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意盈盈地威胁完,就看见乔振天绷着脸,整个人沉在阴影里,许久才松了口:“可以。但必须在我确认,你带来的消息没有问题之前。”
乔明瑞点头:“这是当然。那么作为诚意,我不会将城东开发的事情透露给外人。”
只不过,刚才舒云躲在门外,应该全都听见了。
舒云,自然不能算是乔振天的“外人”。到时候要发生点什么,他也不算言而无信。
真期待这两人将全部身家投进去后,血本无归的愤怒啊。
交易达成,乔明瑞谢绝了对方假仁假义的留饭邀请,径自离开。
守在门口的车见他出来,立刻打起双闪,像是有些迫不及待。
乔明瑞莫名其妙地从中读出一股子喜悦来,于是因为乔家三人而烦躁不悦的心情舒缓几分,情不自禁地笑了笑,快步过去上了车。
旁边送他出来的佣人呆在原地,直到车驶出乔家大门,这才回神,恋恋不舍地回到屋内。
“有点事,耽搁了一会儿。没人为难你吧?”
乔明瑞拿起保温杯喝了口水,润润嗓子,看向戴着口罩的少年。
殷渠回想起佣人们朝自己投来的嫉妒目光,以及各种打探他与乔明瑞关系的话,心头有些不舒服:“没有。您接下来想去什么地方?”
乔明瑞没听出端倪,看一眼表,报了个地名,又说:“时间还早,带你去买点衣服和生活用品。”
殷渠眉头一压,似乎想拒绝,乔明瑞看见这一情况,不禁想起小说剧情中,对方被身边助理以“从来不关心下属,只把自己当工具”为理由而背叛,便觉得有必要以身作则,潜移默化地带给对方改变。
于是他温和地解释:“你现在是我的助理,是自己人,我自然要对你好。”
“要真觉得不好意思,那就在工作中回报我。”
“以后要是自己开了公司,也别忘了体恤下属,绝对不能小觑人心。”
殷渠只当对方最后一句是在开玩笑,此时满脑子都是“自己人”三个字,耳廓悄悄泛红,口罩下的唇也抿成一条线。
他竭力克制自己上扬的嘴角与迫不及待抬起的眉梢,轻轻地“嗯”了一声。
“我都听您的。”
“乔、乔先生,够了,够了……”
整洁广阔的商场内,高大少年看一眼旁边三个导购员,低声提醒正认真挑选漱口杯的青年。
“够了吗?”
乔明瑞闻言,回头望向满头大汗却不掩脸上喜色的导购员,“可是我清单上,还有好多东西……”
殷渠:“……什么清单?”
“搬家必备生活用品清单啊。”乔明瑞将三位数价格的漱口杯放到其中一名导购员手中的购物车内,“再说了,现在我们俩谈恋爱呢。”
“把东西都换成情侣用品,不是很正常?”
演戏嘛,自然要演全套,尽量做到天衣无缝。
“再说了,过两个月,你就要去大学报到,现在就开始准备一些,以免到时候遗漏什么。”
他从小说剧情了解到,殷渠似乎是因为养父欠了赌债,才会外出打工,自己赚取学费,并被迫偿还赌债。
可赌债哪有这么快能还清的,因此殷渠的大学生活过得十分拮据,饱受奚落与欺凌,以致于在亲生父母暗中调查他时表现得十分狼狈不说,还因反抗欺凌而被记下大过,留给亲生父母不好的印象。
他已经派人去调查殷渠的养父,看看到底欠了多少,先帮对方还掉,之后再找别的理由让对方接受。
当然,这都是小事。
更重要的,是看看能不能从对方养父母口中,得知有关殷渠亲生父母的线索。
如果能提前知道,那将省去不少麻烦,也能针对性地给殷渠加以训练,让他从外到内,都优秀得远超同龄人,给亲生父母留下一个好印象的同时,顺便膈应一下那鸠占鹊巢的“假少爷”。
一个流落在外、生长环境如此糟糕的孩子,却依旧长成如此优秀的模样,知情人难免会想——
如果没有被换,那么殷渠的未来,是否会更加不可限量?
