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点诧异,揣在兜里的手还没把车钥匙捂暖,走去客厅的路上突然瞧见个人影,搁路中间杵着,像是一下从冷冰冰的地里长出来的,人影比平常矮了一截,她一开始还没注意到。
视线向下扫,眼底浮现出惊讶。
她亲爱的弟弟,秦段,正跪在冰凉的木地板上,脊背笔挺,视线低垂,成为了阻挡客人前往客厅的守卫兵。
“哎哟,”她走过去,拖鞋踩出声响,低头看向自己弟弟脑袋顶上的发旋,“做什么了?又被罚?”
秦段只穿了件单薄的长袖,下身穿着有薄绒的运动裤,大概是跪久了,向来精力旺盛的躯体也被室内冰冷的温度蚕食,散发出一点寒意。
沉默被打破,他抬起头,脸上久跪的麻木也随之打破,有点惊讶秦韵微竟然回来了:“姐。”
秦韵微眉头一抽,心里浮起不好的预感:“不会吧.....”
她和秦段对视,两人视线相撞,电光火石间,默契地读出了对方眼里包含的内容。
“蠢货,”秦韵微骂了声脏话,和在军营里训兵的样子一模一样,“你和爸妈说了。”
和她气急败坏的样子相比,秦段反倒呈现出异常的冷静,摇了摇头,然后又点点头。
时间拨回今天早上,年底收尾阶段秦父秦母的工作比较忙碌,秦母想着好久没见秦段了,吃早饭的时候对自己儿子仔细端详了片刻,盯得秦段不太自在,开口道:“妈,您看什么呢?”
自己儿子昨天突然透露谈了对象这个重磅消息之后,秦母无论如何都不能从他嘴里问出点别的更确切的消息了,她笑了笑,问:“儿子,你说的对象到底是谁?有没有照片给妈妈看看。”
秦段握着杯子的手顿了下,热豆浆的温度隔着瓷杯烤炙着掌心,顶着父母的盯视,打太极道:“妈,昨天就是个预告,告诉你们一声,等我准备好了再和你们说,您现在就别问了。”
秦母嘴里连应几个好好好,孩子不说她也没有逼问的道理,正要转开打量的视线,突然瞟到秦段扣着瓷杯的手,食指微微弯曲搭在杯身上,指根有一圈痕迹。
是牙印。
莫名的,她眼皮跳了下,秦段这么大人了,总不能咬手指,牙印来源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小情侣之间的情趣。
那痕迹实在暧昧,出现在秦段身上甚至让人感到违和,毕竟就在昨晚她还说自己儿子是木头桩子,天生不开窍。
整齐的牙印像戒指一样裹着指根,秦段手动了下,断断续续的痕迹中间有一小节和周围的不一样,有点突兀,淤青的颜色更重,看上去貌似是那一颗牙齿更尖利更深地往皮肤中刺穿了,像是Alpha尖锐犬牙叼出来的痕迹。
眼皮跳得更厉害,她抬手摁了摁眉心,语气试探:“段段,你谈的对象是Omega还是Beta啊,有没有什么喜好?过几天要不要邀请人家来家里一块儿过节?”
秦段避重就轻,捡了个喜好问题回答:“他喜欢机甲模型。”
“哟,这爱好,和你祖父有共同话题。”秦父插嘴说。
知子莫若母,秦母当然看出了自己儿子的回避,她眯了眯眼睛,已经是有点逼问了:“儿子,谈的对象是同专业的吗?”
秦段:“不是。”
“哪个专业的?”
喝了口豆浆掩饰心虚:“隔壁机甲系的。”
“是Beta?”
秦段不答:“......”
“说话。”秦母说。
“......”
“秦段!”她猛然一拍桌子,声音骤然严厉,“你给老娘说实话!遮遮掩掩的像什么样子!”
秦父懵了,不明白妻子为什么突然发火,瞪着眼睛看过去:“这么大声做什么....”
