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句,谢利尔也没有要听利森维恩说话的意思,他随手将脸上的面具取下放到一边,然后开始和胖乌鸦一起吃起了曲奇。
利森维恩盯着谢利尔看了几秒,想到对方最后说的那一句话,他的目光微微下移,下意识就看向了盘子里那两块奶油味的曲奇。
是特意拿的……
这几个字在利森维恩的脑海里缓缓萦绕,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心口仿佛有一块细碎的青石落下,击起了一片轻微的波澜。
他薄唇微抿,片刻后,收回了视线。
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身上清冽寒凉的气息,却消融了些许。
谢利尔吃东西的速度不快也不慢,他的动作并没有王室最贵的优雅,但是却十分耐看,是那种十分自然的赏心悦目。
他拿起装着马丁尼的高脚杯,却并没有立刻喝,而是在杯口处装点上一颗樱桃和一片柠檬。
做完这些后,他才轻轻摇晃了一下,慢悠悠地喝起来。
在喝完第五口的时候,谢利尔放下了酒杯。
下一秒,“嘣”得一声,伴随着这道像是爆炸一样的震响,整个宴厅瞬间陷入了一片黑暗。
“怎么回事!”
“发什么了什么?”
“好黑!我什么都看不见!”
“用照明术!快念口诀用照明术!”
“该死的,是谁踩了我一脚!”
“啊!你别推我!”
就在这时,参宴的人群中突然响起一声刺耳的尖叫,有人开始慌乱跑起来,他们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不断的逃窜着,推搡着那些原本打算使用照明神术的高阶神眷者。
“保护好王后!保护好王后!”嘈杂声中响起黄金骑士的声音。
谢利尔看向还现在门口的利森维恩,没有了灯光的照明,整个休息间只有最上方的小通风口正对着微弱的月色:“你不去保护王后吗?”
因为刚喝了酒,谢利尔的语气很轻浅,透着一股懒洋洋的意味。
利森维恩没动。
他今日的任务是保护好魔镜,并且尽可能的跟在谢利尔这个魔镜人形体身边,避免他受到意外伤害。
这是王后下达的任务。
虽然利森维恩并不认为谢利尔会被谁伤到。
初见那天晚上的短暂交锋,已经足够他了解对方的实力。
看着利森维恩立与黑暗中的身影轮廓,谢利尔不急不慢的陈述:“他们的目标是你,魔镜在你手中,你待在这里,反而会给我带来不便。”
至于这个不便是什么……
谢利尔可不想这小小的休息间变成一个鲜血喷溅的拼杀现场,毕竟他的甜点和美酒都还没品尝完。
听到谢利尔这话,利森维恩眉头皱了一下。
下一瞬,察觉到有几道带着杀气的黑影在迅速靠近,他朝着谢利尔这边看了一眼,最终还是选择离开房间。
只是在引走这几道黑影的同时,他还不忘顺手关上了休息间的门,将外面的混乱嘈杂与谢利尔隔绝。
谢利尔眉梢挑了挑。
吃到一半的胖乌鸦飞到谢利尔肩上:“他人还怪好嘞。”
谢利尔摸了摸乌鸦头,然后提拧起胖乌鸦的后颈将它放到了桌上:“继续吃吧。”
胖乌鸦噢了一声,埋头继续干曲奇,抹茶味的,好吃不腻。
听着胖乌鸦吃东西的窸窣声,谢利尔单手托腮,慢条斯理的说道:“小黑,你觉得这休息间最多容纳几个人的时候就会拥挤?”
