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明赫有些尴尬,虽说给父皇送药材是他的一片孝心,但带着些目的在里面,就没有那么纯粹了。于是忙开口掩饰道:“父皇是儿臣心中最重要的人,有了什么好东西自然是要先拿来孝敬您,儿臣还希望父皇长命百岁,能陪儿臣更久一点。”
这是南宫明赫的心里话,他年少失怙,陪在他身边是南宫皇帝和辰安,这两人一直都是他心里最重要的人。即使偶有算计,也是在不伤害两人的前提下。
“怎么?明赫这是嫌朕老了?”南宫皇帝假作震怒,但压也压不下去的嘴角暴露了他此时的真实想法。这一瞬间仿佛又回到了南宫明赫还是孩童的时候,那时也有这类似的对话,天真的童语似乎还萦绕在耳边......
南宫明赫见状也假作慌张的又是作揖又是辩解,“儿臣不敢,父皇正当年,哪里老了!”
他头虽低着但视线却一下下的落在南宫皇帝身上,见他的笑意越来越明显,于是说道:“父皇,您用过晚膳了么?儿臣好饿。”
南宫皇帝闻言,打趣道:“怎么?广阳殿已经不为你准备膳食了么?竟然到千秋殿来蹭膳。”但还是对侍立在外间的宫人吩咐道:“来人,传膳。”
外间有宫人应声退了下去。
南宫明赫脸色的欣喜自是遮也遮不住,他忙跑到南宫皇帝的脚踏上坐下,将头靠在南宫皇帝的龙袍边蹭了蹭,“许久未曾与父皇一同用膳,儿臣太怀念与父皇一起用膳的那些时日了。”
南宫皇帝低眸,看着南宫明赫脸上的真情流露,听到熟悉的撒娇之语,不觉也跟着怀念了起来,但话语里却满是揶揄,“这说得你是搬离了千秋殿多久了似的。”
南宫明赫哼声道:“确实很久了......”
瞧见膳食一道道的呈上,两人在桌前坐下。
南宫皇帝执起筷著给南宫明赫夹了几筷子他爱吃的膳食,“吃吧,朕知道你现在的事务繁重,但也要顾惜自己的身子,切莫像今日这般,到这个时辰了还未用膳。”南宫皇帝倒是没提广阳殿的宫人侍奉得如何,南宫明赫是主子,到底都得听他的,主子想要何时用膳,他们可做不了主。
南宫明赫端起碗笑着说:“父皇不也忙到这个时辰还未用膳?”
南宫皇帝闻言愣了一瞬,而后伸手在南宫明赫头上敲了一下,笑骂道:“出去时间不长本事倒是长了不少,竟也敢打趣朕了?”
南宫明赫捂着头假意痛呼,“儿臣也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南宫皇帝心里跟明镜似的,他使了多大劲儿他自己还不知道?瞧着南宫明赫捂着头在那儿挤眉弄眼,笑道:“好了,能有多痛,快趁热吃。”
南宫明赫得了便宜自然也不再装怪,他乖乖的放下手,执筷著用膳。
南宫皇帝最近没什么食欲,每次用膳也只象征性的用几口就撤了。今日瞧着南宫明赫用膳的样子,竟不觉间胃口也好了不少。
南宫明赫同南宫皇帝用膳的时候没有让宫人从旁伺候的习惯,也未曾谨守“食不言”的规矩。于南宫皇帝来说,也只有与南宫明赫一起的时候才能如此放松,仿佛只是寻常人家的父子叙话罢了。
南宫明赫用着膳的同时也不忘给南宫皇帝布膳,南宫明赫坐在南宫皇帝身边甜滋滋的吃着碗里的菜,眉眼间俱是笑意。这样的场景仿佛回到了从前南宫明赫常住于千秋殿的日子。
南宫明赫一边吃着一边同南宫皇帝讲近日发生的事,但隐藏了他与辰安发生的那些不同寻常,只说他拿不准与辰安相处的度,同时也隐瞒了康正信同他说得那些。
南宫皇帝面露笑意,宠溺的看着南宫明赫,直到听他说完,方才开口道:“一个属下罢了,你想如何待他便如何待他。不过,明赫,朕知道你一直惦记着当初他对你的那点恩情,念旧是好的,但也不能因此成了你的绊脚石,对辰安你不能宠幸太过。这人呐,太过得宠就会忘了本分——”
“并且,对于下属要赏罚分明,不能因为辰安的特殊关系就让你在他立功时大赏,犯错时小惩。长此以往,你那广阳殿里的宫人,人人皆想学那辰安,你作为皇子的尊严何在,又会谁真心信服于你。将来,你又如何撑得起这天下?”
