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很静,灿然灯火下,穆静南虽神情冷淡,可熟悉他的人能看出来,他现在心情很好。
他轻轻道:“和他在一起,总是会很开心。”
蓝娅说:“你打算在这儿偷偷看着他到什么时候?回白堡吧,你想和小方在一起,就把他一起带回去。”
穆静南的声音变得冷冽,“不要打扰他。”
蓝娅头疼欲裂。这个家伙病得越重,脑筋越固执。前头蓝娅想说服方眠去白堡,这样穆静南自然而然就跟回来了。谁知穆静南百般阻拦,不让方眠回到白堡。这家伙现在腻在这里,不肯接受治疗,蓝娅简直是无计可施。
“别怪我,孩子,我是为了你好。”蓝娅叹了口气,忽然拍了拍手。
几个穿着西装戴着墨镜的Alpha忽然从门后走进来,走廊里的机械龙猫已经统统被撂倒。他们个个身材高挑,面无表情,一下子挤满了房间。
“带他回白堡。”蓝娅下了令。
Alpha们走上前,穆静南冷冷的目光扫过来。Alpha们不自觉止住步子,他坐在那儿,不动如山,目光冰凌一般,透骨冰凉,自有一种皇帝般不容侵犯的气度。
“等会儿再走。”穆静南淡声开口,“方眠每天八点半起床,现在是八点,他快起床了。等他过来,吃过他做的最后一顿饭,我跟你走。”
蓝娅勉强同意,离开房间稍作休息。穆静南不愿意暴露身份,等方眠来了,她自然也不能出现。等她和Alpha们离开,穆静南唤出艾娃,冷声道:“规划逃离路线,派人来接应。”
老管家一愣,道:“静南,你不回白堡么?”
穆静南声色平淡:“洪叔,你看着我长大。这是我最后的心愿,满足我吧。”
他这般生死看淡的样子,让人看了心酸。老管家老泪纵横,点点头道:“好。”
方眠起床洗漱,把自己打理整洁,打算去富豪邻居家磕头。前辈人这么好,还送给他这么一大笔钱,方眠下定了决心,一定好好孝顺他,让他晚年不孤单不寂寞,过得开开心心的。将来他百年之后,方眠一定要把他的后事操办得风风光光。
他正要出门,碰上要去上班的路清宁。路清宁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方眠疑惑地问:“哥,你咋了?”
路清宁蹙眉道:“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最近医院有好几个专家外派,很久没有回来。医院里有传言,他们是去给穆上校会诊了,还说穆上校病情不乐观,恐怕……”
“恐怕什么?”
“恐怕活不了多久了。”
仿佛一道惊雷打在方眠头顶,有无数金花簌簌落下。
活不久了?怎么会活不久呢?不是说只是会兽化,变成大蟒蛇,最多失去作为人的理智,不会危及性命的么?方眠记得,蓝娅说过,特效药能让穆静南维持到四十岁。他现在才三十岁而已,怎么会突然就要死了。而且安心也曾经向安蘅保证,细胞毒素绝不会危及穆静南的生命。
不对,她也曾说穆静南如果只有四岁,根本承受不了毒素的侵袭,说明这毒素确实有致死的风险。
穆静南真的要死了?方眠喉头发哽。
“我并不能确定传言的真实性,”路清宁望着他,眸子里满是担忧,“可这种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想回白堡打听打听么?”
方眠打了蓝娅的电话,无人接听,又打穆雪期的电话,仍是无人接听。这俩人都不接电话,肯定是穆静南出事了,正忙着呢。方眠越想越焦急,一面迅速穿鞋,一面打电话给老管家,“管家爷爷,我今天有急事要出门,不去磕头了。”
隔壁,二楼房间里,老管家的电话开着免提,方眠急匆匆的声音响起在听筒。
老管家看了眼穆静南,急声道:“你有啥急事啊?今天是磕头的大日子,你可不能迟到啊。”
“不能等等么?后天行不行?”
