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盛星河暗暗翻了个白眼,他困得很,没时间跟这中二小妖探讨,于是胡扯:“亏你还看了我们人族话本,岂不知情之一事,向来不能外人道,没准你哥哥就喜欢我这不修边幅、卑鄙阴险的模样呢?”
赤琅一时哑然,也不知是被他的自知之明还是对江平野的口味评价给震慑住。
好一会才开口:“闭嘴,我兄长才没有、才没有……”
然而想到今日兄长临走前说的那三个字,他接下来的反驳便哽在喉间。
最后只能冷哼一声,拂袖离开。
石洞一侧缠满藤叶的石壁轰然朝外打开,赤琅匆匆离开后,又极快合上。
可算是走了。
盛星河松了口气。
躺在他脚边团成一团、一直假装自己不存在的梦貘也是暗暗放松。
盛星河用脚踢了踢它,“别装死,等会给我编织个好梦啊。”
梦貘灵活翻身,短胖的手指合在胸前作揖,眼中闪过了然:“一定一定,绝对包盛大人满意。”
盛星河不过随口一说,倒也不是很在意,毕竟他睡眠质量一向不错,于是倒头便睡了过去。
锣鼓喧天,喜庆的红绸挂满大殿。
四只魔鸟华光熠熠,浑身燃烧着金灿火焰,托着一顶奢华花轿划过满城欢呼的人群。
普天同庆。
盛星河立在魔鸟脊背,清凉夜风卷起他身上的繁复红袍,他转身看向花轿方向。
一只苍白的手伸出,掀开了红纱织金帷幕,显出花轿内端坐的新娘。
凤冠霞帔在魔鸟金灿的火焰中越发灼灼其华,头顶的大红喜帕微微抬起,是新娘抬眼看向了他。
盛星河心中涌出无限温情,不禁朝“她”温柔一笑。
月华洒在两人同样的喜服上,折射出淡淡光辉。
绕城一圈后,魔鸟停在巨大宫殿前。
宫殿深阔,从花窗外洒落的月光映得满室空明澄澈,重重轻纱上下飞舞,光影交叠。
一排排龙凤红烛由远至近,摆了满室,烛火哔剥不绝,鲜艳的红色烛泪堆出层叠暧昧花蕊。
透过飞舞的层层轻纱,能看见垂落的红色洒金床帷间,端坐着一道倩影。
盛星河只觉满心喜悦,略显焦急地拂开层层轻纱,最后停在床边的新娘前。
这是他的新娘。
他心跳越来越快,颤抖着手,轻轻揭开了喜帕。
一张冷峻精致的脸出现在眼前。
盛星河手一顿,莫名觉得眼前这张脸有些许熟悉。
然而梦魇太深,这点异样被轻轻揭过。
只见床上的新娘对他冁然一笑,刹那间如春风晓月,花团锦簇,盛星河加剧的心跳声清晰回荡。
似乎转瞬间,两人身上的繁复装饰被尽数褪去。
新娘伸出修长宽大的手,揽住盛星河脖颈,将他往床上一拉,盛星河顺势倒下,下一刻却被人压到了身下。
他模模糊糊觉得有些许不对劲,然而鸳鸯戏水的锦被兜头盖来,背翻红浪,那点异样又再次消失在一浪高过一浪的奇异感受中。
石室内,盛星河“唰”地睁开双眼,猛地坐了起来。
他眼神呆滞,还没有从某个巨大的惊吓中回过神来。
而梦貘躺在他脚边,砸吧嘴睡得正香,似乎吃到了什么美味佳肴,怀中还抱着一个熟悉的玲珑彩球。
盛星河呆滞的眼神一转,触到彩球时,如同触火一般,猛地移开视线。
但下一刻,又极快地看了回去。
他察觉到身体的异样,面上惊疑交织,怔怔看着那颗彩球,手伸了出去,却硬生生停在半空,眼底划过纠结。
这梦太过不可思议,根本不可能,他怎么可能会做这种梦!
