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虚虚放在头顶,想去碰那小树杈而又缩回手来,如此再三,盛星河怔怔自语:“我、我怎么成树妖了?”
“这不是树杈”,江平野将他的动作都看在眼里,见他一副难以接受的表情,眼中划过一丝笑意。
他微微弯腰,同盛星河视线齐平,向来淡漠的语气此刻竟显出几分温柔:“这是角。”
盛星河眨了眨眼睛,卷翘浓密的睫毛如蝶翼飞舞一般,开合间露出星辰般耀眼的眸子,清晰倒映出江平野的认真的俊脸。
许是接受信息量过多,盛星河“啊”了一声,颇有几分傻气。
“可是……”好一会儿,盛星河眼神在江平野脸上扫过,吞吞吐吐开口,带着真心实意的疑惑,“可是、蛇怎么会长角呢?”
“什么?”江平野原本都已经准备跟他解释他这龙角的生长,却没料对方问出了这么个问题,猝不及防下,同他大眼瞪小眼。
盛星河偏了偏头,“莫非修真界的蛇有长角的?那我是什么物种的蛇呢?”
“……等等,谁说你是蛇的?”江平野淡漠的神色,露出同盛星河方才如出一辙的震惊。
“可你不是蛇族吗?你既然是蛇族,我自然也是。”
盛星河这理所当然的推论,让江平野太阳穴也跟着鼓鼓跳动起来。
“谁说我是蛇族?再者,我好像没有说过我们是同族,你怎么就如此笃定?”
江平野说完,看见对面的小少年眼神飘忽、神色有几分不自在。
他忽然间福至心灵,脱口而出:“你不会真把我当你爹,所以认为我们是同族?”
他话音落,便见对方如偷吃的猫被发现,露出强作镇定的表情,却不知心虚从眼角眉梢透露得一干二净。
这会江平野的头是真的痛了。
他直起身,高挑的身形投落下浓重影子,将盛星河都笼罩其中。
逆光的表情有些看不清,声音却是透出几分咬牙切齿:“你就这么喜欢认我作爹?”
“当然不是!”盛星河矢口否认。
怎么说话呢,他当然不是乱认爹的人,这不是、他真的是渣爹吗?
盛星河一闭眼,嘟囔道:“你就说,我跟你是不是同族吧。”
江平野说不出话了。
盛星河睁开了眼,眉梢扬起,一时间像打赢胜战一般。
这血缘关系,渣爹是逃不开的。
不过看对方一副凝重表情,盛星河明智地咳嗽两声,将话题转回正轨:“但、妖王和赤琅皆是蛇族,那你是……”
不知是不是角度问题,盛星河觉得江平野的表情有些木然。
“角,这是龙角。”
龙角?盛星河眼神一闪,有些不敢相信,他们竟是龙族!
和天谴之乱拯救苍生的神女同族、只存在于传说中神秘又强大的龙族!
盛星河看着自己两只细瘦手腕,不敢相信地看了一眼江平野。
“……我、我是龙?”
盛星河呼吸不由自主加快了几分,一双眼睛也格外明亮。
没想到,他身体的另一半血脉竟然是龙?
不过这样一来,都解释通了。
先不说能打败三个优质攻而成功上位的正宫应当身份尊贵,光是他这连无数大佬都束手无策的血脉暴动,除了传说中的龙族,还有哪个种族能与生俱来如此强大的灵力?
江平野看着他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睛,原本被搅和的烦乱心绪竟慢慢平息,生不起气来。
他暗叹一声,开口解释:“……龙族力量太过强大,你以人身承受这份力量,所以才会出现血脉暴动,按理来说,在你解决暴动、也就是学会控制这份力量之前,龙角是不会出现的。但、也许是昨日你护身结界破损时,鬼气入体,为了抗衡这鬼气而不至于化为行尸,你体内的龙族力量暂时爆发,打破了原本的血脉平衡,出现了龙身的本相。”
盛星河点点头,表示明白了,接着又意识到什么。
“等等,所以我的身体、是因为这个?”