“那玉溪山的事你就真信那辰安的一面之言而不去查探?三个人同去,却只有他一人完好无损的回来,你就没有一点怀疑?”
第三十一章 玉坠
南宫皇帝说完,南宫明赫就垂下了眼,喃喃应声,但并未将南宫皇帝的告诫放在心上。虽说他很尊敬他的父皇,但同样的他也很信任那个像大哥一样一直陪伴他身边的辰安。辰安怎会同那些宫人一般,他一直都是他的大哥,最特别的存在。
南宫皇帝瞧见南宫明赫的神情无声的叹了一口气,想来他是听不进去的。这么久以来,辰安也从未做过出格的事,就连当年宿辛要将他留下,他亦拒绝了,他对明赫......是真心效忠的罢。
辰安只听从南宫明赫的命令休息了一夜,第二日就去库房挑了些合适的东西带上出宫去了相府。事关南宫明赫,他不想因为他而扰乱了明赫的部署。
只是,这一次他却吃了闭门羹。
站在相府的大门外,一直等到日头高悬,才等到守门的小厮再一次开门出来,他疾步走到辰安面前,垂手低声说道:“辰副统领,我家相爷说——今日就不请你进去坐了,有事隔日再谈。”
“但......您带来的东西宿辛统领让小的拿进去。”小厮也不知道这俩主子是怎么回事,明明在后园子里悠闲的喂鱼逗猫,却让人在外面站了这么久却还不让人进去,这就罢了,这礼还要收下?小厮是不懂了,但这大概就是上位者的智慧罢,看来他在这些方面还需用心揣摩,不然这守门的活儿怕都要被隔壁王二麻子夺了。
辰安听小厮说完也不生气,只笑着将准备好的物什交给小厮,“劳烦了。”
“辰副统领客气。”小厮一边接过物什一边对辰安说,“那您慢走,小的将东西提进去,就不远送了。”
辰安点了点头,迈步往皇城方向走去。
正值午时,街上人不多。但早市方毕,夜市已在做准备,这街上也不算冷清。辰安在上次与南宫明赫遇刺的馄饨摊前又要了一碗馄饨。摊主似乎是看他眼熟,不觉的多看了几眼,到底是没把人认出来,只招呼着他坐了。想来当时摊主也是被那般场景吓到了,但这也许也够他吹一辈子,至少他还敢在这儿支摊,内心也是个强大的人。
“馄饨来咯。”摊主将一碗热腾腾的馄饨放在桌上,伸手做请道:“客官慢用。”
在这初秋的凉风中,沐浴着柔和的阳光,来一碗热腾腾的馄饨,其中滋味自有本人知晓。
吃完馄饨时辰尚早,辰安想到南宫明赫的生辰快到了,便想着去逛一逛,看能不能挑选到合心意的物什以作生辰之礼。
辰安抚着腰间质地上乘的玉佩,对于送给南宫明赫的生辰礼心中已隐隐有了一些大概的想法。
腰间的这块玉佩虽说当年是用了些手段才从南宫明赫手里得来,但到底是南宫明赫送给他的第一件物什,他极为珍惜,若不是今日要来拜访李相和宿辛统领,他是舍不得系在身上的,平日里都是锁在匣子里,只怕碰坏了,可有的心疼。
既收了南宫明赫的玉佩也该还个差不多的礼才像话,但南宫明赫这块玉佩天下大概找不出几块能与之比肩的玉石,辰安也知道,以他现在的能力必然是买不到同等价值的贺礼,但他从未送过玉石给南宫明赫。如今两人关系有了变化,他想也许他可以更进一步了罢......