但、梦球就在眼前,只要打开,便能……
“咔——”身侧的石壁忽然打开,盛星河想也未想,悬在半空的手当即将梦球抄起塞进了储物戒中。
他心跳得厉害,原本苍白的脸也浮上一层红意。
他缓缓呼出一口气,假装若无其事地看向了身侧,这么晚了,那个小妖又来做什么?
然而没料到,一回头便看见了一条巨大尾巴,凌冽风声响在耳际,长尾竟来势汹汹直接朝床榻方向袭来!
这次才是真的心惊肉跳,盛星河根本来不及反应,下意识捞过脚边的梦貘,往外飞身一扑。
“轰——”
长尾重重砸落,床榻化作无数木屑尖刺乱飞。
盛星河抱着梦貘在布满长藤的绿网中滚了几圈,才终于停了下来。
借着墙壁镶嵌的夜明珠光晕,石洞内那条深绿近乎发黑的蛇尾倒映在盛星河惊恐的眼底。
他视线往上,这人首蛇身的妖族,竟是赤琅!
他是蛇妖!
盛星河大脑有一两秒的空白,身体的本能恐惧让他不由发颤,脸上原本的红晕尽数褪去。
“赤琅殿下怎么又发病了!别愣着,快跑啊!”
梦貘在这巨响中也揉着眼醒了过来,看见身前直直蛇尾立起的人后,惊呼尖叫,刹那间如小炮’弹一般,将还愣在原地的盛星河一个猛带,堪堪躲过蛇尾的又一次袭击。
“什、什么发病”,两人换了个方向倒在地上,盛星河咬牙强忍着惧意,问向梦貘。
他这时才注意到,此刻的赤琅很不对劲,不仅显出了一部分妖相,还如同癫狂一般,不断在藤洞内剧烈拍打翻滚,灰尘碎石簌簌掉落,龟裂缝隙在石壁上越来越密,若不是有爬满石洞的绿藤支着,恐怕早就不堪重负坍塌了。
几颗夜明珠随着裂开的石壁而滚落在地,光晕缩窄了范围,越发昏暗的视线中,只能隐约看见赤琅面上那一段雪白绡带起落飞舞。
然后,直直看向了一人一兽的方向。
“不好,发现我们了!快跑去寒水中!”
梦貘尖锐的嗓音中充满惊恐,话音未落,便丢下盛星河,极快朝不断流淌的河水中跑去。
盛星河反应慢了一拍,差点被身侧突兀窜起的绿藤透心刺穿。
他惊恐发现,原本安静的长藤也如毒蛇般游走起来,温和无害的绿藤一点点染上黑色,瞬间变得漆黑如夜,顶端触手裂开八瓣,开合间露出一排尖利牙齿。
不知从哪冒出的长藤越来越多,无数根触手开裂露出血腥牙齿,令人毛骨悚然。
盛星河紧跟在梦貘身后,原本他们的地方离河边只有三丈距离,然而突然增多的长藤如同密不透风的牢笼,铺天盖地地朝他们汹涌扑来!
即将淹没之际,“轰隆”一声,火龙爆裂而出,周围一圈黑藤瞬间化作齑粉,暂时清出一小块空地。
盛星河手中的一张明火符也化为灰烬,他在梦貘的惊呼中,纵身一跃,跳入冰冷寒水。
身后很快被重新扑上来的黑藤填满,如利刃的触手追着人一头扎进寒水中。
盛星河闪避不及,漆黑触手倒映在他惊恐眼中。
一瞬间连呼吸都停住。
然而那触手却陡然擦肩而过,猛地刺透在他身后一闪而逝的长条。
触手缩回时,盛星河眼尖地发现那竟是一条血肉淋漓的细蛇!
“别怕”,梦貘悄悄靠近他,耳语道,“这寒水中放了许多冰蛇,二殿下天生热毒,又是同根同源,这冰蛇的吸引力远远大过我们,只要收敛气息、别主动招惹千丝藤就行。”
盛星河眸光一动,天生热毒?
但为什么这长藤上的黑气,这么像鬼气呢?