老管家急得额头冒汗,“不行,主人就盼着这一天啊。主人说,你要是不来,这份财产他就给别人了。你想清楚,多少人排着队给我家主人当儿子,他最中意的就是你。小方,那么多钱,七百亿,你几辈子都花不完啊!什么东西能比钱更重要,你脑子要拎得清!”
新月小镇去白堡,最快的交通方式是坐飞机。方眠上了车,把目的地设为机场。
文件上那无穷多个零,确实让方眠头晕目眩。放弃这份天降大奖,真像割肉一样疼。
穆静南,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方眠踩下油门,车子冲上大路。
“跟前辈说声对不起,”方眠道,“钱我不要了,改日我登门道歉!”
第49章
方眠把电话挂断,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声音,老管家握着电话,忧愁地看向穆静南。穆静南望着窗外,黯淡的天光笼着他半边苍白的脸颊,分出半明半暗的两块。他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此刻他明明就坐在老管家眼前,老管家却觉得他很远很远,好像连他的衣角也触碰不到。
“我再试试。”老管家低头要拨方眠电话。
“不用了。”穆静南淡声道。
蓝娅站在一旁叹了口气,“静南,九点了,这一次,无论如何,我们必须出发了。”
西装Alpha们排成两列,夹出一条道儿,齐齐对他鞠躬,是“请”的意思。
穆静南右手腕子上的手表表盘微微一亮,他长而密的眼睫低垂,无声地看了眼自己的腕表。艾娃的信息弹在电子腕表的上方——
“路线规划完毕,人员安排到位,祝您平安。”
他手腕一转,表盘熄灭,无人看见艾娃传递给他的讯息。老管家拿来他的黑色大衣,他沉默地站起身,接过大衣,步出房门。蓝娅松了口气,道:“走,去机场。”
方眠开着车一路狂奔,引擎野兽般低声嘶吼,速度指针指向最右,几乎要折出表盘。连闯好几个红灯,一路上收获不少司机的怒骂和气愤的喇叭,他的车电光似的掣过高速路,驶入机场停车场。下了车,直奔柜台,定了张去南都城区最早的机票。运气不太好,即使是最早的飞机,也要中午才起飞,距离现在还有三个小时。他只能压着性子等待,好几次询问空姐有没有更早的飞机,都被回以抱歉的微笑。
“小姐,”方眠抹泪,“实话跟您说,我爸在南都快死了,撑着最后一口去要见我一面。候机三个小时,坐飞机还得俩小时,我爸等不了那么久,死不瞑目啊。”
空姐为难地说道:“确实有辆即将飞往南都城区的飞机在跑道降落,预计半个小时以后就会起飞。只不过那是高级政要的私人飞机,乘客走VIP通道直接上飞机,上了就飞,您是过不去的。”
“能不能帮我问问?说说我的情况,说不定能同意呢。”
“那我问问机长吧。”她拨通了一个电话,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一脸遗憾地对方眠道,“真的很抱歉,那位乘客的保密等级很高,无关人员不能上飞机。”
“电话给我,”方眠说,“我来沟通。”
空姐摇头,“先生,请您不要为难我了。那位乘客已经到机场了,飞机很快就要起飞了,您来不及的。”
另一边,穆静南到达机场,径直走VIP通道前往登机口。飞机还在做最后的检查,预计半小时后可以出发。穆静南起身上厕所,蓝娅朝西装Alpha们颔首,Alpha们立刻跟上穆静南,一个跟着他进厕所,剩下五个守在厕所外面。
穆静南进入厕所,走到厕所最里间,Alpha跟他到最里间。他开了隔间门,却迟迟不进去,Alpha站在他身后,正要问怎么了,却见这男人蓦然回身,拳头闪电般击中自己的喉咙。Alpha顿时呼吸发窒,想要示警却说不出话。穆静南再次出手,击中他颈后的穴位,他眼睛一翻,软绵绵地就要倒下。穆静南接住他的身体,缓缓把他放平在地,紧接着扒了他的黑西装和墨镜,和自己的大衣和高领薄毛衣对换,再让他面朝下趴着。
穆静南起身对镜整了整领带,手指沾水,梳了个和保镖Alpha一样的背头,然后戴上保镖的皮手套,又戴上他们的墨镜。光看外表,果然与那些保镖Alpha十分相似。只不过若细细地看,他的气质更为矜贵内敛,仿佛是谁家低调出行的贵公子。他微微垂下头,走出厕所,低声道:“上校晕倒了,我去找医生。”
守在门外的保镖大惊失色,连忙冲进厕所。穆静南转身离开,迅速拐弯,远离蓝娅和那帮保镖的视线。厕所里的保镖把地上的人翻过来,赫然是他们的同事,而不是穆静南。大家瞬间意识到,刚才那个说要去找医生的“保镖”才是穆静南。
“快,你去通知蓝娅夫人,我去封锁机场和所有即将起飞的飞机。”保镖组长下令,“剩下的人去找上校!”