“说不说!”秦母目光犀利,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低着头的人影。
“孩子都说了没准备好,不就谈个恋爱?你这是做什么?”秦父莫名其妙。
都到这个份上了,秦段那一言不发的倔样,任谁也能瞧出不对劲,秦母被这和稀泥的老登喊得头疼:“你闭嘴!”
秦父火速闭嘴:“....”
接下来就是一阵兵荒马乱,秦段最终还是承认了恋爱对象是萧越,他们认识的那个,萧家的二儿子。
秦父脸色不太好看,嘴角直抽,秦母被气得翻白眼,声音一扬:“滚去跪着!”
于是事情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秦韵微也想翻白眼:“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妈,鼻子跟狗似的,我上学的时候每回一谈恋爱,只要回家她指定能从细枝末节里发现我谈了。你说你昨晚和她们提这事儿做什么?只要一提铁定能被老妈发现啊!弟弟啊弟弟,你就不能聪明点,用脑子想想再做事?”
膝盖有点跪麻了,秦段换了个位置,他倒不觉得有什么,他现在是纯摆烂心态了,早死晚死都得死,瞒有什么用,反正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和父母说,延缓两天说和提前被发现也没区别。
“妈现在在楼上?”秦韵微指指上边某个房间。
秦段点点头。
发现他和萧家那小子谈恋爱之后,秦母气得头疼,没和秦父一块儿去处理工作,待在家里和秦段这个不声不响的倔驴斗,她就不信罚不服他!
秦韵微怀着慷慨赴死的心情迈上台阶,一直来到父母房门口,抬手敲了敲门,谄媚道:“妈,我微微啊,回来了。”
.....
秦段在楼下竖起耳朵听,听到秦韵微开了门,然后咔哒一声门关上,之后就没有声音了。
正当他觉得无聊时,楼上房间突然传来秦母一声高亢的:“秦韵微!”
“秦韵微”三个字地动山摇,传遍了整栋房子。
“你全都知道?!还帮着他瞒我?!”
他姐弱小的声音夹杂在被赶出门的声响里:“不是妈,妈你听我说,妈,我能解释,呸,我解释什么......我能帮弟弟解释!”
“解释什么解释,”秦母把她拍出房间,“你什么意思?啊?你现在帮着他是什么意思?你也想搞个Alpha来玩玩?”
“呸!我和我女朋友感情好着呢!妈您这说的是什么话!这不是胡说么!呸呸呸!不是啊,您听我说,我知道小段这事儿不对,但这么冷的天您把暖气断了让他跪地板上,多冷啊,您就不怕您儿子冻出病来?”
“哎哎哎,妈您别赶我,别赶,哎!”
秦韵微被推出门外,嘴里还在嚷嚷:“妈妈,这都什么年代了,AA恋已经很流行了.....”
手包劈头盖脸地砸过来,砸得她声音戛然而止。
“你也滚去跪着!”秦母砰的一声甩上门。
秦韵微:“......”得,我倒霉。
拖鞋踏在地上的拖沓声音来到身旁,秦段自觉往边上腾了个位,指指地板:“跪这,我刚跪过,正热乎着。”
秦韵微闭了闭眼:“我真谢谢你啊弟弟。”
“不客气。”他说。
随即,砰的一声,膝盖着地,一大一小齐齐跪在了客厅的必经之路上。
饶是身体素质再好,秦段穿得单薄,跪的时间又长久,脑袋止不住地泛起昏来,嘴唇变白,额头的温度升高。
秦韵微摸了摸他的脖子,见他情况不对,扯着嗓子大喊起来:“妈妈!亲爱的母亲!您儿子不行了!要跪昏了!”
触碰到额头的指尖被烫得一缩:“妈!秦段发烧了!”
到底是遗传,她扯着嗓子大喊声音尖利且极具冲击性,秦母被她嚷烦了,走出房门:“吵什么?!”