这想法一闪而逝,盛星河顾不上询问,按照梦貘的方法同它退到另一侧岸边的角落,收敛了身上气息,静静看着无数藤蔓一根又一根刺穿游曳在河水中的冰蛇,昏暗中无数尖牙咬破咀嚼着血肉,浓烈的血腥味混杂在寒水的冷冽气息间,让盛星河自脊柱不住窜上一阵森寒。
下颌线因咬紧的牙关而凸显得格外清晰,盛星河眼神掠过层层纠缠交叠的藤蔓,看向顶端处垂首而立的少年。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见赤琅一截清瘦下颌,他面上的雪白绡带微微松动,露出小半边姣好眉眼,将遮未遮,大半张面容隐在洞顶更为幽暗的光线中。
虽然不过短短相处些许时间,但此刻赤琅给他的感觉却格外陌生。
仿佛不再是那个中二、重度兄控的小妖,而是某个血腥残暴的屠杀者。
盛星河心头那点怪异越来越大。
不知过了多久,盛星河只觉在寒水中快要冻成冰块时,梦貘这才低声道:“好了”。
他忙抬头看去,果然那些漆黑长藤又转为碧绿,顶端触手的尖牙重新合拢、化为圆润无害的藤条,极快地在溅满血液的河岸两边飞速滑动,短短几瞬便恢复原本的泥土颜色,河水不断冲刷,带走水中的漂浮血丝,重新变得清澈凌冽,仿佛方才的屠杀如错觉一般。
做完这一切,漫天绿藤簌簌倒退,巨大长尾消失,半空中化作人形的赤琅毫无依托地直直掉下。
梦貘大呼小叫地窜出水面,接住了从天而降的赤琅,小心翼翼放在了岸边的簇拥绿藤中,对方眼前的雪白绡带却从空中飘进了水里,飘落到盛星河身前,他顺手握住。
想到这水中还有冰蛇,危险一解除,盛星河忙不迭翻身爬上了岸边,冷风接触到湿漉漉的衣服和长发,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于是从储物戒中掏出一块低阶灵石,从中抽取灵力,施了个净身咒,这才好些。
他一抬头,便见到了躺在绿藤间的赤琅,因雪白绡带掉落,那张貌若好女的脸彻底显露出来。
出乎意料,这小妖性子乖戾,眼角眉梢却是温软无害,透出几分羸弱的苍白,他鬓边几缕头发打着卷,温顺地贴着雪白皮肤,此刻静静躺着,盛星河一刹间竟生出几分可爱的错觉。
反应过来,他猛地摇头,像是要把这荒谬的错觉甩掉。
“等等,他是蛇妖?”盛星河当即联想到白日时、赤琅知道他怕蛇后的愉悦反应,蓦地身体僵硬了。
喉结上下滚动,他强作镇定,问向梦貘:“那……江平野,也是蛇吗?”
梦貘短粗的眉毛瞬间拧在了一起,表情气呼呼的,却又不敢发作,只哼唧道:“太无礼了!太子和二殿下的本相,怎么能随意直呼。”
看来便是了。
既然渣爹是蛇,那……
盛星河一手捂住脸,登时觉得自己浑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竟然有一半的蛇妖血脉!
不会之后,他也会变回蛇吧?
想到那冰冷滑腻的皮肤、和两颗尖利蛇牙,盛星河便一阵恶寒。
“唔”,突然响起的闷哼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盛星河看去,便见昏迷中的赤琅仿佛极热,额头沁出了细密汗水,一滴滴划过侧脸流淌,他的脸、手、甚至脚腕,裸露在外的皮肤都变得通红无比,带得周围一圈空气也隐隐升高了温度。
梦貘快速退后几步,向盛星河解释道:“二殿下天生患有热毒,方才的冰蛇已替他化解了此次发作的大部分热毒,但余下的一小部分,只能靠他自己了。唉,我们殿下真可怜。”
它语气心疼,短胖的爪子撑在下颌,蹲在一旁担忧地看着赤琅。
盛星河反应过来,诧异无比:“蛇不是冷血动物,怎么还会天生热毒?”
梦貘下意识瞪了他一眼,看表情估计是想骂脏话,忍住了,嘟嘟囔囔:“你别以为你是……哼,反正就是热毒,我们妖王都说了,人族知道什么!”
