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仙、仙……门的事,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你、你去找他们打听去,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我不想死……”
千金楼老板哭了出来,涕泗横流,还压着声音,惊惧万分地看着齐释青。
“你,你要什么都拿去……我、我什么都能给你……只求你别、别杀我……”
齐释青皱眉盯着跪在地上的老板,见这个平日里趾高气昂的人此刻竟然吓成这样,百思不得其解。但直到最后,他都没从千金楼老板嘴里问出来第九层楼里到底有什么玄机,以及“他们”到底是谁。
“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他们跟你一样穿着黑衣蒙着脸,我要是不、不答应……”
“不答应会怎样?”齐释青冷酷地问。
那老板扑通一声,彻底跌坐在地上,又恐惧又绝望,憋闷地哭喊:“我的夫人、和我大儿子,都被他们、他们……变成怪物,死了啊——”
他上前死死抓住齐释青的裤腿,被齐释青甩开。
“我现在只剩下一个小儿子了,求求你,行行好,不要伤害他……你要什么都行,啊,什么都行!”
这老板的声音逐渐控制不住,房外有小厮的声音传来,问掌柜的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要不要进来。齐释青最后又看了这老板一眼,在外头进来人之前,从窗户飞了出去。
等到第二日下午,他再见到老板的时候,老板正魂不守舍、拖家带口地从千金楼往外跑。跟齐释青对上眼的时候,老板身子一震,从那双凌厉的眼睛认出了他。
齐释青那时刚把在千金楼第九层的惊人所见传给玄陵门,此刻看着这一片街坊跟发生了地震海啸似的,尚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看见人头攒动,赌客小厮齐齐往外跑,空气里传来一阵血腥味。
那老板手攥了又攥,咬牙抖腿地向齐释青跑来,往他手里塞了一张纸。
“我都不要了!都不要了!你们以后再别来找我!!”然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齐释青低头一看,是一张地契,新主人的名字那里空着,正等他填上去。
作者有话说:
俺肥来了!
齐释青与老农的相识,则是在千金楼血案的两周后。
他意识到幕后黑手并没来杀自己的当天,仿佛跟要印证齐释青不详的预感似的,意外就发生了。
先是他与齐归投宿的酒馆阁楼的房梁塌了,将整间屋子砸了个稀巴烂,甚至都砸穿了地板。若非齐释青失眠,正巧去开窗透气,恐怕他就在睡梦中被当场砸死。
紧接着,是他去寻找齐归的途中,在一家客栈歇脚时,喝的水有毒。
起初齐释青并未意识到自己中了毒,只以为水里有股怪味——离开银珠村已经十余里地,人迹罕至,穷乡僻壤,水质不好也并不值得大惊小怪。
直到他眼前发黑,昏倒在桌上的时候,才意识到,这根本不是意外。
是有人来杀他了。
齐释青是被热醒的。
他中了毒,头脑昏沉异常,然而从下方传来的极高温度,让他感到窒息疼痛。齐释青用手去撑墙壁,却被烫得缩回了手。他立刻朝下看——
齐释青被蜷着绑在一个木板上,木板卡在一个巨大的烟囱内,四周是灼热的石墙,底下是一锅沸腾的铁水。
这块勉强承重的木板,已经开始透光了。
齐释青咬紧牙关,摸出来罗盘,念诀化戟,意识到自己眼前不断发黑,有昏迷之兆,迅速用利刃在自己大腿上割了几刀。
