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闭嘴。】谁不知道?!
第73章
过了几分钟,季星海的直播间依旧是漆黑一片,只有一个闪光箭头在动,但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直到外界响起脚步声,直播间终于又有了清晰的声音。
首先是匆忙的脚步声,之后是下楼的声音。
羊头娃娃似乎在和家里人打招呼。
接着就是木头桌椅在地板上摩擦的声音,和陶瓷餐具碰撞的声音,以及喝水咀嚼等平时很难注意到,但此时格外清晰的动静。
【它们在吃早餐,不过有点奇怪。】
【什么奇怪?】
【咀嚼的声音有点不太对。它们的咀嚼声很单一,这说明它们的食物也很单一。出现这种情况有两种可能,一是物资匮乏可选择余地不多,一是家庭贫穷只有一种食物选择。】
【另外还有一个奇怪的点。我们可以通过前面的对话猜测出它们在吃早餐,但居然只有安静咀嚼的声音?吃早餐的时候这么安静,排除哑巴的可能,是因为家教特别严格吗?】
十几分钟后画面里又有人声了,是之前的羊头娃娃。
“可以再给我一碗吗?”
“再吃一碗?”
“我可以再吃一点吗?上课的时候会饿。”
黑暗的直播间安静了数秒,之前的女声再一次出现,却带上了麻木之外的烦躁:
“没办法,我们家只买得起这种。为了让你上学,家里已经没有钱了。”椅子被推动,有人起身,“既然你还想要,这里还有我留着作为午餐的食物。”
“不用了妈妈,其实我也不是很饿。”
“拿着!现在最重要的是你,你一定要好好学习,不然怎么对得起我们?呵,最近这些该死的能量块又涨价了,它们应该用金箔包起来放在珠宝展示柜里供有钱人食用。”
“……妈妈,我真的不要。”
观众听到里面传来桌子猛地一晃,杯子碰撞的声音。
“干什么?你在发脾气吗?”
“没有妈妈,对不起。”
“你这是指责我还是威胁我?我和你爸爸这么辛苦,这么节俭,舍不得吃舍不得用就为了供应你,这还供应出错来了?”
“是我错了,对不起。”羊头娃娃的声音颇为无力。
“错哪儿了?”
“我刚刚不应该,不应该发脾气。”
“知道就好,我和你爸爸……”
这是发生在羊头娃娃和它母亲之间的对话,外国观众听着有点点奇怪,但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就有一种缠绕窒息的感觉。
【同款家长,同款噩梦。】九州观众觉得自己要呼吸不过来了。狗日的饥饿学院,搞那么真实干什么?
“我知道的妈妈,你们供应我上学很辛苦,对不起。”羊头娃娃的声音有点闷,带着说不出的负罪感。
“知道就好,在学校好好学习,不要像差生一样被告家长,不要让我们失望。作业本都带上了吧?今天是开学第一天,作业本要上交的。”
“带上了。”
“不要觉得我们太严格,你要努力,未来才能选择好的事业,才有好的人生,以后你会懂的。”
镜头外传来浅浅一声叹息,低得几乎听不清:“我知道。”
随后他们听到椅子被拉开的声音,开门和关门的声音。
哒哒的皮鞋踩在水泥地上,先是匀速,而后加速,最后又慢下来。从这脚步声里,观众几乎可以想象到羊头娃娃那看似平静实则随时都会崩溃的样子。
巴士车的声音由远到近,停下,然后开门。
皮鞋声再一次响起,羊头娃娃进了巴士,并且很快坐下,车上没有任何其他杂音。
观众正专注地听着里头各种细微的声音,议论着巴士车为什么没有客人的声音,此时漆黑的直播间忽然多出一缕光,原来是季星海徒手挖了一个洞。
他自己从铅笔袋里出来了,在书包的一侧挖出蚕豆大小的洞,他凑过去,观众们也忍不住凑近这个发光的洞口,想看看外面的具体情况。
镜头甚是体贴,直接从刺眼的书包内转场到书包外,所有人都共享了季星海此刻的视角,他们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这,这是什么世界设定?】
观众第一眼看到的是车窗外的世界。
带着浓浓重工业风格的工厂,一座连着一座,有那么一瞬间他们像是梦回工业城市最辉煌的时代。然而副本里这个只有灰色、黑色工厂的钢铁城市没有那一根根烟囱,反而被某种类似玻璃管道的东西联系起来。
这些管道都架在高处,用各种铁塔托举着。
它们如此密集地覆盖在城市的上空,像极了铺开的蜘蛛网,而里面流动的是血色的液体。
红色,似乎是他们在这个城市看到的唯一的色彩。
