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呢?”克利兰正好听见了这一段发言, 他不由得好奇地出声问。
主管注意到了走进来的这几个人,但他更关注穿着制服的小警察和霍伊尔——并不是每个人都认识雅茨魔法学院的学生制服,他无意回答克利兰的疑问。
“警官大人!您可一定要让那个卑鄙的黑巫师受到惩罚啊!”主管开始大声的嚎叫, 他一把鼻涕一把泪, 脸上的横肉一抖一抖,很有些滑稽。
克利兰皱起眉头, 强调说:“他可不一定是黑巫师,这里的证据并不充分且漏洞百出。”
主管立刻怒气冲冲地看着克利兰, 大喊:“你这个乳臭未干的毛头小子, 你怎么敢质疑我的话?我亲身经历了,看到了, 我告诉你,他就是!他就是黑巫师!”
比起主管, 围绕在他身边的魔法师们对克利兰可就客气多了。
“你是雅茨魔法学院的学生?”一位明显是领头人的中年魔法师语气和善, “魔法研究中心的怀尔德大人会对此做出谨慎的评估与处理, 请你不必担心。”
“我不担心。”其实克利兰非常担心,“他们是在隔壁的病房吗?我想去看看可以吗?”
“这个……”中年魔法师明显犹豫了, “毕竟对方很有可能是黑巫师,你还是不要去的好,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受伤。”
布雷斯挑眉:“这有什么,有我在就算来十个黑巫师也不会有人受伤的。”
说罢布雷斯还活动了一下手腕,转动了一下脖子,跃跃欲试地说:“我好久没揍过黑巫师了,真是有些怀念呢!”
中年魔法师看着这个脸长得很年轻的男人,怀疑对方是看多了文艺作品,对自己的自身实力失去了真切的认识。
“最好不去的意思就是也可以去咯!”克利兰招招手,“谢谢您,再见!”
“喂!”中年魔法师气急败坏,想要把这几个人拦下来,但霍伊尔的动作比他更快。
霍伊尔挡在了中年魔法师和克利兰之间,把中年魔法师的视线挡了个严实,他很高大,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山峰,那张总是显露出疲惫神色的脸此时极有压迫感。
“我有很多问题,请你配合回答。”霍伊尔低下视线,俯视着中年魔法师,阻止了他的下一步行动。
克利兰撞开隔壁的门。
这时候的摩顿已经近乎死亡了。
近乎死亡是说他还没有到达完全死亡的状态,但他的心脏上插着一把小巧的银质的尖刀,他的生命力正在不断地流失,按照人类的标准,他会在十分钟内达到无法逆转的完全死亡的状态。
克利兰觉得摩顿真的很倒霉,到底是什么样的运气才能在一天内两次面临死亡。
“他不能死。”克利兰对布雷斯说。
布雷斯不耐烦地说:“你别命令我,你得对我说‘尊敬的布雷斯大人,行行好救他一命吧’,懂吗?”