他这话刚说完没几秒,“咔哧”一声,休息室的门把手被人从外面转动。
下一秒,紧闭的休息室门被打开,一道高大挺俊的身影从门外走进来。
与大厅里过分嘈杂混乱的紧张氛围相比,这道人影的气息非常的平静和沉然,进来的步履之间,甚至隐隐透着一种浑然天成的优雅。
他将门随手关上,动作很轻,弄出的声音很小,这自然而然的行为,就像是一种从骨子里养成的修养使然。
此时已经临近九点,伯莎利顿的气温相比其他两国,终年偏低,夜晚的雾更多,风也更凉。
外面的薄云浮动,将夜色显得很浅,月光显得很淡。从最上方的通风口照射进来的光晕,只带来点点微弱的照明。
谢利尔微微偏头,看向这道把门关上之后就停在原处的人影。
黑暗中,谢利尔只能看到一个大概的身形轮廓,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知晓对方是谁。
察觉到谢利尔的视线,这道人影的目光,也准确无误落到了谢利尔的身上。
谢利尔还保持着掌心撑着下颔的姿势,他的另一只手随意搭在桌面,一边轻轻摩挲着胖乌鸦翅膀上的羽毛,一边对着这道人影漫不经心的开口:“是来跟我探讨哪国的酒更好喝吗?”
听到谢利尔这句话,对方轻轻笑了一声,是很低沉的笑声,像是歌剧院里被缓缓奏响的大提琴:“只是想更了解你一点。”
谢利尔缓缓道:“我应该没有值得布鲁克先生了解的必要。”
对方语气里的笑意不减:“你应该知道我不是布鲁克不是吗。”
这句话说完之后,他低声念出一段照明术口诀,不过三秒的时间,一团像蜡烛徐徐燃烧的火焰,就浮在了他的掌心之上。
燃烧的星火驱散了休息室的黑暗。
橘色的光晕也照亮了他那张平凡至极的脸,以及那一双与平凡一点也搭不上边的翡翠绿眼眸。
谢利尔抬起眼帘,并不意外的看着这个伪装成成衣匠商的亲王,金色的狐狸眼里流转着一抹轻浅散漫的兴味。
而原本打算说什么的阿诺德,却在看到谢利尔的瞬间,微微怔愣了。
光影闪动,在谢利尔的墨发间落下一层朦胧的浮光。那一缕缕深黑的发丝,顺着漂亮的侧脸线条滑落至缠着绷带的脖领,蜿蜒出一条条诱人的曲线。
他那过分秾艳的眉眼下,眼角与鼻梁之间的那一颗小痣缀在冷白胜雪的皮肤上,显出了一种瑰丽多情的蛊惑。
此刻,他金色的虹膜里浮有笑意,闲淡而慵懒。睫毛的阴影落在他的眼眸上,恍然间,仿佛将瞳孔的颜色,染成了如墨发一样深邃的幽黑。
阿诺德薄唇微抿,他似乎理解了为何外面那些学生,会将自己的发丝染成黑色。
就像虔诚的信徒们敬仰着伟大的光明神,为了离心中的神更近一点,他们热爱穿起一丝不染的纯白衣袍。而那些学生,因为憧憬着这位神秘的老师,所以以这种方式来表达喜欢。
在对方还戴着面具的时候,阿诺德有想过面具下的那张脸,定然十分优越。
而现在看来的话……
显然已经不是用十分优越就能形容的了。
所有关于美的词汇囊括到一起,或许只能用惊艳二字来概括。
伯莎利顿国的赛奥王后,毫无疑问是他见过最美的人,但那种美是一名优秀的女性所特有的魅力,野心勃勃,如肆意盛开的玫瑰。而这位黑发青年的美,凌驾于所有美丽之上,是一种模糊了性别界限的好看。
这种好看,几乎没有人能抵抗。
阿诺德静静地凝视着谢利尔:“有些过于出乎我的预料了。”过了片刻他才收回眼神,低笑着说道。
话落后,他走上前,将掌心的火焰覆盖到墙上的灯芯上引燃,随即走到了桌对面。
谢利尔看着他这张布鲁克的脸,语气不咸不淡:“这是打算继续顶着别人的脸与我说话吗?”