保镖们冲出厕所,沿路搜寻穿着西装的Alpha。穆静南稳稳走着,离开贵宾区,进入普通候机区。他经过一排座位,随手拿起乘客搭在椅背上的灰色毛呢大衣,披在身上,边走边穿。而那乘客在与同伴说话,根本没有发现穆静南拿走了他的大衣。保镖们在人群里逡巡,错过了前方刚刚穿好大衣的穆静南。穆静南丢了墨镜,从裤子口袋里掏出另一副墨镜戴上,艾娃规划好的路线自动显示在镜片上,道路上统统标上了绿色箭头,指引他通过工作人员通道,安全离开机场。
他按照艾娃的计划,前往杂物间拿工作人员的制服。前方忽然闪过到处找人的保镖,他迅速拐弯,穿过书店,走上另一条路。成功抵达杂物间,穆静南进了房间之后反锁房门。杂物间非常窄小,堆满了清洁用品,衣架子上挂了几件工作制服,很好,很顺利。他正要换衣服,心脏猛地一震,眸子狠狠一缩。
发病了,他摘了手套,手背上的黑色鳞片正在往手臂攀升。掏了掏口袋,取出药瓶,倒出一把药吃了下去。然而下一刻,胸腑间一痛,仿佛被刺了许多刀,他弯腰吐出许多血,连刚刚吃下去的药片都吐出来了。再次取出药瓶,却发现药瓶已经空了。
大事不好。他眸色一暗,药瓶从手中跌落。
方眠待在候机区正焦头烂额着,刚又给穆雪期和蓝娅打电话,依旧是无人接听。广播忽然响起,说飞机发生故障,要延误。他一脸懵逼,乘客们都围在空姐那儿质问,他想问也挤不进去。无奈之下,只好用手机搜一下还有什么办法能去白堡。网上给的路线是去车程一小时的隔壁城市坐飞机,方眠纠结了半天,决定采用这个办法。
一路往机场出口赶,经过杂物间,他鼻尖翕动,忽然闻到一抹血腥味。不自觉止住步子,低头一看,杂物间的门缝儿里渗出了一星星血迹。他蹲下身摸了摸,血还未干。这里面的人咋了?他拍门,问道:“里面有人吗?有人吗?”
无人回应,他拧动门柄,门被反锁了,打不开。
糟糕了,不会是有人晕倒在里面了吧?
去见穆静南很急,眼前这个人命在旦夕,也很急。眼下一时半会出不了机场,杂物间这个人他要是不管,恐怕得完蛋。
他急匆匆去咨询台找空姐,机场暂时封闭,咨询台被滞留的乘客围得水泄不通,他挤不进去。他又想去找其他工作人员,也不见人影。没办法了,他深吸一口气,退后,助跑,撞在门上。手臂撞得生疼,Omega到底不如那些铁塔似的Alpha人高马大。门没撞开,他觉得自己要散架了。
他不气馁,又退后得更远,再次助跑,炮弹似的撞在门上。门轰然打开,他摔进杂物间。
浑身都很痛,他吸着凉气儿,艰难地支起身子。就在这时,冷杉木的香味幽幽传来,他惊讶地抬起头。
一瞬间,时间好像静止了。
是他认错了么?靠墙坐着的那个男人,怎么长得那么像穆静南?
