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也不示弱:“师弟迅疾有余,刚猛不足。他力量不够,你们二位的剑心都不太适合他。”
三人争执了几句,方休性急,又被说话沉稳悠慢的绝尘道君气得暴跳如雷,要拉陆续另寻山头,双宿双栖。
一道青烟骤然落到凉亭外,随即幻化成人形。
殿前弟子单膝跪地:“道君,凤鸣峰主求见。”
方休撇嘴,不满啧了一声:“欧阳拟歌又怎么了?”
陆续突然想起陈泽的话。
陈泽曾对他说过,凤鸣峰依附于陵源峰,欧阳峰主一直在曲意逢迎绝尘道君。
陈泽身份成谜,口气狂妄,又带着深深的恶意,刻意贬低乾天宗,说的话自然不可信。
还不如《戏春风》里编排的,凤鸣峰主爱慕绝尘道君的风月故事。
在徐婉等众多乾天宗弟子眼里,陵源,凤鸣,寰天三峰峰主胆肝相照,情谊深厚。
陆续还知道,寰天道君也对师尊心存恋慕。
但他在陵源峰待了三年,和凤鸣峰主,寰天峰主也已相识一年有余。
虽对他们的前尘往事不甚了解,可他越来越眼拙,觉得这三人的关系有种难以言喻的微妙。
仔细一想,和陈泽所说竟有些相似。
“阿续?”清雅声调打断陆续神思,他蓦然回神,三人已经起身,同时看向他。
陆续急忙起身,跟着师尊一同前往尘风殿主厅。
刚进入大厅,寰天道君竟然也来了,想必是凤鸣峰主请来的。
他和凤鸣峰主不同,将陵源峰当成自己的地方,来去自如。
凤鸣峰主并未直接说事,甚至没和绝尘道君寒暄,见到几人,反而最先同陆续说话。
“一段时间不见,你怎么瘦了?”温婉声音轻轻一笑,“这段时间绝尘时常不在峰内,你不是应该修炼时偷点懒?”
“我那群徒儿,最近一个个都圆润了不少,都不希望我回山呢。”
除了修炼偷懒,陆续和凤鸣峰师姐想法一样。
凤鸣峰主又关切询问他这段时日怎么过的,做了些什么,甚至详细到起居时间。
如同一个慈祥的老母亲,细致过了头,显得有几分啰嗦。
陆续被问得有点心烦,其他几人却安安静静坐着,听他二人谈话。
就连性格急躁的方休也粘在凳子上,没表现出丝毫不耐。
陆续将自己所有的行动详尽交代,凤鸣峰主才转头同绝尘道君说起正事。
炎天界仙门百家,陆续不太了解,很多仙门只听过名字。
他只知宗派之间沾亲带故,关系盘根错节,详细内情并不知晓。
在一旁安静听了几句,连蒙带猜,拼凑出一个大概。
凤鸣峰主出身于一个修真世家。
欧阳家势力比不上乾天这样的大宗派,也小有名气。毕竟出了欧阳峰主这么一个元婴修士,有着乾天这个大靠山。
欧阳世家领地旁边,有着另一个修真家族,何家。
何家因为姻亲关系,背靠着三宗之一的九方宗。
两家挨得近,偶尔有点小摩擦,几百年没发生过大争执,明面上相处还算平和。
然而前不久整个炎天局势混乱,何家趁机占了欧阳家的一块地。于是两家闹了大矛盾。
何家修士强于欧阳家的修士,欧阳家打不过,只能传讯求助于欧阳峰主。
欧阳峰主便来请绝尘道君和寰天道君帮忙。
“九方宗?”方休漠不经心冷嗤,“乾天宗主怎么说?”