阿诺德闻言微微笑起来,“是我失礼了。”他说着,伸手撕下脸部的人皮面具,露出了自己原本的模样。
看着谢利尔眼中并不意外的平静神色,阿诺德唇角勾起的笑意越发浓厚,有些意味不明的说道:“我现在是不是该说一句,好久不见?”
谢利尔摩挲着胖乌鸦翅膀的手微微一顿。
他瞥了眼阿诺德这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嗤笑一声,颇有几分戏谑的纠正道:“或许你该说的是,初次见面。”
阿诺德点了点头:“也对,毕竟这是我第一次见到人形态的你,确实应该算是初次见面。”
“所以……”他将身体微微往前倾,双手撑在桌面,用一种略带锐利的眼神直视着桌对面的谢利尔:“你果然是魔镜,对吗。”说到最后,他低缓的语气里透着几分轻微的愉悦。
虽然是用着疑问的字句,口吻却是笃定的。
谢利尔挑了挑眉:“需要我为猜中我身份的你颁一个奖励吗?”
阿诺德眼眸微弯,他凝视着谢利尔的漂亮的金色双眸,眼角因为笑意而略微显出的细纹,为他深邃俊挺的脸上增加了一种成熟优雅的韵味。
他顺着谢利尔的话缓缓说道:“那就一个曲奇饼可以吗?”他的嗓音里透着一种趣意,笑语之间更是隐有一种深情似切的温柔。
大多数时候,这位亚里兰国的亲王就像一头斯文儒雅的狮子。
他身处高位,面对弱小时,会习惯性给予一定的纵容。
但这份纵容里,是一种随时能将对方化成灰烬的轻浅。一旦狠起来的时候,就像是拂开一抹尘沙一样随意。
谢利尔将放着曲奇饼的白瓷圆盘,往阿诺德那边推了几寸:“你随意。”
阿诺德看了一眼被谢利尔推过来的圆盘,轻轻摇了摇头:“这里没有我喜欢的口味,”他抬起眼帘,浓密的眼睫倾泻下无数的思绪:“看来你并不是很欢迎我进来。”
谢利尔:“欢不欢迎,你都进来了不是吗?”
阿诺德定定地看了谢利尔两秒,随后重新站直身体,“赛奥王后可真是下了一盘好棋。”他近乎叹息般说道,语气里夹杂着几分遗憾与可惜。
他比赛奥王后更早接触魔镜,论起相识的时间,也远远更久。但是如果不是这一次的加西亚大舞会,他甚至不知道原来知晓世间所有事的魔镜,也可以幻化成人的形态,也可以与旁人毫无阻隔的交流。
他原本的计划是在这场混乱的大舞会上,从利森维恩身上抢回魔镜。而他部署的剑士们这个时候也已经开展了行动。
一直以来他的目标都很明确。
他需要魔镜全知的能力为他解答疑惑,以协助他对亚里兰国权势范围的扩大与控制。他以为隶属于黑暗力量的魔镜,并不存在着与人一样情绪的变化和情感认知。
然而此刻坐在他对面的黑发青年,打破了他从前对于魔镜的固有认知。
他并不想去思考魔镜在自己手里的时候,为何没有以现在这种形态现身,因为任何嫉妒或者是不平的情绪,都会干扰他的判断,扰乱他一贯平静的思维。
事实上,在进来这间休息室之前,阿诺德对于魔镜人形体的身份,还并不是百分之百确定。
隶属于黑暗力量的魔物能化成人形,这样的猜测实在太过大胆,也太匪夷所思。毕竟在此之前,并没有出现过任何类似的先例。
但是或许是出于那种似曾相识的熟悉感,又或许是出于心中的某种直觉,他选择坚定了这一猜测。并且以这一猜测是事实为判定基础,开始反向推论,将打探来的消息与一些蛛丝马迹串联起来。
最后得出的结果,黑发占星术士的身份是魔镜人形体的可能性占了八成。
而等他进来后,当他看清对方的面容时,心底剩下的那两成迟疑,也彻底消散了。
那种蛊惑人心的姝色,和魔镜带来的诱惑力完美的融合在一起。魔镜体能勾起人的欲念与野心,魔镜的人形体同样如此。
这样契合的吸引力,能让人心尖发颤,甚至陷入一种兴奋的情绪中。除了魔镜,阿诺德想不出还有谁能做到这一点。