盛星河见它都快炸毛,只好闭嘴。
赤琅的痛呼声越来越大,听着似乎是极为痛苦,身体不住痉挛翻腾,表情扭曲。
同他心意相连的绿藤也逐渐躁动,藤条贴在墙壁簌簌滑动,无数藤叶摇晃不止,昏暗石洞内声音放大了数倍,一时间耳边尽是粗粝的刮擦声,盛星河听着头痛,忍不住抬手捂住耳朵,却还是抵挡不住这无孔不入的魔音。
“他发病要多久——”
盛星河蹲在地上,忍不住大声问向同样捂着耳朵的梦貘。
“看二殿下什么时候能克制住热毒”,梦貘扯着嗓子喊,却回答的模棱两可。
盛星河被吵得头痛欲裂,原本梦中惊醒的心悸和方才被赤琅妖相吓了一跳的恼怒一同涌上心头,让他生出无端烦躁。
该死的小妖!
就凭他现在这幅惨样,靠他自己克制热毒,得等到何年何月!
盛星河想到回溯时光之前,他爹给的储物戒中还塞了不少奇珍妙药。
于是一只手仍旧捂着耳朵,空出一只手在昏暗光线中翻找,找了一个温润玉瓶装着的灵药化厄丹,瓶口贴了个小小的“五”字,代表五阶灵药。
越是高阶的灵药,副作用也越小,尤其这种治疗伤痛的万能灵药化厄丹,即便不能缓解他的热毒,但至少也吃不死人。
盛星河死马当作活马医,趁着赤琅痛呼时,将一粒灵药塞进了他嘴中。
梦貘也被吵得不行,动作慢了一拍,看清盛星河动作后,大惊地扑到赤琅身上,又被对方火烧一般的温度给烫得爪子一缩。
它凶狠瞪向盛星河,原本的客气终于完全消失:“好你个歹毒的人族,亏我今晚还耗费灵力让你做了洞房花烛的美梦,没想到你竟然想要毒死我们殿下!”
盛星河第一反应便是解释:“没有,我是想帮他。”
第二反应,“什么洞房花烛?!是你搞的鬼?”
猫儿眼瞬间瞪大,震惊地盯着梦貘。
梦貘冷笑一声,语气变得刻薄:“别装了,别以为你是太子……”
“发生了什么?”突兀的少年音插-入,梦貘只说到一半,便看见了从地上爬起来、表情迷茫的二殿下。
“……殿下,你终于醒了!”它欢呼一声,原本要说的话给抛到脑后,短腿一瞪便扑入赤琅话里。
圆胖身体带来的冲力,让赤琅好险没重新倒回地面。
而另一边的盛星河,却被他睁开的眼睛惊得愣在原地。
平心而论,赤琅的眼睛其实是很好看的,与他表现出的恶劣性格不同,眼睛又圆又大,因年级尚小,眼尾还带着点幼态的稚嫩。
他一只眼睛明眸如星,晕着清光,很难相信这样的眼睛竟然看不见。
然而另一只眼,却是蒙上一层白翳,毫无生气,幽绿的瞳孔涣散,隐隐有几丝黑气附着游走,
这分明是一只行尸的眼!
盛星河一时只觉自己看错了,忙抬手揉了揉眼睛,然而再看过去时,赤琅却已经掀开梦貘,戴上了新的一条雪白绡带。
察觉到他的惊惧视线,转过头来,冷冷看了他一眼。
即便隔着一层丝缎,盛星河却似乎能感受到那只幽绿的眼睛,如同看食物一般的凝视。
肩膀不由瑟缩一瞬。
梦貘却没有察觉他们之间此刻诡异的气氛,还激动地对盛星河道:“是我错怪你,没想到你还真的有办法克制殿下的热毒,不愧是太子的人!”
“什么?”赤琅听到这话,终于微微移开了视线,狐疑问,“刚才是他帮的我?”