血液被火焰蒸发,齐释青痛得满身大汗,然而终于神志清醒了些。
但没等他喘息几次,他身下的木板传来“嘎吱”一声。
木板碎了。
瞬间失重、疾速下坠中,那一方白色的天顶越来越小,沸腾之声越来越近。齐释青手中的长戟不断戳刺石壁,然而却没有增加一丝阻力,眨眼间,他的鞋靴几乎就烤化了。
他拼命去撑通红的石壁,裸露在外的皮肤被摩擦烫伤,鲜血直流。
身下的热度越来越高,就在齐释青以为自己必定要落入那一锅赤红铁水的时候——
下坠之势陡然停止。
齐释青的身体还在铁水上方不住摇晃,他紧紧抓住他的长戟,手因为过度用力而痉挛。他仰头朝上看,黑色长戟刚好卡在了一块陷进去的石缝内,让他在最后关头悬在半空。
绑住他的绳子断了,跟随那块木板一起消失在铁水里。
汗水、血水噼里啪啦往下掉,落入锅内便带起了一阵蒸汽,齐释青几乎窒息。
然而他的手纹丝不动,调起全身的力量撑住石壁,脑中迅速计算着向上攀爬的角度和需要的力气。
一步、一步。
赤裸的皮肤触摸到滚烫的石头,抠进去,贴紧又撕裂,血肉模糊。
嘴唇被咬出血,牙几乎咬碎。
每动一下,他眼前都好似走过一页走马灯,每个画面上都有一个心心念念的人。
每爬一步,他都会在心里默念一声那个人的名字。
齐释青爬到烟囱尽头时,叫了“齐归”一百八十九次。
当他撑出身体,张口呼吸的时候,他的眼前模糊一片,血迹和汗水在眼眶里打转。
在那一刻,他疯狂地幻想齐归就出现在他面前,笑嘻嘻地喊他“哥哥”。
——但齐归不在。
齐释青粗喘着,低头嘲弄地笑了一声。
“……小王八蛋。”
他拂开粘在脸上的湿粘的头发,艰难地查看四周的光景。
他处在一个铸铁塔的最高层,从这里看去,四周荒无人烟,杂草丛生。
齐释青的衣裤已经被血浸透,大腿的伤口狰狞,被汗水泡得发白。但即使浑身痛极,他却愈加困倦,眼前的视域愈发黑暗。
于是他又给自己手臂划了两刀。
靠着这些痛意,齐释青一瘸一拐地下了铸铁塔,深一脚、浅一脚地向着杂草丛里走。
得离开这里。
必须快点离开这里。
齐释青跌跌撞撞地走到了一个荒屋内。
他用肩膀撞开那扇破门,被抽去骨头一样摔了进去。
他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然而他已经再没有力气转头去看,抑或是反击逃命了。
齐释青眼前的地面上洒满了日落。
即将合眼的那一刻,他无比希望齐归也在看着这样的日落。这样,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齐归与他看了同一轮落日,就算是跟他在一起了。
“吴伯,今晚在这儿住下吧。”齐释青对老人说。
“不用啦,不用啦。”吴伯轻轻拍了拍齐释青的手,颤颤巍巍地,“我……小孙女,在家……”
齐释青一愣,眼里浮现出一丝笑意:“恭喜。”
吴伯呵呵笑着点头,“六年前,我小孙子刚出生,现在,又有小孙女啦……”
齐释青将吴伯扶起来,老人慢慢挎上两只空篮子——那两只篮子原先装的土产和公鸡,现在藏了齐释青悄悄塞的两根金条。
吴伯对齐释青说:“少主忙,不必来的,我……就是想看看你,看你都好……我也就放心了……”
齐释青嘴唇动了动,还没待出声,就听第五君的声音从后厨遥遥传来:“呀!谢谢爷爷送来的鸡!”
齐释青转身看去,第五君从后厨探出脑袋来冲他们吆喝,头上还搭着隔油烟的门帘,眼睛放光。下一秒,第五君就蹦了出来,小跑到老人面前,兴高采烈地说:
“那大公鸡好肥!”
齐释青只看了一眼第五君,嘴角的笑就藏不住了。
吴伯满脸慈祥地对第五君说:“喜欢吃就好,喜欢吃就好!”
第五君站在门槛上,跟齐释青一起目送老人远去。
第五君问道:“这个爷爷为什么这么好,还给你送鸡吃?”