“我已将此事告知宗主。宗主的意思,欧阳家和何家的事,不会上升到九方和乾天。”
意思是宗主不管。
欧阳峰主自己想办法解决。
世家弟子和清修门派间的关系复杂,乾天宗也有何家修士,九方宗也有欧阳家的人。世家之间的纷争,不方便以宗门的名义插手其中。
但她要是请的动绝尘道君和寰天道君,何家无论变成什么样,九方宗不会因此事找乾天宗理论。
陆续偷瞄了一眼寰天道君。
寰天道君凶残好战,实力强横。他答应下山帮欧阳峰主,何家无论请来什么人相帮,都得乖乖朝欧阳家赔礼道歉。
寰天道君察觉到陆续的视线,回望一眼。
陆续急忙收回眼神。
欧阳峰主说完,绝尘道君和寰天道君都露着几分漫不经心的态度,不置一词。
她又转向陆续,嫣然一笑:“你入道没多长时日,许多仙门地界应当都没去过。一直在宗里待着,想必也无聊的紧。”
“欧阳家在南方的滁州,那里的风土人情和乾元山大不相同。有没有兴趣,同去看一看?”
师尊没开口,陆续什么都不敢说。
“阿续,想出山游玩吗?”绝尘道君笑看了他一眼,“走吧,为师陪你出去散散心。”
第二日一早,陆续打点好行装,准备跟着师尊一道出远门。
走出尘风殿,意外惊觉,师叔和师兄也要去?
昨日怎么没听他们说过?
他疑道:“师兄不用留守陵源峰?”
秦时轻笑着朝他细心解释:“只要在炎天界内,陵源峰护山大阵的权柄都在师尊手中。”
“上回师尊和师叔去了太清谷。秘境小世界独立于炎天大世界之外,一些道法会受影响。为了以防万一,才需要我留下。”
他又低喃一句:“你不在峰内,陵源出了事也没什么大不了。”
刀锋暗藏的幽深笑容让陆续极为不适。
而且他的无知,又被对方冷嘲暗讽了一次。
但他早已适应秦时这个伪君子含沙射影的轻视嘲讽,心里满是愠怒,脸上仍然挂着毫无破绽的假笑:“多谢师兄指教。”
一行人走到离山的御剑台处,欧阳峰主带着几个凤鸣峰师姐,已经在此等候。
都是陆续熟悉的面孔。
旁边还站着一个双手抱肩的狂傲身影。
寰天道君也去?
昨日也没听他说过。
至死方休,再加上好狠斗勇的剑尊,陆续默默为无冤无仇的何家哀叹一声。
一行人御剑半日,来到南边的欧阳家。
白墙灰瓦的高门深宅依山傍水,占地广阔,一目难以穷尽。亭台楼阁半掩于青翠草木之中,薄云缭绕,宁静淡雅。
凤鸣峰主许是事前并未通知,只有欧阳家主一人,领了几个随从,在分割了白墙黑瓦的铜环大门外迎接。
几个零星人影站在连亘几里的高墙下,显出几分寒碜的冷清寡淡。
现任的欧阳家主是个慈眉善目的中年修士。
他发冠束的十分齐整,长相白净,有几分文弱书生的味道。看着就像是吟诗作画,而非舞刀弄剑的。
欧阳家主和凤鸣峰主见面寒暄,问了一些家常小事。
两人态度熟络,只有闲话家常的怡然平淡,未见迎接元婴尊者该有的热情隆重。
闲谈几句后,凤鸣峰主朝他介绍起身后几位随自己同来的乾天宗峰主。
她轻言细语神色淡然,语气和方才一样恬静,欧阳家主在听到“绝尘”,“寰天”后,脸色瞬间骤变。
再轮到方休,秦时,前后不过半盏茶时间,陆续没看清那些人从哪儿冒出来,但方才还只有零星几个仆从站着的铜环大门口,瞬间站满了人。
几百号人整整齐齐,在府邸大道两旁恭敬列队迎接,从门口一直延伸至视线消失的内院,长得看不到头。
名震八方的四名元婴尊者同时来到欧阳家,是他们从不敢想的天大殊荣。
整个欧阳家主仆上下,举家出动夹道相迎,脸上全是受宠若惊的喜气洋洋,彷如过节。只差没有敲锣打鼓,再点上几串大红鞭炮。
凤鸣峰主笑靥如花,在一群人艳羡的眼光中领着四位尊者走入大厅,好似位极人臣之后的衣锦还乡。
陆续乖顺安静跟在师尊身后,冷眼旁观这一切。
欧阳峰主归家,从最初无人理会,到现在奴颜婢膝,前倨后恭的转变不过一炷香。
深宅大院中的人情冷暖趋炎附势,连欧阳峰主这样的元婴修士也避不开。
几位尊者入了大厅,欧阳家的宗亲们卑躬屈膝,阿谀谄媚,极尽讨好之能拍着马屁,将几位人中龙凤从头奉承到脚,却是谁也没提与何家的争端。
尊者们不开这个口,没人敢催促他们帮忙办事。
绝尘道君气韵高贵优雅,寰天道君神态睥睨狂傲,秦时举止温良端方。
三人嘴角微扬,听着一堆人胁肩谄笑的恭维,不置一词。
方休听了几句,心烦不耐,一脸鄙夷地冷嗤一声,拉了陆续出门,懒得再听这帮废物的废话。
作者有话要说:
误会小剧场
陆续:秦时再次给我送毒茶。
秦时:什么时候才能不再误会?
