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听舟被苦得都说不出话,连连点头。
下一秒, 男人修长的手指扣在了牧听舟纤细的腕骨上,轻轻一拉, 冷雪般的气息扑面而来,裴应淮俯身,含住了他的唇瓣。
舌尖顺着齿缝间挤了进去,在他苦涩的口腔中扫了一圈,似是要带走那满口的苦汤药味。紧接着,像是无声的安抚,他勾起舌尖,与牧听舟的相交在了一起。
牧听舟攥紧他的衣襟,耳廓红了一片,晕晕乎乎地心想,他不也应该是第一次吗?怎么这么会啊。
房间倏地一下就静了下来,只剩唇齿相交时发出的旖旎水声。
窗外竹影摇曳,阳光顺着绿叶的缝隙投落在地上形成了斑驳的光影。
牧听舟睁开双眸,细碎的柔光温暖了他的瞳孔,覆上了一层薄薄的光雾。
他神情专注,带着几分羞红,目不转睛地盯着裴应淮,盯得人心底软成了一片。
裴应淮情不自禁地抚上他的眼尾,指腹来回蹭着那片晕红:“还苦吗?”
牧听舟睁大眼睛:“你,明明是你搞突袭,怎么还,还能问出这种话!”
裴应淮点了点头,淡定地开口:“噢,本来想说事先有给你准备好小甜糕,既然不苦了,那应该是用不上了。”
不能提,一提牧听舟就感觉自己肚子咕噜咕噜叫了。
但他面子薄,绝对不可能是承认自己想吃小甜糕了,只得恶狠狠地盯着裴应淮,带着浓浓的鼻音道:“快,打劫,把小甜糕交出来!”
裴应淮看了他两三秒,一把将人揽入怀中,揉了揉他的脑袋。
牧听舟:“???”
吃饱喝足之后,按照惯例,牧听舟原本是可以找时间出去走走的,结果因为这么一个风寒又被禁足了。
裴应淮端着空的碗站起身,牧听舟抬眸匆忙抓住了他的衣角,鼻尖红红的:“你要去哪?”
“去祁萧然那里拿药。”
牧听舟瓦声瓦气道:“那我跟你一起去。”
生怕裴应淮不同意,他紧接着又赶紧补充:“我知道你们要谈事,我不进去,我就在外面等你,好不好?”
裴应淮望着他不说话。
牧听舟松了力道,小声地说:“分明方才还说要一直在一起呢。”
他这副样子让裴应淮根本没法拒绝,顿了会,还是妥协了:“那一起去吧。”
牧听舟登时喜上眉梢,跳下床榻,拿起木架上的裘袄胡乱往身上套,迫不及待地想要出门:“那我们快走吧,快走吧。”
裴应淮朝他勾了勾手指:“过来。”
牧听舟正疑惑着,走上前去,就听见男人叹了口气,将他弄得乱七八糟的披帛重新理好,毛茸茸的白色裘袄绕在白皙的脖颈上,遮住了刮来的长风。
他从一团绒毛中探出了脑袋,眼眸亮晶晶的:“走吧?”
裴应淮道:“嗯。”
实在不怪他,牧听舟这两日简直要被憋死了。自打他变成近身伺候的“小侍从”后,就没有再见到什么外人,也很久都没有和旁人说过话了。
——当然,戚清凌不算。
他勾着裴应淮的手指,乖巧地扬唇,容色因为风寒的缘故略有些病气,那双黑眸看着裴应淮时,好像整个世界就剩下了他一人。
临走之前,裴应淮怕他冻着,又塞给他了一小杯热茶,被灵力包裹着防止热气散去,捂在牧听舟手心里暖洋洋的。
这还是他第一次和裴应淮一同出门,眼底带着止不住的兴奋,一只手捧着热茶,另一只手拽着裴应淮的衣袖,生怕他一个不注意就跑到他看不见的地方了。
九重天确实和三十五年前的有些许不同了,由于三界的分界线被裴应淮一剑斩去,如今的九重天上多了不少魔修,少了几分冷气,多了几分热闹。
离开了主殿,穿过小桥连廊,人就渐渐多了起来。
牧听舟跟在裴应淮的身侧,有些好奇地张望着,循着记忆一个一个地方观察。昨日牧听舟走的不是这条街,所以自然也就错过了这条街上的景色,眼下的九重天已然如人间的闹市一般,他眼中的惊讶终于在看见不远处的包子铺时抑制不住了。
他甚至都不在意街坊周遭异样又好奇的目光,拉了拉裴应淮的衣袖,问:“这里竟然还有包子铺?!”
