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亮的少年嗓音继续说着:“左下横扫,右挑。”
银光流转的枪尖急势朝徐婉袭来,全是向着她的死角。她根本无法回剑招架,只能仓惶闪避。
此刻谁都看得明白。方休确实在指点某人。
并非徐婉,而是处于弱势的薛松雨。
方尊者不吝赐教,公然偏向薛松雨,徐婉花容失色,随之而来的是无可避免的郁郁不乐。
她额头瞬时渗出几滴冷汗,动作也因一时惊惶露了破绽,被对手反败为胜,占了上风。
薛松雨一枪破风,挑飞对手双剑中的一柄,结束了这场切磋。
徐婉心有不甘,心中泛起一阵酸苦。蒙尊者赐教,如此殊荣,为何不是她得?
哪知事情并未就此结束。
方休从乾坤袋里拿出一枚丹药,细长手指轻轻一弹,一道白光掠影直冲薛松雨而去。
“给你的。”清亮嗓音无波无澜,“能助你结丹。”
这个女修是陆续养的猫狗,他爱和她一起玩。若能让陆续高兴,他偶尔照顾一二也不费事。
徐婉面若娇花的脸色,唰的一下就白了。
薛松雨怔了半刻,不卑不亢抬手谢过。
陆续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方休心血来潮的一次关照,对薛松雨不一定是好事。说不定还会给她惹来是非。
他正打算说点什么,耳边蓦然传来一阵熟悉的狂傲笑音:“怎么,闻风准你离开陵源了?”
陆续还未答话,方休已愠怒道:“柳长寄,你来做什么?”
徐婉已经快要被吓傻。先是方休尊者,现在又是寰天道君。
她入乾天宗几十年,只远观过几次的大能,今日居然离她这么近。
她顾不上再想其他,下意识转向薛松雨,却从对方脸上见到不同于自己的镇定,似是早就习以为常。
她这个同门,资质平平,在问缘峰几乎是个谁也没注意过的透明人。她也是因为来此处练剑,才和她渐渐相熟。
薛松雨往常见到的,都是些什么人?!
她深埋着头,大气都不敢出,将目光悄悄移向寰天道君。
寰天道君对方休视而不见,继续朝陆续笑问:“来这练剑?可需本座相陪?或者本座陪你在山间信步走走,散会心?”
“不需要。”依旧是方休在回答。
他冷笑:“小曲儿有我陪着。哪来的滚回哪去。”
柳长寄继续视若无睹,再次自说自话问陆续:“练剑还是散步?本座都陪你。”作势就要去拉他的手。
方休忍无可忍,拔剑出鞘:“柳长寄,你找死。”
柳长寄这时才漠不经心看了他一眼,嗤笑道:“哪来的野狗乱吠。今日本座就赐你一死。”
陆续夹在二人中间,无力地扬着虚假淡笑,揉了揉眉心。
心中期盼:能不能来个人,把这两个兴风作浪的疯批拖走?
