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恐惧实际上也是“欲望”和“情绪”的一种。如此之多的人在一起激发了共同的情绪欲望,这实际上也是汤山的妖魔一直都有增无减的原因。
半夏的确是这些妖物会形成和汇聚的最主要的因素,但须知,这世界上任何的一场燎原大火,都绝不是区区一粒火星就能够引发和实现的。
半夏的存在是引线,而源源不断的、由庄子上的人因为恐惧而产生出来的情绪便是一直维系其存续的养料。二者缺一不可,相辅相成,这才导致了汤山上的那些妖物似乎永远都没有终结的时候。
这样的异况,自然是要上报给负责统管这一片区域的仙人的。而管理汤山的,先前便已经提到过,是青龙城下辖的析木楼。
涂山君,便是析木楼当中所供奉的仙人,同样也是此次被派来处理汤山的这些棘手事情的人。
他匆匆的见了礼,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去继续同商长殷对话,处理眼前的这被污染了的汤山以及水源才是重中之重的事情。
只见涂山君肃容站在那一条浑浊的、散发出可怕的恶臭的河流前伸出手。有和他的发冠上那嫩芽同色的、泛着清新绿意的光从他的手上撒发出来,像是从天上被洒落的星屑一样,朝着河流飘去。
第一颗的新绿色的光点很快就被河水所吞噬了,沉默在其中,甚至是连一星半点的作用都看不出来。
但是很快,其后的第二颗、第三颗……许许多多的光点全部都汇入了浑黄不堪的河流当中,而那看上去分明已经是没救了的河流居然开始有如变戏法一样,开始逐渐但是恢复了原本清澈的色泽。
这任是谁来看了,都难免要惊呼一声神乎其技。
而这并非是结束,而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因为伴随着时间的流逝,河流变回原本的、未曾受到污染之前那一副清澈的样子的部分越来越多,而以河川作为中心,只见周围的其他的——无论是土地也好,还是树木也好,也全部都跟随着一起产生变化来。
那些污染开始以一种无法被理解的方式和手段退去了,似乎并没有用去太久的时间,这里的一切已经恢复成了最开始的、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一场原本可能会引起骚动、以及某些或许会非常了不得的麻烦的大乱,就这样在最初的源头便被掐灭,无声无息的中止掉了。
那位涂山君这才终于有时间能够同商长殷好好的搭上话。
他放下手来,面色看上去有些过分的苍白,是花费了大功夫大心血而导致的稍有力竭的证明,好在这并不构成什么大碍。
涂山君的眼中根本没有落入渡鸦或者是柳浮生的身影,仿佛对于他来说,他们不过是一粒微不足道的烟尘,亦或者是随便的挥一挥手便可以去煮开的、无关紧要的细小的风。
而唯有同为“仙人”的商长殷才是和他位于一个阶级上,并且有资格得到他的以礼相待和进行对话的。
“方才事急从权,见礼未免过于匆忙,还请仙友万莫见怪。”涂山君朝着商长殷又行了一次礼,“我是析木楼的涂山君,方才还没有请教仙友的名字。”
商长殷:“……”
好极了。
他也很想知道,自己有什么名号能够报给面前的这位涂山君听的。
而就在这种时候,却居然是柳浮生当仁不让的站了出来。
“我家殿下于朱雀城鹑火楼当中得道,可唤令丘。”
涂山君的眼中有惊奇之色一闪而过,再看商长殷的时候,无论是表情还是态度,似乎都微妙的改变了一些……比如说,像是在看着完成了什么非常了不起的事情的人的那种带了些钦佩的目光?
“真没想到,居然是……朱雀城令丘君。”涂山君这样感慨着,“自从雀首辞世之后,已经很多年没有听闻过朱雀城的消息了。”
商长殷只觉得自己的眼皮子一跳。
他其实根本不知道涂山君也好,还是柳浮生也好,都在说些什么,又给自己的身上加了什么离谱的人设;但是商长殷现在实在是需要一个“仙人”的身份去招摇撞世,因此并不欲现在便把马甲摘下,只好顺水推舟的将“令丘君”这个身份认了下来。
好在,虽然不清楚柳浮生为什么会胡诌这样一个身份给他,可眼前的涂山君显然是信了,这当真是再好不过的一件事情。
于是商长殷便顺着涂山君的话说了下去:“不过是机缘巧合罢了。”
涂山君于是就大笑了起来:“是极,是极,你我之成仙,难道不都是暗合了缘法的吗?”
