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时月随意扫了眼,将坐姿调整得更端正了,“不用了,本……我与你的口味相似,这些正正好。”
“真的?在府里的时候,她们总说我嗜甜,今日总算遇见跟我一样的了。”
无论喜欢还是讨厌沈淮臣的人都无法否认,这厮有张迷惑人心的脸。他的五官明艳,生动,但最漂亮的还是那双会说话的眼睛。
满腹阴谋者会在他面前自惭形秽,哀痛者亦能在其中找到慰藉。
殷时月心乱如麻,低下头不敢与沈淮臣对视。
刚刚,他说谎了。
殷时月祖籍在川渝,别看长得高冷,实际口味重能吃辣,这样甜的东西多少年也不见得买一回,乍一入口甜得他牙疼,心里却是高兴的。
沈淮臣也很开心。
宁安府不常备酒,店小二却送了壶度数低的果酒来,沈淮臣试探着抿了一口,酸酸甜甜,葡萄味的,像小时候喝的果汁。于是他一杯又一杯,直到喝光一整壶还有点意犹未尽。
沈淮臣舔了舔嘴唇,想叫小二再拿一壶,被殷时月制止了,“唔?”
“远疴,咱们不是来买醉的,凡事过犹不及。”
殷时月说完就后悔了,懊丧地皱眉。沈淮臣年纪小,喜欢新鲜事物再正常不过,他却像私塾里最古板不讨喜的先生,张口便是说教,平白扫人兴致。
就是醉了又如何,不是还有他这个朋友在一旁照看吗?
眨个眼的功夫,殷时月的内心戏已从沈淮臣负气离开演到了他登门致歉,一抬头,却见少年盯着他,煞有介事地思索半晌,规规矩矩放下酒壶,“你说得对,不喝了。”
很难用言语形容殷时月此刻的感受,有欢喜,有如释重负,有点自嘲,还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软。
原来,他根本不会在意呀。
“要不……我叫店家送点解酒汤过来吧。”担忧不会消失,只会转移到别的地方。殷时月头一回跟沈淮臣吃饭不知深浅,以为他酒量不错,现在看来是个没数的。
“好啊,多谢你。”沈淮臣乖乖点头,咬字慢腾腾的,面颊浮现一抹桃花般艳丽的色泽。
他本人毫无所觉,咕咚咕咚灌下汤去,一抹嘴巴站起来,带着壮士赴死般的决心说,“走,做任务。”
什么任务?难不成是要夜探孟戴二府吗?
沈淮臣没有回答,殷时月连忙起身,跟着他出了酒楼。
一分钟前,系统面板更新了。
任务:[英雄救美。]
[请在回府路上救下被恶人追杀的姑娘,并护送对方出城。]
原主是个不安分的性子,纵是多事之春,沈敬山又再三叮嘱无事不得出府,他却偏要与人对着干,糊弄过府里的侍卫溜出去喝花酒。
出了酒楼,原主见一容貌秀丽的女子赤脚披发,沿路跑跑停停仿佛正躲避着什么。她的身躯在黑夜中是那样单薄,原主春心萌动保护欲爆棚,叫她上了马车。
比起若即若离、时常摆脸色的公主,这姑娘就像是无根的浮萍,通情达理的解语花,哪哪儿都是照着他心意长的,酒意加持下,原主动了纳妾的心思。
然而公主跋扈,沈敬山夫妻又十分宠爱她,他敢开口挨顿打都是少的,于是将人悄悄养在了外面。
今夜,正是原主外出喝酒的日子。
马车拐过街角,沈淮臣在系统提示下掀起帘子向外张望,果然见到了那位披散着头发的女子。
沈淮臣叫车夫停车,按剧情下车与之搭讪,“姑娘,天色这么晚了,为何一人在街上走?”
那女子原本不想理会,打量着眼前人衣衫华丽通身酒气,顿时改了主意,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攥住他的衣摆哀切道,“公子救我!”