话是这么说,布雷斯还是慢悠悠地往摩顿的方向走去。
怀尔德转身看着克利兰,这位智慧的大魔法师满头白发,有一张无比祥和的面孔,嘴角总是微微上扬,他就像童书插图里最符合孩子想象的大魔法师的形象,会被人冠以慈祥、和蔼、平易近人等优点。
“凶手不是他,黑巫师也不是他,他肯定知道真正黑巫师的线索,您不该杀他。”克利兰看着怀尔德。
“孩子,那不重要,我的职责是扼杀一切的可能性。”怀尔德笑眯眯地看着克利兰。
“他根本不会魔法,血液里有黑魔法只是因为他也是受害者!”克利兰皱起眉头,“你是大魔法师,应该明白的。”
怀尔德怎么会不明白,但他还是笑着:“这里的情况比你想象的复杂得多,总之,他必须死。”
克利兰掏出魔法杖:“既然如此,我也得说,我是不会让他死的。”
怀尔德还在笑,但此时他的笑带上了几分嘲讽的意味。
“你要和我对抗?”怀尔德轻蔑地说,“克利兰,换你哥哥加布力尔来还差不多。”
克利兰当然也没有自大到觉得自己能战胜怀尔德,作为魔法研究中心元老级的人物,怀尔德比克利兰多使用了两百年的魔法,克利兰的进步再怎么神速也没有办法在现在就跨越那时间的鸿沟。
但打败他做不到,为布雷斯争取时间还是能做到的,当布雷斯没有拒绝他的时候,这件事就已经办成了,虽然任何人间的医师和魔法师都不可能救下摩顿了,但这条几千岁的老龙肯定有他的办法。
奥斯蒙按住克利兰的肩膀,在他头顶上轻声说:“我会保护你的,你往前走就行。”
克利兰长呼一口气,将自己的全部意志集中在魔杖上,魔力笼罩着他的身体,他向前踏了一步,像一根钉子钉进了了木头中。
怀尔德随便为自己施加了防御的护盾,然后转头去看,亚萨已经被布雷斯丢在了一边,布雷斯还差一步就能走到摩顿的身前。
虽然怀尔德并不认为他靠近那个被银刀刺破心脏的可怜人还有什么用,但他也不想让那人达成他的目的。
怀尔德准备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一点教训,却感觉脖子一凉,有危险在靠近。
克利兰已经钉开了他的盾,他引以为傲的防御就像一块玻璃一样布满裂纹,然后随着轰的一声响碎裂满地。
在怀尔德惊诧的目光中,克利兰笑了。
“徒有岁数的增长,而你的魔法却像一截腐朽的枯木腐烂到底了。”
“别抓住一点小破绽就这样洋洋得意,年轻人。”怀尔德大喊一声,无数光点在他的身旁升起,每一颗光点都是一个多棱星,美丽而又锐利。
这是怀尔德的成名技,他从不轻易使用从不教授于他人的独门秘技。
二十颗多棱星齐齐朝克利兰飞来,然后在电光火石之间被奥斯蒙的剑一齐斩落。
克利兰还是第一次见奥斯蒙这样用剑,奥斯蒙总是背着剑,但不常拔剑。在森林里克利兰也曾见过他用剑斩杀野兽,可是克利兰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干净、利落、毫不犹豫、令人心有余悸却又热血沸腾的剑光。
在此之前,奥斯蒙的沉默和隐忍总是会让人忘记他是独自背着一把剑行走在暗语森林核心区的特许猎人。
“你往前走就行。”奥斯蒙看见克利兰停留在了原地,便再次重复了一遍。
他的语气很平淡,就像在说今天早上吃面包就行那样。
克利兰长舒了口气,再次打起全部的精神,往摩顿的方向走去。
被一而再,再而三地落了面子,怀尔德不免真正地愤怒了起来。
他使用了更多的魔力,凝结出了更多的多棱星,整个房间里就像一片跃动着无数光点的星空,但那些星星并不只是美丽,还蕴藏着骇人的杀机。
奥斯蒙面色未变,他将剑持于胸前。
“只会这一招可不行呀。”克利兰朝怀尔德挑眉,“都用了两百年了,你就不会腻的吗?”
“无知小辈!”怀尔德大吼一声。
可那些多棱星再次一齐碎裂了,怀尔德的表情一下子陷入了茫然。
布雷斯像丢垃圾一样把怀尔德丢在一边。
“真是吵闹又烦龙的臭老头。”真正的老头布雷斯说。
没有了这位大魔法师的阻挠,布雷斯终于能站在摩顿半凉的躯体前想办法。
“生命的流逝不可逆转。”布雷斯看向摩顿的脸,“但总有生命不知天高地厚地想要挑战这一法则。”
“不过呢,幸好他还不至于到了那一步。”
布雷斯拔出摩顿胸口的剑,他的喉咙里发出奇怪的长吟。
“那是龙的咒语。”奥斯蒙走到克利兰身边,他已经把剑擦干净收了起来。
随着布雷斯的咒语,星星点点的光芒聚集起来,摩顿胸前的伤口在不断缩小,原先灰败的脸色也在不断红润。
“谢谢你。”克利兰说,他能看出这种级别的咒语非常耗费精力。
布雷斯呵了一声说:“你该感谢他那未失尽的生命力,并不是所有人类都能这么好运。”
“我按照你的要求你救活了他,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布雷斯问。
克利兰歪歪脑袋,说:“大概是找到真正的黑巫师,然后杀了他。”
布雷斯噢了一声说:“那你知道真正的黑巫师在哪儿吗?”
