候一定很冷。”
“我喜欢雪,白得一望无际,好像我生活的地方也一望无际,大到能容下所有。”林笑却笑,“我不该在意,我只是喜欢雪,哪怕太冷了,我会着凉的。”
秦泯说不会,只要穿得够暖和,就不会着凉。他会剥下野兽最保暖的皮,制成裘衣给林笑却送去。
林笑却晕醉着说野兽会冷的:“你把它们的皮剥了,它们会冻坏的。”
秦泯搂紧林笑却,说不会的:“野兽已经死去,不会感到冰冻的痛苦。”
林笑却问野兽有魂魄吗,会不会半夜来找他报仇。
秦泯笑:“是我杀的,它们只会来找我。可惜我杀了太多人,找我排队也得排个几十年。到时候我老了,它们还想要我的命,那就把我这副老骨头送给它们。”
林笑却争着道:“还是送我的吧。我活不到老,我的骨头脆,它们会喜欢的。”
林笑却笑着锤了下秦泯硬梆梆的手臂:“好硬,根本咬不动,还是我的好,轻而易举就能嚼碎了吞肚里。”
秦泯捉住林笑却的手,张口作势真要咬,林笑却直躲:“野兽的魂魄咬,不是你咬。”
“你愿意叫兽类啃噬,不如送给我咬,一样是嚼碎了吞肚里,我还要温和些。起码,咬出了血我也会好好吞进去,不漏一滴,而那些不知礼数的蛮荒野兽,只会吃得七零八落,碎尸一地。”秦泯为林笑却活不到老的言辞气愤不已,说话也带着狠劲。
醉了的林笑却以为秦泯真的要咬他,推拒得眼眶都红了:“我怕疼,不要咬。我骗你的,我谁也不让咬。”
秦泯离他的手远了,离他的面庞却近了。
呼吸里,秦泯抬手抚上他的眉眼:“世子,别怕。”
秦泯的呼吸好烫,他离他越近,林笑却受到的灼烧就越疼。
到底是被酒烫化了,还是被秦泯的眼神烧穿,林笑却分不清。他只知道他醉了。
林笑却慢慢推开秦泯的手,踉跄着站了起来。
他扶着头,自述道:“我醉了。”
他醉得不知自己在哪里,在说什么。
“秦泯,我得回去了。”他想起山休,他跟他发了脾气,他独自出来,也不知山休如何担忧。
林笑却不顾秦泯挽留,夜深了,他得回去。
秦泯没有勉强,亲自送林笑却回去。
林笑却路都走不稳了,却不肯让他抱。
“我是男子,我怎么能连走路也走不稳。”
他扶着墙,望着月色:“秦泯,我是不是在发疯,酒喝多了人会疯掉吗?”
“不,”秦泯说,“不会。”
林笑却笑:“好,我信你。”
到了院门,林笑却执意不让秦泯继续送:“你快回去,夜深了,你快回去休息。”
秦泯点头却没走,直看着林笑却跨入院门,走到那疏疏树影后,彻底没了身影。
月色里。
林笑却扶着额头进了寝屋,却看见自己的床上坐着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林笑却心中涌动起怒意,他顺手拿了一个瓷瓶就想砸过去。
萧倦看清了他动作,仍然坐着,躲都不躲。
林笑却醉了酒,却不是发了疯,他确实不能袭击这皇帝,在这个皇权至上的时代,他根本不能伤他。
林笑却捧着瓷瓶,跟瓷瓶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想着摔碎你,对不起,你疼不疼?”
他抚着瓷瓶的边缘,得不到答案,林笑却伤心地将瓷瓶放回原位,还擦了擦它的身躯,他看不见灰尘,不知道它是不是脏了。
萧倦道:“大晚上不见人,是出去喝酒了?一身的酒气。”
林笑却道:“寒舍简陋,容不下陛下这尊大佛。”
萧倦笑:“你这是在向朕下逐客令?”
林笑却道:“我只是在检讨自己,检讨自己哪里就入了陛下的眼,劳陛下亲手折辱。”
“折辱?”萧倦的神情冰冷了下来,“朕送你礼物,朕亲自给你当太医,你说这是折辱。”
“你脏了朕的手,朕都大发慈悲没让你舔干净,你竟然还用这样的言辞形容朕,怯玉伮,你是喝了酒不够,想喝鸩酒?”