脸上眼巴巴的神情裴应淮一看就懂,他点了点头,顺势牵住牧听舟的手,一边带着他往那里走一边解释道:“幽冥的边界模糊之后,总不能让那群魔修待在人界,权衡了一下,便让愿意的人跟随祁萧然来到了九重天。”
毕竟还有生活在酆都城里的人,这也算是牧听舟为数不多的牵挂之一了。如今听见他们都过得不错,他
也算是放了不少心。
快走到包子铺前了,牧听舟这才想起来什么,好奇地问:“那如果不愿意来九重天呢?”
裴应淮顿住脚步,垂眸深深地望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牧听舟:“……”
他好像什么都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
“欢迎……仙尊大人?!”忙碌中的掌柜抬起头,话说到一半才看见了来人是谁,音调都变了个样,哆哆嗦嗦开口,“大人,小的最近安安稳稳地做生意,从未招惹事端,您可要明鉴啊!”
牧听舟乐了,看得出来裴应淮危名在外,大部分魔修遇到他都是这副战战兢兢的模样。
他显然是忘记了,当初他自己稳坐幽冥尊主的宝座时,那群当属下的魔修也每日担惊受怕的,生怕这阴晴不定的主那日触到他霉头了就丢了小命。
“想吃什么?”裴应淮偏头问道,“你眼下还在风寒,不得选一些过于油腻的东西。”
牧听舟想了想:“那就最简单的菜包就好!”
掌柜怔愣半晌,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先是诧异又惊恐地瞅了牧听舟一眼,随后小心翼翼地看了下裴应淮的反应,见他微微颔首,才小心翼翼地将新鲜出炉的菜包用油纸包好递了过去。
“大人,这是您的包子……”
牧听舟下意识地抽了两下手,没有抽动。
裴应淮很自然地用另一只手接过了包子,这才松开了他的手,拿出了钱袋,放了一枚灵石在桌案上。
掌柜瞪圆眼睛:“这,这使不得啊仙尊大人,不过是一个包子,哪值那么多钱!”
裴应淮没有说话,淡淡地收回了视线,将包子递到了牧听舟手中,叮嘱道:“有些烫,等会儿再吃。”
牧听舟唔了一声,缩了缩手,有点冷。一旁的掌柜还站在原地一脸惊恐,生怕自己是活不过明日了,牧听舟一时间觉得好笑,既然裴应淮都没说什么,那他也不好插嘴,拽了拽裴应淮的衣袖:“大人,我们走吧,不是还要去魔君大人那里拿东西?”