克利兰看向摩顿:“我现在不知道,但我们有个不错的线索。”
布雷斯耸耸肩,说:“那你最好快点,说实话,从踏入这个房间的几分钟前起,我就一直有一种微妙的不详的预感。”
“你确定你救活了他吗?”克利兰质疑, “他还是看上去和死了差不多。”
“没有聪明人会去怀疑一条龙。”布雷斯对于克利兰的怀疑非常不满,“尤其是一条比你活得久那么多的龙。”
克利兰蹲下用手去探摩顿的鼻息,虽然呼吸非常微弱, 近乎没有,但可以明确的是他仍然活着,他的生命之火仍然坚强平稳地燃烧着。
“至于他为什么醒不过来, 我也不知道。”布雷斯耸耸肩, “人类不是有类似睡美人的故事吗?或许他在等着一个王子前来将他吻醒。”
布雷斯讲了一个笑话,但现在没有人有心情笑。
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老者在两名侍从的簇拥下缓步踏入这个房间, 他的领口和怀尔德一样绣着魔法研究中心的纹章 。
“布雷斯大人, 很抱歉打扰您,但我们这里有一份非常紧急的情报要呈给您。”老者对着布雷斯微微弯腰,毕恭毕敬地说。
看到这个白头发和白胡子几乎和怀尔德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人, 奥斯蒙又忍不住想要把剑拔出来, 但理智让他只是把手按在了剑柄上,并没有完成剩下的步骤。毕竟虽然他们在外形上有相似的地方, 但这位魔法师的话已经证明了他知道布雷斯的身份。
布雷斯点点头,说:“你说。”
“几分钟前, 我们在王宫塔的上方监测到了魔力的异变, 但那个地方我们并不被允许进入,事出紧急, 希望布雷斯大人能够允许我们的监测人员进入那座塔。”白胡子爷爷的语气非常恭敬,尽管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的身份绝对非常尊贵, 至少在怀尔德之上。
“可以。”布雷斯很快答应, 但思考片刻后又说, “我和你们一起去,如果这个异变发生在王宫塔的话, 我大概能猜测到来者。”
“我也要去!”克利兰挤进他们的聊天。
白胡子爷爷看着克利兰,笑呵呵地说:“克利兰,你托埃尔维斯王子转告给我们的消息我们已经顺利收到了,只是最近人手紧张,我们没办法将这件事的处理进程及时地告诉你,非常抱歉。”
“没关系!”克利兰对这个言辞谦逊温和的老爷爷很有好感,“我知道您,你是弗利嘉大法师,我是读着您写的魔法学教程入门的!”
“我很荣幸。”弗利嘉大法师微笑。
“你要去也行,但这里怎么办?”布雷斯看着地上躺着的两个魔法师和昏迷不醒的摩顿,“你不是应该守在这里等着那个家伙醒来吗?”
克利兰也这么觉得,但他觉得王宫塔上方肯定发生了什么很不了得的事情,而且很少有人有机会能进入那座塔,他不想放过一次有可能观测到最顶尖的魔法对决的机会。
“我可以守在这里。”奥斯蒙看出了克利兰面上的纠结,“有任何情况我都会告诉你的。”
克利兰可怜地看向奥斯蒙,然后哇得一声扑进奥斯蒙的怀中。
奥斯蒙猝不及防,面露错愕,他搂过克利兰的腰,在冲击下后退半步将将站稳。
“我确实该留在这里。”克利兰说,“我知道布雷斯和魔法研究中心的大魔法师们肯定能解决大部分问题,我跟着去毫无意义!”