喉间的灼烧感并没有减轻多少,口腔中还残存着挥之不去的腥甜味,疲软的四肢莫说走路,连支撑他坐在床榻上都有些困难。
而突然虚弱下来的身体,就是在龙角出现后才发生的。
江平野点头,确认了他的猜想。
“本相会一直牵连着你体内属于龙族的力量,但如今血脉暴动还未解决,人族脆弱的身体无法承受。如果一直持续的话……”
江平野的话戛然而止。
但盛星河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自己现在这幅破身体就是最好的解释。
盛星河从方才的兴奋劲中脱离出来,后背凉飕飕的。
这龙角根本不是什么神秘强大的象征,分明就是催命符!
“那、那要怎么收回本相?”盛星河急切出声。
他同江平野对视。
对方没有说话。
盛星河闭了闭眼,忍住想杀人的冲动,要你这渣爹有何用!
“虽然我无法解决,但可稍微缓解一二,所以,这段时间必须同你待在一处。”
盛星河不是第一次听这话了,一时有些万念俱灰,“那你什么时候才可以解决?”
不会渣爹在突然消失之前、还不能将他的血脉暴动解决吧?
江平野看他失落的神情,心下也有些焦急,垂在身侧的拳头暗暗握紧:“因一些意外,我对龙族知之甚少,但我师叔肯定能解决此事!待秘境结束,我便带你回去寻他帮忙。”
江平野这话,勉强给盛星河燃起了点希望。
他仰头看他:“真的?”
江平野垂眸,带着某种坚定:“你不会有事的。”
他这格外认真的表情,倒让盛星河有些变扭,他移开视线,闷闷道“好吧,暂且信你一回。”
江平野提着的心放下些许。
“不过……”
这一个转折,原本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江平野忍不住盯着对方。
却见盛星河若有所思,眼神还在他身上来回扫视,这明亮到毫不避讳的视线,看得江平野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怎么了?”
盛星河有些疑惑:“妖王身为蛇妖,你确是龙族,你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
盛星河好奇很久了,江平野和妖王根本就不像寻常的父子关系,说是仇人也不为过。
如今得知两人没有血缘关系,盛星河倒不奇怪,奇怪的是,为什么,妖王偏偏册封江平野为妖族太子,而不是赤琅呢?
江平野这次沉默很久,当盛星河以为他不会回答时,才听他缓缓开口:“我年幼时意外丢失,是赤渊收养了我,不过他心怀不轨,可惜没有来得及动手,师叔便找到了我,碍于师叔,他便封我为太子,却不过是个虚假的名头罢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但联想到妖王那条阴森毒蛇,想必渣爹的童年也是十分凄惨,盛星河还想问什么,便被一双手给按在了床上。
江平野手搭在他肩上,以不容拒绝的力度将他按回石枕,他弯着腰,几缕发丝随着动作垂落在脸颊一侧,眉眼越发显得冷峻逼人,语气却可以说是温和的。
“不许再问,躺着好好休息”。
盛星河想要问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喉间,不上不下,他喉结滚动,将原本的疑问压了下去,但在四目相对间,却升腾起另一种莫名感受。
许是他不舒服,要不怎么会感觉有些呼吸困难吗?