齐释青说:“他是吴伯,城郊的一个老农。”
老人的身影渐行渐远,月亮的光芒洒在他的粗布麻衣上,比丝绸看上去还要金贵。在他身后,不近不远地缀着两个齐释青的心腹弟子。
齐释青轻声对第五君说:
“他六年前,救了我一命。”
齐释青躺在那间破屋里,痛苦地睁开了眼。
他身上余毒未清,喉咙里像是吞了剑一样疼痛难忍。
齐释青缓缓坐起身来,发现自己身上盖了床破旧厚重的棉被,窗户也被堵了个严实,门紧紧地关着,桌上放了一壶水和一个白面馒头。
他不敢去碰那水和吃的,只是环顾四周,发现这就是他最后昏倒的那间屋子。
“吱呀——”
门开了。
齐释青警惕地摸上自己的罗盘,手收紧的时候感到阻力,低头一看,自己被烫伤的手被包扎了起来。
门外走进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背上背着斗笠,手里拿着铁锹,俨然是刚做完农活回来。
“小伙子,你醒啦……”老人蹒跚着走了过来,脸上笑得慈祥。
齐释青身体绷直,随时准备攻击。
老人却没有在意齐释青显而易见的戒备,只是站在床边一步远的位置,细细瞧了他一会儿,说:“之前,村里的郎中说……你中了毒,但阴差阳错,在高温下将毒药逼出去了大半,不打紧了。”
齐释青紧紧盯着老人,一语不发。
那老人把水和馒头拿来,殷切地看着齐释青。
齐释青犹豫良久,最后还是接了过来。
他看着老人将农具靠墙放好,又吃力地拖来一张凳子,便将手里的馒头递给老人。
老人笑呵呵地说:“好孩子,我没关系,你快吃吧。”
齐释青仍然那样伸着手。
老人于是接了过来,心满意足地咬了一口馒头,就着壶里的水。
齐释青这才微不可查地舒了一口气,端起杯子来,将里面的水一饮而尽。
第48章 恣肆(二十)
吴伯家里非常穷,齐释青睡的这间屋,是唯一一间勉强看得下去的屋子。在齐释青昏迷的两天里,老人都是在屋里的草垛上将就睡的。
齐释青伤重难以行走,对于要接着麻烦老人几日心中非常过意不去,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并没有人追杀他到这里——那暗算他的人笃定他会死在铸铁厂,毕竟几乎没有人能在中毒昏迷的情况下从铁水上方的烟囱里死里逃生。
他把全身的钱财掏了出来,想要塞给吴伯,吴伯却不收。齐释青只好趁老人去干农活的时候,拄着一根竹竿,艰难地走出屋子,把钱塞给了在家奶孩子的儿媳妇。
一个胖乎乎的小奶娃缩在娘亲的胸襟里,那儿媳妇见着齐释青的时候,非常局促地拿一块粗布把孩子盖好。
“你……你需要点什么吗?”女人站起来,小心地问他。“你需要什么喊一声就好,不用出来的。”
齐释青看着这个破败的院落,吴伯全家四口人,除了这个奶娃娃,三个大人全都面黄肌瘦的。
他一语不发地把钱袋递给那个女人。
“就当是给孩子的。”
几天的时间里,齐释青的伤好了大半,也跟老伯一家熟悉了起来。
“啊,你是出来找孩子的啊……”吴伯恍然大悟,却一脸担忧,“可这地界儿,不比银珠村那种大地方,丢了的娃,不好找啊……”
“爸,你别吓他。” 吴伯的儿子把一盘炒豆芽放在桌上,往齐释青的方向推了推。
儿媳妇却揪心地拍着孩子,“可最近人**猖獗,多少被卖了的孩子……幸亏小宝还小,根本不敢让他离开我的视线……”
吴伯问齐释青:“你找的孩子,多大了?”