秦韵微还在喊叫,她站在楼上向下望去——
自己儿子那一向挺直的脊背塌了下去,两只结实有力的胳膊撑着膝盖,要倒不倒的,似乎只是在勉力支撑着身体,鼻腔中喷出的气息都有些滚烫。
“.....”瞧着怪让人心疼的。
她知道她根本就没办法,她这儿子就是个倔种,和他老子一模一样,一点儿没差,她是能罚,秦段也照罚照跪,可心里怎么想的,她这个做母亲就不得而知了——她知道秦段只是遵守体罚的指令,而不是认了体罚的理由。
她能怎么办呢?
无论怎么罚,秦段是一点不服。
可她现在要是心软了不让跪了,就意味着她对他谈了个Alpha这事儿松口。
愁死了。
要是谈个什么路边捡的没背景的普通同学,普通Alpha,那还好说,怎么偏偏是萧越?偏偏就是萧家的孩子?真是疯了。
秦母悠悠地叹了口气。
声音自上而下传来,冷漠却又饱含着无限无奈:“回房去。”
回房去。
秦韵微一下直起腰来,她知道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无非就是某位女士心软了,连忙扶起秦段:“起来,不用跪了。”
秦段鼻腔里呼出的都是热气,他撑着膝盖站起来,喉咙因为干渴和眩晕有点恶心,他有点想吐。
站直了之后才摆摆手,示意不用扶:“没残呢。”
靠在沙发边轻轻喘气:“让我缓一会儿。”
秦韵微接了杯热水递到他嘴边,暖气重新运行了起来,周边逐渐变得干燥温暖。
秦段把热水咽下去,在沙发上坐了会儿,站起来上楼。
秦韵微把他送进屋里,看着他爬到床上,给他掖了掖被子,又摸了下他发烫的额头,接着出门给大院里的医生打通讯。
罚跪期间,秦段手腕一直在震,他心有所感地滑开终端。
萧越给他发了好多条信息,几十条,滑半天滑不完,从给他分享今天吃了什么到吐槽网上的某个新闻。
一直到最后,发现对面没人理,发了好几个问号:怎么不回?你在干什么?
秦段头晕眼花看得不是很清楚,勉强翻了翻就不想看了,正巧对方的通讯弹了出来,他点了接通。
对面传来声,有点惊讶的:“段段,你接了?”
“干嘛呢,一上午不回我消息。”
听到那人的声音,秦段把脸埋进枕头里,柔软的枕芯挤压着脸颊,睫毛被压折了。
“被罚了。”他滚烫的呼吸很轻。
长大之后很少被罚,罚了也不会有除麻木以外的情绪,但是这会儿很奇怪,听到对面熟悉的声调,心底竟然涌上一阵微妙的委屈。
“被罚了。”
秦段闭着眼睛,寒冷侵蚀身体造成的眩晕让他这会儿不太清楚自己在说什么,只不过萧越问他,他就答了。
声音携带着情绪,对面人轻而易举地听出了他话里微妙的委屈。
“怎么了?怎么会被罚?”问得有点急。
“我和爸妈说了……我们的事。”被子裹得他脸颊发烫,热得不太舒服。
我们的事。
显而易见的,萧越愣了下,随即很快反应过来:“段段,你和叔叔阿姨讲了我们——”
秦段点点头,嗯了声。
难怪会被罚……
他问:“又被罚跪了?”