今日师尊不在,他怕二人又像上回那样大打出手,引来乾天宗主和各峰峰主。
况且寰天峰主排场比师叔大。
薛松雨她们在一旁垂头拱手,寰天峰主漠不关心,全然没有叫她二人平身的意思。看样子只要他在,这二人就得一直保持低头行礼的姿势。
“师叔,时间不早了,”他朝向方休,“我们回陵源吧。”
剑拔弩张的方休和柳长寄同时一怔。
方休扬了扬嘴,看向柳长寄的眼中全是阴冷又得意的笑:“好啊,小曲儿,咱们回去。”
柳长寄半掩在宽袍大袖中的手紧捏成拳,嘴唇微张,最终什么都没说,只在心中叹了口气。
陆续朝薛松雨传音,说了句“我先走了”,便沿着林间小道,大步流星走回自己的居所。
方休和柳长寄寸步不离紧跟在他身后,无人说话。
只有小道上堆积的落叶发出细碎轻响,映出三道沉默的倒影。
回到小院,陆续敷衍着,朝师叔和寰天峰主告辞,头也不回进了屋,无声果决地关上门,将所有一切都隔绝在屋外,自己给自己禁了足。
山高气清,云霭绕日,光染朝霞。
陆续清晨的心法修炼完毕,出了屋打算在院外练剑。
前日他虽得到师尊许可,离开陵源峰,却因为有方休在,压根没能同对手尽兴切磋一场。
又因为寰天道君的到来,早早回了屋。
昨日他本想再去一趟深木林。师尊没在,前日准了他外出,没说只允许一天,他这样……似乎不能算违抗师命。
没想到薛松雨传讯说她有事得下山。
罢了,还是自己一人在院里修炼。
刚一开屋门,就见一道玉树临风的高挑身影站在院外。
是秦时。
陆续暗中吐了吐舌。秦时一有空,就来“指教”他剑法。
虽不再同他过招对战,却总对他拉拉扯扯,指指点点,想方设法打扰他练剑。
他还得装出一副虚心接受指教的模样,同秦时虚与委蛇。
搞得他心烦气躁,心累不已。
精致的嘴角扬出虚情假意的笑,说了一声“师兄早。”
秦时也同样笑里藏刀:“昨晚……休息的好吗?”
不好。他向来浅眠,昨夜做了一个迷迷糊糊的梦,半夜醒来就神思恍惚,半睡半醒直到天亮。
他不想在对方面前露出一点疲态,只轻笑道:“很好。师兄呢?”
秦时身形蓦然一顿,过了半刻,才含糊说道:“我也……睡的很好。”
这极不自然的闪烁其词,不禁让陆续觉得,他昨夜做恶梦,是不是因为秦时在下咒诅咒他。
否则修仙之人,是极少做梦的。
四目相对,微风吹起一阵难言的诡异安宁。
“小曲儿,啊,小石头也在。”
一道修长如竹的俊健身影随着山风出现在院子门口。
方休今日没穿那一身金色龙纹飞旋张扬的白色劲装,换了一套稍显素净的短打衣袍,依旧是一副少年意气风发的模样。
他口中说着“正好”,撇着嘴的表情将对秦时也在的“不凑巧”表现的淋漓尽致。
“小曲儿,你有没有别的常服?小石头你也换一身,今日我带你们下山去玩。”
陆续微惊:“下山?宗门有规定,门中修士上山不到五年,不能下山。”
为了让门内弟子斩断尘缘,新入门的修士,必须在山中待满五年才可下山沾染凡尘。
他才来乾天宗两年多,至少还得再待三年。
“宗门规矩?”方休轻嗤,“乾天宗什么事我说了不算?老子才是规矩。”
毕竟是一个战力高过宗主,时常想着重回魔门,令万千修士心惊胆寒的元婴大能。
别说乾天宗,哪的规矩他都不放在眼里。
“可是师尊……”
“闻风不会说什么。你放心。他要是责罚你最好,你别认他那个师父,我们寻个地方双宿双栖。”
陆续无言以对。
他和秦时都在这里,这个师叔如此毫无顾忌悖言乱语,真没问题?
“走,换衣服去。”方休不由分说,抓过陆续的手腕将他拉进门。
“师叔……”秦时阻拦不及,跟着进门。
——然后两尊面红耳赤的门神,脑门冒着青烟,同手同脚从屋里走出,在门外呆立站定。
陆续又莫名生出一种自己耍流氓,轻薄了良家少男的错觉。
换件外袍而已,至于吗?!