两人转身离开,留下了一脸呆滞还没反应过来的掌柜。
临近祁萧然的住所,人便少了些,牧听舟左顾右盼,恰好发现了一块视野开阔的宝地,他呼出一口冷气,挥了挥手:“那我就在外面等你。”
这里确实视野不错,牧听舟随处找了一块石头,扫了扫上面的灰尘,坐了下来,抿了抿手中温热的茶汤,看着远处的景色有些出神。
如今三界合并,幽冥倾倒,再加上牧听舟对外失踪了三十五年的时间,按理说眼下的情势一定是往九重天一边倒的。
可与他想象中的景象不太一样,裴应淮没有对魔修赶尽杀绝,甚至还提供了一席生存之地,顺带着祁萧然也成了仙盟的魔君主将。
这要是放在三十五年前,根本就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那段时间牧听舟本就脾性冲动,再加上一言不合还把裴应淮劫走,仙盟那里简直看见他就心烦。
也不知道裴应淮是怎么说服那群人老顽固的……
牧听舟眺望着远方,思绪有些出神,杯盏中腾升而起的雾气氤氲了他的眉眼。
这副身体还是太弱了,连洗个冷水澡就会染上风寒,总觉得是时候要将恢复身体这件事提上日程了。
要不然他真的只能当个天天跟在裴应淮身后跑,啥也做不了的小跟班了。
总不能天天啥都不做就当个小废物吧。
虽然这样的日子牧听舟还挺喜欢的。
他打了个哈欠,吸了吸鼻子,坐在石墩上有些犯困,寻思着要是一会裴应淮再不出来他就要进去了。
“你不是说大人今日来此处了吗,怎么等了半个时辰都不见有人出来?”
一道刻意压低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牧听舟没什么反应,继续优哉游哉地抿了一口茶。
直到那道声音又说:“仙尊大人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想让我就这样无功而返吗?”
听到了熟悉的名字,牧听舟这才掀了掀眼皮,望了过去。
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抹极其鲜艳的赤红色。
嗯,颜色不错,是他喜欢的类型。
牧听舟在心里点评了一番,视线微微上移,看见了赤袍青年那张艶丽的面容,眼尾微挑。
还是个魔修?
这身衣服有些眼熟,牧听舟没忍住,又看了两眼。
这身衣服,还有颜色,是不是太像他之前穿过的某件衣裳了——至于是哪一件,牧听舟也有些想不起来了。
兴许是牧听舟的注目太过明显,那赤袍青年皱着眉望了过来:“一个病秧子?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不会也是找魔君大人来求药的吧?”
牧听舟捧着茶默不作声。
青年不屑地嗤笑一声:“你还是打消你那念头吧,魔君大人从不心慈手软,每日想要来求药的多了去了,他概不接应。”
牧听舟鼻塞地难受,闹了风寒,脑袋都慢了半拍,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青年:“……”
青年面色怪异地上下打量了一下他:“你是哑巴吗,为何都不回本少爷的话?”
牧听舟微仰着头,发丝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鬓角几缕碎发垂落耳侧,端正地坐在石墩上,手中抱着散着热气的茶汤,净白的裘袄披在肩侧,乍一看像是别家出走的尊贵少爷,坐在此处等着什么人。
这种既视感太过强烈,江鸿忍了又忍:“病秧子,你不会也是在等那位大人吧?”
牧听舟终于有了反应,他懒懒地偏头,点了点头。
算是对吧。
江鸿面露嘲讽:“那位大人岂是你这等身份能见的,本少爷劝你还是早日死了那条心思,乖乖回家找你娘吧。”
牧听舟又喝了口茶,有些疑惑地瞥了他一眼。
这人从刚才就开始在逼逼叨些什么?
他有些犯困了,百无聊赖地晃着双腿,目光时不时地望向院屋的方向。
江鸿一贯是被宠着长大的,自然看不得自己被无视,登时有些恼羞成怒:“总有些人啊,贪图大人的身份和美色,总是不要脸地往上凑,也不知害不害臊。”
“你或许还不知道我是谁吧?”江鸿得意洋洋地道,“我可是仙尊大人亲口定下的下一任道侣,到时候我若是和仙尊大人合了籍,肯定要把你们这群总在他身边飞来飞去的小狐狸精全都摁死。”
茶味浓厚
江鸿:“那,那肯定的!”
牧听舟盯了他良久, 些许茶汤顺着那道缝隙沾湿了指尖, 他也不曾留意。
“当真?”他轻声问道。
江鸿移开视线, 声音弱了些许:“当真!本少爷说话岂能有假?!话说回来你这病秧子到底是谁,凭什么都是你在问我话?!”