“嗯。”
秦段鼻音里混着生病后的虚弱无力。
“那——”
秦段知道他要问什么:“现在没跪了,头痛,可能有点发烧了……”
萧越真想突破屏幕摸摸他的脑袋,然后抱住他。
房门传来咔嚓声,秦段睁开半边眼睛:“不说了,我姐带医生来了。”
对面嗯了声:“让医生好好看看,头不痛了再给我回消息。”
“好。”秦段点了挂断。
“——”
医生给他做检查的时候他还勉强维持着清醒,吃了药之后很快就陷入了昏迷。
睡了不知道有多久,中途迷迷糊糊地醒来,感到有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脸颊,手的主人注视了他一会儿,随后是一声悠长的叹息。
叹息很长,像羽毛一样抚在他耳廓。
秦段大半意识还在沉睡,坐在床边的人没一会儿就离开了,然后紧跟着开门关门声。
卧室的门不知道开关了多少次,床边响起隐隐约约的交谈声。
“妈,你就别担心了。”
“……这么大个人了,你说他谈个普通家庭的Alpha我今天都不会罚他到这种地步,为什么偏偏就是……”
“小年轻谈个恋爱而已,妈你别看太严重了。”
“你不懂。”秦母眉头微微皱起。
“妈我有什么不懂的,”秦韵微觉得好笑,抱着手臂靠在书桌前,“妈妈你看哈,萧家主事的是萧老头还有萧起言,萧越摆明了就是个被养着的二公子,权力不会到他手里的。他都大三了没从萧家那边分到一点儿实权,萧起言当年和他可不一样。”
秦段感觉自己被一朵云,又或者是大团大团的棉花包裹了,身体很轻,头脑却很重,是大片大片的棉花、又或者是云见缝插针地从他耳朵眼儿、鼻子孔钻了进去……
房间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片刻,秦母叹了口气,瞥了秦韵微一眼:“谁知道萧家那边怎么想的。”
“好啦妈妈,”秦韵微拍了拍她的肩,“别管萧家那边怎么想的,你就看弟弟这倔样,你以为罚他他就能服?你让他屈服是为了什么呢?为了让他和萧越分手?”
“不然呢?”秦母说,“你觉得他这事儿做得对?”
“没什么对不对的妈妈,”秦韵微说,“对于小段来说这只是一次恋爱而已,他第一次谈恋爱,第一次喜欢上一个人。妈,别让他不开心。”
四周再次陷入沉默,这一次沉默来得短暂,没过多久,秦母垂头看了眼陷在床铺里的人影,人影侧对着她,只露出一张鼻梁高挺的侧脸,鼻梁底下的嘴唇苍白,两颊却因为高温飘红。
她没再说什么,转身出了门。
随着咔哒一声,床上躺着的人睫毛颤了颤,大片的棉花和云从鼻子眼、耳朵眼儿清了出去。
她走了。
秦段知道她走了,过了几秒,他嘴角微微上扬,埋在枕头里的脸颊露出了不明显的、带着病容的微笑——
他知道他赢了。
妈妈总会对孩子心软。
再次醒来,天已经黑了,大概是为了不打扰他睡觉,房间里没开灯,院子里的灯光在半空中就被削弱了,没透过窗户来到他的房间,进入房间的,只有月光。
秦段坐起来,被子从身上滑下去。
摆在床头的水还热着,他端起来一饮而尽,温水顺着喉管咕噜噜地流进胃里。
喝完后拿起水壶又倒了一杯,依旧把这杯喝光,灼烧喉咙的口渴才得到缓解。
“醒了?”秦母打开灯,来到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好像还有点烧。”
用测温仪量了量,低烧,已经不严重了。
“儿子还睡不睡,先吃点东西再睡?”她指指刚端进来的保温着的食物。
秦段点点头。
他吃东西的时候,秦母就在一旁看着,看着看着,突然伸手往他毛糙的脑袋上摸了一把,抹下一手汗。
“出汗了就好,好得快。”
秦段没什么胃口,往常吃东西快得很,现在细嚼慢咽,吃了十几分钟才吃完。
秦母把碗筷收拾了,临走前犹豫了几秒,欲言又止地注视着秦段,显然是有话想说。
“怎么了妈。”
“萧家那小子在外面,”她朝窗户仰了仰头,顿了下接着说,“——等着。”
秦段反应有点迟钝,当他涣散的瞳孔完全聚焦的一瞬间,他噌的站了起来。
“哎!把衣服穿上再出去!病还没好呢!”秦母的声音追在后面喊。
秦段胡乱地取了衣帽架上的衣服,胡乱地往身上一套,憋着一口气就往外冲。
像个莽撞的、青涩的毛头小子。
他就是毛头小子。
一口气冲到院子里,左瞧右瞧愣是没看到人,他烧没完全退,奔跑令大脑缺氧,脑子一时嗡嗡的,眼睛也看不清,眼前骤然升起了一层雾,平常极佳的视力这会儿降至水平低点。
在哪儿呢?