齐释青眉头皱得死紧。
“十五。”或许还不到。
“十五岁,是个大孩子了啊……”吴伯说,“可别被卖去当苦力了哟……”
一听“当苦力”,齐释青猛地抬头,可紧接着,吴伯的儿子就说:“来,快吃!别凉了!你不是说他回家去了吗?而且又是习武的,说不定只是路上耽搁了,过几天就有消息了呢!”
齐释青低头看着桌上唯一一盘热菜,默默起身。
“我不饿。你们慢用。”
吴伯儿子见齐释青走出屋子,扭头问老人:“他会不会是嫌咱家……”
老人扬起下巴,轻轻摇了摇头。“应当不是。从他醒来的那天开始,就只喝水,一口东西不吃。”
儿媳妇睁大了眼睛,拍儿子的手都放下了。“人哪能不吃饭啊!身子再硬朗也不能不吃五谷啊!”
吴伯举起筷子,颤颤巍巍夹了一口豆芽。
“这孩子,是个仙门弟子啊……你看见他腰间的那个罗盘了没有?我在很久以前听说过,传说……蓬莱岛西的玄陵门,有一只纯黑的……七星罗盘……”
齐释青在第二天一早与吴伯一家告别,动身返回银珠村。
路过铸铁厂的时候,齐释青蒙上脸,飞身上去查看了一番。他把每一层都转了个遍,甚至地下室也没有放过,生怕里面打铁、烧炉子、做各种苦力的人里面有齐归。
还好没有。
齐释青离开这个差点要了他命的地方,在阴影里伫立了好一会儿。
整个铸铁厂里全是普通工人,没有一个看上去有武功的。他只觉得一切匪夷所思。
究竟是什么人,先砸了他住处的房梁,然后在他歇脚的客栈投毒,紧接着把他绑在铸铁厂的烟囱里,意图让他化作铁水、骨灰都留不下?
这种残忍的手段,和千金楼的割喉案果然一脉相承。
齐释青一路蒙面潜行,走了两天一夜,在凌晨时分赶回了千金楼。
他悄悄摸了进去,千金楼里已经空无一人,甚至血迹都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齐释青在那间密室正下方的房间里住了下来。
在什么被褥都没有的空榻上,齐释青闭眼打坐。
从昏迷中醒来的那一刹那,他就定意不告诉任何人他被暗杀的消息。
此时此刻,斧福府、见剑监、玄陵门的人齐聚银珠村,没有一个人没有嫌疑。甚至,几天前刚到的相违长老嫌疑最大,因为是从他来了之后,自己才遭遇意外和暗杀的。
玄陵门大长老或许有问题——这个猜想,比在密室门上看见玄陵门的机关,更让齐释青毛骨悚然。
然而他不敢贸然给掌门传信。
倘若大长老是内鬼,那玄陵门内有多少人与堕仙一事有关联根本不敢细想,他不能把对长老深信不疑的父亲置于一个无知且危险的境地。
不如他主动出击。
在众目睽睽下现身,心中有鬼的人万万想不到他还活着,一定会露出端倪。
而且只有回到这里,才能收到玄陵门的回信,万一齐归已经回去了呢。
齐释青想着,摸出自己的七星罗盘,给千金楼所在之地算了一卦。
——奇也怪哉。
此地劫难已过,一切太平。
第五君跟齐释青面对面坐在刚刚吴伯坐过的那张桌子上。他听齐释青轻描淡写地说他从铸铁厂的铁炉上爬出来,吓得眼睛差点挣脱眼眶,后怕道:“少主,你可是差一点就死了!”
