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芒瞳孔微微颤动,似乎难以消化巫辞话语中的内容。
“你知道张青是怎么死的吗?她在召唤维度裂缝的时候,不慎引来了无常鬼,惨死在了无常鬼手中。”巫辞直视着郝芒的眼睛,继续说,“这么多年过去,没有人知道维度裂缝到底出现了多少次,除了孰湖和无常鬼,又有多少妖物从第五维里逃了出来。”
“无常鬼?!”郝芒瞠目结舌,“它现在在哪?!已经来到人间了吗?!”
看着他的反应,巫辞再次在心里确信,尉明轩是真的连一个字也没告诉郝芒。
“被檀斐送回去了。”
得到巫辞的回答,郝芒明显松了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说着,他转脸看向檀斐,试探道:“能和无常鬼一决高下,您的属性必然在高阶之上,灵力的强大程度可想而知。这么说的话,修补维度裂缝的事情——”
“做不到。”檀斐再次打断他,“那是神的职责,别道德绑架我。”
说话的同时,他眉尖微蹙,表情充满了不耐,甚至还有一丝隐隐约约的鄙夷,似乎是在谴责郝芒怎么这么不懂事。
郝芒:“……”
“郝哥,我和你说这些,一是想告诉你事情的严重性,二是希望你可以帮我们对付尉明轩——无论是因为换命术,还是因为巫离。”巫辞径直站起来,“神的事情先放一放,我们现在必须去救叙哥了。”
作者有话说:
尉川叙:谢谢啊,谢谢你们还记得我啊(颤抖点烟
说完, 巫辞摩挲着手腕上的银镯,念了几句咒语,手腕上的银镯噌地振了一下。
感应到留在尉川叙那里的那只镯子带来的气息后, 他抬起头, 视线从郝芒转向檀斐:“叙哥还在原地, 暂时没有危险。”
“那我们现在赶紧走。”郝芒没有多言,当即起身,“我来开车。”
上车前,他在引擎盖和车窗上贴了几张符箓。
巫辞看了看, 发现符箓上无论是代表神明的符号还是咒语的画法, 与巫觋族的有部分相似, 却又带着一种奇特的鬼魅之感。
檀斐也瞥了一眼,漫不经心地问:“你不是说再也不用法术了吗?”
郝芒刚打开驾驶座的车门,听檀斐这么问,他抬头看他, 苦笑一声:“我之前说不用法术, 是在逃避我种下的因。如今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我必须得出来收拾烂摊子。”
檀斐眼眸轻转,没再说什么,伸手替巫辞拉开车门:“上车。”
有了符箓和法术的加持,郝芒的车就像长了翅膀一样,车速快到不可思议, 车内的人却坐得平稳,丝毫没有受到影响。
郝芒一边开车一边说:“阿叙不会有什么危险的,尉明轩已经换过命了, 而且阿叙是他唯一的儿子, 就算阿叙发现了他的秘密, 他也不会对阿叙怎么样的。”
这番话听起来像是在安慰巫辞,可实际上,大家都心照不宣,郝芒是说给自己听的。
巫辞默默看着窗外,没有说话。
他的心思还停留在巫臷遗民的事情上,巫咸国与巫臷国一脉相承,纠葛久远,当年六巫与四巫各掌握了一半的不死秘法,如果巫臷遗民手上的部分是换命术,那巫觋族掌握的部分,必定是神师大人当年启用的玉俑。
换命术的代价,他们都已经见识到了,残害骨肉至亲,逆改天命。
那玉俑的代价是什么?
是一旦失败,就会将自己活活憋死在玉俑中吗?
巫离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所以才选择离开巫觋族?
