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停地问东问西:“你们是来采访巫辞的吗?你们知道他是天师吗?你们见过他驱邪吗?欸他上你们这个节目能拿多少钱啊?我刚才上网查了一下,你们流量不怎么样耶,真的有观众在看的吗?”
Mary不厌其烦地应付着肥肥的好奇心,郝芒则站在“客厅”里,打量着逼仄的小屋。
根据目测,整个房子最多五十平米,节目组进来后就更加拥挤了。
还好他们人不多,否则只能在外面过道站着。
巫辞就在一墙之隔的小厨房里,为了节省空间,他关上了厨房门。
隔着木门上的玻璃,可以看到他站在灶台前的背影。
郝芒收回视线,转头看向肥肥,礼貌地询问道:“您是小天师的室友吧?刚才您说,您叫肥肥?”
“对对,我是巫辞的室友,也是他在帝都唯一的好朋友。”见自己终于被导演注意到,肥肥嘿嘿一笑,伸手指了指两个相对的房门,“这个是我房间,对面那个是巫辞的。”
“可以进去看看吗?”郝芒来了兴趣。
“当然当然。”肥肥十分热情地将他引向自己的房间,“可以先来参观我的,请进请进。”
郝芒对这位室友的房间并不感兴趣,他只想拍巫辞的房间,但见肥肥如此热情,他也不好拒绝,就当拍摄小天师的日常生活环境了。
想到这里,郝芒示意摄影师扛着摄像器材跟上,自己却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被一股若有若无的臭味熏得止住了脚步。
“什么味道?”他皱起眉,往里面看了一眼,一下就被震撼住了。
尽管是白天,房中厚重的黑色窗帘却拉得紧紧的,使得整个房间阴冷黑暗。
地上全是喝空的饮料瓶和吃剩的外卖盒,乱七八糟地堆在一起,衣服如破布一样东一件西一件挂着。
至于角落里的那张床,不知多久没更换过床单,被套拧成了麻花状,仔细一看,里面似乎还藏着几只臭袜子。
除此之外,一道若隐若现的绿色气体缓缓地盘旋在房间里,似乎正是刚才那股刺鼻恶臭的本体。
郝芒浑身一震,下意识地倒退一步。
这是什么?!
尸气吗???
忽然间,绿色气体像是发现了门口的郝芒,迅速朝他的方向扩散过来!
郝芒来不及闪躲,迎面呛了一口,整个肺顿时抽得生疼:“???”
他一把捂住被辣到的双眼,惊慌失措地大叫起来:“救命啊小天师!!你室友的房间有怨灵!!!”
“啊?”厨房里传来巫辞轻快的声音,“绿色的吗?哦那不是怨灵,是我室友的脚气,因为太强烈所以化出了实体,别怕!”
郝芒:“……”
恐怕这才是最可怕的吧!!!
他含着一眶被辣出来的眼泪,转过头,哀怨地对摄影师说:“这个也拍下来。”
肥肥有些不好意思,掩耳盗铃地进屋去捡地上的垃圾:“见笑了见笑了,巫辞要早跟我说你们今天要来,我肯定提前收拾好……哎,对了,你们这是要播出去的吗?”
“都当作素材,不一定会剪进成片里。”郝芒屏息凝神,连呼吸都不敢,生怕自己被毒气熏死,皮笑肉不笑道,“那个,我们去看看小天师的房间吧。”
得到指令,他身后的其他两人立刻撤离这个是非之地,一分钟也不想多留。
“哎等等,我马上就收拾好了,你们可以等下再来拍。”肥肥一把掀开被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从地上捡起来的垃圾塞进被子里,“播出去我是不是就出名了啊?会成网红吗?”
郝芒根本没心思回答他,边走心里边默念着:“退!退!退!退!”