殷渠几度欲言又止,见乔明瑞态度坚决,只能妥协般在心中无声叹息,抬步跟在对方身后,动作轻柔地扯了扯衬衫下摆,有些不自在。
纯白无瑕的白衬衫将他身形完美勾勒,像是擦去尘埃的美玉,彰显出不符合身份的流光溢彩。
太贵了,一件就上万,完全不敢轻举妄动。
殷渠无视掉导购们暗中热情的打量,默默计算今天花费的金额,想着能不能从五千万里面扣。
只是很快,他的注意力便被不远处角落里,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所吸引。
殷渠与对方对上视线,由于过于震惊,一个不察,撞上了旁边的货架,引得乔明瑞回头。
“怎么了?”
“没什么。我去一下洗手间,很快就回来。”
“行。快去快回。”
看着对方急匆匆离开,乔明瑞收起笑容,将侧脸发丝用手指勾至耳后,问跟在最后的保镖:“楼下抓到那个人,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保镖有些为难:“嘴挺硬,像是接受过专业训练,我们也没有他要对您和殷少爷图谋不轨的证据,没法报警处理。不过您放心,我们没动手。”
接受过训练 ……?
乔明瑞沉思片刻 ,他说:“留几个人看好,等我出来后就把他放了。其他人封锁楼层出口,别再放一只苍蝇进来。”
“是,老板。”
安排完保镖,又让导购们去结账,乔明瑞信步闲庭般往殷渠离开的方向走去。
还好养母留给他的遗产里有一家安保公司和这家商场。乔振天想私吞,谁知公司和商场的高层都是养母的好友,毫不留情地拒绝了。
以前乔明瑞只是安静当一个等分红的幕后股东,没料到这两家公司还有派上用场的一天。
乔明瑞跟着殷渠来到消防通道,还没靠近门,就听见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狠狠地砸到门上。
紧接着,外面传来殷渠压抑着怒火的声音:“你怎么找到这儿的?”
浑身恶臭,衣服皱皱巴巴并沾满脏污的中年男人揉着肩膀,龇牙咧嘴地从地上爬起来,嗬嗬一笑,贪婪地伸出手:“你这身衣服,值不少钱吧?”
殷渠瞳孔一缩,侧身躲过这只脏手:“殷有财,我再问你一遍,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男人一个趔趄扑在楼梯扶手上 ,浑浊的眸子闪着凶光:“你管这么多干嘛?怎么?不想让你老子知道,你攀上高枝儿了?”
“你从小到大吃老子的,用老子的,现在翅膀硬了,想不管老子?没门!”
“告诉你,殷渠,你要是不听话,老子就去你大学里头闹,说你忘恩负义白眼狼,让你上不成学!”
“让我上不成学?呵。”
殷渠听了这话,忽然笑出声来。他一脚踩在殷有财的腿弯,语气低沉如同压城而来的乌云:“你也好意思说这句话?”
“你拿我做担保来借钱的时候可没想过,我会不会因为这九百万而上不成学。”
殷有财嘴里不干不净地骂了几句,见殷渠毫不动摇,不得不松口:“那九百万是我不对,可你现在不是被金主看上了?区区九百万,对他们这种有钱人来说,也就写一张支票的事儿!”
见殷渠眼里的恨意更深,殷有财咽了口唾沫:“我这不是,怕……怕你人财两空,担心你,才来找你嘛!”
他满口胡言,对乔明瑞恶意揣摩,听得殷渠蹙眉,足下力道又加重几分:“你听谁说的这些?”
“唉哟唉哟!你轻点儿,腿要断了!我说,我说……昨天我去借钱,他们不肯借给我,后来一个小喽啰告诉我,你被有钱人家的公子哥看上了!我从他那儿要到了车牌号,又、又跟那个人一起打听出来这是乔家的车。”
“今天早上,我们守在乔家山脚下,亲眼看着你开车进去,又换了辆车出来,跟了一路来的。”
殷渠眼里满是恼恨:“这件事,除了你,他还告诉了什么人?”