牧听舟唇角微扬,嗤笑了一声,移开了视线。
茶汤被裴应淮的灵力护着, 还有些发烫,烫意浸红了牧听舟的指腹,有些刺痛,他摩挲了一下指腹, 没有说话。
两人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从年少相识,到后来的相知相恋。他为裴应淮做的,裴应淮为他做的, 全都藏在他的心底。
即便不说出来, 他也心知肚明, 自然不会信一个外人的挑拨离间, 更何况这挑拨离间假得非常明显。
但是……
牧听舟垂着眸, 指腹因为用力有些泛白,略显苍白的脸上面无表情。
但是他就是不爽,怪来怪去,也都只能怪他这具身体不争气, 什么阿猫阿狗的都赶往前面凑。
倘若他是在原先的身体,原先的身份, 根本不会有人敢把点子打在他的头上,更不会有人胆敢觊觎裴应淮!
一个魔修,身上穿着形似他的风格的衣服,甚至知晓裴应淮今日的行踪,刻意守在祁萧然的院府外无人阻拦……
牧听舟甚至都知道那群老不死的东西在打什么主意。
可惜,他已经回来了。
没有人看见的地方,牧听舟眼底一闪而过的寒芒。
江鸿见他依旧什么话都不说,还以为自己胜了一筹,咧了咧唇笑道:“你们这样的人我真的是见多了,只可惜啊,比不上我……”
他上前一步,余光冷不丁地看见一抹漆黑的颜色出现在院落门口,待看清来人后声音逐渐减小,直至噤声。
牧听舟也不是很想搭理他,垂着脑袋想着自己的事情。
莫约两三息后,他的身前落下一片阴影,牧听舟这才后知后觉地抬起头,看见了站在他身前的男人。
裴应淮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眉眼压低,垂眸看着他手中拿着的那只已经碎掉的茶杯。
牧听舟反应慢半拍,“啊”了一声,余光瞥见了不远处表情已经呆掉的江鸿,不知怎么的脑子好像秀逗了一下。
他举起手,滚烫的茶汤顺着指尖滴落在地上,形成了一两滴灰褐色的印记。
青年长睫微颤,颇有些无辜:“大人,不小心碎掉了。”
裴应淮沉沉地嗯了一声,从他手中接过茶杯,放在一旁,看见纤细净白的指腹上明显被烫红的皮肤,眉宇终于忍不住皱了起来。
江鸿在一旁吓得根本不敢说话。
他实在没想到说的那些竟然会被裴应淮听见,小心翼翼地抬头就看见裴应淮紧蹙的眉头,恨不得原地消失。
但他还是不甘心,好不容易求来的机会,若是没能在仙尊大人面前留下印象,那岂不是功亏一篑了?
还是先等等吧。
大人现在看着非常生气,指不定要收拾那个小病秧子呢。
裴应淮确实很生气。
他不明白为什么就这短短的时间里,牧听舟还能被这茶汤给烫着,他身体变了个样,难不成心智也退化成三岁孩童了吗?
他板着脸,执起牧听舟的手,眼底是不易察觉的心疼——这个人,就不能好好爱惜一下自己吗?
裴应淮近乎无奈,语气有些生硬,但灵力却格外柔和地落在牧听舟的指腹上,一股凉意覆盖在那道红痕之上,很快就不疼了。
“怎么弄的?”
和裴应淮不同,牧听舟现在可以说是心情非常的好,他晃着双腿,歪着脑袋笑道:“不知道诶,兴许是这茶杯的质量不好,盘着盘着就碎了。”
裴应淮快被他气笑了:“盘着盘着就碎了?”
牧听舟应声直点头。
无声的叹息在口中辗转,最终还是被裴应淮吐了出来,他捏着牧听舟的指尖,轻声开口:“爱惜一下自己,可以吗?”