凤鸣峰主高情商。
知道找陆续,比找师尊本人顶用。
第068章 酒醉
“小曲儿, ”方休将陆续拉出门后,温柔询问:“欧阳家呆着没意思,我带你去附近玩。”
大厅外恭候的欧阳家年轻修士听到, 急忙上前, 谄媚地朝二人介绍周围的风景名胜,并打算尽地主之谊,全程作陪。
被方休阴寒的眼神眼神一睨,瞬间战战惶惶, 汗出如浆。
方休原本打算抢先一步带走陆续,可惜事与愿违。
问明哪有好玩的地方之后,正准备拉着陆续御风而起, 绝尘道君从主厅内走出。
他撇嘴啧了一声, 无可奈何同闻风几人一道御剑离去。
陆续跟着绝尘道君在滁州几处高山大川, 风景名胜之地游玩了几日, 又去往几个凡界城镇。
心中不禁疑惑:他们不是来此地, 帮凤鸣峰主解决欧阳家和何家争端的么?
怎么这几人只顾游山玩水, 像是根本没有欧阳家的事。
滁州游览得差不多, 几人才再次返回欧阳家。
露花倒影, 烟芜蘸碧,灵沼波暖。(*1)
陆续在欧阳家住了一日, 闲来无事,练完今日的心法后, 出了房门打算随处走走。
几位尊者都不喜欢一群人奴颜屈膝在身后跟着, 欧阳家的人只能请贵客们自便。
走到花园长廊, 转角处有几个年轻修士围在一起闲谈。
他无意偷听, 凉薄的话语仍被秋风吹入耳中。
“你瞧欧阳拟歌那副神气活现的模样, 我看着就来气。”
“不过是欧阳家偏房老五的一个侧室所生, 以前连主厅都进不了,现在却坐在上座。”
“当年说什么她资质最好,倾一族之力将她送入乾天宗。有她吃的那么多丹药,就是欧阳家资质最差的修士都能突破元婴。”
“不过你别说,她的手段也是了得。以前靠着阿谀奉承,讨好叔父。如今以色侍人,竟高攀上了几位道君。”
“修为不怎么样,献媚取宠的手段倒是一套一套。”
“等哪天道君们玩腻了,我看她还能神气到什么时候!”
没想到凤鸣峰主贵为元婴尊者,一峰之主,背后也有这等搬弄是非的飞短流长。
陆续默叹一息,他要有这帮子极品亲戚,铁定不管欧阳家的事,让他们自生自灭算了。
他不打算再往前走,再听这些恶意中伤的闲言碎语。
刚转身,一道竹清松瘦的轩然身影赫然出现在面前。
“师尊?”什么时候站在自己身后的?
纤长如玉的手指挑起爱徒一缕鬓边青丝,绕于指尖:“为师方才去院中找你,你不在房里。在此处做什么?”