被小天师的室友一激,他对巫辞房间的心理预期也迅速降低,做好了进入另一个垃圾场的准备。
但来到巫辞的房间门口,往里扫视了一圈,郝芒却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巫辞的房间虽然单调空旷,却十分干净整洁。
无论是桌面还是床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叠好的被褥和枕头整整齐齐地放在一起,温暖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到地面上,让人看着十分舒心。
郝芒留意到,书桌紧挨的那堵墙上贴着一些黄符纸,上面还画着看不懂的符咒,黄符纸旁边悬挂着两把桃木剑和一张八卦图。
“这应该是小天师的法器。”郝芒示意摄影师给这堵墙切个近景,“小心点,别乱动他的东西。”
“感觉比想象中的少一点,我以为小天师至少会有一屋子的法器,毕竟他连黄纸钱都随身带一整个车座的量。”身边的Mary接话,“不过,对于真正的大师来说,法器不过是身外之物。”
在他们观赏的时候,巫辞拉开厨房门,端着两个餐盘从厨房里出来,笑吟吟地向他们打招呼:“早啊,吃早点了吗?要一起吃点吗?”
“我们吃过了。”听到巫辞终于出来了,郝芒赶紧转身,“没关系,你先吃,正好我一边向你介绍一下我们节目的信息。”
“好。”巫辞点点头,将其中一个餐盘递给肥肥。
因为折叠桌被肥肥收起来了,他打算站着快速吃完。
肥肥没进房间,也在一旁端着盘子,边吃边听他们聊天,还不时凑到摄影师的身边,把自己油腻腻的脸往镜头上怼。
郝芒一边强迫自己忽略这位狂刷存在感的室友,一边简单向巫辞介绍了节目的情况。
《撞邪直播间》是由椒花雨娱乐公司推出的一款灵异直播节目,郝芒既是导演,又是公司老板,整个公司只有他们三个人。
节目内容顾名思义,以招魂驱邪为噱头进行灵异直播。
倒霉的是,上线一个月以来,他们却连一只邪祟都没有见过。
因为经费有限,请不起正经神棍,最后只能靠人为装神弄鬼。
观众不是白痴,一眼就看出了贫乏经费造出的蹩脚穿帮镜头,不仅观看直播人数没提上去,每次直播还会遭到大量谩骂。
眼看一直在赔钱,视频平台给他们下了最后通牒:一个月内,要么把收视率或口碑做起来,要么直接砍节目滚蛋。
“我本来都已经绝望了,如果这个节目黄了,我们公司就真的要倒了。”说到这里,郝芒看着巫辞,眼中似有泪光闪烁,“可是!小天师,你出现了!你就是上天派来拯救我们的!!请你来当我们的嘉宾吧!!!”
巫辞:“……倒也不必。”
为了佐证自己的话,郝芒拿出iPad,给他看昨晚直播的后台数据:“你看!昨天因为你的误入,我们直播间的观看人数居然从138个直接飙升到了25万!天哪!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好的流量!”
巫辞看了屏幕一眼。
确实如郝芒所说,在他出现的那个点,观看人数直线飙升。
录直播节目的话,好像还挺有钱途的?
他想了想,将最后一口食物咽下去,将盘子放到一旁,抽了张纸巾擦擦嘴,说:“虽然很心动,但我还是想再仔细考虑一下。而且我今天有其他工作,是昨天就接了的,不能陪你们录太久。”
“当然!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希望今天可以全程跟拍您一天的工作。”一听巫辞今天有其他工作,郝芒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反应迅速地接话,“当然,通告费照样给。”
他觉得,自己似乎摸到了拿捏巫辞的方式。
巫辞看起来并不挑活,只要给钱,他什么都干。
一听这样也有钱拿,巫辞的眼神果然亮了起来:“跟拍也有通告费?!”
“当然!”郝芒在心里猛夸自己,干得好!就怎么拿捏住他!
巫辞依然有些谨慎:“也是直播吗?”