他显然对于商长殷的存在越看越顺眼,当然其中或许也有对于朱雀城好奇的原因——总而言之,在确定汤山的问题已经得到了解决之后,他朝着商长殷发出了邀请。
“虽然不知道仙友此前为何要一直为了这些妖物逗留于此,但是久留于凡人之间,终为不美。仙友不妨随我同去析木楼待上几日——”涂山君笑着道,“并非我夸耀,但便是在整个青龙城当中,我析木楼也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最贴切青龙尊者的木之一道的那个了。”
“必然能够让仙友体会到与朱雀城截然不同的风土人情。”
商长殷自然是欣然应下。
他愿意答应,涂山君自然为此而感到欣喜。关于汤山,他尚且还有一些后续要处理——比如巡视一圈,看看是否还有净化不到位的地方留存;比如对为此而感到惶恐的凡人们做出安抚……等等,这些全部都是析木楼所需要处理的事情。
于是他们约好一个时辰之后,双方就在汤山脚下的那一处庄子见面,涂山君便先行一步了。
等到这里只剩下两人一鸟的时候,商长殷才垂着眼眸,以一种极为漫不经心的态度拨弄了一下自己手腕上系着的骰子与银镯,随后冷不丁的开口,喊了一声柳浮生的名字。
“柳影。”
柳浮生骤然被点名,但是却并没有流露出任何的不解或是慌乱之色。正好相反,他的面上挂着恭敬的神色,朝着商长殷的方向微微低头,以此来表达自己的敬意。
“是,七殿下,我在。”他非常从容的回答道,“您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在下的?”
“方才为什么那样和涂山君说。”商长殷问,虽然是文具,但是被他说出来,却因为过于的冷静而带了些陈述的意味,“你分明知道,无论是朱雀城也好,还是鹑火楼也好——亦或者是那什么【令丘君】也好,都同我并不半点干系。”
在一位货真价实的此世的仙人面前撒这样的随时都有可能被戳破的谎,商长殷都已经完全可以说柳浮生这个刁民是打算害他了。
然而面对商长殷的诘问,柳浮生却表现的极为淡定——不如说,眼下发生的这样的事情,原本就在刘复生的料想之中。
“七殿下莫急,还请听在下为您一一道来。”他说,“我是绝不会有害您之心的。”
这话说的极为诚恳,无论是商长殷也好,还是渡鸦也好,都没有觉出半分的欺瞒来,可见柳浮生当真是这么想的。
这可当真是稀奇了。毕竟在柳浮生的身上所存在的那些违和感并算不得假。
随后,商长殷从柳浮生这里,得到了关于云天仙城的,更为详细的情报。
整个云天仙城的统治分为十二楼五城,此处便无需再过多的赘述。但是值得一提的是,三百年前,雀首陨落,朱雀楼自此再无主星坐镇,妖魔便开始在这一片土地上肆虐了起来。
尽管朱雀城所属的鹑首、鹑火、鹑尾三楼的仙人们已然倾尽全力,却也无法挽回朱雀城境内,妖魔一日更比一日多的事实。
及至三百年之后的今天,朱雀城已经成为了妖魔的乐土,甚至已经不再是适宜人类生存的土地。即便是其他几城的仙人,等闲也并不愿意踏足那里。
“我因为一些机缘巧合,曾经得到过只鳞半爪的、朱雀城当中的残破的地图。地图上有一山,名为令丘。”柳浮生向商长殷解释了自己先前那样说的缘由,“以此为号,那位析木楼的仙人绝不会有半分的怀疑。”
因为在朱雀城境内,的确有令丘山。既然涂山可生山君,汤山可有钟意之人,凭什么令丘上,就不能诞生一位令丘君呢?
商长殷哼笑了一声。
“你看起来,倒是比我更在意这个仙人的身份啊……”他这般感叹,忽而所有的表情都一收,“柳浮生,你想要从我这里谋取什么呢?”
