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华老今天不在,但他的学生很热情地帮江礼采了血,江礼不大放心地问:“这样邮寄真的能保证测出来的结果准确吗?”
“不用担心,DNA是双链的,稳定性比好,阴干后的样本可以常温保存,而且空运加急的话,到锦城可以次日达,我亲手帮你密封,样本绝对不会被污染。”
这边刚交代完注意事项,那边霍总订的奶茶已经到了,工作室人手一杯。
江礼太喜欢霍慕东的周到了,悄悄给他一个大拇指,因为这点小事被夸奖的霍总,感觉比谈下一个大单子还高兴,他矜持地勾了下唇,递给江礼:“这杯是你的。”
“我也有?”江礼旋即问医生,“我可以喝吗?孕期是不是要控糖啊?”
小医生是一直跟着华老做研究的,对江礼身体的各项数据如数家珍,“稍微喝一点没关系,你的血糖,血压都在正常范围内,体重还有点偏瘦,平时要注意休息,多摄入肉蛋奶,高热量的食物可以偶尔吃一点。”
江礼这才放下心。
不过,奶茶还是没喝完,霍慕东感觉他心事重重的,回到酒店也没精打采,原本出发前还计划着游个泳,放松放松,现在却连房间都没出,只是抱着肚子坐在飘窗上望着车水马龙的繁华街道发呆。
霍慕东挨着他坐下:“在担心亲子鉴定结果?”
江礼摇摇头,又点头。
霍慕东劝道:“我联系鉴定中心做了加急,算上样本邮寄的时间,估计等我们回京,就差不多能出结果。”
“嗯。”江礼摸着五个月大的肚子,到底没把真正的担忧说出来。
第二天,按着约定好的时间去医院,华老一见面就笑眯眯地预祝他心想事成,一定会找到亲生父母,江礼笑得有些勉强,没再深聊。
“霍先生?要做检查了,家属先出去哦。”
被小医生提醒,霍慕东才把视线从江礼脸上收回来,“哦,好。”
华医生照例亲自给他做各项检查,不过这次除了抽血和b超之外,他还专门查看江礼的肚子,然后问:“过了20周,腹部皮肤的拉伸会比较快,给你开一些防妊娠纹的油,有两种,一种是传统的,技术比较成熟,但效果因人而异。还有一种在招募志愿者的阶段,动物实验预后非常好,你的身体特殊,比其他孕妇安全性反而要高一些……”
“用新的那种吧,我愿意做志愿者。”江礼直接答应下来。
“啊,你可以再考虑考虑,毕竟还没正式问世,还是有一定风险。”
“不用考虑,我相信您。”
上辈子江礼就加入了这个测试,倒不是担心妊娠纹什么的,他是从华老的学生那里得知,如果他答应配合实验,意义比较大,既可以让最后那篇论文更加精彩,也有助于研发新药。
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新产品研发成功,就可以帮助很多准妈妈摆脱妊娠纹的烦恼,而当时华医生帮了他很多,他也愿意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去报答他。
没想到效果非常好,除了手术后,在下腹部接近耻毛的位置,留下一条浅浅的疤痕,他的身体基本看不出曾经怀孕的痕迹。
各种大大小小的检查下来,差不多一整天,江礼愈发没精神,晚饭也缺乏胃口,连霍总预定的法餐,都没怎么动,全程心不在焉地切面前那份慕斯鹅肝,一顿饭下来,鹅肝就受了点皮外伤。
霍慕东终于看不下去,“走吧,实在吃不下就不吃了。去外滩逛逛。”
“不回酒店吗?”江礼诧异道。
“不回。”霍慕东牵起他的手,“就你这状态,回去估计也是失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排解掉心里才会舒服。”
“我是你十拿九稳要转正的男朋友,未来的老公,必定相携一生的人生伴侣,你有什么心事,都可以跟我说。”
江礼:“……”
江礼不知道怎么说,正措辞如何开头,就听霍总一针见血地指出:“你现在大着肚子,怕被亲生父母看到?”
江礼低落地说:“……嗯。”
霍慕东:“你怕他们不能接受?”
四月的申城连夜风都是暖的,行人如织,绚丽的射灯染亮建筑,跟帝都的干燥不同,连街边的咖啡香也仿佛卷着江水温软的湿气,繁华又缱绻,气氛很适合吐露心声。
江礼低声说:“如果晚一点找到他们就好了,等朵朵出生,我或许可以骗他们,是我女朋友的孩子。”
霍慕东:“……”
霍总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正经地劝:“你父母找了你整整二十年,甚至为了怕忘记你,一直没再要第二个孩子,他们有多爱你可见一斑,只要找到你,无论你什么样子,他们都开心的。”
“那种失而复得的感觉,我其实有点共鸣。”
是了,当初霍慕东误会了他的“病”,一度以为他得了绝症,这事儿江礼还记得。
江礼:“真的?”