精妙唇线微微上翘:“闲着无事,随处走走。”
昳丽凤目沉下几分黯淡:“为师本以为带你出来游玩,能让你高兴一点。可惜这里你也不喜欢。”
陆续微愣。这几日跟着师尊寻幽探胜,玩得挺开心。
“滁州山清水秀,风光如画,没什么不好的。”
“是没什么不好。”灼烫的手指在唇上轻轻摩挲,最后停在弯度一成不变的嘴角处,“也没地方让你觉得好。”
孤立在苍茫冰原中的寒玉没有心。无心冷玉又怎会觉得自己冷呢。
过于灼热的触感让陆续略有不适。他不动声色后倾半步:“师尊找我何事?”
“欧阳家的人设下宴席,为师来找你一同过去。”
“这种小事,师尊传讯就好,何须亲自跑一趟?”陆续突然觉得对方身上又散出一股寒气,自己又有什么地方做错了?
为了恭迎几位尊者的大驾光临,欧阳家在一处高峻楼阁中设下宴席。
天上一轮弯月,地上烟锁重楼。(*)八根雕梁画栋的红柱支撑着明黄楼顶,四周无壁视野开阔,极目处,微云暗度,银河高泻。
为讨几位绝世大能的欢心,欧阳家使尽浑身解数。
宴桌上的杯盘金箸,八珍玉食,无一不奢华靡丽。
还有轻纱薄裙的妖娆歌姬于场中献艺。
绛绡缕薄冰肌莹,雪腻酥香。(* 2)
陆续的眼神不知该往何处安放,只好低眉垂首,看着桌前珍馐,神游天外。
周围几道目光一直紧锁在身上,他明白,师尊他们也不合适看那群衣衫透薄的姑娘,可为何要一直盯着他。
一曲舞毕,欧阳家的人纷纷离桌朝几位尊者敬酒,满脸堆笑,态度极尽阿谀。
口中说着“这是百年陈酿的玉霞,有请道君品尝。”
绝尘道君悠闲靠坐,高雅中又露着几分帝王般傲睨万物的意态,斜瞥了几人一眼,未做任何表态。
尊者不理会他们敬酒,欧阳家修士呆立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场面略有几分尴尬。
“绝尘和寰天都不喝酒。”过了一小会,凤鸣峰主才言笑晏晏朝几个遭遇冷眼的族人解释。
因为窘迫而面色青白的几位欧阳家修士又转向方休和秦时,得到的答案依旧是“不喝。”
欧阳家主清咳几声,陪笑奉承道:“酒色乃俗物,几位尊者都是超凡脱俗的风雅之人,自然不沾。”
一群人连连称是,跟着恭维:乾天宗是清修门派,自然不是满身凡尘的世家可比。是自己行为无状。
师尊不喝酒?听到凤鸣峰主的话,陆续仔细回忆,似乎确实没见过他喝酒。
师尊只啜茶,秦时对煮茶十分讲究。
但乾天门规并无不能喝酒这一条禁令,他曾参加的两次宴会,都有准备酒水。也曾见烈地和秀林等几位峰主喝过。
这时有人问向陆续:“小仙君也不饮酒?”