三年没见,他苍白了不少,原本凛冽的眉目,此刻净是沉郁的病气。好像瘦了点,脸庞的轮廓更分明了。他闭着眼,额上冷汗淋漓,看起来很痛苦。好奇怪,他不是应该在白堡吗,怎么会在这个小镇偏僻的小机场?
忽然间,方眠什么都明白了。喜欢龙猫的退休富豪邻居,生了病,在乡间颐养,还有那么多医生过来待命。随随便便就能拿出七百亿财产,眼也不眨就要巴巴地送给方眠。他真是太迟钝了,放眼整个南都,符合这前前后后所有特点的人,除了穆静南,还有谁?
心情一下变得很复杂,既难过又生气。不好好在家治病,跑到新月小镇来干什么?偷偷看他,和他做邻居,到底是要干嘛?这家伙不是最果断么,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说一不二,说断,立刻就能断么?结果呢,居然自己打自己的脸。
方眠低头看地上的血,殷红的,一朵一朵,梅花似的。他心里发苦,这家伙把自己弄成这样,以为方眠就会可怜他么?还有,之前老管家说的安乐死是怎么回事,送遗产又是怎么回事,这傻逼准备自杀了吗?
他朝穆静南伸出手,想试试他的额头,手腕忽然被这Alpha闪电般擒住,Alpha睁开了眼,金色眼眸是烽火一般的凛冽。然而,在看见方眠脸庞的瞬间,手渐渐松开,火苗消失,取而代之是漫长的寂静和沉默。
方眠试了试他的额头,好烫。
“穆静南,你是不是有病?你赖在这,不好好回去治病,你到底想干嘛?”方眠低头给蓝娅发讯息,告诉她穆静南在这儿,“你要在这里等死么?等你变成野兽,找人给你安乐死,一了百了?气死我了,我看你就是想气死我。”
穆静南抽走他的手机,不让他发信息。
“你干嘛?”方眠气道,“是不是非得我骂你你才高兴?”
穆静南沉默。
这病根本治不好,他也不想治,可他不想对方眠说这么丧气的话。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软弱了?”方眠揪住他领子,“安乐死,这就是你穆静南的结局?”
穆静南咳嗽了一声,移开目光,淡淡道:“比变成野兽好。”
“手机给我。”
方眠抢回手机,穆静南浑身无力,阻止不了他。现在的穆静南,弱不禁风,像个易碎的瓷器。方眠看他这样,自己心里也难过。既然不想变野兽,为什么不想想办法去治病?天国去找过么,安心还没有找到,为什么要放弃?可恶的穆静南,天天让别人担心。
方眠给蓝娅发了讯息,闷声道:“弱鸡成这样,还没点自知之明。三十了,又生病了,你两根都立不起来了吧。”
“……”他的话不堪入耳,穆静南闭上眼,拒绝听这样的污言秽语,“七百亿,还要吗?”
方眠:“……”
“说我爱听的。”穆静南道。
好啊,说就说。方眠喊了声:“爸爸。”
第50章
穆静南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好半天才停下,眉间有疲惫,也有无奈,他总是拿方眠没有办法。方眠拿架子上的拖布擦地上的血渍,一面擦,一面絮絮叨叨地说道:“一会儿蓝阿姨来了,你乖乖跟她回去好好治病。明天我就搬家,你别想跟我当邻居。别老偷偷跟着我,整得跟偷窥狂似的。”
穆静南静静看着他,不说话。
方眠抬头,瞪他,“听到没有?”