“云娘本是良家女,不成想那日在溪边浣纱,被一伙恶贼强掳来卖进青楼,好不容易逃出来却叫管事的发现了,若是抓回去,鸨妈一定会打死我的。”
“公子你听……脚步声,抓我的人来了!”
沈淮臣忙道,“姑娘快快上车。”
说罢也不去看她的表情,急吼吼钻进了轿厢里,“嘶,好冷好冷,早知道该披件衣服的。”
“……”浑然不知身后某位想搭他手的姑娘搭了个空。
云娘暗骂一声狗男人,自己登上马车缩在角落,盯着那件一看便十分暖和的大氅说,“好冷。”
沈淮臣深以为然,他吹了夜风,短短片刻已是头昏脑涨,掩唇低低地咳嗽起来。
殷时月余光瞥见大氅,赶紧取来替沈淮臣穿上,“多谢姑娘提醒。”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好像闻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血腥味。
云娘干瞪眼:“……”
你是狗吧。
殷时月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低声问,“远疴,你与这位姑娘是旧识?”
沈淮臣用毛茸茸的衣领裹住自己,蹙着眉仔细回想剧情。
“我不认识她。”诚实的沈淮臣有些困了,台词已忘得七七八八,只道,“可你不觉得,她很可怜吗?”
殷时月:“……”
谢谢,完全没有。
哪位好人家的姑娘深夜衣衫不整地在街头乱逛,没有一丝防备,轻易上了陌生男子的马车?
尤其是,因为接连发生两起命案,辎城内外全天戒严,街头商贩都比平日收摊早了许多,她难道不清楚吗?
殷时月想得深,表情愈发难看,好在车内光线昏暗看不太出,“姑娘打算去哪,我们送你一程。”
云娘兀自摇头,默默擦拭眼泪,“两位公子救我脱离泥沼已是莫大恩情,怎好再麻烦你们?”
殷时月道,“无碍,帮人帮到底,若姑娘暂时无处可去,只能委屈你住几天客栈了。”
殷时月分得很清楚,他是书生,贸然戳破身份,真打起来两个他都未必是这姑娘的对手,不如先假作不知,从长计议。
沈淮臣眨眨眼,慢半拍问系统,【小白,他是不是抢了我的词?】
不待003回答,又自发念出了后半句,“姑娘放心,等找到合适的房子,我立刻接你过去。”
云娘破涕为笑,眼底闪过一丝奇异的光,楚楚可怜道,“公子的大恩大德,云娘纵使身死也偿还不完。”
殷时月疑心沈淮臣醉了开始说胡话,扯扯他的袖子低声道,“远疴,你……你与殿下琴瑟和鸣,切莫说这般引人误会的话。”
马车摇摇晃晃的,正适合催眠,沈淮臣眼睛慢慢闭合,歪在殷时月肩上睡着了。
他不知道殷时月阴差阳错地帮忙完成了任务,也不清楚云娘好端端一张芙蓉面像调色盘,时而青时而红,精彩极了。
更听不见殷时月与容瑄的对话。
天上飘起了小雨,容瑄将沈淮臣遮得严严实实,自己的衣角却被雨水洇湿,他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望着殷时月,“殷大人忙碌一整夜着实辛苦,府里有干净的客房,不嫌弃的话将就一夜吧。”
“不、不用了。”殷时月社恐发作,兼之有些做坏事后的心虚,总觉得答应下来会发生什么不太好的事情。
“好罢,殷大人,恕不远送。”
殷时月拱拱手,走出老远后慢半拍反应过来,猛地回头看去——