他薄唇微动,语气里再一次流露出了几分遗憾:“看来今晚我无法将你带回亚里兰国了。”
如果魔镜只是魔镜,没有人形体,没有人的思维与情绪,这一切尚且存有可能。
但是现在,魔镜已经不只是魔镜了。
这其中的不定因素实在太多。
在这场大舞会的开场,赛奥王后如此隆重的将眼前这个青年带到所有人的视线里,以这种方式制造了自身与魔镜的羁绊。
而魔镜……
阿诺德的眼眸微闪,看向眼前这个黑发青年的眼神里,也浮现着微微的晦涩。
而魔镜,也默许了这份羁绊。
这对于在舞会开始后,才知道魔镜身份的他来说,实在是一个相当糟糕的消息。
这意味着他需要重新制定计划,而之前为今夜能抢夺魔镜所部署下去的棋子,也几乎全部作废。
阿诺德再次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叹息。
他看着这场变数的中心,碧绿的眼瞳深深凝视着谢利尔,眸底深处闪过一抹细碎又复杂的幽光:“还真是让我有点羡慕赛奥王后了。”他缓缓说道。
如果当初魔镜没有从他手中意外流失,一切就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如今,或许从明日开始,提到谢利尔,便会有人提到赛奥王后。即使那些人并不知晓面前这个黑发青年的真实身份。
谢利尔眉梢微扬,对此不置可否。
阿诺德又道:“我现在都还记得第一次向你寻求解惑的场景。”
那个时候,寻到魔镜的他,也是在这么一个狭窄的房间里,也是在这么一个月光淡弱的夜色中,问出了刺杀自己的兄长再取而代之的可能性有多大。
因为对方的回答,力求百分之百成功登位的他,放弃原定的计划,暂时暂停了逆反夺权的心思,决定继续蛰伏。
而后来发生的事,也证明了魔镜确实如传言那样全知,同时也证明了他暂停夺权的决策足够正确。
只是很可惜的是,他还没有等到问魔镜下一个问题,魔镜就意外遗失。
盛怒之下,他将那些看管魔镜的改造剑士全部处死,他一直以为是这些剑士看管不严,才会造成魔镜的丢失。
现在看来……
阿诺德看向对面这个黑发青年。
说不定当初,就是魔镜自己有意为之。
这么一对比,被魔镜默许制造羁绊的赛奥王后,会让他产生羡慕,也在正常不过。
想到这,阿诺德再一次往前倾身,他单手撑着平滑的桌面,将脸凑向了谢利尔,直到两人的脸只有一个巴掌距离的时候,才停了下来。
看着几乎近在咫尺的黑发青年,阿诺德的眼中盛着一丝自然流露的柔情。他用那平日里颂赞着风、颂赞着雨,颂赞着光明神的声音,对着谢利尔徐徐低语……
将自己的欲望明晃晃的展现出来……
“阳光,薄雾,烟云,在这片广阔自由的土地上,我是虚伪的政客,我想登上权利王座的巅峰,亲爱的魔镜呀,你告诉我,要怎样才能得到你的偏爱?”
在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的时候,他朝着谢利尔伸出手,骨节修长的手指上,那一块与他眼睛一样碧绿的翡翠扳指,在烛火的照耀下泛出幽明的光泽。
他想用指尖触摸谢利尔垂落在颈侧的那几缕发丝,只是还未触碰到,谢利尔就站了起身。
而随着谢利尔站起来的动作,两人的视角也发生了对调,当阿诺德抬眸看向他的时候,就成了一种仰视。
对于一个习惯于高位的掌权者来说,毫无疑问,这是一种无形的挑衅,是需要被绝对避免的情况。
但是此时此刻,或许是因为对方魔镜的特殊身份,又或许是因为这张脸确实是有被仰视的价值,所以阿诺德并没有产生一丝不悦。
他愿意给予对方足够的纵容。
他看着这个由魔镜化成的青年,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要怎样才能得到魔镜的偏爱呢?