林笑却气笑了:“不是折辱,难道还是赏赐不成?我又不是春宫图,你要我上演活春宫,和剥我的皮有什么区别。”
萧倦起身,缓缓走到林笑却身旁。林笑却不退不避,他倒要看看,这皇帝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萧倦没说话,他直接攥着林笑却将他一把推倒在床。
萧倦剥他的衣裳,林笑却拳打脚踢挣扎,萧倦一膝盖按住了他。
他抚着他的颈项,道:“怯玉伮,这才叫折辱。”
若当真是为了折辱他,自己上不就行了,何必还眼巴巴送个他喜欢的谢知池让他开笣。
至于观赏,怯玉伮是他的皇宫养大的,谢知池是他的奴,两人都是他的所有物,他只是愿让怯玉伮快乐,可不想真的看他对谢知池生出什么感情。
他不在一旁看着,怯玉伮这个傻得可怜的,又没见过什么世面,被谢知池的身子蛊惑住了可就是笑话了。
萧倦抚着林笑却的眉眼:“朕疼你,你却毫不领情。”
见他还要挣扎,萧倦问:“朕亲自服侍了你一回,这批奏折拿玉玺的手给你抚摸,你还不知足,还要闹。你当真以为,朕对你的优待没有尽头?”
林笑却躺在床上,嘲讽地笑:“如果这叫优待,我不需要。萧倦,我不需要这样的欢愉。”
他真的是醉了,竟然直呼了皇帝的名字。
但萧倦不知为何,竟生不起怒意。只觉得从他的口中叫出这两个字,妥帖得仿佛天然就该如此。
萧倦拥有很多的嫔妃,每一个都貌美无比,是整个大邺选出来的美人。床榻之上的事,他从来就不缺,静美的活泼的风情万种的,还有皇后那样死死守着规矩不肯吟叫的。
他也拥有很多的儿子,聪慧的天真的大胆的,可年幼如九皇子,他心中也没被激起多少父子之情。
嫔妃们对他诉说爱意,萧倦并不在意,他只觉那是应当的。
况且无论他们爱不爱,愿不愿,他们都是他的所有物,都是他后宫的点缀品。
美人瞧着赏心悦目,和奇珍异草没多大不同。
萧倦心中,仅有的那几分真情,也只给了自己父皇。
他以为父皇给他的才是最好的。他现在疼惜怯玉伮,也愿意学父皇几分。
父皇能把宠妃送他床上,他也能把谢知池送给怯玉伮把玩。
他甚至不介意和怯玉伮玩同一个男人。
但怯玉伮竟毫不领情。
“你叫朕什么?”萧倦抚着林笑却的脸颊,“再说一遍。”
明明是个男子,喝了酒脸颊红了,跟海。棠春睡似的。
林笑却倒在床上,懒得挣扎了。他笑着:“萧倦啊。对,臣直呼陛下的名字,臣大逆不道,臣贪念陛下的鸩酒,白绫匕首也接受,天地茫茫血流成河,陛下,你绞死我,我也不会变成恶鬼。我不怪你,我不怪任何人。”
“我只是不喜欢这样,陛下,我不喜欢。”
林笑却望着床帘帐顶,薄纱轻软,他浅浅地笑,笑什么他不知道,他只是觉得笑是最快乐的事。
酒液冲昏他的头脑,他不难过,他飘浮在雪海,他的长发湿了。
萧倦将林笑却抱起来,他让林笑却只能看着他。
而不是望什么床帘软纱。
同样的月色里,皇后楚词招也在喝酒。
他闭着门,喝着酒,大笑。
他都忘了大笑到底该是怎样的声音,是不是如同他此时一样,听起来这么难听。
豪迈的大笑,侠客的大笑,天涯海角的大笑,也是这般不入耳吗?