“没别人了,就我一个!他还警告我,不让我把这件事往外说呢!”
站在门后的乔明瑞松了口气。
千算万算,没算到居然因为漏财而被小混混记下了车牌号。
估计讨债团队忌惮乔家,以及那三家的身份地位,不想节外生枝,所以才派了这小混混过来,亲手把殷有财送到他手里。
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乔明瑞接过保镖递来的手套戴上,捏紧口罩的鼻梁条,这才屈起手指,在消防通道的门上,轻敲三下。
“打扰了。我可以进来吗?”
门外,殷渠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
乔明瑞什么时候来的?又听到了多少?
他惶惶不安,连忙一脚踩在殷有财嘴上,语速飞快地低声警告:“注意你这张嘴,待会儿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看我脸色。不然的话,你最好一辈子都别出门。”
殷有财要是做得到不出门,那他早就戒赌了。听见殷渠这番话,他点头如捣蒜,生怕殷渠和他鱼死网破。
在外头听着里面动静的乔明瑞,倒是耐心十足,也不好奇究竟说了什么,只等着殷渠主动打开门后,方才弯着眼,柔声问:“和他聊完了?”
殷渠将踩过殷有财的脚在地上不着痕迹地狠狠磨蹭几下,乖顺颔首:“嗯。”
接着,不等乔明瑞问,他略微低头,自觉解释:“是我……爸殷有财,来威胁我,想找我借钱。”
“您放心,我不会借给他的!”
“我当然对你放心。”乔明瑞拍拍他的肩,“你跟着保镖,先去楼上餐厅等我。”
说完,乔明瑞察觉到殷渠身体因为他的话而僵硬,像是有些不情愿,地上的殷有财却因此双眼发亮,顿时他心里跟明镜似的,哪儿还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不想走,好笑地摇头,语气更软了几分,像是在哄不听话的小孩儿:“我常来这里吃饭,厨师非常熟悉我的口味。”
“作为男朋友,怎么能对心上人的口味一无所知呢?”
墨鱼似的眸子因弯起的眉眼而显出几分灵动与戏谑,配合这亲昵的语气,让殷渠一秒缴械投降,甩殷有财一个凶神恶煞的威胁眼神后,便垂着眼,耳根红得像是藏了火光的白玉:“我知道了,明瑞哥。”
说完,他老老实实跟在保镖身后,前往楼上餐厅。
殷渠前脚一走,后脚乔明瑞便收了那和煦的笑,眸光像是带着寒冰利剑,一寸寸凌迟着殷有财的脸。
原本因为殷渠的离开而得意忘形,刚摆出一副谄媚姿态,想要诋毁殷渠的殷有财,被这般凌厉的目光一扫,顿时大脑像是在冬天被人当头浇了一桶冰水,冻得他一哆嗦,瞬间清醒。
“殷有财?”
乔明瑞站在原地不曾动弹,只念了一遍名字,就吓得对方双腿蹬地,不住后退,直到肩头被孔武有力的保镖按住,动弹不得,才结结巴巴地回答:“是,是我,我叫殷有财。乔少爷,您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看来你已经知道我身份了,真可惜。”乔明瑞恰到好处地笑了一声,配合着因生病而低哑的嗓音,以及一头泼墨山水般的长发,让他即便身穿白衣,站于明亮灯光之下,却依然带给殷有财一种直面恶鬼的错觉。
有那么一秒钟,殷有财甚至觉得乔明瑞身上那件白衣服都透着黑气,当即吓得痛哭流涕,恨不得抱着对方大腿求饶:“是我鬼迷心窍,想威胁殷渠,从他手里搞钱!我要是知道您护着他,借我八百个胆子,我也不敢打他主意啊!”
