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很好……”南宫楚河怒极反笑,“你……你……你,都去廷尉司各领二十板。退朝!”南宫楚河说完就带着寒介离开了宣德殿。
被点到名的几个倒霉鬼就差当场爆哭出来,若不是还有那几分颜面在,他们说不定真能做出这等事。
南宫楚河一向喜怒无常,当庭杖责百官的事他不是第一次做,众臣见怪不怪,只是落在自己身上和没落自己身上的区别罢了。放眼望去,众臣皆一脸苦相,并未有幸灾乐祸之人。
不过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罢了。
辰安看了眼南宫楚河离去的方向,冷笑了一声,先众臣一步离开了宣德殿。
一年了,除了设计让楚宏义身死,他依旧顿足不前。
曾今发誓要让南宫楚河痛不欲生,却没想到一直以来痛心彻骨的只有自己。
剑气升腾而起,剑芒自桃林中央向四周冲散开来,犹如平静湖面溅起的一圈圈涟漪。暗红的身影在桃林中穿行,剑气在劲风中激荡惊起一阵阵桃花雨。
“大哥,你的剑术又精进了,我来试试……看招!”清越的嗓音在耳边响起,身着皇子朝服的少年提剑冲入自己的剑影之中。
“殿下!”辰安剑势蓦地一顿,随即脱口而出那声轻唤。
然而利剑劈开茂密的枝桠,眼前空空荡荡一片,方才的惊喜陡然间全都汇成一块巨石沉甸甸的坠入心底。脸上的喜悦一点点化为黯然落寞——殿下......殿下......我的明儿......
胸前泛起阵阵刺痛,又酸又涩。他捂着胸口慢慢的蹲下,蜷缩在桃树下,仰望着方才被他劈断的树尖——他的明儿早已葬身火海,没有一点挣扎,因为他亲手配置的那副毒药。他死时会有多么绝望啊......
他的明儿,死于自己污浊不堪的私心,死于自己的贪得无厌,死于自己的......手里......
一岁过去,他对明赫的思念与爱意并没有因为时间和死亡而消减,反而越来越深,越来越重。
眷念掺杂着痛疚,就像是南宫明赫那枉死的亡灵日夜啃噬着他的身心。
不想,白日里他竟也出现了幻觉,以为只有梦里才能见到他——也好,也好,能见到他便好。辰安只怕南宫明赫恨他恨得连梦里都不愿出现,现如今倒叫他放下心来。至少,他还愿意出现......
他为何还活着,不过是想时时刻刻给南宫楚河添堵,他不想他的明儿死得如此惨烈,而罪魁祸首却过得如此和美。但过了这么久了,自己却是没做成几件事。
辰安之所以还住在这破败的广阳殿里,不过是提醒自己——记住那日的痛彻心扉......
其实,无数个辗转反侧的夜里,他曾几次拿起那把南宫明赫赠予他的名剑想要就此了解,却又几次颓然放下。他害怕到了九泉之下,殿下不愿再见到自己。他害怕殿下会看向他的眼神,那眼神里没有温度,只有冰冷的恨意。他害怕,他不愿瞧见自己......
也许,活着是对自己最狠的惩罚——每想起他一次,便痛心彻骨一次。
辰安躺在桃花树下,苦笑的摇了摇头,说到最后,不过是自己怕死罢了。他就是这般——自私自利,这么些年倒是一点没变。
辰安摸到腰间的冰凉,是当年他从明赫那儿使计得来的价值连城的玉佩。他拽下玉佩拿到眼前,细致的打量了片刻,而后将玉佩轻轻的放在了唇边。似乎只用轻轻一够,他就能吻到明赫那如玉般的脸庞。
殿下,辰安知道错了......你可愿原谅我?不,你别原谅我,你来报复我罢,若是你,我甘愿献出我的性命。只要还可以看到你,辰安——愿付出一切,一切......