“今天不是,我们打算录一期特别节目,回去进行后期剪辑后再播出。”Mary捕捉到了他的小小的神态变化,乘胜追击助攻道,“在你正式加入前,我们会做好详尽的策划。”
“那可以的。”巫辞圆溜溜的杏眼一转,点点头,“我等下要去我老板那里领工作,你们跟我一起吧。”
“好好好,太好了。”见他松口答应,郝芒大喜,“不过,你在哪里打工啊?打的什么工啊”
“就在附近,不太远。”巫辞站起身,语气轻快,“反正不是阳间的工,我们现在就走吧。”
节目组:“???”
不是阳间的工?那是什么??兼职黑白无常吗???
作者有话说:
巫辞:猜猜我在哪打工。
在肥肥恋恋不舍的道别中,巫辞带着节目组离开了家。
他骑着黄色小电瓶在前面带路,节目组的黑色奔驰跟在后面,在狭窄复杂的巷道里拐了八百个弯,巫辞骑进一条空荡荡的窄街,随后在一处破败的门面前停下车。
节目组也跟着停车。
下了车,三人抬头环视周围一圈,不由得同时倒抽一口冷气:“???”
香烛专卖店?!
这家店门口高挂着一块白底黑字的破旧牌匾,牌匾上写着“妙妙香烛专卖店”几个大字,不知道有多少年历史了,白底泛黄,黑字也褪了色。
牌匾两旁一左一右悬挂着两个白皮灯笼,上面写着两个黑色的“奠”字,看起来瘆得慌。
香烛专卖店,不就是卖死人用的东西的吗?
怪不得巫辞说自己打的不是阳间的工……
但这未免也太阴间了吧!
巫辞拔下车钥匙,把头盔挂在车把手上,转头对他们说:“你们先在门口稍等我一下,我进去和老板娘打声招呼。”
进店拍摄需要经过主人同意,郝芒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理解地点头:“我们在这等你。”
眼看着巫辞走进那家阴森森的门面,他还是没忍住好奇,叫上摄影师一起,走到店门口往里张望。
香烛店面积不算小,却因摆满了货架而显得拥挤,只留出狭窄的过道,货架上陈列着五花八门的祭祀用品。
店里没有开灯,加上各种遮挡光线的货架,尽管是白天,却显得幽暗阴沉,隐隐约约弥漫着一种阴森恐怖的氛围。
突然间,郝芒感觉到,角落里好像有什么人在盯着自己!
“!”他猛一扭头,便看到自己正对着的角落里,竟然站立着一个骑着马的人!
郝芒头皮一炸。
等他辨认出那不是真人,而是一比一做出来的纸扎人和纸马后,背后更是冒出细密的冷汗:“草……”
那纸扎人做得惟妙惟肖,乍一看,就像有个真的人躲在角落里默默窥视他们一样。
诡异的是,那个纸扎人竟然没有画眼睛。
黑墨描的两道漆黑的眉毛下,是两个空洞的眼眶,两坨鲜艳的腮红突兀地添在眼眶边缘,配上线条勾勒出的平面的鼻子和嘴巴,使它看上去更加邪门了。
跟在郝芒身后的Mary和摄影师也被这个纸扎人吓得不轻。
“我去,这什么……”
“怎么没有眼睛啊?”
郝芒默默胸口,冷静地对摄影师说:“拍下来。”
摄影师:“???”
你还是人吗你?!
就在这时,巫辞从货架后面绕了出来,见他们表情惶恐,奇怪地问:“怎么了?”
说着,他顺着众人惶恐的视线望去,了然地笑了一下:“啊,那是镇店之宝,妙姐的门神。”
哪有人用纸扎人当门神的?守鬼门吗?