“乔少爷,乔老板,乔神仙,您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放我一马。我保证,再也不会出现在你们面前,打搅你们的二人世界!”
殷有财本就一身脏兮兮的,现在哭起来涕泗横流,又脏又丑,看得乔明瑞嫌恶地移开视线:“赌徒嘴里发出来的誓,鬼都不肯信。”
“你觉得,我会信吗?”
殷有财期期艾艾地回答:“那,那您说,我该怎么做。只要是我殷有财能做到的——不不不,就算是我做不到的,我也拼了这条命,给您做到!”
“放心。这对你来说,不算什么难事。”
乔明瑞挥退保镖,踩着皮鞋,不紧不慢地往前走了两步,在殷有财惴惴不安的目光中,居高临下地笑了。
他的影子傲慢地落在对方身上,微微垂首,长发在脸侧轻摇,宛若死神身上的披风,藏在口罩下的笑容温柔且极具耐心。
“我只是想跟你赌一把而已。”
“赌”字精准戳中了殷有财的喜好,他瞬间忘了刚才发生的事情,两眼发光,焦急地咽了口唾沫,下意识抬手去抓乔明瑞的腿:“赌多少?赌什么?”
乔明瑞抬腿,让对方抓了个空,却又重新落下,踩住对方的手。
“赌你的一只手,和一千万。”
脚底的手掌从一开始的疯狂扭动、试图逃离,到听见“一千万”后的静止,也就不到一秒的时间。
“至于赌什么……赌殷渠到底是不是你的亲生儿子。”
“敢赌吗?”
这些筹码自然是假的,乔明瑞没有给人渣送钱、送自己入狱的爱好,只是拿来逗一逗对方玩。
而殷有财听完,额头迅速冒汗,挺直的背垮掉,浑浊的眼珠子乱转:“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别乱说啊,殷渠是我儿子,这辈子都要给我养老的……”
他这幅油盐不进的模样在乔明瑞意料之中,因此并未惹得他不快,只掀起眼皮 ,目光像是洞悉人心般锐利:“是吗?”
“当然是了!你不能仗着是我儿子的金主,就想让他和我断绝父子关系吧?他殷渠就算是死了,也要埋在我殷家的祖坟里!”
“殷家祖坟?不是早被你卖掉地皮,拿去还赌债了?”乔明瑞松开脚,在地上剐蹭几下,“你要是不想说,也行。”
在殷有财得意的目光中,乔明瑞笑如新月,皎洁而高贵,像是误入人间的仙人,不染纤尘。
“那就留下两只手,怎么样?”
——却以仙人之姿,说着鬼魅的台词。
第10章
殷有财像是被扼住呼吸,憋红了脸,眼见乔明瑞没有动摇之色,这才怂着身形,做最后挣扎:“不是,您要说他不是我亲生儿子,总得拿点证据啊。”
“证据?”
乔明瑞奚落般笑了一声,反问:“理发送烟的活动,我看你不是挺喜欢的?还押着自己老婆来,强迫她剪掉一头长发,多换了两包烟。”
“多亏了那些头发,亲子鉴定做出来了。只要我想,随时都能给殷渠看。”
殷有财眼珠子都要瞪出来,牙齿打颤,再也不敢嘴硬:“我,我是真不知道……这事儿,也就那个没用的老太婆——”
觑着乔明瑞一秒变得更加温柔的眼眸,殷有财连忙打了自己两个巴掌:“不对不对,是我的老婆!我儿子的下落就她知道,而且不管我怎么打,她都不肯说我亲生儿子去了哪儿,翻来覆去就那一句‘儿子现在过得很好,不许去破坏’。”
“我呸!我看啊,她就是想找个机会踹了我,好跟我儿子一起过有钱人的生活!”
殷有财的妻子,周佳?调查结果中那个满脸麻木、形容枯槁,又沉默寡言、逆来顺受的女人?