不知何时,辰安闭上了眼。等他再醒来时,已是日落黄昏,他竟在属下睡了半日。若再睡下去,等日头都落下,怕是得染上风寒。
辰安起身掸了掸身上被沾染上的土,一手攥着玉佩,一手握着剑柄。
夕阳之下,他做了个决定——就从皇后晏灵兮开始罢......
辰安从未想过去伤害一个女人,尤其是无辜的女人。然而能让南宫楚河痛不欲生,他也管不了这么多了。但他不会杀她,等晏灵兮离开后,他便会将目标转到寒介身上,最后才是南宫楚河。他要南宫楚河众叛亲离,他要南宫楚河死时身边再无一个亲近之人......
第四十七章 惊喜(3000海星加更)
他的计划这次实施得极为顺利,神不知鬼不觉,但他心里依旧空空荡荡,没有着落,也就没有了预期的喜悦。
透明的液体倒进琉璃盏里立马变得绚丽多姿,辰安的手腕随着摇曳的灯火转动,轻轻晃动的液体明亮得一如那人带笑得眸子,煞是好看。
然而琉璃虽美,却不及他半分。
烛光渐渐黯然,那琉璃盏里耀眼的光芒犹如星火美丽而短暂。留给他的依旧是冰冷的杯子,冰冷的液体以及冰冷的屋子......
辰安苦笑着将杯中的酒全部饮尽,冷意瞬间流入四肢百骸却又灼烧着胸口。将琉璃盏搁在桌上,撑着桌面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头晕目眩,身体发软。到底是喝多了,辰安晃了晃头,想让自己清醒几分。
他揉搓着头,踉踉跄跄的走向门边,用力的拉开木门。
破败的宫殿里空空荡荡,那被烧毁的宫殿如今虽已修复,但只有一个空壳子,就如同他一般没有了血肉。除了那片桃林,整个宫殿没有一丝生机,而且那落英缤纷的桃林中也没有从前那舞剑的身影。
什么都没有了,辰安用力的拥紧自己,摸到的却是一片冰冷。他多渴望那双温暖干燥的大掌再摸摸自己的脸,那结实的臂膀再一次将自己紧紧拥住。
辰安眸中透着几许落寞寂寥,他无法忘记他。在广阳殿里,他处处都能看见他的身影,或笑或怒,或站或坐。他无法摆脱,只能接受。
可是今日,是他的忌日,辰安只想一个人,谁也不想见。他怕见了他,太痛,只想暂时逃离这虚幻......
辰安晃晃悠悠的走出广阳殿,走到宫门处,眼看宫门就要落钥,辰安却像无视一般摇摇晃晃直冲冲的往宫门外走去。
宫门口的禁卫见状,好心上前要去扶他,他却一把将人推开,“滚!”
禁卫不敢惹怒辰安,只得退到一旁。看了眼天色,还是禁不住说了一句,“辰统领,马上宫门就要落钥了,您现在出去......”