它就这么压在天空,就像压在众人的心脏上,喘不过气。
季星海挖出来的洞口太小,视角也不好,外界观众只能通过天空一角了解外面,但就是这样也足够大家惊讶不已。
【还有巴士里面……那些孩子是怎么回事?】
窗外的世界让人讶异,窗内的世界同样让人不解。以为无人的巴士并非无人,反倒是座无虚席——全都是玩偶娃娃,全都寂静无声。
巴士继续前进,同样的风景在窗外连成片。
巴士外的世界没有一点绿色,也没有一个人,然而车里那些玩具头的‘孩子’却仿佛习以为常。它们一声不吭坐在那里,除了巴士开动的声音,整个世界都像是默剧。
季星海看了很久,一直到巴士拐道进入四面都是钢架的空中隧道才收回视线。
期间这车上的‘孩子’一直很安静,它们一个个正襟危坐,眼神空洞,连相连两个座位上的‘孩子’都没有眼神交流。
这些玩偶娃娃就这么穿着齐整的蓝色制服,面无表情地随着巴士车的晃动轻轻摇摆。
【像极了灵车。】一个观众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空中隧道很长,从底下几百米处升起的骨架支撑着它。季星海看到越来越多类似的巴士汇聚在这条路上,那些巴士上也都坐着差不多的大头玩偶。
“地图也很有意思,空中隧道横架两边,看起来是‘联系’,事实上却是‘斩断’。孩子的世界在这头,成人的世界在那头。”他心想。
如果抬起头,他们还能看到,越是往前,天空中的红色液体玻璃管道越密集,就好像他们在接近这座城市供血的心脏。
但现实中哪座城市的心脏需要的不是成人而是孩子?
【好奇怪啊,这条路上全是这种写着某某学校的大巴车,上面坐着的也都大头玩偶npc。难不成要去的地方是类似大学城这样聚集了很多学校的地方?】
【不只是巴士车越来越多,你们看外面的玻璃管道也越来越密集,简直要把天空整个儿包裹起来,我寒毛都要起来了。】
明明什么恐怖的东西都没有,但看着一车又一车安静到甚至有点儿呆滞的‘孩子’被车子运载到这种地方,观众们还是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感觉它们不是去上学,而是去屠宰场。
或许是因为管道里的红色液体实在太像血液,总之他们有种本能的抗拒。
终于,巴士车通过了空中隧道,并且在一个巨大的停车平台停留,车上的孩子规规矩矩一个个下来。
它们有着不同的脸,然而衣服、走路姿势、表情居然都像用尺子量过一样规整。
季星海眯了眯眼:军事化管理。
或者说得好听一点,这些‘孩子’服从性很高。
羊头娃娃等‘孩子’离开巴士车,一旁同样规规矩矩排着队等待的‘孩子’上车了,只是这些‘孩子’状态有点儿糟糕,连步伐都透着一股有气无力。
他想起那些一十四小时亮灯的黑工厂,夜班和白班的工人也是这样交接换班,他们熬着心血供应工厂里的机械不间断地运行。
这样的交接在每一辆巴士车前上演,所有的脸都是麻木的,包括早上醒来的时候还有些‘人气’的羊头娃娃。
玩偶娃娃就这么沉默地排着长队,朝着一个方向走,渐渐的,一个宛若巨大机器的银灰色建筑出现在它们和所有观众面前。
季星海不知道怎么准确形容它,这个建筑的主体是个圆柱,顶端伸出几根粗壮的管道,管道在空中一分一一分四,和之前看到的玻璃管道连接上。
圆柱体的四面则是依附它的同样银灰色的小建筑,因为东一茬西一茬贴着,所有有种凌乱感。依附的小建筑上垂下许多须须,远看也是银灰色,长长的一路垂到地面上,特别像榕树的气根。
这个巨大建筑给人的感觉像是造型奇异的蒸馏器,顶部管道里流出的液体就是蒸馏之后的成果。
但如果那些是蒸馏出来的液体,谁是燃料,谁又是原料?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目光转向排着长队,彼此间保持着恰恰好距离的玩偶娃娃们。
“例行检查。”当队伍前进到巨大建筑前的拱门处,一群的大头娃娃里突然冒出显眼的鱼头怪。
它比玩偶娃娃们高大许多,声腔也是成年人的样子,但外形和玩偶娃娃全然不同。
那绝非美化过的卡通版本,倒像是刚刚剁掉的鱼头,上面还残留着挥不去的鱼腥味和血腥味,一对泛白的死鱼眼射出光。
而它的下半身却是金属的,履带作脚,手是一对金属钳子。
鱼头怪的履带发出咕噜噜的声音,它站在拱形门后,钳子挥舞着操作面板,拱形门形成一层蓝色的光膜。
“你们,没有带不该带的东西吧?”