真该让这些养尊处优的金枝玉叶,见识一下公共浴池。
陆续好不容易从箱底翻出一套他刚来炎天界,拜入绝尘道君门下之前的衣袍。
之所以还留着,或许是潜意识里担心,哪天师尊觉得他这根朽木实在有辱门庭,要将他逐出师门。
褪下陵源峰弟子的道袍后,他还得找疯男身衣服穿着离开乾天宗。
换好衣服,出了房门,又和方休沿着山道跟着秦时去往他的居所。
等秦时换完衣袍,陆续才猛然想起:“寰天道君不是有一个法诀,可以让别人认不出自己。”
方休冷哼:“柳长寄那些藏头露尾的小伎俩,老子不屑。”
秦时在一旁正色庄严:“我们森罗剑一脉的人,不善法咒。改头换面的术法也没什么大用处,很少有人愿意学。”
陆续不知该说什么。这些事都和他这只小弱鸡无关。
以他的修为,即便用了易容咒,境界稍微高点的修士一眼就能看穿。
方休一路拉着他,兴致勃勃走上下山的道路。
陆续自己也隐隐怀着一丝期待。自来乾天宗,他一直在山里,从未见过山下的乾元镇,难免好奇,想看一眼外面的世界究竟长什么样。
出了山门,沿着台阶顺道而下,走到半山腰处,便能透过微茫的锁山云雾,依稀看到山下城镇的轮廓。
是个规模巨大的城镇,在云雾缥缈间,一眼望不到尽头。
“对了,小石头,把你的灵息隐藏起来。”方休突然想起这一桩,提醒秦时,“元婴修士走哪都会引起轰动。咱们下山去玩,尽量别惹人注意。否则就不好玩了。”
他笑看了一眼陆续:“小曲儿是筑基高阶,我也伪装成同你一样的境界。”
又补了一句:“虽然我不屑用藏头露尾的法咒,但我们这一脉隐藏修为灵气的本事是炎天一绝,绝对不会被人察觉出来。”
陆续依旧无语。隐藏修为和灵息的法咒,也和他这个修为微末,要走近才能感觉到的小弱鸡无关。
从方休的话,和秦时言听计从的态度,陆续敏锐地猜测出,方休应当经常下山,化作寻常修士,混迹于凡尘世界中找乐子。
秦时褪下陵源峰入室亲传的华贵道袍,常服依旧锦衣玉带,自有一种龙血凤髓的王孙公子气,想必平日仍是以元婴尊者的高贵身份,只去往修真界的高门府邸,少有纡尊降贵下过凡尘。
还是和他这个境界低,连无门无派的散修都比不过的小弱鸡无关。
乾元镇临靠仙界大宗门,无论是定居于此的本地人,还是来乾天宗寻仙问道的游客,修士凡人混居一城,熙来攘往,热闹非凡。
原本一个人间小镇,归属乾元山所在的凡人国界,又被视为仙宗的外门领地。
镇内设置了简单的法阵,可护佑一地百姓不受邪兽侵扰。
同乾天宗内一样,城镇上空禁止修士御剑飞行,以昭示仙门森严庄重的等级和礼法。
只是天道有序,仙凡有别。修士如非必要,不插手凡人事务。
镇内修士起了纷争,由乾天宗定夺。凡人间偷鸡摸狗的日常琐事,由凡界朝廷设立的官府负责。
总而言之,是个鱼龙混杂,却又泾渭分明,混沌又有序的奇妙地方。
陆续一行穿过城门,进入城中,没走几步,就见大道上一队近百人的缟素。
白色纸钱随着行进的队伍,漫天飘洒,街道两旁的行人纷纷主动靠边避让。
秦时从没见过凡人做白事,好奇问道:“这是做什么?”