“滚开!”禁卫话还没说完,辰安就对他怒喝道,“我叫你滚,听不见?”辰安抬手在耳边挥了挥似乎想要挥掉什么脏东西一般,烦躁的说了一句,“话真多,聒噪。”
说完又踉踉跄跄的往前走去,禁卫在后面看见他几次差点栽到在地,摇了摇头和旁边人对视了一眼后,推着宫门慢慢合上。门缝愈来愈小,辰安也愈走愈远。
辰安茫然的走在永安城繁华热闹的街道上,不知要走到哪里去,毫无头绪。
他像一个游魂一般穿行在人群中,脚步凌乱,飘飘浮浮。他双目空洞,不知归途,也不知去处。
几次撞到人,却都在看到他异样的神色时怒喝了一句便匆忙走开,只怕被这人缠上,惹了官司。
“咦,这......唉......”来人话还没说完,就被辰安重重的撞了一下。
“相爷您没事吧。”小厮忙上前查看夏润之是否受伤,夏润之摆了摆手,“无妨。”而后揉着发疼的肩匆忙跟上辰安。
待走了一段距离后,夏润之才追上辰安,“辰太尉......唉,又来......放手!”夏润之刚搭上辰安的肩,就被他条件反射的反手擒住,“辰太尉,我是夏润之,你看清楚。”
“管你是谁,今天别打扰我。”说完辰安泛着冷意的眼眸等着夏润之的后脑勺看了几眼后,重重的将其摔到地上。可怜手无缚鸡之力的夏丞相,短短一盏茶时间内,被又撞又摔的,全身都泛着疼。
夏润之坐在地上叹了口气,当他已经准备放弃拉住状态不对的辰安时,却看见辰安在转身之际,软了身体,重重的摔倒在地。他震惊的看过去,只见他的小厮正拿着一个在旁边摊位上顺手拿起的木棍。
他此时笑看着夏润之,一脸请求夸奖的神情,夏润之无奈的扶了扶额。他这一棍子下去,还不知道有没有把人打出好歹来,若真的闯了祸,就算是自己也保不了他。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多余,还是得先给这辰太尉找个大夫。夏润之撑了地站起身,拍了拍手,对小厮吩咐道:“去备车。”
小厮见夏润之神情有异,便也忙收起了脸上的笑,匆匆的去把停在巷子里的车马拉来……
辰安自床榻上悠悠转醒,待视线清晰起来后他才开始打量起这个房间。房间很陌生,但房间里的气息却极为熟悉。不知是酗酒的缘故,还是被敲了一闷棍的原因,此时他头晕乎乎的,一时想不起来这熟悉的气息在哪里闻过。
他轻嗅了几下,而后猛地坐起了身顾不得头晕脑胀和肩背上的疼痛,慌忙的弯身穿上鞋袜。这气息......难道是明儿......是明儿回来了,一定是他。是他的亡灵回来,将自己带去与他相聚,他一定就在门外,明儿......
耳尖的辰安听见声音抬头望去,只见门上印着越来越清晰的人影,他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死死的盯着那扇木门。
只听“吱呀——”一长声,木门缓缓开启,人影逐渐变得清晰起来。辰安的眼神慢慢聚焦看过去,来人正是——李怀。
辰安眸中的燃起光芒刹那间陨落,只剩一片死寂。但他还是将袜履穿戴整齐,起身对着李怀拱手作揖道:“李相。”
李怀将手中的醒酒汤递给辰安,嘴里说道:“老夫现在已无官身,辰太尉可直呼老夫名字。”
辰安接过醒酒汤道了声,“不敢。”
李怀没在这件事上多于辰安纠缠,“把汤喝了,”说完就在一旁的木椅上坐下。
辰安看了眼李怀后,习惯性的查验了一下碗中的醒酒汤,见没有异状,便也就一口灌了下去。
辰安那些个小心思自是瞒不过李怀,但李怀假意未曾看见,抬手指着对面的木椅,说:“坐。”
辰安将手中的空碗搁在桌上,对着李怀拱了拱手后才撩袍在李怀对面的木椅上落座。
“李......”辰安想唤“李相”二字,突然想起李怀方才的话,于是便喊了一声,“李先生。”
“嗯。”李怀点了点头,算是应声。
辰安见李怀没有任何不悦,便继续道:“李先生,您何时回来的?”
李怀离开永安城没瞒过南宫楚河,自然也没瞒过身为苍龙营统领的辰安。当然李怀也并没有想瞒任何人,他真正想瞒的,无人能知晓。
“若不回来,还不知你过成了这般模样......”李怀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又道:“也不是,约莫是这几日你也不好过,才这般混沌。端看你这一年做的那些事,桩桩件件都够南宫楚河砍你十次脑袋了。”
辰安这时才真正醒了神,拧眉道:“您都知道?”
李怀冷哼了一声,“只那南宫楚河小瞧了你,不会把这些事往你身上靠,自然是云里雾里查不到真相。”
“而老夫,却一直知道,你不简单,有能力有手段,为达目的甚至是心狠手辣什么都做得出来。你把南宫明赫的死全都归结到南宫楚河身上,这样你就觉得自己心里的愧疚感少了,可是,真的全都是南宫楚河的错吗?”