看来她比殷有财更擅于伪装与隐忍,并不是什么好应付的角色。要想在她身上找到突破口,恐怕只会败兴而归。
只是原文剧情里,对方的下场并不像殷有财那样惨,像是殷渠刻意放过了她,看起来两人的关系还算不错。
这样一来……就只能让殷渠亲自参与到这件事中来,或许才能有一丝线索。
不过外面人多口杂,这件事……还是从长计议。
殷有财还在不干不净地骂着,吵得乔明瑞头疼。
他轻拍两下手,让保镖过来把殷有财架起来:“我要是你,就把嘴闭紧,今天发生的事情一个字都不往外说。”
看向被保镖亮出的拳头,吓得闭紧嘴,瑟瑟发抖的殷有财,乔明瑞微笑颔首:“不然的话……”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殷有财的手脚,又有保镖在旁边摩拳擦掌,顿时吓得殷有财疯狂摇头又点头,恨不得跪下给乔明瑞求饶保证,在被保镖提着衣领往楼梯下走时,还开心得哭了出来。
乔明瑞收回看脏东西的眼神,换了双手套,去往顶楼餐厅,看见站在大堂经理旁边,一边专心听,一边用手机飞快记录着什么的殷渠时,心中蓦地一动。
换上剪裁良好纯白衬衣的少年,身姿挺拔,被暖光照亮的侧脸清秀俊逸,微蹙的眉头与不自觉抿紧的唇角带着满满的认真,仿佛他所倾听的内容是重要的商业文件般严阵以待。
只一瞬间,乔明瑞被殷有财荼毒过的视野立刻得到了净化,身上肃杀的气息烟消云散,看得原本噤若寒蝉的保镖们颇为震惊,互相交换的视线里都透着怀疑自己眼睛的意味。
乔明瑞默默驻足,意图让这幅美好的画面多停留片刻,不料几个呼吸之间,殷渠低垂的眼帘抬起,旋即转头,眼中沉着冷静的光芒在与乔明瑞对视后悄然退去,只留满满的喜悦和仰慕。
“明瑞哥,您来了。”殷渠唇角上扬,同面色古怪的大堂经理轻声道别后,当即抛下对方,快步走到乔明瑞面前,神色飞扬。
乔明瑞被他跳动的情绪感染,笑了一下:“不是来让你熟悉我口味?怎么在这儿站着。”
他眼里带着鼓励,浑然不见面对殷有财时的漠然。
“已经记下了,主厨在里面忙,我想闲着也是闲着,不如顺便请教大堂经理别的事情。您饿了吧?我马上让后厨准备上餐。”
见他极其自然地就开始使唤后厨,而被使唤的人竟然毫无异色,这让乔明瑞有些惊讶。
这些都是自他养母时期就存在的老人,说起来也有几分自己人的意味,因此见不得什么人在他面前不恭敬的模样,现在居然对亲近自己的殷渠如此放任……
他来之前,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乔明瑞心中难以遏制地生出几分好奇,以致于在用餐时,总会不自觉留意对方的一举一动,试图从中找出答案,却始终未果。
直到侍应生将一道菜端上来时,忍不住看了一眼殷渠,这才让乔明瑞找到机会。
乔明瑞饶有兴致地看向侍应生:“这道菜,有什么不一样吗?”
话音未落,对面的殷渠手中筷子当即没拿稳,掉在了桌上。
面对笑容满面的乔明瑞,与神色慌张的殷渠,侍应生只犹豫不到一秒就做出了选择,生气地同前者“告状”:“明瑞哥,这道菜里有秋葵。”
“明瑞哥”三个字让他恍惚一瞬。
这两天被殷渠一声一声的“明瑞哥”喊着,几乎让他习惯了对方的声音,陡然换了个人叫,突然就有些别扭。
不悦的异样稍纵即逝,乔明瑞收起了笑:“怎么回事?不是事先交代过,他秋葵过敏?”