听到这个问题,柳浮生稍微顿了顿,面上露出一个笑来。
“您说笑了,七殿下。”
青年柔顺的低下头去,是一个臣服的姿态。
“就算是我也会觉得寒心的——毕竟我之所求,从一开始就未曾欺瞒于您。”
他重复着和商长殷第一次刚刚在汤山的山脚下见面的时候,曾经说过的话:“请让我跟随在您的身边,无论是刀山火海,都在所不辞。”
“——这即是,在下唯一所想要达成的心愿了。”
第89章 长声道(十三)
商长殷和站在自己面前侃侃而谈的青年对视了一会儿,随后面上流露出来了某种令人觉得捉摸不透的笑。
那笑乍一看上去似乎是欢喜的,但是却引起了渡鸦的侧目而视。
他跟在商长殷的身边,也已经有了一年多的时光。这时间说不上很长,但是也绝对算不上多短——至少已经足够渡鸦多少了解一些商长殷。
就比如现在。
当看到商长殷的那个笑容的时候,渡鸦的心头顿时就是一个咯噔。
别人不一定能看出来,难道他还看不出来名?这个笑容所代表的意思是——商长殷现在的心情,可绝对算不得有多么好。
南国的七皇子并未说好,并未说不好。他向着柳浮生投去来长久的注视,直看的后者心头一跳,尽管面上尚且还保持着镇定的神色,但是心头已经开始惴惴不安了起来。
不是说七皇子说一个只知道游街打马、不堪大用的纨绔吗?为何如今却是给他带来了如此可怕的压迫感?
柳浮生的心头有非常不妙的预感一闪而过,旋即他急忙开始自我安慰。毕竟是只身一人流落到了这个完全陌生的、没有来自皇权的的加持的世界当中,再不可能像是以前那样可以什么也不去考虑,只要顺着自己的心情愉快就好。
如果不能够自己立起来,而还是一昧的像是在南国的时候那样的话,那么根本没有办法再这个看似仙山云海、实则危机四伏的世界当中活下去。
可是现在,商长殷不但活着,而且还活的很好,甚至是已经成为了柳浮生求而不得的“仙人”。
柳浮生想到这里,心下一凛。之前是他带着有色眼镜,用过去固有的认知去看待这位七皇子殿下,这确实是不应该的傲慢。
他理应……将自己的态度和姿态都放的更低一些才是。
这样想着,柳浮生便飞快的调整了自己在应对商长殷的时候的心境。
“七殿下。”他整个人看上去都快要低到了尘埃当中,很难想象,那位在整个南国当中都声名盛极一时的江南才子,也会有这样卑微的去祈求他人的时候,“在下只是想要一直随侍在您的身侧……直到我们成功的护送您回到南国。”
他的话说的是如此的诚恳,想来即便是最为铁石心肠的人,在听到了这样的一番内心的剖白之后,都会忍不住的为之动容。倘若有人在面对一位如此真情实感的、将自己的心都捧出来了臣子还依旧咄咄逼人的质疑的话,未免也显得太过于吹毛求疵了一些。
商长殷“哦?”了一声,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里面都像是带上了几分莫名的、会让人平白生出些许不适来的笑意,或者说,调侃:“如此看来,浮生倒当真是对皇室忠心耿耿。”
柳浮生的头更低了一些,语气也更恭敬了许多:“七殿下谬赞。”
商长殷又盯着柳浮生看了好一会儿。空气当中有一种过于沉闷了的气氛在弥漫,沉重的像是暴雨之前暗沉的天,压的人甚至连气都有些要喘不过来。
就在柳浮生觉得自己已经没有办法继续承受下去来自于商长殷的这一种打量的时候,面前给他带来了莫大压力的少年终于是将自己的视线挪开了。
“您可真是忧国忧民啊。”他这样说。
这理论上来说,应该是一个正向的话语;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柳浮生总觉得他从商长殷的那短短的一句话当中品出来了某些其他的意思来。
但且不论商长殷究竟有没有那样的意思,柳浮生只能假装自己耳聋眼瞎,什么都听不出来。
“七殿下明鉴。在下只是想一直都跟随在您的身边罢了。——直到最后,有回到南国的那一天为止。”
他面前站着的金尊玉贵的皇子闻言,却是轻笑了一声。
“哦?”少年问,那本该是清澈有如山涧泉水一样的声音在柳浮生听起来,却带了一种莫名的大恐怖在其中,“你是真的还想要回去南国吗?”
柳浮生的瞳孔剧缩。
他急忙低下头,用垂下来的发去掩盖自己面上的表情,但是心底已经掀起了骇浪惊涛。
怎么可能?他分明一直都又在小心的注意和隐瞒,从来都没有泄露过半分的自己的心思,为何七皇子却能够注意到……?