就在巫辞沉思的时候,郝芒的语气忽然变得低沉:“而且——”
“而且什么?”巫辞回过神来,侧脸看他。
“而且,阿叙是尉明轩的儿子。”郝芒沉默片刻才说,握着方向盘,眼睛盯着前方的路,“阿叙也活不过四十岁。”
如果不是巫辞和檀斐半路杀出来,也许尉川叙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父母安排着走上“换命”的那条路。
巫辞搭在坐垫上的手指蓦地收紧,刚要说话,就听到旁边的檀斐开口道:“那可未必。”
“您是指……?”郝芒忍不住从后视镜里看他。
“尉川叙的魂魄曾经被抽走了部分,在第五维里走了一遭,才被我和巫辞带了回来。”檀斐后背轻轻靠在椅背上,声音不疾不徐,平视着前方的夜色,“从那以后,他就开了阴阳眼。”
“阴阳眼?”郝芒皱眉,下意识地想回头看檀斐,却又顾及到自己正在开车,只能满脸紧张地问,“您是说,他的命格已经被改变了?!”
檀斐的意思是,尉川叙有可能因祸得福,脱离了尉家的诅咒?!
巫辞也扭头看着檀斐,等待着他的回答。
檀斐只是不置可否地挑了下眉,转而提另一件事:“尉明轩有没有告诉你,你祖上的巫臷遗民是什么时候结识尉家先祖的?”
“提过一次。”突然被檀斐转移了话题,郝芒愣了一下,想了想,说,“大概是五百年前?应该是在明朝时期。”
檀斐侧过脸,朝巫辞看了一眼。
恰好巫辞也在看他,眼神交会的瞬间,两人心有灵犀,巫辞明白了檀斐提问的用意。
五百年前,正是巫觋族遭到迫害,被迫举族迁徙回巫山的时间,也是神明陨落的时间。
与巫觋族同宗同脉的巫臷遗民,很难避开声势浩大的搜捕,郝芒的祖上肯定就是在那个时候逃难,得到了尉家先祖的庇护。
想到这里,巫辞轻声问:“郝哥,你记得刚见面的时候,我跟你说,五百年前,神的维度发生了一场浩劫吗?”
“记得。”郝芒顿时明白他的意思,“你是想问我,知不知道当时的事情?”
“是,如果同处于一个时代的话,我在想,尉家先祖,或者巫臷遗民,是否会知道一些当时的情况呢?”巫辞试探道。
可惜的是,郝芒摇了摇头:“我没有听说过,我想尉家也没留下记录,不然尉明轩二十多年前就会告诉我了——巫臷遗民和尉家的渊源就是他跟我说的。也有可能先人有过记载,但是资料在战乱中遗失了。”
虽然郝芒的反应在预料之中,但是巫辞难免还是有些失望。
郝芒又说:“不过,有一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你。”
巫辞立刻抬眸从后视镜看他:“什么事?”
连檀斐也抬起了头,看向郝芒。
“是当年我和巫十五在尉家的书房里查阅明朝时期的资料时看到的。”郝芒似乎迟疑了一下,这份迟疑很快就被檀斐捕捉到,“和你们巫觋族有关。”
巫辞微微挺直了腰杆,全神贯注地看着他。
“正德年间,明武宗朱厚照玩物丧志,荒淫无度,并且极端佞佛。”郝芒说,“在尉家先祖留下的记载中,有一回,明武宗从宫外带回了一名女子,并将那名女子封为掌管宫廷祭祀事宜的女官。”
听到这里,巫辞隐约猜到了那个女子的身份。
郝芒接下来的话,确定了巫辞的猜测:“我刚才说了,明武宗佞佛,导致巫道生存空间被挤压。可那女子不仅是一名巫女,还是一个南蛮之地小部落的首领。”
时间和身份都对上了,看来郝芒说的是神师大人没错了。
没想到,尉家竟然会有关于神师大人的记载。
巫辞以为尉家先祖会留下一些帝王和巫女之间的宫闱秘史,毕竟这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比如楚襄王和巫山神女,周穆王和西王母,都已经成为了一段佳话。
没想到,郝芒却说:“有一天,那个巫女突然消失不见了,随后明武宗下了一道密令,派出了一支东厂的精锐部队,捉拿那名巫女。”
巫辞蹙眉。
事实和想象中有些出入。
他忍不住问:“为什么?那个巫女惹了什么事情吗?”