真的只是南宫楚河的错吗?辰安也在自问,只是那个答案他一直回避着,如今却被李怀摊了开来——疼,很疼,结了痂的伤口又被毫不留情的撕开,血淋淋的暴露出来。
辰安搭在木椅扶手上的手紧紧的攥起,指尖泛白,掌心已经渗出血迹。腥甜涌上喉间,他极力的将其压下,不敢开口。他怕他一开口,喉间的那股热流便会喷涌而出。
他再抬眼只觉眼前的李怀已看不真切,耳边回响的是刺耳的噪音,他现在几乎听不清李怀在说什么,有没有说话。
李怀看到辰安此时的状态,知道不能再逼。况且,这也不是他真正的目的。
等辰安好不容易将喉间的腥甜咽下,耳边的刺耳的响声也渐渐歇下时,一炷香的时间已过。他精疲力竭的撑在座椅扶手上不让自己瘫倒,脸色惨白,但眸中的冷意却是不减反增,“李先生这是何意?”
李怀闻言,睁开方才阖上养神的眼看向辰安,“只是想提醒辰太尉,不要将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无辜?”辰安阴邪的冷笑了一声,“这件事里没有谁真正无辜,他们——都该死!”最后那两个字咬得极重,那力度似乎现在给他一把剑他就能让这永安城血流千里。
李怀倒是一点不惧,见辰安没有任何的悔改之意,神色也沉了下来,“你——不该动皇后。”
“皇后?”辰安这才想起来他这些时日做的事。不过,他也就是在皇后的汤药里加了点别的东西,又要不了她的命,只是会让她日渐虚弱然后“死掉”。他已经给她安排了好了一切,只要她每日乖乖的喝下药,等她哪日倒了再醒来便会在一个风景如画的地方,度过她安稳的一生。
她不会记得前尘,她的后半生将会一切顺遂。
比起她困在深宫不得自由,似乎这个安排更好,不是吗?他,是在帮她。
辰安笑着说:“李先生多虑了,皇后现在很好。”
“是吗?”李怀再不掩饰脸上的冷意,“可你真能保证你不会失手?真能保证她安然无恙?”
李怀如此说,辰安心里“咯噔”了一下,看来李怀已经识破了他的计划与安排,这个计划已然无用,他得重新想法子。辰安正想着要如何应对时,却听李怀说道:“皇后已经昏迷两日。”
“不可能。”辰安脱口而出,话落,他才恍然他这是在不打自招。
李怀怒喝,“果然是你!”
“你诈我,你不知道......”辰安也冷眼看着李怀,抿唇不语。
李怀猛然站起身揪住辰安的衣领,“把解药拿出来,你这样的人,我不信你没有后招。”
辰安见李怀脸上的焦急不像作假,便试探着问道:“皇后,她真......”
“是,若你再不交出解药,她就会因你而死。届时,你的手上真沾上了无辜之人的命,你还有何脸面去见你那位殿下?”
“殿下?我罪孽深重,到了阴曹地府怕是也不得与他相见,那十八层地狱便是我的归宿,反正也见不上了,多一条命少一条命又有何区别......”辰安笑得残忍又悲痛。
他本意不想杀晏灵兮,但事到如今,便是因他而死又如何。看到李怀如今的模样,他仿佛看到了晏灵兮薨逝时南宫楚河抓狂的模样,一想到会有这般场景,他的心里便是一阵爽快。死了好,死了好......他的明儿也死了,他有一天也会死,死了也许就不用受罪了。
“南宫明赫还活着。”李怀冷声说。
辰安挂在嘴角的冷笑还来不及收,便猛地抬头看向李怀,一时惊骇、狂喜、怀疑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他,刚才在说什么?
辰安看着李怀,一字一句地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的殿下,南宫明赫——他还活着!”