辰安心中抱着心中的那一丝侥幸,握着玉佩迈进了一家玉器行。
“哟,公子,您来啦。您今日想看点什么?”辰安甫一迈进去就有跑堂的迎了上来,语气极为热络,就像是面对熟客一般,一点也不生疏。
辰安想了想说:“可有挂坠之类的玉石?”
小二瞥见辰安腰间的那枚玉佩,眸光闪了闪,心想今日小店是遇上贵客了。他的笑意更加明显,忙点头道:“自然是有的。”说着伸出了手,“公子这边请。”
他将辰安引入内室,自有掌柜亲自招待,“掌柜的,这位公子想看一看挂坠一类的玉石。”说完便朝辰安躬身拱手道:“公子随我们掌柜慢慢看,小的去沏壶茶来。”说着就退了下去。
掌柜是一个瘦削的中年男人,但神情和蔼,身上并没有商人的铜臭味,举手投足间倒像是大家出身。
辰安朝掌柜点了点头,掌柜的邀他入座,“公子请坐。”
待辰安在木椅上坐下后,他身侧的几案上就摆满了水头成色皆不差的玉石。辰安心知,这大概是是这店里成色最好的了,也没打趣说让掌柜的拿出什么镇店之宝之类的话,只随手拿了块玉佩仔细瞧着。
掌柜的瞧他的神情就知道他这是要买来送人,便试探着问:“公子可是要买来送给心仪的人?”
辰安闻言微怔了一下,笑着说:“这么明显?”
掌柜的也笑道:“这家玉器行我开了数年,来来往往见过的人不少,前来挑选定情信物的年轻人更是不在少数。虽说公子得表现并不明显,但细察之下就会发现你在选玉石时嘴角会不自觉的上扬,就连眉目间都染了几分柔情。若是连这都看不明白,我这掌柜也算是白做了。”
宿辛曾告诫过他切忌让人窥见自己内心的想法,他一直做得很好,没想到片刻的放松就让人窥探到了内心。不过是出宫半日便放松了警惕,合该罚一罚了......
辰安抬眼看向掌柜,笑意更深了些,“掌柜的好眼力。”
掌柜的见辰安是真心夸赞,更加不遗余力的介绍起几案上的玉石来。见辰安拿起一块同心结样式的玉坠,眉眼俱笑道:“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天不老,情难绝。公子这块选得好。”
辰安挑眉,“是吗?”
掌柜的正欲再美言几句,就听辰安自言道:“我也这么觉得。”
说完看向掌柜的,“就要它了。”
“那我替公子包起来?”
辰安将同心结玉坠握在掌心里,沉声道:“不用了。”
辰安从玉器行里出来,抬手挡了挡有些刺目的阳光。偏头看了一眼在店内目送他的掌柜的,转身迈步下台阶时,若有似无的冷笑了一声。
他闲适的走进玉器行对面的一家杂货铺里,不久就从里面出来,手里拿了个包裹。而后步入离玉器行不远的一处暗巷里,待他离开后便有数名乞儿拿着信函送往永安城的各大职司。
待辰安迈入宫门时,他数个时辰前待过的那家玉器行就因“价高欺客,贩卖假玉”的原因被查抄。掌柜的转天就暴毙于大理寺的牢中,但这都是后话了。
......
“秋澜?”
南宫明赫在距广阳殿不远处的宫道上遇到楚秋澜,“是来寻本宫?”
楚秋澜欲言又止的点了点头,南宫明赫大概是猜到了什么,拧眉道:“跟上来。”
南宫明赫带着楚秋澜到广阳殿外时,值守在殿外的两名禁军俯身跪地行礼道:“属下叩见殿下。”
南宫明赫沉声道:“是你们拦了秋澜小姐?”