“尉家先祖的手记中说,”郝芒从后视镜看他,“那名巫女,偷走了明武宗的一件金缕玉衣。”
巫辞张了张嘴,眼中的震惊之情溢于言表:“偷的?!”
神师身上那件金缕玉衣,居然是从皇帝手中偷来的?!
怪不得他们祖上被追杀,原来是犯了事?!
“等等,确定不是我祖上和尉家结了仇,被尉家造谣污蔑吗?”巫辞冷静下来,问道。
“如果尉家和巫觋族结仇,就不会救和巫觋族一脉相承的巫臷遗民。”
“那手记里还记了什么?”巫辞有些着急。
“那名巫女表面上看起来是在宫中主掌祭祀,实际上,她还有别的任务,那就是替明武宗寻找长生之法。”郝芒继续说,“那件被偷走的金缕玉衣,就是巫女借助宫廷势力在民间搜罗到的宝物之一。后来,她还带回了另一名女子,那名女子就是将换命术教给尉家的巫臷遗民。”
巫辞的手指开始微微发抖。
檀斐注意到了,伸出手,一把将他的手握住。
巫辞扭头看了檀斐一眼,檀斐用眼神安抚他。
巫辞稍微定了定神,又把头转回去,问郝芒:“那个巫女接近明武宗的真正目的,只是借用皇帝之手,为自己寻找长生之法?”
“尉家手记里是这么说的,也只说了这么多。至于真假,你只能自行判断。”郝芒叹了口气,继续道,“金缕玉衣被盗走后不久,明武宗便暴毙于豹房,年仅三十岁。明武宗死后,他暗中派出的那支精锐部队仍然在执行密令,继续捉拿那名巫女和她的族人。”
巫辞陷入沉默。
半晌,他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捏了捏自己的鼻梁。
须臾之间,郝芒已经将车驶到了目的地附近,于是话题暂且告一段落,三人各怀心思。
夜已深,山林间蛙声和虫鸣交织在一起,郝芒将车停在路边,眯起眼,朝尉家的方向看了看:“为什么屋子是黑的?都睡了?”
“睡了也得薅起来。”檀斐不冷不热地讽刺一句。
在郝芒的带领下,他们朝尉家的方向走去。
刚穿过尉家的别院,走在前面的郝芒猛地顿住了脚步。
而檀斐也伸手拉住了埋头往前走的巫辞:“小辞。”
一路心事重重的巫辞回过神来,停下脚步,抬起头朝前看去:“怎么了?”
只见不远处,尉家大门敞开,屋子里没有开灯,黑洞洞的门像一张吃人的大嘴。
一个形容枯槁的白发老人浑身是血地倒在门口,了无生气。
这是什么人?!
巫辞心头一紧。
郝芒深吸一口气,僵硬地叫出一个名字:“明轩?!”
听到这个名字,巫辞意外地转过头,和檀斐对视。
但檀斐的表情没有丝毫意外,或者说,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早就料到了这样的情况。
郝芒连走带跑地冲上前,在尉明轩的身体前蹲下身,小心翼翼地翻过他的身体,将手指探向对方的鼻子。
确定没有鼻息后,郝芒手一抖,震撼道:“死了?!”
檀斐转过脸,视线在尸体上轻扫,说:“没有外伤,暴毙而亡。”
没有外伤,那他身上的血就是别人的。
“尉明轩平时也是这样吗?”巫辞指的是他骨瘦如柴的身体,和那头跟檀斐有得一拼的白头发。
郝芒站起来,转身看向他们,眼神复杂地摇头:“明轩和我同年,也许是换命术的作用,他看起来比我年轻多了,怎么会一下子老了三十岁?!”