永淳公主轻轻松松抱起沈淮臣踏入府中,熟稔地像做过千百次那般。
这这这……
公主当真是位深藏不露的奇女子。
怀抱着一只醉醺醺的小猫,容瑄的步子依旧很稳。
沈淮臣神色宁静而美好,仿佛世上一切阴谋诡计都与他无关,自顾自地睡着,睡得脸颊泛粉,微张的唇瓣则是蔷薇一般馥郁的绯红色,带着酒香。
凑近了闻,是甜甜的葡萄味。
窗外阴雨绵绵,正是个适宜补眠的好天气。
沈淮臣请了病假,将自己埋在被子里跟系统讲悄悄话,【小白,我昨晚是怎么回来的?任务完成了吗?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想不到果酒喝起来酸酸甜甜,后劲却大,一觉睡到现在仍有些头昏脑涨。
系统不假思索道,【坐马车回来的呀,然后男主把你抱到床上的。】
沈淮臣睁大眼睛,【抱我?怎么抱?】
系统伸出两只小短手比划了一下,犹嫌不够,干脆调出回放,沈淮臣只瞄了一眼便将发烫的脸埋进枕间滚来滚去,声音闷闷的,又透着几分好奇,【男孩子怎么能抱男孩子呢?】
【他为什么不把我叫醒呢?这么近的路我可以自己走回去的。】
沈淮臣脸颊在柔软的枕面上蹭了蹭,像问别人,又像是在问自己,【你说,男……容瑄真的喜欢我吗?】
【可我平时对他那么过分,换做别人讨厌我躲着我都来不及,怎么会喜欢呢?】
系统心软得一塌糊涂,【宿主,你以前是不是没有谈过恋爱呀?】
沈淮臣不好意思地点点头,不止如此,他甚至连情书都没收到过,纯新手零经验。
系统也没有经验,但它拥有一个庞大的数据库,言情耽美,爱情电影,青春偶像剧,只有想不到没有它找不到的。
003高高兴兴地挑了几本热度最高的,想交给沈淮臣研究一下,紧要关头却猛然一个激灵,想起新人培训手册上的内容。
它的宿主不属于这个世界,做完任务就该走了,男主喜欢或不喜欢,是真心还是假意又有什么关系,不知道最好,知道了只会徒增烦恼。
【小白?】系统久未回话,沈淮臣忍不住伸指戳了戳光团。
【根据本系统的判断,男主他……应该是骗你的。】
第一次对宿主撒谎的系统紧张极了,愧疚感如潮水淹没了它,【他、他本来就是个擅长伪装的人啊,从前能在容昶面前表演父慈子孝,现在为什么不能在你面前表现得一往情深。宿主,你千万别被他骗了啊。】
【喔。不会的,你放心吧。】沈淮臣翻了个身,眼睛一如既往地澄澈,任谁也能发现里面藏了心事。
沈淮臣明白他当下生活在一本书里,可身边的人事物都那样真实,真实到沈淮臣无法将他们当成npc看待。
阿爹阿娘是真实的。
周显之和殷时月是真实的。
容瑄自然也是真实的。
还有灵芝,兰心……
想到未来终有一日会与他们分别,心口便闷闷的,萦绕着淡淡的惆怅。
少年人对别离有种天然的抵触,沈淮臣在床榻上滚了一圈,顿了顿又滚了一圈,而后身下一空,就在他准备好迎接后脊的疼痛时,却摔进了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里。
容瑄重新将他抱回床上,好笑道,“想什么这么入神,真摔到了可怎生是好?”
“没什么。”沈淮臣推开他的手,一骨碌坐起来离得远了些。
容瑄眼里闪过一丝惊讶,更为细致地观察片刻,人还是那个人,他最近应当也不曾做过得罪沈淮臣的事,“厨房做了阳春面,还有一小碟腌黄瓜,先垫垫肚子,晚上再做檀郎喜欢的,可好?”