可这么近的距离,原本被他强压在记忆深处的某些画面又不合时宜地强冒出头。
惨白的月,昏暗的夜,以及……
江平野看着身下的人面色越来越红,眉心不易一蹙,他伸手,本想探下盛星河的额头,却在即将触碰到时,对方偏头躲开,看向他的眼神还多了些惊恐。
江平野的手就这么僵在了半空。
这躲闪的动作,将两人原本心照不宣的龃龉牵引了出来。
江平野眉梢间那抹担忧消失,定定看了一眼盛星河,眼中划过一丝自嘲。
就这么怕他……
他当即直起身来,同盛星河拉开了距离,声音也疏离冷淡:“我去煎药。”
盛星河勉强撑着起身时,只看见他转过石洞的清瘦背影。
这……盛星河有些懊恼。
虽然渣爹确实做过一些禽兽之事,但毕竟他方才还救了自己。
而且如今他凭空长了这两只龙角,体内的血脉暴动也更为棘手,目前还指望着渣爹续命,要是把人得罪狠了,对方跑了怎么办?
盛星河想了种种理由,得出结论现在还是要好好安抚渣爹。
不就是摸个额头嘛,都是父子情,正常正常。
盛星河顺了顺气,觉得随着江平野的离开呼吸都通畅了许多。
他将自己这些莫名感受归于血脉暴动引发的不适。
还别说,方才不觉得,现在一躺下,疲惫便如潮水般袭来。
盛星河昏昏沉沉,又陷入沉睡中。
被叫醒时,眼前多了一碗浓黑的药汤。
味道格外刺鼻,盛星河原本混沌的大脑,被这味道刺激得瞬间清醒不少。
他下意识捏着鼻子,侧过了头。
下一刻那碗汤药也随之改了方向,重新递在眼前。
盛星河无法,顺着那只端着汤药的手,抬眼看了过去。
江平野面无表情道:“喝”。
言简意赅,语气格外冷漠。
不会还在生气?
至于吗?
盛星河小心翼翼偷看他。
江平野眉心皱了起来,又重复了一遍:“喝。”
这汤药光是闻着便熏得脑子疼,盛星河捏着鼻子,试探性道:“太子殿下,您如此光明磊落,应当不是挟私报复之人吧?”
方才不是还说没有办法根治吗?怎么这就找好药方煎药了,还如此、如此……
盛星河瞅了一眼浓黑如墨的药汁,已经能想象到味道多么成迷。
他很有理由怀疑,江平野是故意的!
面对他这炯炯有神的质疑目光,江平野神色不变,居高临下地同他对视。
他表情向来是淡漠的,肩宽挺拔,总给人一种不屑说谎的骄矜感。
盛星河在对视中渐渐心虚起来,忍不住怀疑是不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毕竟江平野都救自己这么多次了,即便自己拒绝他的提亲让他沦为三族笑柄,但、他这次还是不计前嫌救了他。
现在更是放着仙人秘境的传承不管,留在这冷冰冰的石洞中照顾自己。
盛星河越想越觉得自己为数不多的良心隐隐发痛,眼神也渐渐发虚,从江平野的脸移到了他手上的汤药。
浓黑的汤汁还冒着些热气,直往人鼻里钻。
不是说良药苦口利于病吗?没准、没准真有用呢。
罢了,他这身体可还不如一块破布呢!
盛星河心一横,捂着鼻子,接过汤药便仰头“吨吨吨”灌进嘴巴,动作粗犷,堪比好汉饮酒。
不过下一刻,好汉捂着嘴巴差点要吐出来,眼中很快蓄满了泪水,颤颤巍巍,像是一眨就要落下来。
苦、好苦,简直要苦死他了!
盛星河脖颈一侧的青筋毕现,用了毕生的意志力,这才勉强将那药给吞咽了下去,但口中还残留着浓重的苦汁,恍惚间让盛星河觉得自己不是什么龙,而是人间小苦瓜一根。
一碗药去了半条命,他瘫回床榻,眼睛都直了。
江平野看见他这模样,伸手将他放在胸前的碗给拿了过来。
“张嘴”。
盛星河下意识张开了嘴巴。
小小的东西被塞了进来,接着充斥着苦味的口腔里泛起一股甜香。
盛星河眼睛都不由一亮。
是蜜饯!
他猛地看向江平野,眼中还没有消失的泪光闪烁。
他就说江平野是个好人!