“……”穆静南道,“听到了。”
好半天了,蓝娅还没过来,方眠打电话给蓝娅,光屏里跃出蓝娅的影像,她身边的环境好似不是机场,而是在飞机里。
“蓝阿姨,你在哪儿啊?”方眠问,“咋上飞机了,穆静南还没上呢。”
“小方,我已经登机了,过会儿飞机就要起飞了。”蓝娅柔声道,“很抱歉,静南这孩子我管不了了。”
“什么意思?”方眠彻底懵逼。
“静南的事情,我已经无能为力。”蓝娅叹气,“事实上,即使他回到白堡,医生也只能拖延他发病的时间。安心博士天纵奇才,她研制的生物毒素和病毒无人能医。或早或晚,他迟早会变成磨牙吮血的野兽。静南惟一的希望,在天国。”
“那你们就带他去找天国啊。”
蓝娅摇了摇头,“去天国,我帮不了他。”
为什么?方眠刚要开口问,忽然想起之前老管家说过,南都高层有人阻挠穆静南离开南都,寻找天国。
穆静南是穆家上一任掌权人,有谁如此只手遮天,能把他困在南都,竟连蓝娅也无能为力?方眠脑中浮起一个不可置信的答案——穆雪期。怎么可能是穆雪期?她有今日的成就,少不了穆静南的支持。更何况,穆静南是她的亲生哥哥!
“小妹为什么要这么做?”方眠无法相信。
蓝娅涩声道:“雪期有雪期的考量,今时不同往日,旁人只看到她的风光,我却知道她不容易。小方,你是她最好的朋友,我希望你不要怪她。”
方眠想联系穆雪期,却又忽然想起,最近一段时间他根本打不通穆雪期的电话,就算通了,她的秘书也说她在忙,多半是蓝娅替她回电。方眠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她在躲他。
蓝娅轻声道:“不说天国的事儿,就说静南自己。这几年来,他心存死志,抗拒治疗,我劝也劝了,骂也骂了,该做的都做了。从今天起,我和穆家不再过问他的事情。他的所有财产即刻冻结,新月小镇的房子也将收回。如果他出了什么意外,穆家将遵照他的遗嘱,把他的财产赠送给你。在此之前,他将无家可归。”
“不是,”方眠呆在原地,“什么意思啊,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蓝娅意味深长地说:“小方,他是死是活,靠你了。”
靠他?方眠不敢相信,他又不是南都政要,手掌大权,靠他,靠得住吗?
“蓝娅阿姨,你下决定不要这么武断,你快派人来把穆静南接走……”
方眠话还没说完,光屏啪的一下熄灭,和蓝娅的通讯被掐断,方眠拼命回拨,再也打不通蓝娅的电话了。他默默回头,和靠在墙边的穆静南对视。
穆静南移开目光,扶着墙站起身,往门外走。仅仅几步路,他走得满头大汗。
“抱歉,我不会有事的,你走吧。”
方眠迟疑着问:“那……那你有落脚的地方吗?私房钱有吗?那个、不会流落街头吧?”
“不会。”
穆静南打开门,眼看要离开。刚刚出门,他身子一摇,方眠眼疾手快,上前一步把他接住。他靠在方眠怀里,闭着眼,人事不省。
方眠:“……”
救护车到了机场,把穆静南拉到医院,检查了一番,医生纷纷摇头说无能为力,开了点缓解痛苦的小药片,就让方眠拉着穆静南回家了。方眠给穆静南喂了药,在医院里看顾了他一晚上。第二天一早,他醒了,方眠把他弄上车,开车回家,本想找老管家管他,到了他家门前一看,大门上贴了封条,打电话给老管家,电话嘟嘟嘟响半天,硬是没人接。
方眠气死了,拿他们一点办法也没有。穆静南这个样子,方眠又能怎么办,他又不是医生。路清宁说,感情要清清楚楚,甭管爱还是不爱,分就是分,合就是合,不要拖泥带水、藕断丝连。做好了决定,就一辈子不要反悔,后悔了也不能教旁人知道。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穆静南病了,他最多带着礼物上门探望,再多是不可能的了。但现在,一切又不清不楚了起来。
思来想去,都怪穆静南不好好待在白堡,跑到新月小镇来打扰他的生活。他想要兴师问罪,扭头看副驾驶上的穆静南,话又堵在了口中。穆静南闭着眼,脸色苍白,阳光落在他倚在车窗上的脸颊上,那肌肤仿佛是透明的,一片氤氲的雪色。此时此刻,他简直像一缕幽魂,很快就要飘走了。
人已经在这了,说再多又有什么用呢?不清不楚就不清不楚吧。方眠叹了口气,问:“小妹为什么要困你?你肯定知道原因吧。”
穆静南睁开眼,无声望着窗外,没有回应。
“你到底有没有地方可以落脚?”方眠又问。
这回穆静南开口了:“没有。”
“你这病还想治吗?”