布雷斯摸了摸下巴,中肯地评价道:“听你这么夸我还挺微妙的。”
奥斯蒙拍拍克利兰的背,像哄小孩一样说:“你在任何地方做任何事都有意义。”
克利兰艰难地在这令人犯迷糊的温柔语气里拾回一点理智。
“但显然此时我留下来更有意义。”克利兰觉得自己该站起来铿锵有力地说出这句话,但他现在像还没断奶的小猫崽一样腻在奥斯蒙怀中,这句话也变成了绵软无力的撒娇。
布雷斯移开了视线,对弗利嘉大法师说:“别管他们了,我们赶紧走吧,现在不该浪费时间。”
弗利嘉大法师赞同地说:“我准备的马车就在楼下……”
布雷斯不耐烦地说:“跟我走就行。”
布雷斯拉着弗利嘉大法师一脚踹碎窗户飞了出去。
弗利嘉一脸的无奈。
克利兰守在摩顿身边,把头靠在奥斯蒙的肩膀上,手上用魔法玩着不同颜色的星光。
“怀尔德的魔法就是这样。”克利兰手握紧,空中出现了一颗不太完美的多棱星,比起怀尔德的多棱星,这颗有点太胖了些。
“非常简单,只要看上两遍差不多就能学会。一直守着如此简单技艺的人却是如今赫赫有名的大法师。”克利兰张开手,多棱星消散了,“我有时候很疑惑,为什么古代的魔法师能创造出许多惊艳的魔法,但现代的魔法师却显得这么糟糕。”
“你很厉害。”奥斯蒙不太了解魔法,但看到克利兰成功复刻出了那颗星星时,也忍不住微笑起来。
“你像溺爱小朋友的大狗狗。”克利兰说。
“没有这样形容的。”奥斯蒙叹了口气,但笑容并没有从他的嘴角消失,他也没有因此生气。
“我的文法一直不好,我讨厌听长长的故事,讨厌逻辑,讨厌必须在他人面前进行的发言。这些事情交给我我肯定会搞砸的。”克利兰哼哼两声,“所以你得原谅我的这句话,因为我很喜欢你才这么说的。”
“我没有生气。”奥斯蒙说,“我很开心,因为我也很喜欢你。”
“但是你总是吃醋。”克利兰干脆躺了下来,枕在奥斯蒙的大腿上,从这个角度,他能从那扇坏掉的窗户里看到蓝天上悠悠晃过的白云。
“那也是因为很喜欢你。”奥斯蒙说,“所以希望你只喜欢我一个。”
克利兰吐出一口气,说:“你知道那是不可能的!我喜欢的人太多啦,现在就有很多,以后还会更多的!”
奥斯蒙生气了。
“你不该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光从声音都能听出来委屈。
“但我肯定最最喜欢你!”克利兰站起来,朝奥斯蒙张开双手,笑容特别灿烂,“我感觉,我是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
奥斯蒙看着他,嘴角下压,并不动作。
“我曾经觉得恋爱是个坏东西。”克利兰说,“但是,我现在超级想再尝试一遍。”
奥斯蒙说:“那就试试吧。”
克利兰忽然就不好意思了,他背过身蹲在摩顿旁边,嘟哝说:“摩顿什么时候醒来啊,也不知道布雷斯那边怎么样……”
布雷斯现在相当不好。
王宫塔虽然是一座巨大的高塔,但里面并没有任何的陈设,里面没有魔药的炉子,没有成排的古籍,没有摆着魔物残骸的办公桌。只有一张巨大的羊绒地毯。
——王宫塔并不是一座法师塔,它只是布雷斯睡觉的一个地方而已。
布雷斯身后生出双翼,飞到塔内的最高处,冷冷地注视着眼前整个身体已经被扭曲模糊,只能依稀辨认出身形的东西。
“哈哈哈哈哈,布雷斯。”它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空灵又邪恶。
“你一直在这里沉睡,一直不肯走出这里,瞧瞧你,都衰弱成什么样子了?”它笑起来,“你连完整的龙形都维持不住了吧。”
布雷斯抱着胳膊,说:“关你什么事。”
“这块贫瘠的土地只能供给你这么一点魔力,你想要保护的东西只会不停地伤害你。”它用引诱的语气说,“何不放弃这里,回到龙的世界里去呢?”