“我不饿,都撤掉吧。”沈淮臣兴致缺缺,到园子里找咪咪玩儿去了。
沈淮臣一睡大半天,是真的不太饿,然而他斜倚在玉台上,看着开始学习吃熟食的咪咪,闻见鸡肉的香气,肚子十分不争气地叫了两声,“……”
不行不行,刚说完不吃就折回去,肯定很没面子。
“世子爷!”灵芝跑过来,小心避开进食中的老虎,“殿下叫我送来的。”
沈淮臣打开食盒,里面是一碗热腾腾的鸡丝面,顶上还盖着一枚荷包蛋。
纵使容瑄百般讨好,沈淮臣也不会理睬,他的心已经像大润发杀鱼的刀一样冷了——
先前的任务还有后续。
原著里,“沈淮臣”安排佳人住进客栈后日思夜想,次日一早便叫小厮偷偷买好房子将人接了过去。
背着爹娘和公主干了这么件大事,原主身心舒畅,充满了报复的快.感。他又耐着性子等了几天,就迫不及待地出门与佳人相会了。
而今沈淮臣依葫芦画瓢,连夜遣人在郊外买了房子,会佳人的日子也紧随而至。
沈淮臣换上平日里最不常穿的一件衣服,梳洗打扮一番,嘴上说去司部衙门处理公务,实际乘马车一路向外城驶去。
沈淮臣走后,容瑄静静凝视着棋盘上疏密交错的黑白二子,突然毫无预兆地将手中棋子丢进罐子里。
他的心乱了,再精妙的布局与厮杀也变成了一团死物,“备车。”
容瑄知道沈淮臣与殷时月吃酒,知道他偶遇云娘,知道两人连夜送云娘出城,甚至连沈淮臣在哪处买了房、原屋主姓甚名谁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但他看不懂沈淮臣想做什么。
马车停在一处清静的院落外,沈淮臣敲开院门,与身穿松绿色衣裙的云娘相顾无言。
他并非原主,在云娘玩味的目光中略显局促,只问道,“姑娘在这儿住得可还顺心?若有需要添置的东西尽管开口,我派人送来。”
“云娘一切都好,只是缺个暖心的人。”她垂首擦拭眼泪,宽大袖摆滑落,露出一截皓如霜雪的手腕,“公子的大恩大德云娘无以为报,不若留下来吃顿便饭吧。”
“不必了。”沈淮臣非但没有上前,反倒猛地后退一步,郑重其事道,“姑娘在此独居,也该有些戒心才是。若我心存歹念,刚刚便已得手了。”
云娘摇摇头,上前拉住他的手恳求道,“这条贱命是公子救下来的,别人说的话云娘一个字都不信,但我愿意信任公子。”
沈淮臣收到任务已完成的提示狠狠松了口气,抽出手道,“姑娘多多保重,我改日再来看你。”
云娘仔仔细细打量着他,意识到沈淮臣说的居然全是真话。他是真的见她可怜才顺手帮扶一把,既不好奇她的身份过往要求回报,也不因她孤身一人而有所垂涎。
可笑!污泥里开出莲花,这糜.烂的天下竟真有坐怀不乱的君子!
苍天何其不公,偏是在这个时候,偏是叫她定了决心之后才发觉。
云娘的神色忽然冷了下来,与不久前判若两人,“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沈·做好事不留名·淮臣短暂思索过后,语气笃定地告诉她,“在下雷锋,举手之劳,姑娘不必挂怀。”
“雷……锋?”云娘缓缓重复道。
好奇怪的名字,从未听说世家贵族中有位姓雷的公子。
“轰隆隆——”
出城时天就阴沉沉的,此刻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在地上,眼看有场暴雨。云娘记起那夜沈淮臣畏寒的样子,焦急道,“雷公子,雨天难行,不如进屋休憩片刻,待雨小些再走吧。”
先前沈淮臣要走,云娘挖空心思挽留,这会儿她想通了愿意放人,却又走不脱了。
云娘心急如焚,匆匆将沈淮臣安置在偏房后,回屋写了封密函:[计划有变,需从长计议。]
暴雨如注,雪鸽徘徊在檐下迟迟不肯离去,云娘眼皮跳个不停,连打几声呼哨才不情不愿地飞远,却不知对方几时能收到消息。
转眼间,天色完全黑了下来,沈淮臣草草吃过晚饭,无比想念府里温暖柔软的床榻,永远可口的点心菜肴,还有……男主。
沈淮臣是这个世界的异类。
他说的话,身边人有时候很难接上,容瑄却可以。世间好像没有他不懂的东西,无论沈淮臣说什么问什么,永远能得到回应。
周遭安静极了,只有夜风拂过树杈的飒飒声,还有珠串似的雨滴撞击地面与纸窗的噼啪声。沈淮臣不敢上床躺下,本能地守着烛台跟系统东一句西一句地聊天,不知不觉趴在桌上睡着了。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沈淮臣猝然惊醒。
他听到了一阵微弱的脚步声,有人正在靠近他的房间!