哪怕这不是你的身体,也是会有痛觉的。
“……”
牧听舟吸了吸鼻子,低低地应了一声:“下次我多注意些。”
他像是想起了什么,抬起头,轻飘飘地瞥了一眼杵在裴应淮身后的青年,有些酸溜溜地道:“我确实要注意些,您和我在一起不就是图我这个身子,倘若要是病倒了,谁还能来照顾您的起居呢。”
裴应淮正站着,而牧听舟还坐在了石墩上,两人之间形成了一种天然的高度差,他此刻只能微微仰着头,凑近,拉住了男人的衣角,可怜巴巴地道:“大人,您不会让我如今伺候您,往后还要伺候您的道侣吧?”
“大人,若真是这样,我会很难过的……”他揉了揉心口处,好看的眉宇都皱在了一起。哪怕裴应淮一句话都没有说,他一个人也能自顾自地完成了一场虐恋独角戏,“您也知道,我身体不好,受不得刺激的。”
裴应淮:“……”
江鸿:“……”
这他妈哪里来的顶级绿茶??!
仙尊大人不是那等凡夫俗子,定不会吃这小绿茶这一套的!
裴应淮则是沉默了。
哪怕是三十年后,他也很难跟得上牧听舟的脑回路。先前眼里都是青年,根本没有注意到身旁还站着个人,裴应淮侧目一瞥,这才发现还有个不认识的魔修站在他的身后。
目光触及到江鸿身上穿的衣裳时,裴应淮眸色才渐渐冷了下来。
他几不可察地遮挡住牧听舟的视线,神色若有所思。
“等等——!”
牧听舟眨了眨眼,察觉到不对劲,想都不想抬手就拉住了他,纤细的五指挤进了男人的指缝之中,与其严丝合缝地贴在了一起,像是无声的安抚。
意识到自己的语气过于焦急,牧听舟缓了缓神,换了一种委屈的口气道:“大人,您不是答应我不看外人的吗?”
没人看见的地方,他食指轻轻勾了勾裴应淮的掌心,鼻尖蹭在他的衣襟处,吸了吸他身上熟悉的气息——
没吸动,鼻塞了。
牧听舟一时间难受地蹙眉,瓦声瓦气道:“我不想待在外面了。”
出来溜达的时间已经够了,用午膳的时间到了。
裴应淮神色意义不明,眸子沉沉地盯了他半天,这要是旁人不得被他盯得寒毛直立。
可惜牧听舟丝毫不憷,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干什么,比谁的眼睛大吗?”
裴应淮:“……”
他叹了口气,屈起指节弹了牧听舟一个脑壳,轻飘飘地收回了掌心之中的那抹寒芒,“行,听你的。”
“走了。”
说罢,也不想管牧听舟,兀自转身就要离去。
“诶等等我!”
牧听舟还没从那一指弹反应过来,急急忙忙跳下石墩,三两步冲上前。刚要抬手,就被裴应淮极其自然地牵住了,他嘿嘿一笑,“饿了。”
“再买个包子?”
“那不行,你中午是不是还要做好吃的?全吃包子肚子都撑饱了。”
裴应淮十分无情:“那你就饿着吧。”
牧听舟:“呜,大人,您怎么能这般对我?”
裴应淮:“……正常点,好好说话。”
在两人的身后,江鸿自始至终都像是凝滞了一般没有反应过来,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转角的尽头,他才如梦初醒,面色唰地一下惨白。
那一瞬间,从裴应淮身上展露出来的杀意是肆无忌惮毫不掩饰的,可,可不知为何,他像是忽地又改变了主意,放了江鸿一条生路。
他随即想起近日来的那几道传闻,莫名觉得后背一凉,裹紧了长袍,行色匆匆地离开了。
这两日牧听舟哪都没去成,只能待在院子里养病,好在还有凤凰可以自由出入,于是它就变成了那个跑腿探查的……鸟。
又过了两三日,牧听舟身上的风寒终于好得差不多了,但他整日还是悠闲自得地躺在院落的长椅上,活得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
凤凰被指使了三日,终于忍不住了,跳到牧听舟的头顶,揪着他头顶的发丝,怒道:“臭小子,你不觉得你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吗?”