羊头娃娃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
第74章
不只是羊头娃娃,所有玩偶造型的‘孩子’都明显紧张起来,它们身体紧绷,但还是一步一步走到巨大的拱形门面前,在鱼头怪审视的眼神里等待接受检查。
从第一个玩偶娃开始,队伍隔着一定距离一个个穿过拱形门,穿过蓝色的光膜。
拱形门的后面还有一排十几个蒸腾着白色消毒雾气的小房子。每间小房子前都站着一列队伍,队伍里每个玩偶娃娃都要独自在里面待上十几秒,然后换下一个进来。
“好好消毒,不要带污染物进来。”同样半动物半机械造型的工作人员叮嘱。
期间鱼头怪一直站在拱门后面,眼神锐利地扫射所有准备通过蓝光的人。
“不可以携带任何违禁物。玩具、零食、课外书籍,一切和学习无关的东西都不可以带入。嗯?去,把它给我抓出来!”
它指的是羊头娃娃的方向。
随着人群里走出两个极其真实的猪头怪,并且步步靠近,观众们也间接体验到这种黑云压城的窒息感,他们疯狂留言,喊着‘海哥快躲起来’,但季星海没有动作,他通过那个小小的孔关注外界发展,一分一秒都不想错过。
猪头怪走过来,羊头娃娃几乎要摊倒在地上了:“我……”
羊头娃娃颤抖着声音说不出话,没想到猪头怪和它擦肩而过,把它前面的木头娃娃拖出来。
“打开书包,把里面东西倒出来,我要检查。”鱼头怪瞪着死亡射线看着已经抖成筛子的木头娃娃。
“不,求求你,我,我主动上交。”木头娃娃抱着书包无力地跪在地上,它浑身颤抖着祈求宽厚处理,但似乎太晚了。
猪头怪把它的书包扯过来,暴力撕开,哗啦啦倒出一堆东西。除了文具盒、书本、文件袋等学习用具,赫然还有一个巴掌大的人鱼橡胶玩偶。
被暴力倒出的人鱼学员吓一跳,立刻从地上跳起来。
但她的行动能力受到鱼尾的限制,怎么弹动都跳不出那个范围。
鱼头怪看了跪坐在地上再没有说话的木头娃娃一眼,它启动履带走过来,弯腰把挣扎的橡胶人鱼玩偶拿起,当着所有人的面一把扭断,丢进一旁的盆里。
而那个盆里,被这样扭断的玩偶还有三四个。
“!”别说猝不及防间黑屏的直播间观众,其他围观的学员、观众甚至里面玩偶头的‘孩子’都受到惊吓。
第一个规则失去保护作用了?
‘不,是因为规则只限制了控制者。但这些npc不是玩具的直接控制者。’季星海心想。
“我再说一次,不可以携带任何和学习无关的东西进入学校。其他人自觉一点,带了违禁物都拿出来,不要等我发现。至于你……”
鱼头怪看向地上的木头娃娃,像看垃圾一样看它:“像你这样不遵守校规的学生,我看以后也不用来了。通知家长吧,看是劝退还是别的。”
木头娃娃剧烈颤抖着,它的身体在膨胀,嘴里喃喃着:“我不能退学,我不能退学。我不能让它们知道……”
它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原本四四方方平整的身体快速鼓成皮球。
“我会死的!”木头娃娃颤抖着。
“少来这套,我怕你的威胁?有本事你真的自爆啊!可惜,”鱼头怪冷笑,“你,不敢。”
木头娃娃愣住了。
“我说你不敢吧。”鱼头怪嘲讽道。
可是下一刻它的身体就在瞬间膨胀到无法再膨胀的地步。鱼头怪终于变了脸色,它后退,一边挥手:“退后,退后!你……”
可还是太迟了。
bong!
木头娃娃炸开了,一瞬间炸成了无数红色的碎屑,远远看着就像是绽放的红色花朵,给这个灰色的世界添了一点鲜活的色彩。
那些碎屑在空中飞射,一些落到鱼头怪的身上,一些落到地面上,还有一些落到了呆滞的羊头娃娃的眼睛里,几乎把它眼睛染成红色。
站季星海的视角,其实看不到羊头娃娃脸上的表情,但他能看到后面排队的其他玩偶娃娃的表现。
“它自杀了?”