“是。”两人齐声应道。
一人瞥见南宫明赫阴沉的脸色,便解释道:“副统领说近日不太平让我们守好广阳殿......除广阳殿外的人一律不让进入......”在南宫明赫的森冷的视线下,这名禁军越说越有些心虚,声音也不自觉的低了下去。
而真正让南宫明赫恼怒的并不是因为这两名禁卫今日拦了楚秋澜,而是他想到了昨日南宫皇帝对他说的话,“......这人呐,太过得宠就会忘了本分......长此以往,你那广阳殿宫人,人人皆学那辰安,你作为皇子的尊严何在,又会有谁真心信服于你。将来,你又如何撑得起这天下?”
南宫明赫心中甚为烦躁,他知道辰安此举是为了他好,但他确是明确下过令:任何人不得对秋澜小姐无礼。这已是将秋澜化为贵客的范围内,这二人自然是不敢自作主张的将秋澜拦在门外。而这偌大的广阳殿,除了辰安,还有谁能对他们下令,并毫无异议的去遵从呢?除了他,没有旁人。
似乎,他的这些下属到如今已经分不出这广阳殿真正的主人是谁了。眼前隐约闪过父皇满脸失望的神情,“......你连一宫都管理不好,又如何撑得起这天下?”
南宫明赫的心里沉甸甸,望着跪在地上的两人,心绪又复杂了几分,冷声道:“自去张总管处领十板子,好好想想自己错在了哪里!”
两名禁卫闻言不敢有异色,只是叩首道:“是,殿下。”
秋澜有些不忍,轻声道:“殿下,我......”却在南宫明赫看过来的视线下住了嘴,说起来她也是他的下属,自然不敢在这事儿上多嘴。主子要教训人,哪有她插嘴的道理,自然也识趣的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南宫明赫又深深的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两人,冷哼了一声,拂袖从他二人身侧走过,带着秋澜进了广阳殿。
但两名禁卫确实也冤枉,按照平日里他们哪敢拦秋澜小姐。还是他们副统领查了秋澜小姐的身份,知道她是楚家的人,众人这才警醒了些,怕她对殿下不利。只是如今这光景看来,殿下对这位秋澜小姐极为上心,以后对她可得掂量着来了。
“今日来寻本宫可是有要事?”南宫明赫方才的气消了几分,这才想起来问楚秋澜。
两人走在前庭的桃花树下,此时落叶纷纷飘落。楚秋澜闻声偏头看向南宫明赫而后停下了脚步,“殿下。”
“嗯?”
“您头发上有东西......我可以替您拿下来吗?”秋澜试探着问道。
南宫明赫“嗯”了一声,得了应允的楚秋澜抬手覆在南宫明赫的发间,而南宫明赫也适时的垂下了头。
落日西陲,半边红霞染红了半边天,红霞璀璨,流光似金皆落在桃林下的娇美的少女与俊秀的少年身上,美得像一幅画。
只是这样的美景,却落到了匆匆从宫外赶回来的辰安眼里。这无异于天崩地裂,电闪雷鸣......一把无形的弯刀自辰安的头顶落下,直将他人神分离,痛彻心扉。而南宫明赫脸上一闪而过的笑意更像是一把利刃直插入他的胸口,破膛而入,细细密密的将他的血肉一点点的消磨殆尽......
然而来势汹汹的悲痛转瞬间就成了滔天的怒意,胸中如有一只狂暴的凶兽在四处冲撞着寻找出口。一波又一波的杀气从他的天灵盖中溢出,心中有一个声音一直在说:杀了她,杀了她......
但当指尖触碰到腰间的佩剑时,那冰冷的剑柄让他一下子清醒过来。
......忍住,忍住......辰安拼命压抑住铺天盖地袭来的杀意。他一再告诫自己,若是现在冲动杀了楚秋澜,那南宫明赫怒火他是否承受得住,况且他真能在南宫明赫面前一举得手?看来,只能另寻他法了。
辰安大吐了口气,却是松的这一下,手中的同心结玉坠“啪”一声掉在了地上......
