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人就是贱得慌,骨子里都透着软弱的脾气,不抽上几巴掌就不长记性。”
这犀利难听的话,吓得牟桂明跳了起来,若非想起这到底是哪里,怕不是得上去捂住茅子世的嘴。
“陛下登基到现在也有好些年了,将到而立之年,膝下仍没有子嗣,你当那些人不着急吗?”茅子世不紧不慢地说道,“但你瞧瞧,可有谁敢张扬放肆?”
别说是冒死劝谏了,这两年间都没什么人敢劝皇帝立后。
“不过是仗着这两年陛下的脾气好了起来,觉得陛下好说话了,这才装腔拿势,想要逼迫陛下。”茅子世把玩着手里的匕首,摇了摇头,“却根本没有想过陛下的脾气之所以会变好,可不都有赖于惊蛰吗?”
是他们的因果弄错了。
牟桂明忽而想起,景元帝在登基时,曾接连砍下许多人的脑袋摆在朝堂上,当时嗜血残忍的举动,吓破了许多人的胆子。
而今看来,景元帝的脾气,竟是从来都没有改过。
他喃喃:“……所以他们只不过是意识到……他们所劝阻的……”
景元帝显露出来的残忍,反倒提醒了文武百官,叫他们意识到,岑文经正正是能制衡,控制景元帝的人。
“如若他们不同意……”
牟桂明看向茅子世。
“莫怕,”慢慢的,茅子世露出个有些嗜血的微笑:“陛下,会杀得他们同意的。”
牟桂明蓦然打了个哆嗦,不由得又缩了缩。
这位茅大人能跟在景元帝的身边这么久,这性格上,倒是有些类似哈。
夏日里,那燥热的温度,让蝉鸣都显得有气无力。就算到了晚上,晚风里也带着些许余温,根本叫人静不下心来。
惊蛰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紧张,还是真的被这夏风所蛊惑,叫人有些难以入眠。明日早早就要起来,他现下却是连半点困意都无。
“惊蛰?”
一道意料之外的声音,叫惊蛰回了神,岑玄因就站在廊下看着他。
“夜半时分,你还不睡?”
“夜半时分,爹还不睡?”
惊蛰用一模一样的话,回着他爹。
这深更半夜,他爹不该在睡觉,怎会在这?
岑玄因撑着窗,轻轻松松就翻了进来,背着手在屋里面溜达。
“你娘想着你要结婚的事,高兴得不得了,在屋里面给你绣手帕呢。”岑玄因这声音听着酸不拉几的,“这都多少年了,也没见给我绣一个。”
明天都要办婚事了,结果大半夜还不睡觉,就坐在床头绣。
柳俊兰不睡,他自然也睡不得。
惊蛰无奈:“您连儿子的醋都要吃吗?”
“陛下不也连我们的醋都要吃?”岑玄因没好气地说,“我这点能算什么?”
惊蛰摸了摸脸,不敢说话。
……都怪赫连容表现得太明显!
岑玄因走到惊蛰的身旁,看着他拿倒了的书,也不戳破他的心思。
“之前来讨我们同意的时候不都理直气壮的吗?怎么临到头了却是紧张了起来?”
惊蛰沉默了片刻,轻声说道:“并非害怕,也不是担忧,但就是有些坐立不安。”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的手指抓着那卷书,却根本看不进去。
“我原本以为我会一直一个人走下去,只是没想到峰回路转,如今家人都在我的身边,而我……”
他顿了顿。
“也会与我另一个喜欢的人,组建属于自己的家。”
他的声音有些温柔,带着几乎不可思议的叹息。
外面那些风言风语,在惊蛰的嘴里就变成一个简简单单的词语。
看着惊蛰,岑玄因的心都不由得柔软了下来,有些时候他也叹息,当年的那些教诲,将他养成了这么个纯粹的脾性,这样的人,行走在这世间有时未免太苦了些。
他遇上景元帝,是他最大的不幸,却也是他最大的幸运。
岑玄因摸着惊蛰的脑袋,轻声说着:“当年我娶你娘的时候,紧张得连着三天三夜都没睡着觉,到了新婚夜,我搂着人就睡着了,直睡了一天,把你娘给吓坏了,以为我出了什么毛病。”
惊蛰扑哧笑出声来。
“哪有您这样的新郎官呀?”