方休一脸洋洋得意,朝师侄答疑解惑:“做法吧。凡人都爱举行个什么祭天祈福,求神拜佛的祭典,乞求他们臆想出来的神佛保佑。”
“听说今天是他们一个什么节日,热闹非常。”
所以他才想着带陆续下山玩一圈,希望热闹的气氛也能让他开心。
陆续嘴角扬着万年不变的虚假浅笑,心中扶额。
他方才还以为师叔经常混迹凡尘,对凡界的情况甚为了解,没想到也是高高在上,漠不关心的一知半解。
过了两三个街口,接连见着几场法事,方休仍然半懂不懂胡乱解释,还嘲笑:“这些人靠着乾天宗,还求什么神仙?拜闻风都比这管用。”
陆续实在忍无可忍,不得不纠正师叔的谬误:“有抬棺的,是家里死了人,起灵下葬。没棺材的是拜天祭祖。”
他曾听薛松雨介绍过一些后晋朝的凡间风俗。今日他们撞上的是类似清明,中元的一个节日。
方休一愣:“小曲儿,你知道的这么清楚?”
说完后速即反应过来,陆续才入道两年。此前十多年,一直是个凡人。
他移开一点目光:“你以前生活在哪儿?”
闻风是在何处遇到他,将他带回乾天宗的?
陆续平静回答:“在炎天界第二层一个名为安水的小村。”
他穿入炎天界的时候,就落在那个地方。
方休带着询问的目光看了眼秦时。秦时悄然摇头。
炎天第一层住着人族修士,凡人和妖修。第二层住是凡人和低等妖族。第三层则是人族魔修和妖修的地盘。
炎天中层灵气稀薄,修行不易,修士们极少踏足。
二人连几个大国的名字都鲜少听闻,更别说不知位于何处的一个小村。
不知道最好,陆续心道。在众人眼里,他就是一个生长在偏僻荒村,没离开过村子百里,对世界一无所知的乡巴佬。
这样就没人会对他一个异界来客的过去起疑。
他也是时运不济,没穿对地方。倘若穿越到武侠世界,妥妥一个从小山村里逆袭出来的绝世少侠,郭大侠都没他武艺高强。
为了避免显出自己的无知,方休和秦时没再追问陆续的过去。
陆续甚至觉得有点可惜,若是二人问起,他可以滔滔不绝地忽悠他俩,如何种植杂交水稻,保管让不食五谷的仙君听烦了,再也不想找他说话。
三人走过几条大街,来到北边城区。
此处有一个坊市,是修士们摆摊卖货的地方。虽然也有不少凡人爱来开开眼界,但来往的大多是乾天宗底层的内门外门,和无门无派的散修。
他们以物易物,或赚取灵石。
街上人头攒动,喧闹拥挤。
陆续再一次感慨,若不是有师尊照拂,他就是这群人中的一员,为着低阶法器和一点灵石,拼死拼活。
修士们出售的低阶法器,方休和秦时自然看不上,也就来人多的地方凑个热闹。
没走多远,方休忽然脚步放缓,朝陆续笑道:“有人跟踪我们。”
这就是他隐藏修为,混迹凡尘爱找的乐子之一。
底层修士资源紧缺,蝼蚁草芥不得不为了一点法宝丹药互相争夺。
杀人夺宝是修真界常态。
若被人知道他的真实修为和名号,人人避而远之,离他十里地,就没什么可玩的了。
作者有话要说:
误会小剧场
方休:不能再打了。【】了!
陆续:方休看不起我,不屑和我比试。
陆续做恶梦:秦时下咒诅咒我??
秦时做美梦,但是阿晋不允许说。
方休:老子才不屑柳长寄藏头露尾的法咒。
秦时:森罗剑派不善法咒。
柳长寄:呵呵。
师尊:呵呵。第044章 下山(二)
“不过奇怪, ”方休自言自语疑惑道,“我平常伪装成金丹中高阶,旁人定然认为我身上有上好的法宝可以抢。一个低微筑基, 身上能有什么好东西惹人惦记?”