众人面面相觑,只觉得汗毛倒竖。
“我和妙姐打过招呼了,你们跟我进来吧。”巫辞朝他们招招手。
在纸扎人没有双眸的空洞“注视”下,郝芒等人硬着头皮,跟在巫辞身后往店里走。
绕过城墙一样层叠的货架,众人看到,过道的尽头是一张破旧的木制柜台,一个女人坐在柜台后面,一边嗑瓜子,一边用手机看电视剧。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电视剧的声音让众人在这阴冷幽暗的小店里感到安心了些。
“妙姐,”巫辞站定,侧身向她介绍,“这是我刚才跟你说的,灵异节目组的朋友。”
像是才留意到有人进店的动静,女人抬起头,挑了下眉:“哟,欢迎。”
她看起来至少三十岁,烫着一头稍显俗气的卷发,挑染成黄色,一股脑扎在脑后,样貌虽然平平无奇,眉眼中却洋溢着一种来自市井的风情与精明。
巫辞热情得像个拉皮条的,又向节目组介绍:“各位,这位是妙老板,这家香烛店的主人。”
节目组三人纷纷收回好奇打量的目光,向妙老板问好。
“拍是可以,但是建议你们最好不要碰店里任何东西。”妙老板瞥了黑漆漆的摄影机一眼,“不是小气,怕被你们摸坏,而是怕你们沾上不干净的东西。”
刚想把手贴到一座纸扎别墅上的摄影师立刻将手抽回来,老老实实看着摄影机。
“妙姐人非常好的。”巫辞嘴甜地接上话,安慰众人,“听她的没错。”
妙老板将视线转向巫辞,嘴唇一掀,两枚瓜子皮精准地弹射进了一旁的垃圾桶中,话题转向巫辞:“乖宝,一天八百份工,你也太敬业了。”
面对听不出是夸赞还是讽刺的话语,巫辞依然能笑眯眯的:“姐,你也知道,我可缺钱了。”
听着两人开玩笑似的熟稔语气,郝芒在心中判断,巫辞和这位妙老板的关系应该十分不错。
“知道。”妙老板从桌上拿起一张纸条,随手往前一扔,“这是今天帮你接的活儿。老规矩,五五分,定金先打你账上,完事再回来结尾款。”
“好嘞。”巫辞拿起纸条,浏览了一下上面的内容,末了满意地抬起眼睛,笑眯眯地看着妙老板,“今天工作不少呢,谢谢姐一直帮我找活。”
郝芒突然就理解了,除了做香烛生意,这个小店估计还承接了一些奇怪的阴间服务,然后派单给巫辞这样的异能打工人去做。
巫辞工服上写的那个什么“死了么跑腿”,大概就是那个平台?
扣完平台费还要五五分,巫辞能拿到多少钱啊?
妙老板眼睛盯着屏幕上正在播放的电视剧,哼了一声:“客套话就免了,该拿的抽成我也没少。”
“可以让我看看吗?”郝芒赶紧问。
“当然可以。”巫辞毫不介意,大方地把纸条递给他。
“棺——”郝芒接过纸条,才看了一眼,当即瞳孔地震,“棺材试睡???”
哪有活人去睡死人棺材的,会折寿吧???
“一次五百,事后还有红包的。”妙老板继续嗑着瓜子,眼皮都不抬,“很赚的,只是进去躺一下,试试大小合不合适而已。”
郝芒:“可那也太阴间了吧……”
“五百?!”听到报价,巫辞顿时两眼放光,整个人都亢奋了,“棺材在哪?我马上去睡!再加五百过夜都行!”
节目组:“???”
这孩子,上辈子是穷死的吗?
作者有话说:
檀斐:我出一千,来我棺材里睡
巫辞:哦那是另外的价钱
“不用过夜,你躺进去,试试宽窄、长短和舒适度就行,记得记下来告诉客户。”
妙老板早就习惯了巫辞视财如命的反应,有点不耐地摆摆手:“赶紧去吧,后面还有别的活儿,别耽误了。”
“知道了姐,那我走了。”
巫辞刚转身要走,妙老板突然又叫住了他:“等等。”
“怎么了?”巫辞回头,脸上笑吟吟的。
妙老板瞥了一眼节目组众人,又吐出几枚瓜子皮,毫不客气地说:“我不懂什么节目不节目的,你年纪小,人单纯,长得又漂亮,别给人家骗了。”
膝盖突然中箭的郝芒:“……”
怎么讲话这么难听,和别人五五分的剥削者到底有什么资格怀疑他们是骗子啊?!