山笑不笑,路笑不笑,冻僵的尸骨能笑吗?楚词招不知道,他喝酒,喝酒,喝下一盏又一盏。
不够。一壶又一壶。
到最后,干脆举起酒罐子喝。喝了几口手微颤,罐子砸了,碎了,到处是碎片。他踩上去,疼吗,不明白,酒液止疼,于是继续。
中途下人闯进来跪劝。
楚词招发现自己那一刹,竟裂出了杀心。
他那完好无损的皮囊,细细缝合的皮囊,裂出了弥合不了的裂纹,是恨是不甘,是怒,是杀意。
下人逃了。
楚词招也醉了。
他想找一柄剑,他要劈开这天地。
遍寻不到。他只能翻找出自己精致华美的首饰。他的华服。
他只能拿到细细的金钗。
他抚摩着尖端,那样柔和的力度,刺不穿他的肌肤。
可若是用劈裂天地的力量,一定能废掉自己的手指。
他不要伤残自己的双手。
他对准了自己的颈项。
他劈不开天,踏不破地。他连杀一个人都不愿意。
除非那是他自己。
他找不到自己活下去的意义。
为了家族?为什么。
为什么一个家族的荣耀要压在他的身上。他只长出了血肉之躯,没能顶天立地。他做不成盘古,亦不是仙神。
他有血有肉,心脏会跳动,会疼得每跳一下就泥足深陷更深。
他在窒息。
为什么没人看到?
他的家族看不到,他的儿子看不到,他爱的人或许看到了,却不能在意。
他的躯体站着,可他的魂魄一直跪在冰窟里。
他要冻僵了。
谁都好,给他一把火柴。
他会点燃的,连同他自己,烧光。
皇后娘娘笑着,握着金钗慢慢接近颈项。
在要捅。进去的刹那,少年的林笑却突然闯进来了。
“娘娘,昨夜山休给我讲了新的故事。”
“故事里,有仙有鬼有妖,他们在一处只能容下一位活下去的地方厮杀。”
“娘娘您猜,最后活下来的是谁?”
楚词招想了会儿,说是仙。
少年的林笑却摇头。
楚词招犹疑:“妖?”
仍是摇头。
“鬼?”
“不。”林笑却笑。
“活下来的是人。”
那时楚词招不太明白,不知为何,这一刻倏地想了起来。
仙鬼妖,长出人心,才能活。
楚词招松开了手,金钗蓦地坠地。
他笑起来,笑着笑着任由自己倒在地上。
衣衫散落一地,他在华服上痛哭出声。
夜更深了。
萧倦抱着林笑却,将方才惩罚他剥落散乱的衣衫整理好。
随后将他抱起来,这里太孤寂,萧倦将林笑却抱到了自己寝宫。
他心中有说不出的燥热,张束询问要不要叫妃嫔来,萧倦应了。
他点了最放得开的那一个。
林笑却就躺在他的龙榻上,晕醉着昏睡着。
萧倦云雨中,不知为何,摸了一下他的脸颊,红扑扑的,瞧上去怪娇气的。
但妃嫔猜错了萧倦的意,也上手时,却被萧倦掐住了手腕。
云雨过后,妃嫔被抬走。
萧倦抱着林笑却进了浴池。
明明都是男子,怯玉伮却瘦弱得跟哥儿一样。萧倦没有伺候过别人,他不会也不愿,让太监叫来谢知池。
“抱着他,把他身上的酒气洗干净。”萧倦下达命令。
谢知池跪在浴池旁,心中恶毒地想,小世子是不是被玩弄过了。
他心中既是痛意又是痛快。
清洗时发现并没有,谢知池也说不清心里的情绪是喜是哀。他已经到了毁灭的边缘。
他只想毁灭所有的一切。好的,坏的,良善的,十恶不赦的,如果能一起陪他下地狱,那一定会是最美好的场景。
萧倦是要杀的。小世子他也不想留。
林笑却看到了他最狼狈的一面,他也将林笑却的狼狈情玉听得淋漓尽致。
有那么一刻,他怀疑是自己上的手,是他给了这世子凄楚的欢愉。
谢知池非常温柔地将林笑却洗净,连牙齿也刷得干干净净。他像是在洗一条鱼,洗的时候会想到该怎样吃,刷牙的时候会想要拔下来一颗。
血淋淋的,一定疼极了。
他像是清洗一尊神像般拂过林笑却的身躯,他疑心林笑却的皮肉能够渡人,吃光了他就能成为新的神像,日日夜夜在寺庙里受人供奉。
祭品是人的头颅,祭酒是新鲜的血肉,用最赤诚之人的血流,浇灌这一尊肉菩萨。
谢知池洗净林笑却的长发,乌幽幽的,像是一大抔浓墨,要浸到谢知池的手骨里。
天亮了。
林笑却慢慢醒了过来。
带着宿醉的头痛,他发现自己并非在原来的院落。
他抬眸看四周,看见了月生。
只是望见背影,他就认出了他。
好一会儿,林笑却才说出话来:“是你帮我换的衣裳吗?”