“换命术失败了。”檀斐轻抬下颌,声音冷漠,“要不是偷了别人的命,他早就是一把白骨了。”
“那……阿叙!!!”郝芒回过神,急匆匆朝大门跑去。
巫辞和檀斐紧随其后,还没靠近大门,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就扑鼻而来。
郝芒是第一个闻到血腥味的,慌得手都在抖,手在墙上胡乱地摸索着,好不容易找到了开关,立刻按了下去。
只听啪的一声,整栋平层别墅顿时被灯光照亮,原来郝芒无意中按下了总开关。
玄关处,一个中年女子静静地躺在地上,她穿着规整的职业套装,脖子上插着一把菜刀,身下积着一摊血,血腥味就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芝茸!”
郝芒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
见此情景,巫辞当下警铃大作。
尉川叙的父母,居然双双暴毙在了家门口?!
怎么会这样?!
“那尉川叙……”巫辞脑子一热,扭头看向檀斐,檀斐也在看他。
两人默契地同时绕开郝芒,飞快地朝书房的方向冲去。
果然,那道做成柜子的密室门敞开着,他们一前一后跳下密道,在漫长的走廊上飞跑,最终在那扇敞开的门前停下脚步。
巫辞跨进门内,轻轻喘着气,看着眼前的场面,喉结不由自主地滚了滚。
孰湖倒在那道玻璃之后,仿佛睡着了一样安静,巫辞只看一眼就知道,它被人催眠了。
而尉川叙被五花大绑地捆在一张椅子上,神色呆滞地盯着地上一堆散落的婴儿白骨,白皙的脸和衣服上都血迹斑斑,眼镜也不翼而飞。
他面前散落着一地的黄符纸,一个未来得及完成的阵法以尉川叙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出一个圆形的范围。
见此情景,巫辞在心里倒抽一口凉气。
他已经猜到了事情的始末,在他们无意中破坏了尉家祠堂的换命阵法后,尉明轩竟然想要拿尉川叙当第二个换命的祭品,并且已经将仪式进行到了一半!
而林芝茸中途回到家,发现丈夫正在献祭儿子,试图阻止,却在争执中被丈夫砍死。
因为阵法遭到破坏,尉明轩被换命术反噬,还未来得及补完阵法,就被吸干了精气,暴毙而亡,留下尉川叙和这半个阵法。
他们都低估尉明轩了!他简直疯了!
檀斐眉尖一蹙,一丝红光在黑眸中闪过,尉川叙身上的绳子便自动松开。
巫辞赶紧冲上前,将绳子从尉川叙身上拿开:“叙哥,你没事吧?!”
尉川叙呆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紧攥的拳头垂落在身边。
“叙哥?叙哥?”见他不说话,巫辞再次呼唤他的名字。
檀斐走到尉川叙面前,并拢双指,指尖倏地燃起一簇蓝焰。
他将蓝焰贴上尉川叙眉心的红痣,想要探一探他的魂魄是否齐全。
但没过两秒,檀斐忽然蹙起眉。
同一时间,巫辞视线下移,落在了尉川叙一直紧紧攥起的拳头上。
仿佛是感应到了他的注视,尉川叙忽然浑身一哆嗦,抬起手,缓缓松开自己的拳头。
看清他握在手中的东西后,巫辞蓦地睁大眼睛。
尉川叙手中握着一块通体雪白的玉,白玉中泛着丝丝鲜红,玉上系着一条红绳。
巫辞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巫觋族独有的绳结。
是血玉!
巫辞第一反应是自己什么时候把这块玉搞丢了。
他下意识地将手伸入怀中,却摸到了一块坚硬冰凉的玉佩。
当巫辞从怀中拿出一块几乎一模一样的血玉后,只觉得整颗心都拔凉拔凉的。
他的玉没丢。
另一块血玉的主人,只可能是巫离,本应下山找神的那个人。
也就是说,在此之前,巫离曾经来过这里。
巫离来这里干什么?孰湖是被他催眠的吗?
他是在尉川叙父母死前来的,还是死后?
他为什么会把血玉交给尉川叙,是因为来不及拿走吗?
巫辞还没来得及细想这些问题,忽然发现,他手中的血玉竟然冒出了刺眼的红光。
而尉川叙手中的那块血玉,也同样亮起了红光!