殿下还活着!他还活着!他没有死!
方才狂喜与犹疑交织,他生怕李怀会回他一句——你听错了。好在,是真的,他没有听错。辰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险些窒息,在没得到李怀肯定的回答前,他都不敢呼吸......
在绝望至极时得到的希望破灭,远比绝望更加绝望。若是如此,他大概会承受不住,自毁而亡。
“他在哪儿?”辰安激动得浑身颤抖,就连声音中都带了几分颤栗。
“宿绥。”
宿绥、宿绥,他在雍国的宿绥城,那个离蛮国最近的地方。那他现在是否会有危险?他身边可有人侍奉?辰安只觉自己一刻都等不下去,他只想立马赶到殿下身边,他只想立即就能看到他。
他现如今已经顾不得追问李怀南宫明赫是如何从火海中生还,又是如何去了宿绥城,他又如何知道南宫明赫还活着的消息。他不敢多问,不敢问得太细。他怕这消息是假的,他怕李怀是在骗他只为将他支出永安城。
但他管不了这么多了,就算李怀是在骗他,就算这消息是假的,他也认了。至少,在他赶到宿绥城之前,他都能心怀希冀,他的少年就在那里。
李怀好以整暇的坐在木椅上品着茶,视线落到辰安身上,欣赏着他脸上纷乱的神情。
辰安定了定神,起身对着李怀深深行了一礼,“多谢李先生告知辰安这个消息,是辰安承了您的情,解药晚些我会派人送来......晚辈告辞。”
说完不待李怀反应,他就如一阵风似的疾步走了出去。
李怀抬眼看向辰安离去的方向,眼中一缕精光闪过。辰安,老夫希望你这次能明白,你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李怀的视线在房间里扫了一圈,自宿辛走后这还是他第一次进这间屋子。阳光从窗缝中偷溜进来形成一条长长方方的光柱。李怀看着那光柱,视线逐渐涣散起来。他看着光柱中跳跃飞舞的微尘,无声轻笑。
宿辛,孩子大了主意也大了,有些决定始终要他自己做。他总有知道真相的那一天,自己只是把真相提早了而已。你,不会怪我罢。
怪我也没用,你已经不在了。
辰安,机会只有这么一次,你可要把握住啊!
李怀收回视线时不觉的笑出了声,若是辰安真向南宫楚河告了密。南宫明赫,你又会如何应对?若是你贪生怕死,不敢回来寻仇,那——你就去死罢!
李怀最后悔的就是当年让南宫扶裕同宿辛两人相识,那个他从尸山血海里背出来的少年,他小心翼翼捧起来的人,却最终落得如此下场。
这一切都因他是以苍龙卫的身份与南宫扶裕相识,他为南宫扶裕做了如此之多,包括培养辰安。但他直到死,都不知道那个他亲手栽培出来的孩子间接害他丧命。
这偌大的天下于他李怀有何关系,于宿辛又有何关,可他们二人将这一生都进献在了上面。
李怀离开永安城时本想联合其余八个诸侯国,想着就算毁了他们三人这份基业,也不会留给南宫楚河那般小人。然而,当洛宁告知他南宫明赫还活着时他犹豫了。
这半生的霄旰忧劳似乎并不是说舍就能舍下的,他想再赌一把。毕竟南宫明赫与南宫楚河不同,他与南宫扶裕很像,盛世明君大概他也做得。至少皇位交替总比天下鼎沸来得容易,至少不会让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野。
至于告知辰安这事,不过是对南宫明赫的第一重考验,若他连辰安这一关都过不了......呵呵,一个永远的失败者罢了......
辰安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似乎下一刻就要跳出胸口。
但“砰砰”直跳的心却在踏出李府大门时漏了一拍,若是李怀将殿下还活着的消息告知了旁人——
一瞬间一股凉意从脑后流向脊背,不过片刻遍体生寒。
一个可怕的想法迅速占满了脑海。若是自己前一步离开永安城,李怀后一步便告知了旁人,旁人得到了这消息——当然会立即想方设法的告知南宫楚河,这一份大功劳谁不会眼红!包括李怀本人。
杀了他!