自己真是误会他了。
盛星河自我检讨,觉得自己属实不应该对救命恩人太过苛责。
虽然渣爹有前科,但目前来说还是个好渣爹。
江平野看着他躺下,拿着碗朝石洞中开辟出的石门走去。
走到门边时,像是想起了什么,侧过身来,半张脸的轮廓深邃,俊美不似凡人。
“哦对了,忘记告诉你。”
“什么?”口中正咬着蜜饯的盛星河抬头看了过去。
便见江平野眉一挑,难得露出些促狭表情。
“我不是什么光明磊落之人,黄连汤喝着还好吗?”
盛星河一腔真心错付了狗。
原本嘴里香甜的蜜饯登时也染上了苦味,他“咔擦”一声咬碎,只把它当作是江平野,咬牙切齿吞入怀中。
呸,没想到江平野是这样的人!
他再进来时,盛星河转身面朝石壁,乌云罩顶,浑身上下写满拒绝沟通。
不过身后的人也没开口,窸窣的衣服摩擦声后,石洞内陷入一片死寂中。
倒是盛星河先忍不住了。
体内的变化太过明显,原本肿痛的喉咙如春雨洒过的干涸土地,灼烧感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清凉。
沉重乏力的四肢也像是注入了生机,盛星河稍稍一动,胸前一直翻涌的血气竟减轻了许多。
江平野那碗充满黄连的药竟真的有效!
盛星河盯着石壁,表情愤愤,像盯着仇人一般。
双手却是绞成了一团,显出纠结。
渣爹怎么这么小肚鸡肠,不过就躲了一下,还非要在药里给他加黄连害他吃苦。
但、这药又证明江平野确实没有骗他,他有方法缓解他体内的血脉暴动。
不会以后惹他不高兴,他就要在自己药里动手脚吧?
盛星河眉毛纠结在一起,可恶,难不成自己还要讨好他?
不过这么久了,江平野怎么也没个动静,不会在他背后又偷偷做什么小动作吧?
盛星河眼神发飘,侧躺的动作缓慢变成了平躺,眼神也落在石洞顶上。
眼角余光悄无声息地朝旁侧瞥去。
在做什么呢?
昏暗光线中,便见江平野在一蒲团上打坐,他一身黑衣,偏又生得白,露出的一截脖颈和面色便如冷玉一般,长而直的睫羽在眼下映出淡淡阴翳,如同一座静美无声的雕像。
盛星河一时有些移不开视线,原本只是偷瞥的余光不知何时变作了正大光明的凝视。
在他这灼热视线中,静美的雕像有了动作,长而直的睫羽轻颤两下,露出了一双幽深凤眼。
盛星河被吓了一跳,侧躺的动作惊得往后一仰。
“嘶”,下一刻他忍不住发出痛呼声,“好疼。”
他方才动作大了些,头顶龙角不慎撞到了古朴石枕,一时间疼得眼圈红了,死死咬住嘴唇,这才没掉下眼泪。
“怎么了?”
江平野当即起身,来到床榻边。
便见小少年抬手捂着一处龙角,同他对上视线时,原本盛满泪水的眼睛一眨,两串晶亮水珠就这么落了下来。
江平野的动作就这么僵硬住了,甚至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他眼神不自觉地追随着那点水光,划过盛星河瓷白的脸颊,划过瘦削的下颌,像是流淌在他心上一般,烫的整颗心脏都不由地蜷缩了起来。
盛星河原本是不想哭的,只是看见江平野时莫名地鼻头一酸,强忍许久的泪水还是忍不住溢了出来。
好丢脸。
他忙抬起一侧的衣袖,胡乱在脸上抹了一通。
“……我、我看看”,半晌,江平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盛星河原本是不想理他的,但撞到的那侧龙角实在是疼得厉害,即便过了一会儿,针刺般的疼痛仍旧绵密传来,疼得让人想把脑袋揪下来。
随着他靠近,盛星河强忍不忿,小心翼翼将捂着龙角的手拿开,声音还带着些哽咽:“你、你小心些。”
江平野垂眼看去,便见玉似的圆润龙角顶端出现了明显的红痕。
“撞红了”,江平野出声,眼底划过一抹心疼。
“初生的龙角脆弱敏感,一点点疼痛便会放大数十倍,需得万分小心。”
盛星河疼得嘶气,“你现在说这些也晚了,现在这么办?”