齐释青淡淡道:“不是没死成么。”
第五君瞧着他,过了许久,低头说:“对不住。”
他甚至不知道齐释青有过这样死里逃生的经历,并且是完全由他造成的——齐释青历练一载回玄陵门之后,没有对他说过此事,而他那时只顾着维持与少主疏而不失礼的距离,这些本该早就知道的事,竟然现在才知晓。
齐释青的视线落在第五君柔软的发顶,说:“不怪你。”
第五君怔住。
下一刻,他露出一个笑来:“少主实在好气度。以后若玄陵门再有人如我当年一般任性,少主定要严惩不贷。”
齐释青冷笑一声,“若真有人如你当年,我会将他逐出玄陵门。”
第五君低头拱手,似在赔罪。
一盘大鸡炖蘑菇端了上来,第五君闻到香味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眼睛噌地燃起小火苗。他的小拇指不受控制一般向筷子的方向挪了挪,嘴上却继续问六年前的事:“少主回千金楼之后呢?”
“……”
齐释青端详了会儿第五君的小指头,给第五君推过去一个白面馍馍。
第五君双手捧着馍馍,冲齐释青笑得灿烂,眼睛亮得惊人。齐释青几乎起了幻觉,好像第五君背后有一条毛茸茸的尾巴,在那摇啊摇,谁给他饭吃,谁就能把他拐走。
齐释青注视着香喷喷啃着馍馍,一边飞舞筷子吃鸡的第五君,不动声色地给他的小碗里夹蘑菇。
“第二天,相违长老就来千金楼寻我了。他知道我的生辰八字,算到了我就在千金楼里。”
第五君认真咀嚼,聚精会神地听着。
“那几日他一直和斧福府掌门一起检查两具堕仙的尸体,有了进展却找不着我,才用罗盘算我的所在。”
第五君咽下去一口,问道:“那他们表现都……?”
他没有把话问完,齐释青已经知道他想问什么:“一切正常,没有露出什么端倪。”
“唔。”第五君又往嘴里塞了一块鸡肉,嘟囔着:“那就不是他们了。”
齐释青嘴唇抿成一道直线,心道那也未必,只是当年自己还年轻,试探的手段不够老练,若换到现在,能诈出来什么也不一定。
第五君腮帮子鼓鼓囊囊,跟只专心进食的松鼠似的,一双圆眼睛望着饭盆,好像还在思考。
齐释青辟谷许久,鲜少被激起食欲,此刻瞧着第五君吃得那么香,看上去格外下饭。他心头一动,也取了一只小碗,挑了些炖得软烂的粉皮进去。
他看着第五君,继续说:
“据大长老说,那两个堕仙是江湖上的两个散修,跟三家门派都没有关系。”
齐释青说完,再低头的时候,却发现面前的小碗没了。
对面响起“呼噜呼噜”吸入粉皮的声音,第五君正捧着他挑好粉皮的碗吃得津津有味。
第五君满足地冲他笑。
“少主真是太贴心了,知道粉皮不好夹,特意给我挑出来。”
齐释青手里的筷子顿了顿,继而又开始给第五君挑粉皮。
“当年千金楼的事,最后也没有查出什么所以然。两个堕仙是江湖散修,死了的弟子是斧福府和见剑监两家门派本就走失的弟子。密室的玄陵门机关,就连大长老也不知为何会出现在那里、到底是谁设下的。我被暗杀,从我回千金楼的当天就再没有过。”
第五君咬着下唇,眼睛从那一盘大鸡炖蘑菇挪到了齐释青的手上。那只手在下午的时候因为扶他下马受了伤,上面还缠着纱布呢。
“少主,我自己来就好。”第五君说,从那只手里取过了小碗。
齐释青从善如流地把手平放在桌上,另一只手默默覆盖上去,似乎暖一暖就不痛了。
第五君一瞧他似乎忍痛的模样,立刻放下筷子,关切地问:“是又疼了吗?是不是刚刚被人魑的阴气……”
齐释青似有若无地“嗯”了一声。
第五君皱起眉头。“人魑闻血肉而动,修仙者的伤口对他们有极大的吸引力。少主,你给我看看手。”
齐释青把手藏到了桌子下面,抿唇笑了笑。
“没事,你先吃吧。吃完再说。”
第五君却从这句话里听出莫大的委屈来。他马上站起来,坐到齐释青身边,把那只手捧起来,仔细观察。
“你来我房里给你换药。”
齐释青又低垂着眼睛“嗯”了一声,唇角却得意地勾起。
距离他们老远的一张桌子上,玄一抱着胳膊,目光斜向齐释青和第五君,五官都皱了起来。
他扭头对玄十说:“少主怎么出来一趟,变娇气这么多?就那点小伤,少主以前根本……”
玄十用咀嚼的声音打断了玄一的哔哔。
“大师兄,这个鸡做得真的不错,散养的,非常筋道,你确定不尝尝?”