岑玄因也笑起来:“是啊,怎会有我这么离谱的新郎官?但这世上既有我这么离谱之人,那更离奇的事情也会有之。”
他揉了揉,又揉了揉,觉得惊蛰脑袋的手感真的不错。
“明日放心,一切有我。”
岑玄因这么说的时候,惊蛰不由得闭上了眼,轻轻蹭了蹭阿爹的手。
那种暖意,把他整个人都包拢了起来。
“不过……”
话到这,岑玄因有点迟疑。
似乎接下来要说的话,对他来说有些为难,憋了好一会,岑玄因才挤出话来,“那,陛下一开始,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没,没为难你吧?”
惊蛰微愣,“什么为难?”
“就是,他没强迫……”哪怕是岑玄因这种强悍心脏的人,要说出这样的话,也忒是为难他,只他想起张世杰那夸大其词的话,这心还是悬着,“他要是真这么对你,那我定要……”
“爹!”
惊蛰好气又好笑,抓着他的手摇晃。
“你说什么呢……我和他一开始,最初认识的时候,我当他是个侍卫呢。他要是强迫过我,我跑还来不及呢,怎会……哎,外面的传闻,你不要说什么就信什么嘛。”
“好好好,是爹错了,是爹错了。”
岑玄因被惊蛰晃得讨饶,无奈地笑起来。
“谁让你相中的,是个厉害人物呢,爹不多提着点心,怎么能够?”
“您还是快去歇息吧!”
惊蛰抱着岑玄因的胳膊,将人送到门外。
岑玄因弹了弹惊蛰的脑门,这才抱着手溜达着走了,只从那背影来看,倒是比来时轻松许多。
送走岑玄因后,惊蛰轻巧地跳了起来,将屋里收拾了一番,刚熄了灯打算歇息,只是这人刚刚爬上床,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将他所笼罩。
在这漆黑之中,仿佛有某种怪异冰凉的注视,正牢牢地将他整个人都笼罩起来。
那是一种贪婪的,如同鹰隼的视线。
惊蛰慢慢站起来,迎着那道异样的眼神走去,漆黑之中,他走起路来有几分迟疑,但断断续续的,他走到了那人的面前。
他碰到了一具温热的躯体。
惊蛰抬起手,摸着他的胳膊,亦或是坚硬的胸膛,然后慢慢地摸到了他的胸口,听到那一声接着一声强劲有力的心跳。
这画面,有些怪异的熟悉。
仿佛在许久之前也曾有过这样的场景。
“……你怎么来了?”
惊蛰喃喃,恍惚以为是梦。
明日就是婚礼,赫连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
一只大手抚上他的后脖颈,两具身体交缠在一起,惊蛰如同疲倦的雀鸟,栖息在了宽阔的肩膀上。
冰凉淡漠的声音里,却有些闷闷不乐。
“想你。”
那冷漠的男人道。
“很想。”
多么奇妙,仅仅不过是出宫月余不到,竟会是如此想念。
就连这最后一夜,也无法再等。
寂静的宫廷内,越是临近日子,那种思念的情感,竟如野草疯长,根本消失不得。
也不知道那冷硬的心底,到底是如何滋养出这般多无畏无惧的疯狂。
“不是说,不到时辰,不能见……”
赫连容吻着惊蛰的侧脸,而后一口咬住他的脖颈,刺痛让惊蛰被迫扬起了头。
“你瞧不见我,”大手盖住了惊蛰的眼,“便不算见面。”
惊蛰抿着唇,哪有这样偷换意思的?
但……那一点一点的焦躁不安,被男人这分外幼稚的动作全都抚平,只余下无尽的轻快与思念。
“……我也想你。”
他说着,吻着,隔着黑夜与手,咬住了赫连容的唇。
很想。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