牧听舟慢悠悠地喝了口茶:“什么不对劲?我倒觉得挺好。”
“且不说你天天使唤老夫使唤得勤快,就说你自己吧,你风寒不是已经好了好几日了?凭什么他还不让你出去?!”
牧听舟懒洋洋地回应:“哪有好几日,也就两三日罢了。”
凤凰看他这种不争气的样子就来气,它重重地叹了口气:“你为什么就不愿意承认他是把你关了起来呢?”
牧听舟沉思片刻,才恍然大悟:“啊,原来这是把我关起来了啊。”
随后他耸耸肩,一副究极摆烂的模样:“这有啥的,随他去咯,他高兴就好。”
“反正别少了我吃喝就行。”
凤凰无语至极,盘旋了半晌,最后还是拧不过他,飞落了下来,圆滚滚的身子立在牧听舟的面前。
“你那原先的身体,我已经找到了。”
提到了这个话题, 牧听舟稍微振作了些:“你说什么?”
“老夫整整花了三日的时间,才勉强找到了大致的位置。”凤凰问,“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牧听舟:“为什么?”
“因为这整座殿宇都充斥着一股很熟悉的气息, 这股气息混淆了老夫的视线, 原先还以为是你在这里居住的时间长了……”
牧听舟心里忽地咯噔了一下, 一个大胆的念头油然而生,他微微睁圆了眼睛,就听见凤凰顿了顿继续说:“后来老夫才发现,其实不然。真正在不断混淆老夫视听的其实是咱俩头顶的那枚晶石!”
“那枚晶石的气息十分奇怪, 老夫盘旋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勉强感知出一些端倪。”凤凰睨了他一眼,哼哼道,“看起来你那位道侣背后小动作也不断啊。”
牧听舟沉思片刻,摸了摸下巴问:“凤凰, 你先前说我倘若想融合原先的身体,是不是还缺了你的一片尾羽?”
凤凰愣了一下,点点头:“对,你现在的体质和原先的身体契合度有些差, 若是强行融合恐怕会落下后遗症。”
牧听舟:“……那片尾羽到底落在哪里了, 你实话跟我说。”
他的本意是不想管那么多, 船到桥头自然直, 不管三七二十一先融合了再说, 只要身体回来了,还怕有什么事解决不了吗?
可不知怎地想起裴应淮那日垂下眸子声音低低地问他“能不能爱惜自己一点”时,这股冲动忽地就消散殆尽了。
可要去寻尾羽,就必然得走出九重天, 就冲着现在裴应淮对他的态度,着实有点难。
想到这里, 牧听舟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他还不知道该如何跟裴应淮解释这件事,唉,愁人。
“叹什么气?”
裴应淮恰巧走了进来,带上门,就看见牧听舟跟个老大爷似的躺在躺椅上,仰头望天,惆怅地叹了一口气,不禁有些发笑。
牧听舟心说,就算告诉你了也没办法解决啊。
他摇了摇脑袋,懒懒散散地侧躺在躺椅上,柔顺的长发自然垂落在扶手上:“没什么事。”
裴应淮看了他一眼:“想出去了?”
牧听舟歪着脑袋看他,勾唇笑了:“大人,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裴应淮:“真话。”
“真话就是……”牧听舟顿了顿,故意卖了个关子,见裴应淮唇角微撇,这才笑道,“真话就是,我也不知道。”
裴应淮后知后觉地被他耍了,也不恼,拂袖坐在了他的面前,定定地看着他。
牧听舟眨了眨眼,似乎是意识到什么,微微坐直了身子:“怎么了?”
“我打算去一趟人界。”裴应淮说。
去人界?
牧听舟正愣着,忽地听见耳旁凤凰喊了一句:“让他带上你!快!用你的花言巧语说服他带上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