玄一瞪了片刻桌上的饭,抬起筷子,刚嚼了一下,还是忍不住继续狐疑地盯着第五君。
第49章 葬昔冢(一)
齐释青跟在第五君后面,慢条斯理走上楼梯,快踏上台阶的时候,目光轻飘飘地掠过玄一那一桌。
玄一自以为脸很小似的,用一块白面馒头挡住鼻子下巴,只露出一对眼睛,谨慎又警惕地目送少主跟着可疑的齐归上楼。
玄十:“……”
玄十无奈地看了一眼少主,随即“啊——”地大叫一声,把碗扣在了自己衣服上。
第五君在楼梯上都吓了一跳,他趴在栏杆上,探出身子想去看到底怎么了。
齐释青的目光刚好落在第五君臀部的弧度上,他看了片刻,最终伸手拍拍第五君的后腰,“没事,上去吧。”
第五君:“哦。”
玄一立刻站起来,一脸嫌弃地教训道:“吃饭怎么都能掉了碗!”
玄十:“……还好这碗是空的。哈哈。”
玄一:“你好歹也是二长老首徒!你说说你!”
玄十:“……大师兄教训得是。”
等玄一反应过来,再抬头朝楼梯上看去的时候,齐释青跟第五君的身影早就消失了。
玄一把抹布摔在桌上,一屁股坐下,抱起胳膊来饭也不吃了,紧皱眉头,百思不得其解——
关系好的师兄弟互相串个门,其实再正常不过,但玄一不知为何,一看见少主跟第五君呆在一块,都感到莫名地别扭。
这怎么就感觉跟正常的师兄弟不一样呢!
“可不就是不一样么!”玄十宽慰道,“小归跟少主的感情,能跟一般的师兄弟比吗?”
小归可是从小就在玄陵门长大,是少主捧在手心里的——
只听玄一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的确。齐归是当成掌门亲子养的,亲兄弟也不过如是。不怪少主如此信任他。”
玄十的筷子停在空中,过了半晌才伸向盘子。
“……大师兄能想通就好。”
楼上,第五君给齐释青拆了纱布。手背上的几道血口子出血严重,几乎和纱布粘在了一起。
光是把纱布取下来,第五君都觉得疼。他忍不住很轻很轻地给伤口吹着气,说:
“少主,你这手是不是又使劲了?怎么崩开了呢?”
齐释青的目光从第五君的鼻梁,滑到他开合的嘴唇。
“是吗?我没注意。”
第五君皱眉:“不该啊……”这药是他自己配的,用过就不该再出血了啊。
他当然不知道,这伤口成了这幅模样,是齐释青刚刚在饭桌下自己亲手抠的。
第五君从自己的小包袱里翻出来药粉,捧着齐释青的伤手,给他轻轻敷上。
“小心别再崩开了。总这样会落疤的。”第五君的声音格外低柔。
齐释青“嗯”了一声,不动声色地向第五君倾斜身体,轻轻呼吸着第五君的呼吸。
“明天……”第五君抬起头来,却被蹭住了鼻头——齐释青的脸近在咫尺,那双眼睛定定地瞧着他,让他顷刻间明白了什么叫作茧自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