“谁?”
“怎么了?”楚秋澜问南宫明赫。
南宫明赫摇了摇头,“没什么,大概是听错了。”他对如今的广阳殿还是有信心的,至少无人敢来偷听他们说话。
楚秋澜点了点头,扔掉方才在南宫明赫头发里挑出的落叶的叶屑,而后说道:“现如今楚家对我看得极严,若不是今日洛宁长公主要在宫里见我,恐怕是都没机会来寻殿下。”
楚秋澜看了看天色,心知方才浪费了不少时间,再不出去楚家的人就该起疑了,于是说道:“殿下,我偶然探得楚家在玉溪山会有大动作,您凡事小心。”
“这事本宫已知悉,已派人过去探查。现如今,你先保全自己,以你的安全为重。至于这些事,你放心......有本宫。”南宫明赫沉声说道。
楚秋澜嫣然一笑,“既如此,秋澜就先告退了,省得让人抓住把柄。”
楚秋澜朝南宫明赫略一福身后转身离开,南宫明赫看着楚秋澜离去的背影,不觉得唤了一声,“秋澜......”
“嗯?”楚秋澜回眸疑惑的看向南宫明赫。
“快到及笄礼了罢,无论如何你的安危为重。”
“好。”
......
辰安忍受着自胸前传来的阵阵刺痛,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桃林尽头,那里站着一个人,愕然是广阳殿大总管——张游。也不知他在此处站了多久,又看到了些什么。
辰安捏了捏拳,本已碎掉的玉坠扎在他的掌心,鲜血争先恐后的从伤口处流出。辰安将手藏在了宽大的袖袍中,负手看着他身前的张游。
“咱们殿下和秋澜小姐真是一对璧人,郎才女貌,看着就叫人打心底里舒服。你说是吧,辰副统领......”张游笑呵呵的对着辰安说,像是一点也没发现辰安身上的异样。
辰安抿着唇没有接张游的话,张游也不着恼,继续说道:“端看殿下对这位秋澜姑娘的在意程度,想来再过不久,咱这广阳殿好事将近。瞧这秋澜姑娘的仪态气度,皇子妃的位置她也不算高攀。”
皇子妃?!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辰安的胸口上,险些呼吸不上来。辰安稳了稳心神,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才镇定了下来,“秋澜小姐的确很好。”每说一个字似乎都有上千只毒虫在啃食他的血肉,但他似乎已经麻木。
张游得了他的肯定,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离开了此处。
辰安也迈步走向了后庭,他本想去质问今日值守的两名禁卫如何就将人放进来了,推开门却见两人各自俯趴在榻上。
“怎么回事?”本欲质问的话语转而就变了语气,其中的生硬尚被疼痛折磨的两位并未发觉。
“属下按您的命令拦了那楚家小姐,被殿下罚了十板子......”
什么?!
辰安闻言禁不住后退了一步,似乎一时经受不住这样的打击,方才重新垒起的堡垒,轰然倒塌,连根拔起。他竟然为了那个女人罚了如此忠心耿耿的下属。辰安压抑着心中浓烈的怒火,从怀中掏出一瓶伤药放在桌上,“殿下如此对待楚家的这位小姐,想来是有他的考量的。吩咐下去日后她来广阳殿,不必再拦,以免又让她抓到话头,让你们受皮肉之苦。待殿下利用完她后,自会为你们出气......”
辰安短短几句话就颠倒了黑白,不论楚秋澜日后以何种身份入广阳殿,都不会得到宫人们拥趸了。
两名殿下神色一凝,齐声道:“副统领放心,属下明白。”
辰安又宽慰了两人几句,方才离开。
辰安将方才受伤的手包扎好后,就去了南宫明赫的寝殿。今日出宫之事还未来得及同南宫明赫说,现下那女人应该离开了罢。
辰安踏入南宫明赫的寝殿时,张游也正从旁伺候笔墨,这些事从来都是他在做,竟不知何事都换成了张游。但辰安只是不着痕迹的将视线从张游身上滑过,躬身拱手对南宫明赫说:“殿下,今日属下出宫......”