他实在太好奇了。
谢利尔垂眼看向阿诺德,他透过对方这张儒雅的皮相看到了内里的疯狂。
他看着阿诺德这期待得到他回答的眼神,对于这种极度自我主义,从骨子里觉得自己对旁人的纵容是一种仁慈的施舍之人,谢利尔笑了笑。
下一秒,他伸手抓住了阿诺德发顶,将脸逼近他,用一种非常轻蔑的、又带着几分怜悯的语气,盯着他的眼睛缓缓给出了回答……
“做我的狗。”
阿诺德的眼神瞬间一冷,但很快又笑起来。
他的眼睫微动,像是真正在思考一样:“是这样吗……”他说着,将手轻轻搭在谢利尔的手腕上:“但是这听起来并不是一场划算的买卖。”
就在他话落的瞬间,休息室的门再一次被转动。
这一次,门外的人显然很急切,他迅速转动着门把手,打开门的同时,嘴上还不忘担忧地向里确认着:“谢利尔?谢利尔你在里……!”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因为映入眼帘的画面而直接怔在了原地。
盖伊的瞳孔猛地瑟缩。
这一刹那,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震惊,到底是因为看到一个陌生的男人与谢利尔疑似举止亲密更多,还是因为看到了谢利尔那张面具下的真容。
虽然只是一个侧脸,但已足够让人惊艳。
盖伊不止一次想过谢利尔面具下的脸是长什么样的,是好看还是丑陋,是光滑平整,还是有着狰狞的疤痕。
他也设想过无数种看到谢利尔真容的画面和场景。却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任何征兆的看到了对方面具下的脸。
盖伊说不出此刻是一种怎样的情绪。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很快很快,一股难以用语言描述的情绪在他心尖涨满。
密密麻麻的情愫就像撒在旷野上的种子,本该是在雨水与阳光的滋润下慢慢发芽生长,却因为蓦然撞进眼底的姝色,在瞬息之间肆意疯涨。
谢利尔收回手,直起身体看向还站在门口的盖伊。
少年的发丝有些凌乱,额头上泛着一层细密的薄汗,那一身原本熨烫得体的燕尾服,也起了深浅不一的褶皱,右侧口袋的纽扣也掉了一个。
即使谢利尔此刻不用全知的能力,也能看得出来,从混乱的人群推搡中一路跑来这里,这少年应该费了不少力气。
其他的暂且不论,就对方急急忙忙的从混乱的大厅找到这里,确实是出于一种担心。即便这种担心对于谢利尔来说,并没有什么必要。
不过少年人不掺杂任何利益的赤诚真心,总归是十分可贵的。
所以下一秒,谢利尔唇角微勾,就着盖伊刚刚未说完的话,回答了他一句:“我在里面哦。”
他的嗓音里带着几分轻浅的懒意,微微打趣的语调传到盖伊的耳膜中,就像是有一缕游丝在他的耳根处挠动萦绕。
盖伊的耳朵一下红了起来,在谢利尔与他对视的瞬间,他就像是被灼烧般移开视线。
但是很快,下一秒,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又立刻走上前,用一种带着些许敌意的眼神,一脸戒备的看向阿诺德:“你是谁?”