布雷斯看起来丝毫没有被它所影响。
“好吧好吧,那我们各退一步怎么样?你知道的,我们都很艰难。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符合要求的人类,那个笨蛋却弄丢了最后一颗宝石。”它很夸张地叹了口气,“我也不是什么坏家伙,我只会杀掉一半人类,而且不会动你的首都。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起誓。”
对龙和其他的界外生物来说,起誓是一件非常严肃的事情,如果起誓却没做到的话,会遭到难以想象的严重反噬,因此,起誓就代表着百分之百会做到。
“各退一步?”布雷斯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你可以后退一步滚回家,我可不会后退。”
布雷斯闭上眼,虽然他从不愿意说,但他喜欢漫步在街上,听着商贩的叫卖声,吃很多不必吃的食物,看着小孩子手里拿着风车在铺着石板的路上从这一头跑到另一头,他喜欢看侦探小说,如果作者写了他不喜欢的情节他会写一封信去抗议,他喜欢和人斗嘴,喜欢这里的一切一切。
正因为这些,布雷斯才觉得自己漫长而又沉重的生命有了价值。
布雷斯的尾巴尖燃起了黑色的火焰,再次睁开眼后,他的眼睛也变成了竖瞳。
他抬起手,没有丝毫废话和预警,铺天盖地的魔力朝着对面扑去。
“你还要和我作对吗!”它怒吼,“亲近人类的龙是没有什么好下场的!你忘了你的妹妹是怎么死的吗!布雷斯!”
“我记得,但那又如何?”布雷斯语气淡然。
“滚出去。”
第39章
克利兰守了半天, 终于看见摩顿恍恍惚惚地睁开了眼睛,克利兰立刻将摩顿扶起来,让他坐在椅子上, 上半身则靠在窗台上。
从破碎窗户中吹出来的风抚在摩顿的脸上,这让摩顿的表情看上去更加茫然了些。
“我好像,做了一场噩梦……”他消瘦的身躯看上去比一张纸更轻, 一阵风来就能将他吹走。
“那可比噩梦还坏的多, 不过好消息是你活了下来。”克利兰拍拍摩顿的背,安慰道, “你看上去需要一杯水和一份抹着黄油的小面包。”
摩顿也听见了自己肚子发出的一声咕咕叫声, 他红着脸不好意思地摸着肚子:“抱歉,我确实有点饿了。”
摩顿又看向地上昏迷不醒的另外两位魔法师,迟疑地问:“他们这是……?”在摩顿的印象中, 他们上一秒还围在自己的身边倨傲地说着话。
看到那两个魔法师昏倒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 克利兰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后怕地说:“布雷斯一巴掌可真够痛的。”
“不过他们没死, 我想魔法研究中心之后也会派人来把他们带回去的。”克利兰笑着说,“我们还是去找一家店坐着边吃边聊吧。”
事实证明这个主意可能不是很好。
毕竟摩顿的胸前有着银刀插入心脏后的伤口, 大片鲜血染红的痕迹非常扎眼, 最后,为了遮挡行人难以言说的视线, 并且保证自己不会被害怕的人们举报抓走,克利兰不得不花高价从路边的小贩那里买了一条披肩让摩顿围上遮掩一二。
克利兰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看着摩顿吃面包。
“你还记得昏迷前的多少内容?”克利兰问。
“我记得最后, 亚萨肯定地说我是黑巫师并要求处决我。”摩顿苦笑, “但我清楚我不是, 我明明连魔力都没有。”
“我也知道你不是,但你肯定知道点别的东西, 对吗?”克利兰往旁边靠了靠,好让自己的手臂贴着奥斯蒙的手臂,肌肤相贴出传来的温度让克利兰非常安心。