怎么回事?!
巫辞睁大眼睛。
突然,檀斐将自己的手从尉川叙额前抽离,并快速抓住巫辞的胳膊,猛地将他往后一拽。
下一秒,两块血玉同时迸发出更加强烈和刺眼的红光,光芒将整个祠堂照得一片血红。
“小心眼睛!”檀斐抬起手,挡在了巫辞眼前。
即便闭着眼睛,巫辞也能感觉到,强烈的光线正在灼烧着他的眼皮。
血玉怎么会突然发光?
觉察到光亮逐渐变弱,他这才将眼睛睁开一条缝。
先映入眼帘的,是檀斐严肃冷漠的神色和绷紧的下颌线。
巫辞目光一转,这才看到,从自己和尉川叙手里那两枚血玉中迸发出来的光,竟然变成了两道光柱,直射尉川叙的额头!
不,应该说,是尉川叙眉心的那一点红痣,正在疯狂地吞噬着血玉迸发出来的光芒!
“啊……啊!”
尉川叙表情痛苦,喉中发出低低的嘶吼,整个人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钉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眼前的一幕让巫辞心中大骇:“檀斐,他怎么回事?”
檀斐放下手,眉头紧锁,一双黑眸直直盯着尉川叙:“他不对劲。我刚才想探他的魂魄,结果发现他身上有一股灵力在涌动。”
“灵力?!”巫辞震惊,“他们家不是世代凡人吗?”
命格被改,难道连凡人的根骨也……
几秒的工夫,从血玉中迸发出来的光芒逐渐减弱,被尉川叙吸食得一干二净,而血玉中原有的红色血丝也消失得无影无踪,血玉变成了两块平平无奇的白玉。
尉川叙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
巫辞和檀斐也沉默了。
一切看起来风平浪静,可巫辞心里清楚,最恐怖的事情,才刚刚开始。
就在刚才,在他们的亲眼见证下,尉川叙的身体迅速发生了诡异的异变。
他脖子的一侧长出了一片青鳞,鳞片一直蔓延到他的小半张左脸上,他的一只眼睛闪烁着幽暗的绿色,另一只则是正常的黑色。
尉川叙眉心那颗被檀斐灌入魂魄后留下的红痣消失不见了,他的额头右上方长出了一个尖尖的黑色独角,没有分叉。
除此之外,他的左臂也发生了异变,覆盖满了青色鳞片,整个左手掌变成了只有四个手指的利爪,那枚被吸干血丝的白玉静卧在他的左手中。
在巫辞和檀斐无声的注视下,尉川叙忽然动了。
他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白玉,直接挥臂一摔,只听一声脆响,那枚白玉在巫辞惊愕的表情中跌落在地,碎成几块。
尉川叙站了起来,抬手扶住后颈,活动了一下颈骨后,他转过头,用一种前所未有的神色看着巫辞和檀斐。
一股强大的灵力迅速从尉川叙的身上扩散开。
这样的尉川叙让巫辞感觉到陌生,尤其是他脸上的表情,是他从没在尉川叙脸上见过的。
檀斐毫不客气地回视着尉川叙,目光冷冽。
尽管檀斐一言不发,但身边的巫辞却感受到了他周身汹涌暴涨的杀气。
巫辞盯着尉川叙,悄悄地抽出了拷鬼杖。
对峙中,一阵仓促的脚步声从走廊内传来,很快,郝芒出现在了门口:“我打电话给管理局了!你们这边怎么样了?叙呢?!”
他刚冲进祠堂,听到动静的尉川叙回过头来,郝芒直接对上了他变异的脸,一个猛刹车。
郝芒目瞪口呆地看着尉川叙,不由自主倒退两步。
就在巫辞以为他被吓到的时候,郝芒忽然指着尉川叙,大喊一声:“地隐?!”
直到听见郝芒喊出“地隐”这个名字,巫辞才猛地反应过来,下意识地握紧拷鬼杖,倒退了一步。
什么命格,什么根骨,尉川叙之所以会变成这样,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凡人,更不是尉家的人!