陆续微笑摇头:“我酒量差,三杯就倒。”
这时绝尘道君忽然笑道:“本座并非不喝酒,只是要分场合。”
他拿起桌上酒壶,给自己和陆续各斟满一杯:“阿续,今日良辰美景,机会难得,为师陪你喝上一杯。”
语毕,拿起金樽,和陆续的杯子一碰,随即一饮而尽。
师尊给自己斟的酒,怎么敢不喝。
陆续只得也跟着将杯中玉霞一口饮尽。
“小曲儿,你陪闻风喝了酒,也得陪我喝。”方休见状,硬从旁边凑过来,找他喝了一杯。
“师弟,以前我有许多不对的地方,一直想寻个郑重的场合向你赔礼道歉。”秦时也来找他对饮,“你若心中有气未消,我愿为你做任何事,以当赔罪。”
这杯酒陆续着实不愿意喝。他和秦时之间的恩怨,不是一杯酒就能泯去。
只要秦时仍对师尊心存不轨,妄图用阴谋诡计夺去师尊修为后以下犯上,他们二人的矛盾就不可调和。
但秦时已经痛快将酒一口饮下,宴会场上,他不能不喝,不能让外人看出他师兄弟二人间的不合。
陆续入门三年多,首次和师门中人月下对酌。
本以为一人一杯,喝完事了。谁知寰天道君也朝他敬酒。
“拟把疏狂图一醉,陆续,这杯酒我先干为敬。”(*3)
寰天道君疏狂豪放,一口气喝了三杯。
陆续有些傻眼,却只得暗中咬牙,陪他喝下三杯。
酒过三巡,他眼含忧色看了一眼凤鸣峰主和几个师姐,心道她们该不会也要来找他喝。
凤鸣峰主没来,他却迎来了第二轮对饮。
“阿续,再陪为师喝一杯。”
“柳长寄凭什么和你喝三杯,小曲儿,你也得再陪我喝。”
“师弟,把酒祝东风,且愿山河与共。”(*4)
刚刚才说过不喝酒的四个人,一个一个轮番上阵。
师尊暂且不论,陆续心存十二分怀疑,其他三人是不是有意想灌醉他,好看他醉后丑态百出。
夜露星幕,珠帘卷韶光。
后院一间宽敞厢房内,灯火辉暖,红绸高悬,迤逦扬扬。
管弦嘈杂的纸醉金迷后,自然是酒醉饭饱的风花雪月。
红烛摇影的房中,有一张精工雕刻的硕大长椅。陆续面无表情坐在长椅正中,周围环绕着四位姿色绝丽的佳人。
——都是炎天界令人又敬又畏的人中豪杰。
四位绝世大能轮番上阵灌他的酒。他没醉,四人把自己喝醉了。
此刻他仿佛置身秦楼楚馆,周围莺燕围绕。却因佳人太过可怕,吓得不敢有所寸动。
“陆续。”寰天道君醉眼迷离,看似文弱书生实则蛮横狂傲的清俊面孔不断朝他靠近。
“今夜此景,古今无价。你同我一起行礼,昭告天地……”
寰天道君还念着要收自己为徒的事?陆续本以为对方要说行拜师礼,没想到下一句惊得他差点从长椅上摔下来。
“今日你我结为道侣,天上人间,占得欢娱,年年今夜。”(*5)
寰天道君醉的不轻。
陆续脖颈后仰,避开差点蹭到自己脸上的高挺鼻尖。
寰天道君再次斜靠过来,抬首轻望:“那一日在闻风的传道讲堂上,你就是这样,对着一个人放出……。”
后面两个字陆续没听清,他在回忆对方所说,哪日?哪样?什么事?
沉思少顷,蓦地回想起来。一载以前,师尊给所有乾天弟子开坛讲道,一寰天峰的高阶弟子嘲讽他,还对薛松雨出言不逊。
他忍无可忍,坐上了桌子,居高临下用书卷抵起对方下颌,妄言还击,做了一回飞扬跋扈,仗势欺人的二世祖。
他狗仗人势的场面刚好被师尊看到。
依稀记得当时师尊身边还有几位峰主,站在师尊旁边嘲笑他的,是寰天道君?