修为低微的筑基修士陆续, 沉默不语。
这么一想他出门的确安全,没人会把夺宝的主意打到他身上。
“师叔,需要我去把他们抓出来?”秦时从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不知低阶修士如何处理的。感觉新奇又茫然。
“找条僻静的小巷, 他们自己会出来。”经验丰富的方休左右扫视了一圈,定好目标,大摇大摆走了过去。
陆续淡漠地跟在师叔身后, 反正无论发生什么, 都跟他无关。他就一跟在别人后面的摆设。
三人走入小巷。
阳光被灰白的石墙遮挡, 投下大片暗淡阴影, 将寂静无人的巷道, 同巷外人声鼎沸的大街隔绝成黑白分明的两处世界。
巷头巷尾都凭空冒出几个修士, 堵住他们的前道与退路。
全是筑基和金丹初阶的底层修士。陆续默不作声地等着, 看他们待会被方休打脸。
“做什么?”方休一脸期待地笑问。
“跟你没关系。找你后面那个。”一个肌肉虬扎的方脸男子凶神恶煞恫吓, “识相的快滚,大爷放你们一条生路。”
“找我?”秦时微愣。他从未隐藏修为来过凡界, 如赤子般遇到什么事都好奇。
因为自己锦衣华服,看着像不谙世事的富贵人家公子, 这些人觉得他们有钱可抢?
“找你做什么?”另一个身形彪悍的修士不屑道, “一个筑基, 身上还能有宝物不成?”
他朝陆续扬了扬下巴:“你乖乖留下, 你的两个同伴, 大爷放他们走。”
陆续也愣了。找他做什么?
这几个人是乾天弟子, 想找机会揍他已经很久了?
不对啊,陵源峰陆续虽然臭名远播,如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真正近距离见过他的人其实并没有多少。
只要乔装改扮,隐藏好身份,不会那么容易被人一眼认出。
方休欢快的语气骤然变冷:“你们想做什么。”
“当然是,做快乐的事。”方脸修士笑容猥琐,“这么漂亮一个美人,大爷还从来没见过。”
他眼神狎昵地将陆续从头到尾打量:“美人,难道没人告诉过你,你这样大模大样走在街上很危险?别怕,今日把大爷们伺候好,以后大爷罩着你,保证你吃香喝辣。”
“美人”二字让不靠脸吃饭的陆续一阵恶寒。
他一个男的,竟然被几个地痞流氓当街调戏,还是在乾天宗的脚下。这修真界什么世道?
秦时那张端方君子的面孔霎时一沉:“你们……”
“找死!”方休隽逸双眸骤然一缩,如盯死猎物的毒蛇般幽亮阴冷,陡然暴起。
他还奇怪,满大街多如蝼蚁的筑基修士,为何他们会被人突然盯上。
这群人不为夺宝,而是看中了陆续本身。
那是他心尖的珍宝,这群人好大的狗胆。
随着话音落下,几个修士已经身首异处,五马分尸。
有一个修为最高的金丹,身上应是带了替命的法器,又站在巷口离得最远。他法器坏了,命还留着。
看着一地的断肢残骸,他受到了此生最毛骨悚然的惊吓。
这三人明明都才筑基,他们一群人才起了色心,放心大胆跟过来。谁会想到,其中一个竟然恐怖如斯。
他瞬即念咒,用了此生最快的速度,化作青烟逃命而去。
秦时转向陆续,温声道:“别怕。他们动不了你一根头发。”
有什么好怕的。陆续腹诽,别说方休秦时都在这儿,就算二人不管他,走几步就是大道,他自己不知道逃吗?