江平野陡然又恢复了沉默,盛星河敏锐察觉出他的欲言又止。
这个时候还犹豫什么啊。
盛星河不满道:“有什么办法说啊,你要是真的还生气,大不了、大不了我在喝一碗黄连汤!”
实在是疼得狠了,在长痛和短痛中,盛星河宁愿再经受一番苦味洗礼,也不愿承受这钝刀子凌迟般的痛。
“倒也不用”,江平野开口,在盛星河看不见的角落,他眼神格外晦暗。
他斟酌着开口,语速格外慢,像在忌讳什么,听得盛星河无比着急。
“龙角格外敏感,不能以丹药治疗,如果、如果想要缓解疼痛,只能以灵力小心温养。”
在他一番话期间,盛星河已疼得又蓄满了泪,刚说完,盛星河便迫不及待道:“那还等什么,快点用灵力帮我啊。”
如此磨蹭,他都怀疑江平野是不是故意的了。
“可是……”
“别可是了”,盛星河已经等不及了,脑袋直接往他眼前一怼,几忍气吞声,“快点吧,算我求你了。”
都说到这个份上,要是江平野还敢嘟嘟囔囔,盛星河暗暗握紧拳头,就跟他拼命了!
对方倒是没有拒绝,不过盛星河只听到了头顶传来一声叹气。
像是十分无奈。
接着,一只手缓缓触上了他龙角。
幼龙敏感的龙角,在肌肤相触如神经过电般,盛星河整个人忍不住微微颤栗。
许是早已料到了他的反应,江平野掀开墨黑的衣袍,坐在床榻边沿,他另一只手按住盛星河瘦削的脊背,像是阻止猎物逃离,握着龙角的手慢条斯理地自龙角根部,缓慢向上摩挲,带上灵力的手变得温热,一路向上、直到停在了那处明显的红痕,轻轻来回抚摸,月白色灵力顺着手指慢慢进入剔透的龙角。
盛星河忍不住喉间溢出□□声,但他很快又死死咬着嘴唇,将更多奇怪的声响堵在了喉间。
这就是说好的温养?!
盛星河脸色浮现异样的红晕,原本的绵密的疼痛被另一种奇怪感受所代替,眼中仍是蓄着泪花,却不是疼出来的。
他情急之下攥紧了眼前江平野的衣袍,直把这截衣角当做本人,当每一次颤栗袭来时便狠狠揉搓。
但很快,因这刺激颤栗太过密集,身体渐渐绵软,原本紧攥衣袍的动作倒像是倒在他怀中一般。
江平野早有准备,按着脊背的手换做了搂抱的动作,将瘦弱的少年完全搂在了怀中。
他动作未停,嘴上道:“再忍忍,把红痕揉开就好了。”
盛星河勉强“嗯”了一声,发出声音来却像是幼兽哼唧。
他在江平野面前难得露出如此乖顺的一面,倒让少年冷硬的表情慢慢融化,化作了春水般温柔的笑意。
确实如江平野所言,龙角的红痕揉开后,那种深入骨髓的颤栗便减轻了许多,盛星河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下来,困盹缓缓袭来。
他原本打算一结束便赶紧远离渣爹,结果红痕消失后,带着灵力的手碰在龙角上时竟意外的舒服,如同三月暖阳,他迷迷糊糊间,像瘫开肚皮的猫,那“暖阳”消失后,还拱着脑袋将龙角直往人家手里送,原本死咬着的嘴唇也松开了,各种不满的哼唧声。
江平野面上划过无奈,又将手覆了上去。
盛星河醒来时,回忆起自己昏迷前做过的蠢事,他瞳孔一颤,目光呆滞地盯着石洞顶部。
许久,缓缓抬手捂住了脸。
怎么一碰上江平野,他整个人就失智了。
他竟然会发出那样的声音?