“不想。”
方眠:“……”
这家伙生起病来,脾气变得任性了。
“那你啥打算啊?”方眠问。
穆静南不做声,默默把手搭在车上,想要开车门。方眠眼疾手快,咔哒一下把车门给锁了。
“你现在这样能去哪儿?世道不太平,南都确实好点儿,但听说最近很多人失业,治安比以前差多了。你一个人走街上,又这副样子,小心别被人拐走,卖去夜店当牛郎。你以前说世道乱我不能独自生活,打脸了吧,我看你才是生活不能自理。”
穆静南垂着眼眸,淡淡道:“我不能麻烦你。”
两相沉默,火红的梧桐叶蝴蝶般飞过车窗前,上上下下,蹁跹而过。漫长的寂静里,他低哑的声音响起,“阿眠,我很抱歉。”
方眠又叹了口气,一个人支撑偌大的家族那么久,可除了一个和他没有血缘关系的后母,好像并没有人关心他的死活,甚至巴望他快点出事,他应该很心寒吧。
转头看他,他目光寂寂,追随着漫天飞舞的梧桐叶,神色间既没有悲伤,也没有怨怼,只是冷冷清清,不言不语。又或许,他从不曾企望那些人的感激和报答,他只是在履行他作为“穆静南”的责任。现在,他已经完成了他需要完成的一切。他累了,需要休息了。
方眠握着方向盘,忽然问:“穆静南,你的事儿都办完了吧?”他顿了顿,又道,“南都你守住了,穆家你护住了,小妹你扶起来了,该安排的事儿你都安排好了,没有别的事了吧。”
穆静南察觉到他的真实意图,眉宇几不可见地蹙起,浮出些冷峻的意味。
“阿眠。”
“算了,不问你了,就算你有别的事,你也没法儿去干了。”方眠高声宣布,“因为从今天开始,我囚禁你了。你得待在我身边,陪我去北方。”
他终于明白蓝娅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小方,你要明白,他是死是活,靠你了。”
她要方眠带穆静南闯出关卡,离开南都,寻找天国。没有神经传导机械,就没有南都Omega当政的局面。穆雪期能困住穆静南,拦住蓝娅,可她没有脸面挡方眠。放眼南都,方眠是唯一一个可以救穆静南的人。
“外面战乱,”穆静南的眉心越蹙越深,“你出去,是送死。”
“你再废话?”
方眠踩下油门,车子重新驶入大路,朝南都边陲的关卡奔去。速度越来越快,两边的梧桐树飞速后退,红叶飞舞如蝶。
穆静南执拗地说道:“我的事和你无关……”
方眠没好气地打断他,“穆静南,我忍你很久了。以前你想让我咋地就咋地,现在风水轮流转,你管不住我了。听好了,从今天开始,你必须听我的话。吃啥听我的,做啥听我的,说啥也得听我的。在我这里Alpha没有人权,你摆正自己的位置,我老大,你老二。别净想着什么安乐死了,再叭叭,一会儿我把我的大Dior塞你嘴里,让你也尝尝嗦Dior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