侍应生抱着盘子,委屈巴巴地辩驳:“我们本来没想过上这道菜,是殷先生坚持的,说您喜欢,自己事后吃抗过敏药就行。”
“岑主厨还拍着菜板骂了殷先生一顿,可殷先生不肯妥协,您又交代过,他的权利仅次于您,所以大家只能按他的要求做了。”
“这种事关生命安全的事情,你们竟然同意了,甚至没有一个人跟我报告?”乔明瑞觉得不可理喻,快被气笑了,“是不是非要看到哪天餐厅关门大吉,才心满意足?!”
对面的殷渠适时开口:“明瑞哥,是我执意如此,和他们没关系。”
“现在还没轮到你,急什么?”
“你该不会以为,作为发号施令的人,就可以不被责令?”
轻描淡写的话语伴随着严厉的目光齐齐落下,殷渠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蜷缩一下,喉头微紧:“……是。”
殷渠补救无用,侍应生吓得脸色煞白,不知道怎么开口,抱着盘子瑟瑟发抖,好在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穿着厨师服,从旁边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你先下去。这儿交给我。”
见状,乔明瑞头疼地按眉心,气势锐减:“岑老师,您怎么也跟着他们一起胡闹……”
“说什么呢,这件事明明从头到尾都是我默许的,怎么就把我给抛开不算了?”
胡子花白的老人吹胡子瞪眼,惹得乔明瑞苦笑摇头:“也是,没您授意,他们哪儿有这么大胆子。”
包括殷渠在内的众人都不自在地开始视线飘移,显然十分清楚自己就是乔明瑞口中“胆大包天”的一员。
岑老冷哼一声,食指虚空点了点殷渠:“这小子来历不明的,还对你这么殷勤讨好,怎么都不对劲,那我肯定担心他对你不利啊。你看看,为了让你高兴,连自己过敏的东西都愿意吃,这心性,这忍耐力,我觉得不对劲。”
“明瑞啊,这找男朋友,可不能随随便便。你要真想脱单,我这儿有不少小伙子,待会儿就把他们叫过来……”
老人的直言不讳与突如其来的相亲建议,让原本乖巧听训的殷渠瞬间瞪大双眼,一下站了起来:“明瑞哥,我——”
面对针锋相对的两方,乔明瑞顿觉头疼加剧:“你别急,还有您也冷静一下。”
双方目光当即聚焦而来,却不约而同地带着“求认同”的意味,让乔明瑞闭了闭眼,难得生出一丝懊恼。
今天这顿饭,原本就只是购物后的顺带,什么“教导上流社会用餐礼仪”,明显是托词,幸好本身学历非凡的大堂经理胜任了这个工作,否则他还真担心殷渠学了个四不像,真正到了社交场合闹出笑话,将一切归咎到他头上。
只是这普普通通的出行计划,却并不一帆风顺。先是冒出来一个殷有财,又出现了现下这样的局面。
岑老一向性格执拗,只要认定了一件事,十头牛都拽不回来,非要得个结果才肯罢休,加上又算得上是看着乔明瑞长大的,自然将他当作自家晚辈看待,生怕他被人欺负。
而殷渠,好不容易脱离“苦海”,眼见着有条光明大道摆在眼前,却又被那突然冒出来的殷有财刺激了一下,正好处于患得患失、急于求得肯定的阶段。
这样状态下的两人猛地见了面,自然会产生误会,闹得不愉快。
大厅中央的座钟响起悠长钟声,乔明瑞端坐于其中,长发披肩,指尖配合着钟声轻敲桌面,眼中带着明显的思索,看得众人不自觉地放轻呼吸,生怕惊扰了他。
待那钟声落下最后一道 ,乔明瑞收回手,端起茶水抿了一口,这才重新看向默不作声的两人。
“都坐下吧。”
示意侍应生撤下食物,乔明瑞亲手将两杯茶递到两人手边:“今天这顿饭,是我过于草率,没有亲自为你们双方进行介绍,让你们之间产生了误会。”
他微微抬手,制止了两人想要发言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