脚步声在此时传来。
盛星河忙侧过身,不知为何不太敢面对江平野。
脸颊也微微发烫起来。
他将此归为丢脸。
可恶,竟然让渣爹看了笑话。
脚步声停在床前,江平野还没开口,一股药味便先传了过来。
又要喝药吗?
想到之前拿苦得要掉舌头的黄连汤,盛星河顾不上羞赧,生怕江平野又要给他喝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
他从床榻上撑起身来,没看江平野,先探头去瞅他手中的汤药。
还好,这次并不是漆黑如墨,琥珀色的汤药看着十分正常,只不过,盛星河捏着鼻子,黑亮的眼睛看向江平野,警惕道:“为什么气味这么浓烈,你不会又加了黄连?”
虽说这次倒不刺鼻,但是浓郁的汤药味一进来便盈满了石洞,盛星河不过味了几下,便觉鼻子要失聪了一般。
江平野抬眸看了他一下,“放心,这次什么都没加。”
他仍旧是淡漠的表情。
盛星河一朝被蛇咬,如今不大信他这面具,狐疑地再三确定:“真的?你可不能骗我?”
江平野往后退了一步,抬着汤药的手就要离开,“不喝算了。”
“等等等等”,盛星河忙扑腾上去,虽然上次的汤药苦了点,但确实有效。
他忙抄过江平野手中药碗,盯着看了几秒,视死如归地一饮而尽。
出乎意料,虽然汤药仍旧是味道浓郁,但却不是酸苦,反而是满口的甜腻。
盛星河眼睛都亮了一下,“甜的?”
他看了一眼光滑的碗底,亮晶晶的眼神就这么看向了江平野,毫不矫揉饰地露出了个笑容。
看来,渣爹还是有点良心的嘛。
他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将方才捉弄自己的黄连汤抛在了脑后,端着碗便凑了上去。
“谢谢你啊,江平野”。
他仰着头,清隽的长眉从细碎的刘海中露出,清亮眼底倒映出江平野的面容,口中似乎还含着那汤药的香甜,谈吐中露出淡淡的甜味儿。
江平野端在药碗另一边的手愣住,任由那股甜味儿慢悠悠地将自己包围。
他眼神躲闪了一下,将药碗接过,转身放在了石桌上。
盛星河没有看出他的异样,在床上抻了抻懒腰,揉了揉泛酸的脖颈,随口问:“对了,我睡了多久?”
江平野:“如果加上之前,我们已经进入秘境五天了。”
盛星河伸懒腰的动作停住,不可置信地“啊”了一声。
“我睡了这么久?!”
那他爹误服阴阳和合果了吗?
江平野可还在这啊?
不行,不能继续呆在这石洞了。
盛星河当即道:“我感觉好很多了,既然这是仙人秘境,除了传承外肯定法宝众多,我们出去看看吧。”
他说着便掀开被子下床。
可脚一触地正要站起来时,膝盖不知为何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栽倒!
眼看即将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扑通”盛星河鼻子砸到了一个坚硬的怀中,疼得登时泛起泪花。
“没事吧?”江平野险而又险地将人接住,左手臂因牵扯到伤口肌肉绷直了一瞬,他不宜察觉地将重心换到左手,将人扶回床榻坐好。
盛星河抬起头时,已将泪水逼回,只是眼圈还有些红意,他怔怔看着自己的脚,又看向江平野,嘴唇动了动:“我的脚……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