梦貘点头如捣蒜。
而盛星河在他移开视线后,那股溺水一般的窒息感终于消失,不由大口喘气,又怕发出声音,强忍着那点说不出的恐惧。
他根本没听清方才梦貘的话,于是在赤琅又一次看向他时,下意识往后倒退好几步。
一脚不慎踩进了身后的河水中,沾湿了衣袍。
赤琅见状,冷哼一声,却竟然没有找他麻烦,只是抬手,盛星河手中的绡带飞回了他的手中。
然后少年一言不发地转身,须弥石洞的墙壁打开,他消失在了白光中。
梦貘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然后蹭蹭蹭跑到魂不守舍的盛星河身边。
又露出那副讨好笑容:“咳咳,盛大人,你方才给殿下喂的究竟是什么灵丹妙药?我们妖王寻了十年,也只找到了吞噬冰蛇的方法,你若把这灵药献上去,你跟太子的事……绝对不成问题!”
盛星河还沉浸在赤琅和行尸诡异的关系中,对梦貘的问题左耳进右耳出,只胡乱点头,连方才那洞房花烛的糊涂梦都忘记了。
最后,梦貘忍不住,摇晃着他肩膀又问了一次。
盛星河终于微微回过神。
他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从储物戒中取出药瓶,嘴中道:“不过是高阶化……”
话语戛然而止。
探过头来的梦貘只瞥见了一个“五”字,药瓶便被眼前的人族飞速收了回去。
?它疑惑看了过去。
然而盛星河在看清那丹药上的“化清”二字后,面色猝然发白。
方才光线昏暗,加上魔音贯耳他心绪烦躁,而且又都是五阶丹药,一时竟然将化清丹和化厄丹给弄混了。
可是、赤琅吞了药后却分明醒了过来!
他体内的真是热毒吗……
盛星河呼吸越来越急促,隐约觉得自己仿佛掀开了某个巨大的冰山一角。
他缓了许久,在梦貘的再三催促和不解中,只好随便扯出一句:“……不过是五阶灵药罢了。”
梦貘一双大眼瞪得更圆。
五阶!它短胖的手指不可置信地数了数,确认是堪比化神级别的丹药无疑。
一时间心潮澎湃,看向盛星河的目光越来越亮。
好啊,看着冷冰冰的太子殿下,竟然一声不发,就傍上了一个人族富豪!
第五十一章
盛星河睡醒时,石洞内依旧流水淙淙,藤叶碧绿,若不是地面还残存着床榻的碎木残骸,几乎要以为昨夜那疯狂的大蛇是做梦了。
记忆渐渐回笼,他起身整理衣襟,环视石洞一圈,河水的上游掩在深黑中,不时吹来阵阵寒风,藤叶摇晃,四周一片静谧。
梦貘去哪了?
刚想到这,身后的石壁轰然洞开,光线如幕从身后涌入,刺得盛星河抬手遮住了眼。
一只黑影出现,走到他身边时,盛星河才发现是梦貘。
石壁并未合拢,梦貘圆胖的脸上笑得见牙不见眼:“今日有几个人族进了皇都,二殿下去了妖王处,特意吩咐小的,等盛大人醒了带你去殿下府内逛逛。”
有人来了妖族?
盛星河略感诧异,不过更惊讶的是:“赤琅允许我出这石洞?”
那小蛇妖什么时候这么好?不会有诈吧?
不过他在这石洞待了一整天,如今终于能出去,而且赤琅还不在,盛星河只犹豫了一瞬,便跟在梦貘身后出了石洞。
身后的石壁合拢。
须弥石洞藏在赤琅千万根绿藤中的一枚叶子上,隐秘非常,此刻寝宫外间,缠绕在漆柱上的碧藤有一枚绿叶白光闪过,原地出现梦貘和盛星河的身影。
赤琅的寝殿同样是漆黑巨石,却不似江平野的荒寂,而是处处奢靡精致,软幛珠帘、屏风香炉,不时还有绿藤掩映,比太子府不知好上多少倍。
看来江平野不怎么受宠嘛,也不知道两兄弟会不会也上演一番夺嫡的戏码。
不过想到赤琅一副重度兄控的嘴脸,盛星河可惜,这架估计是打不起来。
他跟在梦貘身后,走走停停逛了好一会儿,看着这小胖妖兽如此熟稔的模样,不由问:“你对赤琅的宫殿,倒是很熟悉。”
梦貘闻言,挺起了小胸膛,骄傲道:“那当然,我可是太子送给小殿下六岁的生辰礼物,在这生活了八年。”
它说着,声音低下去了些,“不过小殿下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把我赶出去了,一定是无戾那只可恨的蝠妖说了什么!”