辰安来过几次李府,知道李府一向幽静,不说护卫,就连仆人都没有几个。他来此大概只有夏润之同他小厮知道,杀了李怀后他不介意再多杀两人。
辰安抿唇,转头看向李府空无一人的前庭,握了握拳,义无反顾的往方才过来的方向走去。
等辰安再回来时,李怀正躺在院子的躺椅上假寐。辰安悄无声息的靠近李怀,将手伸向李怀毫无防备的脖颈,却在他即将触到时,被点了穴道。
来人神不知鬼不觉,他竟是一点没发现。原是这李府有这等高手在,所以才并不须需要那些三脚猫功夫的护院。他以前一直以为是因为宿辛,现在看来并不全是。
李怀睁开眼的同时,辰安也看到了从他背后袭击他的人——正是苍龙营另一位统领赤缇。
“你想杀老夫灭口?”李怀坐起身看向惊疑的辰安,“原以为这一年你有所进益,却还是这般无知。看来,你还是没想明白,你究竟错在了哪里。”
错?能错在哪里,不过就是为了得到心爱之人,背叛了他么,还能有什么?
李怀无奈的摇了摇头,抬手示意赤缇退下,“辰安,你很聪明,待人做事也极为稳妥。可是你一遇到南宫明赫的事就变得愚蠢至极。”
“不说从前,就说今日。明眼人都能看出老夫敢日夜敞开大门必定是有所依凭,而你却敢堂而皇之的向老夫下手,不是蠢又是什么?”
“在苍龙营这么些年你也是白待了,竟不知老夫也是苍龙营的一员。而赤缇便是老夫的继任者,就如宿辛同你一般。”
辰安震惊的看着李怀,却也只是震惊罢了,再无其他。
李怀不知辰安将他方才的话听进去了几分,本就有些恼怒的他更加恨铁不成钢起来,他对辰安的感情很复杂,宿辛将他看得很重,说他聪慧,有他当年的影子。这让李怀也不自觉地注意到了这个孩子,也曾想倾囊相授过。所以,即使他做出了如此大逆不道的事,自己也从未想过杀他,却不想他倒是先对自己下了手。
见辰安出了门都能倒回来杀他灭口的做法,想来他是不会将南宫明赫还活着的事告知南宫楚河了。罢了,他便再敲打敲打他,也算是全了师徒的情分。
“当然,你也不会去思量这些事情。你全身心都在那南宫明赫身上,但就连这一件事你也没做好。”
李怀看到辰安的神情中有几分不满,他嗤笑了一声,继续说道:“他将你当作大哥,你也为他尽心竭力。但是,当你打着为他好的旗号做着那些利己的事时,你可想过那是他真正想要的吗?你未曾欺辱过他,却在他面前指使着他的属下做事时,将他的身份地位全踩在了脚下。”
“他感念你的恩情,纵容你,你却得寸进尺,将一切都视作理所当然。可你忘了,他才是皇子,他才是广阳殿的主人!而你,并不是他的兄长大哥,你只不过和那些宫人一样都是服侍他的下人而已!”
“你从未想过,你在广阳殿做的那一切。若你是他,你的下属背着你指使着你的人,操控着你的一切。这样的人,这样的下属,你会如何处置?”
辰安闻言遍体生寒,就连牙关都是寒意。原来,他在旁人眼里竟是这般——作威作福、欺君罔上!
“这一切他心里都清楚,却从未想过动你分毫。只是他也需要尊严,需要威势,所以他许多事不再原原本本的告知于你。就连他与楚秋澜的关系,他与楚秋澜之间婚事的原委通通不曾告知于你。而你,只知自己最重要的人就要成亲,要离你而去,你觉得你被他抛弃......所以你背叛他,出卖他。可是,辰安,你知道吗?你亲手将你呵护长大的人,杀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