这个人在大舞会上套上另一个人的脸,明显是别有用心。而且这张脸,总让他觉得有几分熟悉。
他应该是在哪里见过的。
盖伊开始从记忆中搜寻这张脸。
阿诺德的眉头微微蹙了一瞬,他并没有回答盖伊的话,只是站直身体,不咸不淡的陈述了一句:“看来应该把门锁上。”
听到阿诺德这话,盖伊眼中的戒备顿时更重了。他往谢利尔所在的这边又靠近了两步,正准备说话,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道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又一个人走了过来。
是追着盖伊跟过来的维尔。
比起盖伊,维尔看起来还要更狼狈,无论是头发,还是衣衫也都要凌乱很多。他衬衣上的领结不知是被谁扯了去,下颔右侧的位置还被划破了一道小口。
由于是急匆匆追上来的,他的气息还有些急促,走过来的时候,下意识将手靠在门框边缘平复着紊乱的呼吸:“盖伊你别……”
后面的话就和盖伊的情况一样,依旧没有说完,在看到谢利尔的时候,就全卡在了喉咙里。
谢利尔轻轻摩挲了一下胖乌鸦的小脑袋,说了句:“第三个了。”
盖伊下意识问道:“什么第三个?”
他话音刚落,维尔的身后就传来了奥格斯格的声音:“怎么杵在这门口不进去?”
奥格斯格将双手放在维尔的肩上,使了几分力道将他顺势往前推了几步。
在奥格斯格的后面,跟着进来的……
还有公爵艾诺文。
胖乌鸦飞到谢利尔的肩膀上,它看着奥格斯格和艾诺文因为看到谢利尔的脸而齐齐微愣的模样,随即又看了看剩下三个人,最后在谢利尔的耳边回道:“谢利尔,是五个!”
它显然没忘记谢利尔在这些人进来之前说的那句话:“最多容纳五个人的时候就很拥挤啦!”
它欢快的回答着。
“哑哑哑哑”的声音在因为无人发言而静谧无声的休息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听着这一小段乌鸦叫,距离谢利尔最近的阿诺德,看着这只穿着礼服的乌鸦,眼眸微眯,若有所思起来。
乌鸦在黑暗魔法里是死亡与毁灭的象征,但是在遥远传说中,乌鸦被称为主神的使者。
它们拥有预知的能力,与启示和神秘的知识有关,代表着智慧和启迪。
阿诺德虽然不使用黑暗神术,但是双子中的厄威斯一直用的是黑魔法。
阿诺德见过不少乌鸦,不过那些乌鸦并不具备特殊的灵性。唯有这一只,让他觉得它拥有与人同等的智慧与思维。
所以果然还是与魔镜本身有关吗……
阿诺德看向乌鸦的眼神加深了些许。
胖乌鸦下意识抖了抖,莫名感觉到一股冷瑟的寒意。
谢利尔瞥了阿诺德一眼,随即用指尖安抚性的摩挲了一下胖乌鸦的脑袋,示意它继续用餐就行:“继续吃吧。”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有一种并不明显的、慢条斯理的轻浅与柔和。
听到这声音,站在维尔身后的奥格斯格和艾诺文,也将蓦然撞见谢利尔真容的那份惊讶与惊艳收敛。
艾诺文想到那日在甜品店的时候,那是他与对方的正式见面,也是他第一次对一个人的外貌产生了好奇。
那个时候,他的脑海里描摹过无数张脸,却没有哪一张脸能与对方身上那种神秘的、正邪难明的气质相匹配。
现在,他意外看到了这位黑发占星术士面具下的真容。这过分秾艳瑰丽的姿容,像笔触浓郁的油画,哪怕对方什么都不做,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也一眼就在旁人的脑海中,留下深刻而厚重的一笔。
艾诺文又想到自己为这场宴会特意所做的占卜,那个被无数星线交缠的星点,明明位于风暴的中心,引发争端,却又独善其身。
他警惕着旁人不要靠近这一抹星点。
结果此刻,在这并不宽敞的休息间里,在他看到对方真容的那一刹那,艾诺文自己也说不清楚,他是不是也成了那众多星线里其中的一条。
相比于艾诺文静默式沉思,奥格斯格的表现更为直观而外露。他收回放在维尔肩上的手,往侧方迈开一大步,好让自己的身形完整出现在谢利尔的视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