“段段!”
有人在叫他。
声音由模糊逐渐变得清晰,越来越大声:“段段!”
在哪里,在哪里。
秦段眯着眼睛四处找,院门被震动,传来丁零当啷的响声,他轻轻喘气,迟钝的大脑终于反应过来了。
用平常跑步的姿势朝着声音来源奔去。
渐渐近了,借助微弱的月光和路灯,他看清了被高大院门隔绝在外的萧越。
秦段跑得不快,速度不及平常训练的十分之一,可他冲过去,手指触碰到院门的一刹那,像是负重千钧拨开了阻挡在两人之间的黑夜迷雾那样。
模糊的眼前终于出现了清晰的脸。
他抱住萧越。
身体被挤压,他感到萧越也在紧紧地抱着他。
路灯下的这张脸和两人分开那天一模一样,生病促使他恍惚,秦段突然且莫名其妙地生出一种感觉——
他觉得他冲过来的这一刻像是抱住了十七岁在走廊上与他擦肩而过的萧越。
这张脸一点都没有变,十七岁那年是什么样,现在二十多岁了还是什么样,漂亮的…漂亮的睫毛、漂亮的眼睛、漂亮的鼻子、漂亮的嘴巴……
漂亮,秦段恍惚到只会用漂亮这个词,乱七八糟地形容。
“你知道么……”他轻轻地喘气,缓解奔跑带来的缺氧。
滚烫的呼吸都扑到怀里人的脖子上,那条长脖子也是漂亮的,温热的皮肤底下蕴藏着富有生命力的脉搏。
萧越没听清:“什么?”
“你知道吗?”秦段重复了一遍,脸埋进他脖子里,鼻尖轻轻地蹭,闻到那人身上酸涩的柑橘气味以及发凉发苦的浅淡烟味。
声音太小了,全闷脖子里了,萧越还是没明白:“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你知道吗?
十七岁那年,我就知道你长什么样子。
秦段想说的不是这个,一切话语只不过是他心情的指代。
他轻轻揭过这个只有他自己一个人知道的话题,抱住怀里的躯体不撒手,甚至更紧了:“头疼……”
“头疼?”这回儿听清了,伸手摸向他全是短刺的头发,摸了一手凉汗,“头疼?烧退了吗段段。”
“退了,”秦段顿了下,“还有一点烧。”
萧越亲了下他的脸,突然将他打横抱起。
“哎哎哎!”猝不及防的,秦段懵了。
迈着大步走向停在不远处的车辆:“去车里坐,车里暖和。”
“抽烟了。”坐上副驾的时候,秦段攥住他离开的手,手指揪住衣袖上的纽扣,语气笃定。
“抽了。”萧越认得很大方。
“一根?”秦段问。
对方笑着注视着他,沉默了一会儿说:“这回不止。”
秦段也和他对视,安静的瞳孔里看不出想要表达什么,明明生病了但在这一刻显出点压迫感。
某人睫毛眨了下,可能有点心虚,躲开他透亮安静的黑眼珠,低头亲他。
柑橘味和木头味的呼吸纠缠在一起,双方都感受到了对方温热的鼻息,在即将碰上的一刻,秦段偏开了头。
“不……”他说,“病没好,会传染。”
“没事。”萧越掰过他的脸。
秦段不愿意配合。
见他实在抗拒,只能无奈地亲了下他的脸作为结尾,合上副驾的门,绕到另一边去上车。
脊背撞上椅背的瞬间微妙地僵了下,萧越眉毛皱了起来,压下嘴里的抽气声。
车内开了暖气,比外头暖和多了。
暖融融的让人想睡觉。
秦段呼吸没平常静,生病让他呼吸不太顺畅。
萧越应该是在院门外等了很久了,他刚刚抓他袖子上的纽扣,纽扣很凉,然后往下握他的手,手也很凉,包括碰上脸颊的嘴唇也是凉的。
在灯下看了会儿刚坐上车的人,发现对方的眉毛正皱,伸出食指点在他眉心:“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进去?”