柳浮生甚至是不敢抬头。
商长殷如今在他的心目当中已经被彻底的妖魔化,柳浮生生怕自己只要和商长殷对上视线,就会被那有如鹰隼一般的锐利的目光将自己整个人的存在都全部给剖析开来,根本没有半分的隐秘可言。
他只能这样低着头,勉强的哂笑:“七殿下说笑了,在下自从来到这里之后,日日夜夜,莫不敢忘南国种种。”
柳浮生终于是收拾好了自己的心情与情绪,也敢于去同商长殷对视了,面上是再真挚不过的表情。
“这世上,那里会有不思念自己的故乡的游子呢?”柳浮生的语气低沉了下去,“而且,七殿下您应该也看到了,这云天仙城,对于我辈凡人来说,可并不是什么适宜居住和生存的地方。”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忽而,商长殷的笑声再柳浮生的耳边响了起来。
“柳君说的也是。”商长殷说,“先前是我的态度不好,还请柳君莫要见怪。”
柳浮生哪里敢真的接下来他的致歉,连忙退让到一边去,口中连呼七殿下不必如此。
说真的,柳浮生几乎不怎么再京城活动,往日对于商长殷的那荒诞的名声,也不过时道听途说而已。可今日方才知晓,一位自幼锦衣玉食的、被娇宠着长大的皇子,情绪喜怒无常起来能有多可怕和难以招架。
你要忍耐。柳浮生对自己说。
凡成大事者,无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韧不拔之志。不过是一些小小的言语上的磋磨,不痛不痒,连肉都不会少上一块儿,何必为此矫情。
只有讨好了七皇子,只有凭借着七皇子,他才有机会触碰到登仙的门槛,才有可能也踏上那一条青云路。
以往能够为了科举十年苦读,闻鸡起舞、三更而息。那时候都可以数十年如一日的忍耐下来,没有道理如今却反而做不到了。
然后,柳浮生听到面前的七皇子说:“既然柳君如此心诚,问自然也不好拒绝。之后同那位涂山君前去析木楼,柳君仍旧是要和我一并前去吗?”
他等的可不就是这个吗!
柳浮生匆忙的掩饰自己面上的狂喜,但仍旧是不免从眼底当中泄漏了一些出来。他同商长殷深深的稽首:“我自然是要跟随再殿下的身侧的。”
商长殷无可无不可的点了点头,不再将自己的注意力投注在柳浮生的身上。后者再确定自己不再被关注后,才终于是露出些许的、狂喜的表情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柳浮生察觉到了某种存在感极为强烈的注视。
他几乎是立刻的悚然一惊,以为自己没有控制好的情绪被商长殷给察觉了。但是当柳浮生小心的抬眼看过去的时候,才发现注视着他的那一道视线,居然来自旁边那正在梳理自己的羽毛的渡鸦。
柳浮生于是皱起眉来。
他怎么说也是江南的累世书香世家养出来的贵公子,平日里最是讲究不过。茶要喝当年的春茶,素日的饮食也是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冬赏雪,夏观荷,春踏野,秋品菊。看的皆是良辰美景,便是要养鸟,也该是那些名贵的八哥、画眉一类。
好端端的,哪一家的贵公子会豢养一只乌鸦当作宠物?当真是不知所谓。
如果不是因为这是七殿下养的乌鸦的话2,那么柳浮生只是看上一眼,都会觉得嫌弃万分、污了自己的眼睛的。
在他这样想的时候,却注意到渡鸦的目光也产生了些变化。那一只大鸟像是察觉到了柳浮生内心的这些变幻的心思,朝着他嘎嘎的大叫了起来。
叫的非常难听。
柳浮生的心头猛的一跳。
他不知道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是方才,的确有那么一瞬间,柳浮生几乎要以为自己面前的并非是一只鸟,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之后的时间里面,商长殷与柳浮生之间再没有什么更多的交流了。等到涂山君处理完了纷杂诸事返回到这里的时候,几乎要被那种凝滞的氛围给吓了一跳。
“我回来了。”涂山君同商长殷打了一声招呼,“劳领丘君久等,我们即刻便返程吧。”
他这样说的时候,难免皱了皱眉。
商长殷自然是敏锐的注意到了这一点。
“可是发生了什么?”商长殷问。
“不……是我有些矫情,让令丘君见笑了。”涂山君朝着商长殷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
“说来惭愧,不比你们朱雀城,我们这些青龙尊者麾下所属的、力量与那位尊者同源的木系所属,更容易被污染一些。”
涂山君这样说这,面有愧色:“所以我平日里面嫌少会从楼内离开,便是这样出门处理一些事务,也都尽快解决,早去早回,实在是不喜欢在外面过多的停留。”
他话说的坦诚,没有任何的要隐瞒的意思。而从他的这一番话当中索透露出来的信息量,别说是商长殷了,就算是柳浮生都忍不住为之侧目。
“也就是说。”商长殷敏锐的提取了他话语当中的重要信息,“只要离开了十二楼的范围之外,都极易被污染?”