“放心吧,他们人很好的,像姐姐你一样好。”巫辞笑着冲她抬抬下巴,“真走啦。”
“贫。”妙老板则挥了挥手,继续盯着屏幕,没再多说什么。
出了香烛店,巫辞走到电瓶车旁,停下脚步。
他转过头,有些抱歉地对郝芒说:“妙老板说话比较直,你们别放在心上。”
“没事没事,她也是担心你。”郝芒表示理解,“小天师,你每天都要来这里找她领工作吗?”
“对,我在她这里干了三个月了。”巫辞点头,“妙老板是个好人,很讲义气,经常能帮我接到工作,一次工钱也没拖过。”
“昨晚你说自己是巫师,我们也看到了,你驱鬼很厉害,为什么还要在这里打工呢?”郝芒想起刚才那张单子,上面密密麻麻列了一堆待办事项,“而且,你好像每天要打很多份工吧?”
刚才巫辞也跟妙老板说,自己很缺钱。
他要这么多钱干吗?
职业驱鬼难道不比打零工挣得多吗?
“帝都消费水平太高了,我得先打工养活自己。”巫辞先是笑了笑,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神色忽然有些落寞,“而且,现在已经没什么人信仰我所信奉的神明了,大家都觉得不灵。”
听他这么说,郝芒理所当然地以为,巫辞所信仰的并非受到官方承认的道教神明体系,或者受众广泛的其他神明体系,而是一些民间供奉的小神小仙。
信的人越少,衰落得就越快,这不难理解。
可惜了巫辞这么高强的法力,如果他信的是大教,早就赚得盆满钵满了。
想到这里,郝芒点了支烟,客套地问:“那你供的是哪路神仙呢?”
“我信的是上古巫教神明体系,拜的是创世始祖神鸿濛。”提到自己的信仰,巫辞收敛了脸上常年洋溢的笑意,连表情和语气都变得正经了许多。(1)(2)
听到他的回答,郝芒拿烟的手一顿,浑浊的眼睛里多了几分讶异:“上古巫教?你是说华胥体系神话?”
鸿濛是谁,不就是开天辟地的盘古吗?
而巫辞口中的巫教,正是远古时期,原始人类最早最早的一种信仰。
这么说,巫辞信仰的神,应该就是华胥神话传说里的女娲伏羲,三皇五帝西王母……
果然够远古的,怪不得他说现在没什么人信了,先别说灵不灵,这些神现在还存在吗?
郝芒的提问让巫辞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表情也多了几分惊喜:“郝哥,您真是见多识广。”
巫辞自下山以来,基本上还没有遇到过与他信仰同一体系神明的人。
现在的人,要么信道,要么信佛,要么信基督,或者有一些当地的民间信仰,哪还有人信如今已被归为偏门的巫教呢?