他只是借了一个凡人的身体投胎转世罢了,自身原有的灵力全被封印在了凡人的躯体里,在那趟第五维之行中,无意中被激发了出来!
尉川叙居然就是他要找的神!
作者有话说:
有人猜到吗
巫辞当即收起拷鬼杖, 单膝跪地,低下头,沉声道:“巫觋族天师巫辞见过天神地隐!”
他说完后, 门口的郝芒也终于反应过来, 同样单膝跪地, 不敢抬头,声音微微发抖:“巫臷民后人朌芒见过天神地隐!”
尉家祠堂寂静得可怕,无数的蜡烛的火光跃动着,阴暗暧昧的光线氤氲出几分妖异感, 映照着地上的阵法和白骨。
巫辞的心脏怦怦地狂跳着。
迫于神明身份所带来的威严感, 以及神与巫之间那层天命注定的主仆关系, 在尉川叙开口前,他无法抬头,只能盯着尉川叙一动不动的鞋尖。
地隐,是蛟的别称。
古语有云:蛇大成蟒, 蟒大成蚺, 蚺大成蛟,蛟大成龙。
上古神明皆为人首蛇身,神明之间也有阶级之分,尉川叙的原身已经修炼到了蛟形,并且很快就要化龙了。
巫辞一直在寻找流落于世间的最后一个神明,可他从来没有想过, 总是在自己身边嘻嘻哈哈没有半分灵力的尉川叙,竟然就是他一直在找的神。
未完全脱离凡人躯体的尉川叙,无论是眼中审视的意味, 脸上冰冷的表情, 还是从身上散发出来的威严肃穆感, 都与平时的形象天差地别。
比起作为凡人的尉川叙,现在的他看起来确实更像“神”了,却让巫辞没来由地觉得陌生得可怕。
在这个压抑又怪异的空间里,两个人类因身份关系而跪着,唯有檀斐和尉川叙面对面站着,彼此间强大的气场可谓旗鼓相当。
从尉川叙变异后,檀斐毫不掩饰地释放出了自己的杀气。
尤其是在巫辞跪下的那一瞬间,他的双瞳顿时变成了血红色,头上的犄角也飞速生长出来,脖子上长出一片片细密的黑鳞,原本俊美的脸被妖异的气息所笼罩。
他立于飒飒阴风中,一头银发在风中如鬼魅般地飞舞,地上的东西也被吹得七零八落。
即便面对的是“神”,他也没有露出丝毫的怯意和尊敬,甚至可以说,他根本没有把神化的尉川叙放在眼里。
巫辞没有抬头,不知道檀斐已经显出了部分原形,但依然凭借自身的灵力感应到了这场神与妖魔之间无声的对峙。
他心里没来由地紧张。
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面对浑身杀气暴涨的檀斐,尉川叙竟然先一步收敛起了自己身上的气息。
见尉川叙主动让步,檀斐也没有硬来,将自己的杀气平息下去,但那双褪去血红的锐利黑眸仍然警惕地看着尉川叙。
阴风骤停,汹涌的灵力磁场重归平稳,尉川叙转头看向巫辞和郝芒,说:“站起来。”
得到命令,巫辞抬起头,一边看着尉川叙,一边站起身:“是。”
门口的郝芒也站了起来,看向尉川叙的眼神仍然有些不可置信。
“地隐……叙哥,”巫辞深吸一口气,试探地叫他的名字,“你还好吗?”
尉川叙视线扫向他,平静地开口,却答非所问:“巫离来过。”
巫辞紧绷的神经顿时松了些。
还好还好,他只是解脱了封印,并没有失去作为人时的记忆。
檀斐出声:“他对你做了什么?”
“他来的时候,我的父母已经死了,他想解开我的绳,结果他身上的那块血玉开始振动。”尉川叙又看向他,语气平淡,丝毫不见往日的欢脱,就连在描述父母的死讯时,眼神都毫无波澜,“他好像挺惊讶的,留下一句话和那块玉之后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