“又一个……这个月……”
长长的队伍里第一次出现杂音,木头娃娃的‘自杀’似乎给这些麻木的玩偶娃娃们带去了一点‘生命’。
恐慌,悲伤,嘲讽,漠然……各种细微表情出现在那张张玩偶脸上。
“安静!所有人回到原来位置!做错了事不要以为自杀就能逃过,我会通知它的父母进行赔偿。机器人,把这里清理了,下一个。嗤,威胁我?”
回过神的鱼头怪只是厌恶地挥挥手,就好像这不是一个孩子的残骸,而是一堆无用的垃圾。这种可怕又冷酷的态度让人打从心底发颤。
机器很快过来清理了地上的红色痕迹。
“下一个!”
鱼头怪又喊一声,把下一个轮到的羊头娃娃吓醒,它抬头看鱼头怪一眼,又飞速低下头,一步一步僵硬地朝着拱形门走去。
【现在轮到羊头娃了,海哥会不会有危险?】
之前那倒霉人鱼玩具的下场让观众提着心,但他们没有在季星海的脸上发现担忧和忐忑,反而看到那双漂亮的眼睛异常明亮。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虽然才半个上午,副本已经掀开一角薄纱,给他们展示了一个非常极端的世界。
在那个世界他们看不到‘春天’,看不到蓬勃的生命力和创造一切奇迹的‘希望’,本是‘未来’的孩子被紧紧束缚在成人的价值观里,他们不被允许拥有玩具,不允许拥有规定东西之外的其他所有,更不允许走错一步。
检查还在继续,出乎他们意料的是,看起来似乎憎恶玩具的羊头娃娃没有选择打开书包拿出玩具,也没有停下脚步。蓝色的光膜从它身上经过,但没有发出任何警报。
它没有表情地往前走,跟上之前的队伍。
只有攥紧的拳头能窥得它内心真实的情绪。
场外的观众不太能理解,羊头娃娃在早上的时候展现了对学员的残暴,但这个时候却选择了沉默。
这时候的沉默也是一种保护。
【想一想它也很可怜,这种环境换了成年人都会崩溃。】
这样一个反差,居然让观众莫名心疼起它,都快忘记了它也是对学员极具威胁性的存在。
没人注意到羊头娃娃低着的脸上一片惨白,并且肉色的体表居然浮起一道道青筋。
一直到它进入消毒的小房子,白色雾气隔开所有的视线,羊头娃娃才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冷静,冷静,我要冷静……”
然而恐惧是无法自控的,它的情况一路向下。
忽然它一把拉开书包,伸手掐住里面没有第一时间藏起来的季星海,似乎想掐断他的脖子,但季星海反手给了一刀,锋利的美工刀砍在手腕上。
他们的视线对上,一个眼睛猩红充满了暴虐的杀气,一个冷静到近乎冷酷没有感情。
画面停摆,谁都没有下一步动作。
黑塔里的众人死死盯着屏幕,无声的画面里他们读取到近乎尖锐的信息——他们都想对方死。
“在我还是高校老师的时候,学校里发生过一件匪夷所思的事,一个男生忽然割掉了自己的X器官,用美工刀。”作为心理学专家的教授忽然抬了下眼镜,她用那一向温和无害的声音说。
众人疑惑,幻肢生疼的同时也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
“因为闹得太大,所以上面调查了这件事。
“所以大家才知道,这个男生因为压力太大放任自己沉迷感官刺激中,最后有了X瘾,以至于成绩一落千丈,最后还被家里发现。
“那是个‘很乖’的孩子,他选择苛责自己,因此满是负罪感,但他也无法割除X瘾,最终做下那个决定。”
这位心理学专家看向屏幕:“那个孩子对待被自己割除的,他认为是一切罪恶之源的X器官的表现,和这个玩偶看待玩具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
“什、什么?”其他人愣了一下。
“憎恶、愧疚、痛苦,还有深藏的恐惧和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恨。”
它在害怕,因为它知道自己无法摆脱这种依赖,但它又愧疚,愧疚到恨不得死掉。这两种情绪堆在一起,就发酵成这种畸形的恨。
她沉默地看着屏幕,并没有继续说:其实其他拥有玩具的玩偶娃娃也有类似的状态,但最极端的绝对是季星海拥有的这个。它快要控制不住这种恨。
也就是说,它快要控制不住自毁的倾向。
“啊?所以是玩具让这些娃娃变成这样的?”新来的员工摸着后脑勺,青春懵懂的脸上带着清澈的单纯。
她一言难尽地看他,摇摇头:“当年有一句很流行的话:你应该感谢还有游戏可以沉迷和逃避,否则你的孩子早就活不成了。”
有时候来看病的是家里最正常的人。副本里。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羊头娃对季星海说,它喘得厉害,肉色皮肤几乎变成红色,“为什么你们一个个都这么成熟!理性!无动于衷!”