朗音低沉一笑:“当时你无意中展露天赋,给我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当时怅然不觉,后来才清楚,原来在那个时候,我就对你一见倾心。”
“你我结为道侣,我怜你惜你必定胜过闻风百倍。今夜花好月圆,你我同赴巫山,我以道心为誓,此生永不相负。”
他话音还未落,就要将嘴唇凑近。
陆续后脑勺被椅背阻挡,避无可避。
眼看就要碰上,千钧一发之际,另一只手一把按住寰天道君的劲削肩膀,将人扯下长椅。
秦时将寰天道君拉走,自己坐了上来。
陆续眼前瞬时换了一张脸。
“师弟,我知道你心里有我。”这人同样醉的不轻。
“每次你对我笑,都让我心花怒放,喜不自禁。”
“我深悦于你,此生想同你携手一起跨越高山,尽览红尘风月,天地星河。”
他嘴角勾出自信的欣喜:“如今我已参悟剑境,再过不久,就能完全赶上师尊的境界。你不用担心,谁也无法阻挠我们相爱相守。”
坚实双臂将陆续抵在椅背上,正要俯下身,贴上梦中缠绵已久的那抹绮丽重彩,忽然又被人一把向后扯过。
“小曲儿。”俊朗的青年面孔瞬间变成意气轻狂的少年容颜。
“我对你的真心天地可鉴,你相信我好不好?师兄不是好人,他对你没安好心。你跟我走,我带你离开乌烟瘴气的陵源峰。”
“我们另外找一处流水飞瀑,造化钟神的地方,我不会允许任何人再恶言中伤你。”
方休拉起陆续手臂,打算将人往自己怀中揽。
又被人按压住手臂,甩出几步之外。
“阿续,”带着酒气的雅润嗓音响在耳边,热意袭人。
陆续被人从身后牢牢禁锢。
酒气一路沿着耳根,朝脖颈处靠近,热意越来越灼烫。
平日甚少喝酒的绝尘道君已经酩酊大醉。
陆续叹了口气:“师尊,我扶你回房休息。”
他一路搀扶着脚步虚浮晃荡的绝尘道君回房,对方大醉,身形不稳,几乎将全身重量压在他身上。
绝尘道君身材颀长,体型劲峻,被他紧紧圈在怀里,陆续很难拖动脚步。
他被四人轮着灌酒,也喝了不少。此时夜风一吹,酒劲上头,血脉突跳隐隐作痛,神智也略微有些恍惚。
走了一刻钟,才将紧紧搂着自己的师尊搬回房。
他将人搀扶到椅子上:“师尊稍等,我去给你倒杯茶。”
要不要找欧阳家的人准备一碗解酒汤?
费了一番大力,将圈在自己身上的手臂扯下,正准备去桌边倒杯水,刚走一步,又被人再一次从身后环抱住。
灼烈的酒气在耳边轻呼:“阿续,今晚陪我。”
一边说着,骨节分明的劲长手指已经开始灵巧地解着他的腰带。
“别怕,我不会弄疼你。”
“今夜你我合籍结为道侣,此生我倾尽所有,比任何人都待你好,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
陆续头有些疼,神思些微朦胧。
但他清楚的听见,师尊说的“我”,而非“为师”。
师尊酒醉,彻底将他误认为心中明月。
酒力渐浓春思荡,鸳鸯绣被翻洪浪。(*6)
他理解对方的情念。
师尊对已逝的亡妻情深蚀骨,无时无刻不在怀恋。
能使师尊心中伤痛得到一时半刻的缓和和慰藉,他不介意被当做替身。
春风一度却是不行。
师尊现在酩酊大醉,根本分不清他是谁。
即便只是将他误当成心中挚爱,但有了和他的□□愉,那份对已故之人的深深思念便会因此染上一滴黑色墨迹。
师尊对亡妻的入骨深情,真挚热切,澄澈纯粹,不能因他而沾上不可抹去的污点。
“师尊,”他长叹了一口气,使劲按下灼烫的手,不让其再四处游走,“你醉了。”
“我去叫人煮碗解酒汤。”
身后的人显然意识模糊,并未听到。双手还在挑弄,妄图拨乱是非。
“师尊。”陆续血脉突跳,头部隐隐作痛,也无法仔细思考,直言不讳究竟是对是错。
酒劲上头神思恍惚,再难顾其他。
“你道行高深,必然有一天能找到还魂之法,令爱妻死而复生。”
“那时她若知晓今日之事,定然会起心结。”
“你这么做,她不会高兴的。”
灼烈指尖蓦地一顿。少顷,耳边低语清声清冽,仿佛并未染过醉意:“阿续,你在说什么?”
师尊酒醉没听清?
陆续不厌其烦,字正腔圆,一字一顿又说了一遍:“师尊虽将我误认为她,今夜之事,被她知晓,必定会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