一人一统万分紧张,沈淮臣依系统所言从商城买了包迷魂药攥在手心,满脸戒备地盯着屋门。
系统知道沈淮臣害怕,不住地安慰他,【宿主放心,不会有事的,发现黑影咱们就把迷魂药丢出去糊他一脸,本系统负责把歹徒电晕!】
脚步声消失了。
沈淮臣眼睛眨也不眨,等到眼眶发酸发涩了也没瞧见半个贼影,正要松口气,猝不及防被人从身后捂住了嘴巴,“唔唔唔!”
系统咻地飞出来预备开电,却听见了男主的声音。
“嘘——,别怕,是我,是我。”
沈淮臣转头,看到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容瑄一身黑色夜行衣,脸上的易容膏被雨水晕开些许,显得有些滑稽。
明明浑身湿透滴滴答答淌着水,靠在上面凉津津的,可沈淮臣疯狂跳动的心脏归于平静,久违地感到了踏实,“你来晚了。”
“抱歉,我来晚了。”容瑄俯身,借烛光理了理他睡得乱七八糟的发丝,无比清晰地看到了对方由于惊吓、委屈而微微泛红的眼尾。
第18章 (补字700)
温柔安抚过后,容瑄在沈淮臣耳畔低声道,“听我说,云娘很可能跟前些日子的连环杀人案有关,今夜恐有异变。”
“来之前,我已通知了官府,所以檀郎不必怕,护好自己,用不了一炷香的时间,府衙的人就到了。”
“那你呢,你又为何要来?”沈淮臣知道这个问题问得很不合时宜,但他还是问了,“身份一旦暴露,你们兄妹,你的母后,还有身边伺候的下人们,全都活不成。”
容瑄一怔,撩起衣摆坐在他身侧的长凳上。
他轻抚了抚沈淮臣的眼睛,那双墨色瞳孔中蕴含的情感是世间罕有的瑰宝,是昏暗烛火也无法掩盖的熠熠华光,“我当然要来。”
“檀郎,我来时看到你一个人孤零零趴在这里,庆幸你没事,心中却又懊恼极了,恨自己为什么没能来得再早一点,再快一点。”
沈淮臣面颊微微发热,不自在地别开脑袋小声嘀咕,“你知道就好。”
容瑄勾了勾唇,还想说些什么,突然间变了脸色,往沈淮臣手中塞进一支袖箭,飞快地道,“找地方躲好,若有人近身,你就……”
“罢了,”容瑄凝望着他,不知为何又浅浅笑了一下,改口说,“躲在我身后,怕,就闭上眼睛。”
话音落下,闪着寒光的剑刃划破空气,直冲要害。
沈淮臣被半搂半抱地带着就地一滚,险之又险地避开剑锋,容瑄拔剑出鞘,旋身与来人缠斗在一起。
家具在打斗中四分五裂,窗户破了个大洞,断裂的窗纸在夜风中簌簌作响,成为兵刃相接的铿锵声里唯一的伴奏曲。
剑风将烛台扫落,房间唯一的光源熄灭了,沈淮臣并不逞强,他知道这种时候自己帮不上忙,便如容瑄所说摸黑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位置躲好,右手紧紧攥着男主递给他的袖箭。
容瑄背对着他,不着痕迹将刺客朝院中驱赶。
沈淮臣不懂容瑄的剑法是何等水平,但见对方出招利落快得只见残影,以一敌五犹有余力,提着的心便放下了一半。
胡思乱想的功夫,一名刺客被容瑄击中右臂,武器脱手而出,余下几人心生忌惮,短暂迟疑片刻,隐晦打了个手势,飞身逃离此处。
解决掉刺客,容瑄立刻返回室内重新点燃蜡烛,将沈淮臣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可有受伤?”