他轻声问:“我该唤你月生,还是别的你喜欢的称呼。”
谢知池没有回答,只是将熬好的药端到了林笑却触手可及的地方。
他跪了下来,仍然戴着面具,微低着头一言不发。
林笑却抬手,谢知池往后躲。
林笑却的手停在半空:“我知道你不愿摘下面具。”
“我不会摘的,”他说,“可是面具有些脏了,我想擦一擦。”
谢知池不再退避。
林笑却抚上他妖魅的面具,用衣袖将上面的些许污痕擦干净。
一尘不染了,他望着他,只能望见面具的狐形和狐形下的人躯。
“你为什么要跪着。”就算是山休,也不会时时刻刻都跪着,“这里只有我,你可以站起来。”
林笑却见月生的这几面,每次他都跪着,那一定很疼。
林笑却试过的。
当初他雨中长跪,跪得骨头刺着皮肉般,疼得直颤。
地太硬了,人的血肉之躯硬碰硬,只会红肿不堪。
为什么要跪着。
谢知池抬头,透过面具的眼孔望林笑却。
为什么呢。
他曾经习惯了站着,趴不下来,做不成狗。
现在习惯了跪着,活得像条狗了,却还是不愿趴下来。
倘若林笑却前夜当真把玩了他,谢知池想,或许他解开束缚的那刻,会当场咬穿林笑却的喉咙。
他会噬他的血,咽他的肉,连骨头也碾碎了吞下去。
苦意泛滥,他道:“你怨我。”
林笑却将药碗放了回去:“我是个卑鄙的看客。我旁观了你的痛苦,你恨我。”
“所以你不言不语,所以你跪在我面前。”林笑却轻声道,“在你眼里,我跟陛下没什么不同。”
“他听到的你脚腕的铃铛声,我也听到了。”
“他抚摸过的你的身躯,我也抚摸过。”
“你在我和陛下面前,都是可以被玩弄的玩物。所以你恨我。”
林笑却道:“我不想知道的,可为什么你的情绪浓烈到我无法忽视。我可以装傻,我可以装得很天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我也可以收下你,你很漂亮,被束缚的妖异的美,我可以在你这得到快乐,得到欢愉,可以踩在你的身躯上放声大笑。可是你怨我。”
林笑却下了床,缓缓跪坐在月生身旁。他抚上他的衣衫,好薄,衣衫下的肌骨,好美啊。
林笑却蓦地湿了眼眸:“对不起,你冷不冷?”
谢知池推开了他的手。
可林笑却开始解自己的衣裳。谢知池明白,林笑却想将衣衫脱下一层披到他的身上。
谢知池觉得恶心。
他推倒了林笑却,制止了他解衣衫的举动,他坐在他的身上。
谢知池终于开了口:“世子爷,您又在玩什么把戏?”
“像你们这样的人,发善心就要人感恩戴德,杀了人又要人跪地吹捧。”
“你知不知道,你的善意和杀戮一样令人作呕。”
林笑却被推倒得措不及防,头砸在地上,好疼。
还从来没有人待他这样粗暴。
林笑却疼得眼泪都出来了。他的头发没梳,长长的散落在地上。
月生坐在他的腰间,制着他的手,他除了睁着眼望他,什么也做不到。
谢知池看着他这副模样,讥嘲着:“这就哭了?”
林笑却的眼泪滑落眼尾,他轻轻地开口:“太疼了。”
真的好疼,一定不会破,可能是肿了。
他的头好昏。眼前也发黑。
谢知池凄凉地笑了声:“原来这就叫疼了。世子,你活得真快活啊。”
林笑却不想在月生面前哭,更不想如此糟糕地被他压在身下。
他强忍泪水,阖上眼眸。缓一缓,缓一缓就不会疼了。
可他即使闭着眼,泪水还是滑落了眼尾。
谢知池望着,竟垂下头亲吻了上去。
他吻着林笑却的泪,想象那是他的血。他饮着他的血,饮鸩止渴,快活多了。
亲吻已经让林笑却开始挣扎,谢知池却发了狠地开始啃咬。
他咬他的手臂,咬他的颈项,林笑却不敢发出声音,怕引来屋外的人,引得他们闯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