它从牙关里挤出最后一句,语气愤愤。
盛星河听到蝠妖,又想到在石洞时飞来的那只小蝙蝠,眼神一动:“赤琅跟蝙蝠妖,是什么关系?”
梦貘撇了撇嘴:“二殿下的母族是蝠妖一族,哼,当初无戾那只老蝙蝠还暗恋夫人,不过他哪里比得上妖王大人,可惜,夫人生小殿下时难产而死。”
原来是这一层关系。
盛星河恍然:“江平野,我是说太子,他母亲也是蝠妖?”
盛星河从未听过江平野聊起家事,更不知道妖都皇宫的秘闻,趁着四下无人,向梦貘打听八卦。
不过梦貘听到这话却是卡壳:“这、当然不是,太子殿下身份尊贵,小的怎敢妄议?”
它嘴上这么说,但盛星河看它的表情,分明也是不知道。
这可奇怪,竟然连在皇宫生活多年的梦貘都不知道江平野身世。
他们此时已拐出了后殿大门,走入一片巨大花园中。
绿植茂盛,藤蔓重重,娇艳鲜花次第绽放,一丈宽的河流在堆砌的层层假山岩中蜿蜒而下,水声不绝。
在假山间的一条岔路口上,梦貘带着他往下手一条石板路走去,口中道:“过了假山林便是冰蛇池,那地方可去不得……”
盛星河的脚步停了下来。
梦貘一时没有注意,兀自嘴里嘀咕,迈着短腿继续往前。
而盛星河却回头,定定看向那片假山林。
昨夜千百根黑色藤蔓刺穿冰蛇的恐怖场面在脑海中一闪而逝,最后定格到他手中拿错的那瓶化清丹上。
盛星河向来不是一个好奇心重的人,但此刻却忍不住冒出探究欲。
赤琅体内的分明不是热毒,而是鬼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变成行尸,但那些冰蛇……为什么能缓解鬼气呢?
难道除了化清丹外,消除鬼气的还有另外一种方法?
思绪一打开,无数猜测念头浮上心间,俱化作一股冲动,让他朝着另一条路迈出了脚步。
“……所以说、欸?盛大人,你走错方向了!”
梦貘后知后觉,转过身时只见盛星河的背影,看清他走的方向后大惊失色,两条短腿一时跑出虚影,叫道:“盛大人,这里可去不得!”
它气喘吁吁,好不容易跑到身前,堪堪到盛星河大腿的身量挡住了去路,一只短胖的手指了指路边一巨石上的“禁行”字样。
盛星河眼神一闪,无辜道:“可我们都进来了。”
他手略一比划,两人此刻站立的位置已越过了巨石。
然后一摊手,“既然都进来了,不如去看看冰蛇池,若不去,我便跟赤琅说,你带我闯进了这禁地。”
这话倒也不作假,毕竟两人越过了巨石,也算闯入了。
“你你你……”梦貘没想到这看似良善的人族少年居然威胁它,一时连原本的客套都忘了。
“再说了”,盛星河话中充满了怂恿,“你在此生活八载,想必也没有去过冰蛇池,难道就不好奇?”
梦貘神色松动,看来确实是挺好奇。
盛星河见状,便抬脚绕过它继续往前走,提醒道:“所以要去便抓紧时间,等赤琅回来,想看也看不成了。”
他脚步飞快,话语落下时人已窜出去了一截。
梦貘在原地一跺脚,看着他的背影咬牙再三,最终也还是一溜烟跟了上去。
形态各异的假山在石道两侧倒退,一人一兽鬼鬼祟祟,脚步都是走得飞快。
好一会儿,眼前豁然开朗,假山后出现一个不大的湖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