辰安才给起了一个话头,就被南宫明赫打断,“好了,辰副统领,你今日也累了,早些回去歇息。这事不急,明日再说也不迟。”
如今已夜深,南宫明赫只想快些让辰安离开,并没有注意到自己随口的称呼与话语里的严厉。自从识得了情、欲的滋味,又知晓了两人之间的情意,他再不敢在深夜里与辰安单独待在一处。他怕他自己会忍不住,他怕他的放纵会毁了他一向敬爱的大哥。
辰安会一直是自己的大哥,日后更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与自己并肩。他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而让他被天下人瞧不起,也是时候斩断这没来由的情丝了......
而这样轻飘飘的一两句话落在辰安的耳朵里却又是另一层意思了,这还是他第一次不唤自己“大哥”,不唤自己名字,只如此冷淡生疏的唤他“辰副统领”。是因为今日才见了那个女人吗?是因为知道是他下令拦住楚秋澜不让她进广阳殿而恼怒吗?
这些辰安都无暇顾及,他只知道这是明赫第一次出言赶自己离开他的寝宫。
他甚至——都没注意到自己受伤的手,若是从前......
“怎么,听不懂本宫的话了?”南宫明赫皱眉厉声道:“还不快下去。”
“是。”辰安垂下了头,躬身退了出去。他都对自己搬出了皇子的派头,自己还如何赖着不走。
南宫明赫望着辰安离去的背影,搭在膝盖上的手不知何时已握成了拳。他感受到辰安身上浓烈的悲伤,他也差点就忍不住将人留下来。但心底里的声音告诉他不可以,他不能放纵两人这样下去。就让他来——斩断他们之间斩不断理还乱的关系罢。
......
“殿下,殿下......出事了。”有宫人连滚带爬的闯进了南宫明赫的书房。
南宫明赫正欲呵斥,广阳殿里何时有这样不顾尊卑礼仪的宫人了?但却在宫人下一句话说出来时,一时忘了将要说出口的话。
“太子殿下带人围了康大人的府邸......”
“吏部尚书康正信康大人?”南宫明赫不敢相信的问了一句。
“正是康正信康大人。”宫人忙回答道。
“什么缘由?”
“贪赃枉法。”
南宫明赫正兀自愣神,就听见熟悉的清冷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属下辰安求见殿下。”
想来他这几日的冷淡尤其是昨夜的话语定是伤了他的心了,如今的他站在门外小心谨慎,依足了礼数。
什么时候,你我之间,竟疏离至此——但,这不正是自己想要的吗?又如何怪得了别人。
南宫明赫无声的叹了口气,对着伏跪在地上的宫人挥了挥手,而后出声道:“辰副统领,请进。”
辰安面色焦急,大步地朝南宫明赫走来,及至几案前便停了脚步,“太子殿下已然开始出手,请殿下速做决定。”
南宫明赫望着辰安眉宇间隐隐透露出的疲惫与忧伤,那脸上藏也藏不住的倦容,大概能猜出他昨晚睡得并不好。南宫明赫这才注意到,辰安本来圆润的下颌如今已削了尖,想来这些时日奔波在外受了不少苦,回来又......
辰安越来越着急,南宫明赫却岿然不动的站在那儿不知道想着什么。倏然,只见他神色一凝,看向辰安说道:“辰安,随我去一趟相府。这一次,南宫楚河没人会帮他了......”南宫明赫说完嘴角勾了勾,也不对辰安多做解释,只提步朝大门处走去。
到宫门处换乘马车时出了些小状况,辰安没像从前那般自觉的与南宫明赫同乘一辆马车,而是要了马匹径直跨坐了上去。南宫明赫只深深的看了辰安一眼就放下了帘布,隔绝了外面的一切视线。
南宫明赫从偶尔扬起的车帘缝隙中窥见策马行于他车架旁的辰安,他心中没来由的一阵阵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