他指的是怎么不进家里等,要在院门外守着。
萧越抓住他的手,秦段这个病人的手都比他的热:“阿姨说我现在还不是秦家人,暂时还不能进你们家门。”
“……”秦段有点无语,“你真会说话。”
“嗯?”
又往他眉心戳了戳:“不就是我妈不让你进门,故意把你关在外边?用说得这么好听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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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快乐
第86章 跟我回家
萧越是被秦母放进来的。当时他的车在大院门口就被堵住了,守门的兵恰巧是见过他的那一个,见过他载着秦段,知道他和秦段认识,但没有通行令不敢随意将人放进去。
萧越扶着方向盘想了一会儿,让他打给秦上将府上。
秦母接了通讯,萧越在这边瞧着,看着守门的卫兵朝着对面嗯嗯哦哦几声,期间抬头看了他一眼,最后将通讯挂断放他进去。
事情顺利得出乎意料,萧越有点惊讶,本以为他和秦段的恋爱被知晓之后,秦家人会很不待见他。
他都做好了被拦在大院门口一直不让进的准备了,没想到却被放行。
事实证明他确实是不受待见的,等车开到秦家门口,欢迎他的就是高耸的紧闭院门。
他拍门,拔高音量喊叫,得到的结果就是门禁里智能机器人用不带感情的客气语调对他说“您好,今日不见客”。
他在院门外等了很久,等待的时间都被他虚无地荒废掉了,他透过院门看向秦段家院子,上次来没仔细瞧,这次漫长的时间让他有心思注视过院子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以及那些尚未被清理掉的积雪。
从前他不对秦段在意,所以也不在意秦段生活在怎样的环境里。
现在两人关系变了,他心境跟着变化,也对曾经不感兴趣甚至觉得无聊的事物抱以好奇的注视。
他开始想象秦段是怎样在这里度过了他的幼年期以及成长期。
伸手摸了摸某人的脑袋,不算正常的体温通过手掌传递过来:“难不难受?”
秦段没觉得怎么,低烧而已,他身体素质好到什么病都能硬扛,病了也很少吃药无非就是睡觉,一觉睡不好那就再睡一觉,反正觉醒了病总是会好的。
他摇摇头:“还好。”
萧越看了他一会儿,深棕色的瞳孔在车内昏黄的灯光下显出些异样的温柔,和以往对谁都笑眯眯的和气不一样,这种温柔指定某个人。
秦段虎口卡住他的脸,把他凑过来的脑袋推回去:“别……”
萧越还是凑过来:“亲一下,就亲一下。”
秦段皱了皱眉,眼珠子盯了他一会儿,貌似要用瞪视逼他放弃亲嘴的诉求。
萧越才不怕他瞪,即使他浓黑的眉毛皱起来看人的时候很凶。
“……”秦段叹了口气,手掌向下一压,萧越脸小,他一只手几乎盖住了萧越下半张脸。
然后上半身前倾,脑袋向前一凑,嘴唇触碰到手背,隔着手背亲了萧越。
一触即离,萧越当然没有感受到他嘴唇的温度,整张脸都被手心紧紧包住,鼻尖底下是手掌,他眨了眨眼,心跳莫名快了起来。
舌尖舔了下与脸颊严丝合缝的掌心,滑过掌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