“不。”涂山君否定了商长殷的说法,纠正了他话语里的错误。
他的眼神当中有着某种特别的悲哀。
“应该说……”
“除了十二楼之外,这云天仙城当中,从无净土。”
第90章 长生道(十四)
商长殷欲要同涂山君询问一些更细致的内容。比如对方为何这样说,比如在这云天仙城当中究竟都发生了什么,又比如妖魔的生成,以及一些更细致的内容……但遗憾的是,涂山君看起来对于这些并不想多谈。
又或者说,如果换个时间和地点的话,涂山君或许会非常愿意同商长殷多交流一些——他惯来都是一个爱交朋友的人。
只是现在实在不是时候,所以涂山君才会表现出这样的急躁来。
客随主便,更何况商长殷没有必要为了这样甚至都不算事的事去和涂山君闹不愉快。因此,对于对方即刻启程的建议,他便也顺水推舟的答应了下来。
“全凭涂山君做主便是。”商长殷含笑道。
涂山君的目光旋即又落在了柳浮生的身上,并不加以掩饰的皱了皱眉。
“你要带上这个凡人么?”涂山君有些迟疑的问,“我并不是想要干涉你的决定,但是仙侍的名额是非常珍贵并且被限定的。”
“最好还是不要这样轻易的就给出去为好。”
“这样……”商长殷若有所思的应了一声,朝着柳浮生看了一眼。
这样看来,柳浮生在他这里大献殷勤,其中至少有一个目的,就是为了能够从他这里得到这个仙侍的名额,并且跟着进入仙楼当中。
察觉到商长殷投来的目光,柳浮生心头难免一跳。
他面上尽可能的保持着平静,但心底如何的忐忑,或许只有他自己清楚。好在,商长殷似乎并不打算在这件事情上再继续难为他,只是这么轻飘飘的看了他一眼之后,便没有就这件事再继续多说什么,只是转回头去,笑着看向了涂山君。
“没错,他是我的仙侍。”商长殷说,“多谢涂山君的告知,但是我们之间的预定在很早之前就已经定下了。”
柳浮生悄然的松了一口气。
涂山君的面上便露出了一些可惜的神色来:“既然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和坚持,那么也罢,便这样吧。”
这件事情到此便告一段落,涂山君尊重了商长殷的决定,于是也不再在这件事情上过多的浪费什么时间。
只见他手一挥,面前原本空无一物的那一处地界上顿时就出现了一艘数米长的木舟。这木舟虽然乍一看似乎并没有使用任何的金贵的玉料或者石材,只是最简单朴素的木质,但是再细细的看去的话,便会被其巧夺天工的做工所吸引。
这样的做工,这样的注意力,已经并非是单纯的原材料的价值的高低所能够去衡量的了。——更何况,若是有那等懂行识相的人来的话,便能够认出来,这并非什么寻常的木材,而是价比黄金的沉香木,要更为难得。
涂山君袖袍一挥,朝着商长殷做出一个邀请的手势:“令丘君,请。”
在他的眼中,除了商长殷这个同为仙人的“同类”之外,当真是看不见任何人。那并非是“看不起”,而是全然的无视,是一种绝对的漠然。
就像是一个人在路过地面上爬行的蚂蚁的时候,也不会对其投以多少的关注和视线一样。
商长殷欣然应了来自涂山君的邀请,带着渡鸦和柳浮生登上了这一艘木舟。木舟内的空间远比从外面看上去要来的更为宽广,粗略估计也该有几百上千平米。所谓芥子化须弥,想来也不过如此。
商长殷和渡鸦都并非是第一次接触这样的仙家手段,因此也并没有为此而流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来;但是对于柳浮生来说,这无疑便又是一种来自于另外的一个世界的震撼。
在面对商长殷的时候,柳浮生其实从来都没有说过哪怕是半句的谎话。他只是小心的运用语言的艺术,把一些自己不愿意暴露给商长殷的部分给隐瞒了起来,但是只要出口告知商长殷的,就全部都是真话。
毕竟,一个谎言就需要用无数个谎言去圆,而柳浮生想要得到的是来自商长殷全盘的信任,那么自然不会让自己做出如此容易出现纰漏的事情。
所以柳浮生其实的确像是先前自己同商长殷所说的那样,从他被卷入到了云天仙城当中,一直到现在为止,已经是过去了两三年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