“只是略知一二,不过也确实能理解为什么没有人信这个了,毕竟巫教实在是太远古了。”郝芒弹了弹烟灰,叹了口气,“而且,《山海经》只是古人杜撰出来的神话传说吧,里面的妖怪我是相信有的,但那些上古神明,也许只是经古人神化塑造后的原始部落首领,同样是人类罢了——毕竟他们真的太远古了,既没有人见过,如今也没有什么信仰流传下来。”
他把“太远古了”强调了两遍。
听着郝芒的话,巫辞安静了会儿。
留意到他的安静,郝芒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忙道:“抱歉,小天师,我无意冒犯你的信仰……”
“没关系,你说的又没错。”巫辞只是摇摇头,表情若有所思,“有没有一种可能,人类看不见上古神明,是因为祂们和我们并不在一个维度里呢?而《山海经》里所描绘的地理环境,大多也属于神的那个维度,只有一部分和人间重叠。”
“你是指第五维度吗?”郝芒也听过第五维度说,立刻明白巫辞在说什么。
“对。”巫辞认真地点点头,“也许神就站在我们身边,只是我们看不见祂们罢了。”
“有可能。”郝芒想了想,笑着弹了弹烟灰,没有否定,“按你这么说,说不定,现在你旁边就站着一个神呢。”
听到这里,巫辞弯起眼睛,也轻轻笑起来:“如果真是这样,那真是借您吉言了。”
话音刚落,一个身穿漆黑长袍的银发男人忽然在他身后一点一点现形。
檀斐挑起眉,微低下头,靠近巫辞的耳朵。
伴随着他的动作,那头如雪一样的银色发丝垂落在巫辞的肩头。
贴着巫辞的耳畔,檀斐的语调里透着轻描淡写的调侃:“怎么,非得是神才可以吗?”
没有觉察到身边多出了一个人,巫辞很轻地扬了一下唇角:“神一定存在。”
听他这么说,郝芒抽烟的动作不由自主地顿了一下,抬眼看向巫辞。
阳光下,巫辞的笑容明媚灿烂,眼神和语气同样笃定:“巫觋族绝对不会抛弃自己的神,即便这个世界上只剩我一个信徒,我也会将信仰延续到生命终结那一刻。”
“神有什么好拜的,祂能救你吗?”看到那样的笑容,檀斐漫不经心地发出一声嗤笑,“还不如拜鬼,至少我还会好心救你一命。”
然而,巫辞的话,却让郝芒明显一怔:“巫觋族?你是巫觋族人?”
“您知道?”他的反应让巫辞也一愣。
连檀斐也略微讶异地抬起头,挑眉看向郝芒。
“略知一二。”郝芒的眼神多了几分复杂,烟快烧到手上都没留意,“巫觋族,巫教,鸿濛……怪不得,怪不得。”
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巫辞收敛了大部分笑意,试探地问:“刚才聊到巫教神明体系,您也说略知一二,可我觉得您实在是见多识广。”
说话的时候,他留心观察着郝芒的表情。
但郝芒只是摇摇头,把烟头扔到地上,用鞋底蹍灭:“小天师,你高估我了。我这不是做灵异直播的吗?做背调的时候对各种鬼神民俗文化都稍微了解过,但我也只是懂一点皮毛,只知道远古时,有一个由巫师组成的神秘部族,名叫巫觋族。”
旁听的Mary和摄影师被他们不知所云的对话弄迷糊了。
Mary忍不住插嘴问道:“所以,小天师就是那个巫觋族的后人吗?”
巫辞点点头:“没错。”
“听说巫觋族的历史十分悠久,他们是最早信奉远古神明的人,甚至可以说,他们曾与远古神明共生于同一时代,是亲眼见过神明的人。”郝芒的眼珠轻轻转动着,脸上露出回忆的表情,“我记得《山海经》里就记载了巫咸国和灵山十巫的故事,哦,对,还有开明六巫。没想到,如今竟然还存在着巫觋族的后人……”
他没有说下去,但看向巫辞时的表情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经郝芒这么一科普,Mary看着巫辞的眼神越发崇拜:“小天师,原来你的来头这么大,你究竟是什么人?”
在听到“巫咸国”和“灵山十巫”时,巫辞眼底迅速泛过一丝浅浅的涟漪。
其他人似乎并没有留意到,但离巫辞最近的檀斐却觉察到了他细微的情绪变动。
但很快,巫辞莞尔一笑,一双灵动的眼睛里浮出狡黠的笑意,滴溜溜打量着众人的表情:“我的来头确实不小,就看你们是否诚心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