“……”摩顿专心地吃着小面包,他的神色是在对此事进行思考与权衡。
“我知道,我遇见了一只乌鸦。”摩顿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说这件事,“在主管意图……伤害我的时候,它最后一次出现并帮助了我。”
克利兰立刻知道了摩顿所说的乌鸦是哪一只,那只乌鸦百分之百是黑巫师的化身,但克利兰还是第一次听见黑巫师帮助他人,这在任何典籍的记载中都是闻所未闻的事情。
“那是一只善良的乌鸦吗?”克利兰问了一个很笨蛋的问题,就像在问那个黑巫师是好人吗一样引人发笑。
这个问题背后想要探究的内容实在是太明显了,以至于摩顿无法忽视。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它是一个黑巫师。”摩顿呼出一口长长的气,似乎这样的动作能帮助他减少心中的迷茫与恐惧,“至于那是不是一只善良的乌鸦,我只能说,在我与他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它从来没有为了自己做过坏事。”
克利兰可不太相信黑巫师能从来不做坏事,至少他目击到的就有两次,一次是乌鸦来他家里往汤中下毒,一次是乌鸦袭击了主管,这两件事很难洗刷干净。
“从来没有为了自己,也就是说,它曾经为了别人做过。”奥斯蒙皱起眉头,抓住了其中的漏洞。
“是的,在我的印象中,它做的所有错事都是为了我。”摩顿吃面包的动作停了下来,而面包还剩下小半盘。
“因为我的饥饿,它闯入陌生人的家中为我偷窃食材。因为我的软弱无力,它袭击了有关的人类。”摩顿细数,“我不太懂它想要做些什么,但我知道如果没有我的话,它不会犯下这些事。”
“那你知道现在它在哪里吗?”克利兰问,“如果它真的是黑巫师的话,我们得赶紧捉住它。”
“抱歉,我不知道,而且即使我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们。”摩顿喝了一口水后,又吃起了剩下的半盘面包,他吃东西时的动作非常优雅,看起来像一名教养良好的贵族。
“无论对于这个世界来说它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对于我来说它是我的救命恩人。”摩顿看向天空,“如果没有那只乌鸦,我大概已经死去了好多回了吧。”
克利兰也不得不承认摩顿的生命中充满了数量惊人的死亡危险,说实话如果这样思考的话,他能安全成长到二十来岁还挺不容易的,毕竟他所居住的地方是那么的破旧,并且他永远找不到一份持续的像样的能维持他温饱的工作。
“即使它会给除了你之外的一切带来危险?即使王国会因此毁灭?”克利兰追问,他的言辞里有许多故意夸张的成分,他想借此来探知摩顿的态度。
在这样一番问题面前,摩顿脸色苍白,久不能言语,过了半晌他才说:“在它袭击主管之前我就已经有好几天没有见过它了,但至少我知道,它体内的魔力很有限,凭借那样一点可怜的魔力,很难对这个世界造成有力的破坏。”
克利兰挑眉,他倒觉得摩顿身上的谜团越来越多了,作为一名自身没有魔力的普通人,摩顿是怎么探知到乌鸦身上的魔力浓度的?
几人聊天的时候,一脸困意的布雷斯朝他们走来,然后瘫坐在一张空椅子上。
“你们那边如何?”克利兰打量着布雷斯,对方衣着整齐,看起来没有受任何伤,但这事不能完全确定,因为布雷斯现在的面色困得像是几百年没有睡过觉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