沈淮臣摇头摇到一半,忽见窗外数道黑影闪过,继而兵戈相撞声四起,刚平复下的心又急速跳动起来,“小心!”
那些刺客去而复返,人数比先前多了两倍有余,三人守在院内,剩下的大大咧咧闯了进来……
不对,沈淮臣眯了眯眼,在来人袖口看到了一朵栩栩如生的银白色莲花。
他们是两股势力!
不久前的战斗消耗了容瑄大部分体力,刺客却源源不断,解决掉三人还有三人。
容瑄招式逐渐由进攻转为被动防守,沈淮臣清楚听见打头的刺客问了句“哪个是”,然后突破防线提刀朝他走来。
男人一步步逼近,黑色面巾之上是豺狼般嗜血狠辣的眼,“小子,要怪,就怪你命不好,招惹了一朵桃花煞回来。”
“你找死!”
“等等,事情有变,不要伤害雷公子!”
这一瞬间发生了许多事。
系统紧急开启了防护屏障,温暖的白光里,沈淮臣看到被死死牵制住的容瑄放弃格挡,不顾命门暴露的危险回身搭救,剑尖一挑,黑衣刺客的长刀擦着沈淮臣颈侧划过,削掉了一缕墨发。
他看到云娘神色焦急地跟黑衣人说着什么,后者一把推开她,云娘不依,不多时两人竟动起了手。
危机暂时解除,沈淮臣靠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刚刚,他一直在屏息。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沈淮臣望着容瑄被围拢的身影,咬唇问,【小白,你说……容瑄会死吗?他是男主,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化险为夷,不会有事的,对吗?】
系统不知怎么回答才能安慰到他,好在,沈淮臣也不需要回答。
他擦擦手心黏腻的冷汗,握紧袖箭,将射孔对准刺客首领的胸口,缓缓按动机括。
此人武功最高,招式也最为阴险毒辣,解决掉他,想必压力会减轻不少。
沈淮臣手颤得厉害,眼中蓄满了泪水,强忍着没有掉落,射出的弩箭因此有所偏离,扎在男人肩膀上。
疼痛延缓了他的动作,漏出一丝破绽,容瑄抓住机会,一剑割开了男人的喉管。
窗外雨势渐小,大队兵马将整座院落团团围住,殷时月厉声道,“速速保护沈大人!留一活口,其他人杀无赦!”
沈淮臣脱力,袖箭当啷一声摔在地上。
他盯着一具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忽然被一只手捂住了眼睛,“不要看。”
容瑄丢开长剑,半扶半抱地带着沈淮臣上了马车。
“远疴,你还好吗?”殷时月来迟一步,跟在沈淮臣身侧,怎么瞧隔壁那个冷面侍卫怎么熟悉,但五官确是全然陌生的,当真奇怪得很。
他脱不开身,心中又实在担心好友,便拨了队人护送沈淮臣回城。
“别怕,都过去了。”
马车吱吱呀呀地缓慢行进着,容瑄揽过沈淮臣的肩膀,将他缓缓抱进怀里,由于贴得近,轻易发现沈淮臣的身体尚处于战栗中,“是我不好,是我没有保护好檀郎,若我再强一点,思虑得再周全一点,那么有些事就不会发生了。”
容瑄抱着他,一遍又一遍呢喃着那些哄人的话,右手掌心不厌其烦地从后颈沿脊柱抚摸,像在安抚一只炸了毛的猫。
沈淮臣窝在他的怀抱里,外面的风声雨声都仿佛离他远去了,只剩一片安宁。
他抬起湿漉漉的睫毛,眼底残留着后怕与茫然,“我用了你留给我的袖箭。”
“我知道。”容瑄捧过他的脸,与他额头相抵,“保护自己没有错,想要保护别人更没有错。”
“檀郎,谢谢你救了我。”
“真的?”沈淮臣眼睫微颤,一滴摇摇欲坠的细小水珠终于掉落下来,挂在颊边。
“真的。”容瑄用指腹揩去那滴泪,充满怜惜地抚摸着他饱经蹂.躏的下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