反倒是现在小巷内一地暗红的碎肉残肢,鲜血飞溅白墙黑染,粘稠的血液缓慢流淌扩散,如同人间地狱的景象更让人恶心。
方休出手真狠。难怪炎天界人人惧怕。
方休转头看向陆续,收敛了几分令人胆颤心惊的寒气,眉目依旧闪着冷血的锋光:“我记住他的脸了。走,我们去找他。”
他找到了今日的乐子。要在这乾元镇里,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
要不算了?你现在这样冰冷如恶鬼的阴笑,比刚才那些人可怕多了。
陆续对“至死方休”的恶趣味不感兴趣,而且他手段过于残忍令人不适。
不过师叔好歹是为他出头,作为师侄,不好开口阻拦。
随他吧。陆续心道,反正他就一个被拉着凑数的。
三人重新走回阳光明媚的大道,开始“众里寻他千百度”,找寻那条漏网之鱼的身影。
陆续兴趣缺缺,方休和秦时脚步如风,兴致盎然,誓要将人找到,千刀万剐挫骨扬灰。
这穷追不舍的精神,让陆续心中叹服。看来必须得有对待芝麻蒜皮的小事,也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坚毅道心,才能克服万难,修成大能。
三人走街串巷,来到一条大路时,再次遇到一队百人缟素的送葬队伍。
送葬的人多,仪式隆重,看样子像是城中哪家高门大户。大户要游街,以此朝全城人表明子孙孝顺,家人伤痛,以及——家中有钱。
路过的无论修士凡人,都避让在街边。等着队伍通过的时候,不乏有人窃窃低语地讨论。
陆续随意听了几句,果然是家名门望族,似乎城中人人知晓。
“我记得前不久他家老爷才过世?”
“老爷子逝世有一年多了吧?上回好像是大少爷?”
“不知这次又是谁。他家最近死人是不是太频繁了些?”
“或许是孝子怀念亡父,思念成疾。”
“我看不尽然,”有人神神秘秘,讳莫如深,“这些富贵人家,家里老人死后啊,事儿多着呢。”
一群人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随后开始了各种编排想象。
大多离不开儿孙为了争夺家产,暗中谋害手足。
其内容离奇曲折,精彩纷呈,细节详细彷如亲眼所见。
陆续吃瓜听戏,一不小心入了神。
等送葬队伍走完这条街,人群逐渐散去,回过神才发觉,原地只剩了他一人。
他的师叔师兄,被人群冲散。那二人恐怕急着找寻漏网之鱼,没耐心等他就先行离去。
陆续沉默了半晌。
……这样其实,更好。
好不容易下趟山,根本没机会好好逛逛,就被师叔一路拉着到处寻人。
还不如他自己悠闲散步,听听路边小道消息来得欢乐。
例如刚才那个大户人家的家长里短,就比追杀一个素昧平生的修士有趣。
刚才北边那个热闹市集上,修士们卖的各种法器,他也颇感新奇。反正没目的,不如再去逛逛。
顺着朝北的大道,陆续再次走向甫一踏足就离开,还未来得及闲逛的修士坊市。
他沿着记忆中的走过路线,穿入一条巷道。
此处他刚才跟着师叔走过,是通往北市的捷径,穿过去就能到城北的大街口。
走到小巷正中,天光忽然一暗。游荡的薄云飘挡了日光,明亮天色陡然阴沉。
几个身影凭空出现,将陆续团团围住。
清艳双眸蓦然一缩。
他又被人堵截了。而且其中一个,正是方休和秦时满城寻找的方脸修士。
那二人没将人找到,他却遇到了对方。
或者说,对方也在到处找他。
方脸修士此刻没了在方休面前的恐惧惊惶,他谄媚朝身旁一个阴冷修士满脸堆笑:“张道君,我没说错吧。这人的脸世所罕见,我还从来没见比他更好看的。”
一个金丹修士也敢自认“道君”?陆续有些傻眼。乾天十二峰的丹霞和烈地峰主,都不敢领这个称号。
只有他师尊和寰天峰主这样高手中的高手,才有资格被人称作道君。
张道君撑着下巴,眯眼打量着陆续。
“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绝色。行,本座就帮你这一回。”
方脸修士点头哈腰:“多谢道君。但他的一个同伴,十分厉害,现在不知在何处,道君可要小心。”
“哼,在本座的混元金斗面前,元婴以下都要让本座三分。一个筑基就把你吓成这样,成何体统。”张道君啐了他一口,“本座先把他拿下,等会再去会一会他的同伴,给你那些窝囊的兄弟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