既然已经被发现,季星海也就没有继续装傻,他嗤笑一声,却没有做什么——和一个将死的人计较什么?
忽然羊头娃娃挥手向小丑玩具,它拿着一枚尖锐的图钉,尖头带着寒芒直冲季星海的眼睛。
只要他眨一下,闭上眼睛的瞬间……
羊头娃娃脸上的笑几乎要狂放起来,然而那图钉的尖端直直插入那双浅色眼睛,他却没有眨一下,仿佛丧失了生物那种恐惧的本能。
羊头娃娃愣住了,它张大嘴,脑子都空白了。
手掌大的玩具,精美脆弱,看起来随手就能被破坏,却让人感受到发自内心的畏惧。
眼前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怪物!”羊头娃娃像是被触发了失控的点,它整个娃都肉眼可见地膨胀了,就和之前爆炸的木头娃娃一样。
它越加恐慌,而恐慌加剧了身体的变化,短短几秒的时间里,羊头娃娃几乎膨胀成原本的两倍大,身上的布料缝合痕迹被撑到了最大。
羊头娃娃快要疯了,它狠狠捏着小丑玩具,想要杀了他,却做不到。
‘生死危机前选择保存玩具,但失控后的第一反应又是杀死玩具?玩具,是药?’被掐着晃的季星海思考着,厚厚油彩盖不住他‘感兴趣’的小表情。
噫,好想做点什么坏事。
“冷静,冷静,我不会像刚刚那个家伙,我不会自杀,我不会……”羊头娃娃还陷在自己的崩溃里。
“不是自杀。”小丑模样的季星海眯着眼笑,似乎也染上了小丑的怪诞和邪气,他随手将眼中长钉拔下,丢到一边——在规则的保护内,它并没有对他造成任何伤害。
“是谋杀哦。”
“谋杀?”
“没错,是谋杀。”季星海看着状态不对的羊头娃娃,他描着烟熏妆的眼睛笑成月牙儿,温柔的声音里带着藏起来的刀。
有的时候谋杀不需要亲自动手,只需要设置一个让人不得不死的环境。
就羊头娃娃此刻的状态,它离‘自杀’也不会很远。
“身体总在尽可能挽留生命,求生是所有生物的本能。不会有人主动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除非活下去会比死亡更加不堪。
“疲惫不堪,看不见前路,毫无希望,灰暗,你也很想……这么结束自己的生命吧?”
羊头娃娃一下僵住。
季星海隐藏在浓墨重彩下的嘴唇勾画出邪气的笑,他似乎明白了他这样的‘玩具’存在的意义之一。
每一个被压迫并且意识到自己被压迫的人的都需要一个发泄口,否则放在火上灼烧的它们会像煤气罐一样炸掉。
然而‘孩子’能拥有的只有玩具。
这个世界对玩偶娃娃也不和善。
备受压迫的玩偶娃娃们将自己受到的伤害转移到玩具身上,以换得一刻喘息。所以它们伤害玩具憎恶玩具,又极度需要玩具。
换句话说,玩具是延缓这种‘孩子’生命的药物。当然,代价是玩具自己的生命。
可是,凭什么呢?
“我可没有这种牺牲自己成全别人的美德。”他想。
接下来要么找机会脱离控制者单独行动。
要么找机会宰了控制者。
而后者可能埋着什么雷——他不信饥饿学院不在提示上做文章。
在此之前……季星海笑着看精神状态有些危险的羊头娃娃,虽然已经这么惨了,但还是忍不住想要更刺激它一点。
“啧,你以为自杀是自己的选择吗?
“不是哦,你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利。所谓自杀,只是无法抗拒凶手的谋杀。
“活着被人安排,死亡依旧被人安排,好失败。”
羊头娃娃整个娃都傻了,三观受到强烈刺激,体表一会儿恢复肉色一会儿烧成红色,似乎马上就要布上之前木头娃娃的后尘。
它目光如刀射向小丑娃娃,然而季星海笑得越发灿烂了,配合着浓重惨白的小丑妆,妥妥就是各类恐怖片里的主力反派,会蹦跶到最后差点造成主角团团灭的大变态。
‘杀死控制者,可以脱离身份。’他想着这个提示,仿佛是给他们学员指明道路,但却欲盖弥彰省略关键词。谁可以脱离身份,怎么算作脱离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