霍慕东:“那当然。说不定还很开心你怀了宝宝,不但找回儿子,还有了孙女,双喜临门。”
不得不说,这安慰挺有效,江礼不由得幻想了一下一家四口团聚的未来:软软糯糯的小丫头奶声奶气地叫“爷爷奶奶”的温馨画面。
“可是,我还是希望我用更好的状态见他们第一面。”
“你现在就很好。你是业界有名的原画师,事业有成,年轻有为,他们会为你骄傲。”
……但我不“正常”。——江礼在心里补充。
不管怎么说,胸中的郁结驱散了不少,江礼终于感觉饿了:“我有点想吃夜宵。”
“走,”霍慕东拉住他的手,“就等你这句,知道饿了是好事!……想吃什么菜系?”
两人又在申城逗留一天,华医生最后果然给出医嘱:不要过分劳累,有可能的话,工作量尽量减少一些。
综上所述,江礼之前提出的弹性工作比较靠谱,他打算先弹性上班,等游戏上线之后,项目部的工作强度降低时,或许可以选择居家办公。
一则连续加班身体已经逐渐吃不消,二则他也不想让同事们看到他越来越大的肚子。
对外,“肾腹水”的借口相当完美,对内,有霍总拍板,谁也不会说什么。
工作上的事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下来,不过江礼还是放心不下项目,回到帝都的第一天,仍然准时打卡上班,力求休长假之前再多处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只是工作间隙时,总忍不住翻出周律发的那张照片。
照片里的江教授和米红霞目光殷切而慈爱,每每看一遍,江礼都忍不住眼眶发热。
这很可能是他真正的父母。
他是有人疼的孩子。
江礼多么希望能跟爸妈尽早见面,可他又害怕……他猜想爸妈会接受他的“不同”,但他不想看到他们哪怕一丁点的失望。
说到底,他还是心怀忐忑。
同时,他更怕一切担忧都多余,他们长相相似只是阴差阳错,那根本不是他的父母。
时间越往后推移,心情越是焦灼,终于,周律的电话在下午四点零六分打来,江礼指尖都有些发颤,等电话响了三声,才深吸一口气,接通。
“喂,周律师。”
等待判决一般,江礼等着周律的消息,然而对面的沉默有些久。
江礼微微皱起眉,正要疑惑地检查手机信号,对面终于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幺儿!是你吗?”
只一声,江礼便也跟着哽咽起来。
他从小说普通话长大,一辈子没去过锦城,却莫名地感觉乡音亲切,或许因为,那是母亲的声音。
“……是我。”
江礼扬起头,强迫自己把眼泪收回去,等声线正常了才说:“你是……妈妈吗?”
电话那头传来女人惊天动地的哭声、模糊不清的中年男人的说话声。
电话被周律接过去,“江礼,是我,恭喜呀!亲子鉴定报告出来了!”他笑着念道:“依据现有资料和DNA分析结果,支持江建宴与米红霞为江礼的生物学父母亲。……我一会儿把电子版给你发过去。”
电话又被女人夺过去,她带着哭腔,“幺儿,你再叫一声妈妈?”
江礼听话地轻声说:“妈妈。”
“你让我说一句,哎呦,红霞,公放嘛!”一个男人的声音闯进来。
江礼试探道:“爸?”
“哎!哎!小宝,爸爸终于找到你了,爸爸找了你二十年!”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
阔别多年的认亲,场面总是难以控制,即便隔着电话,看不到对方的表情,江礼逐渐浓重的鼻音也终于被他们听出来。
激动是难免的,大家不能抱头相拥,痛哭一场,对着手机默默垂泪已经算克制,然而,江礼始终无法回答最后那个问题,他想报喜不报忧,可“过得好”三个字,就是没办法说出口。
就好像在外受尽委屈的孩子,终于找到妈妈,只会鼻子一酸,扑上去哇哇大哭,再也没办法假装坚强。
他想起江雄杰夫妇多年来的打压、不公,想起上辈子独自一人生产、流浪,多少次穷到没钱付房租,险些流落街头。
没有爸爸妈妈,他过得不好,一点都不好。
然而,毕竟父母找他也吃了这么多苦,他不想让他们担心,最终还是强行粉饰太平,“你们别担心,我挺好的,就是工作比较忙。……等过一阵子,我去锦城看你们。”
“工作忙点好,不着急,”江建宴说,“你画的海报我看到了!构图啊,人体结构啊,都特别漂亮,配色也好,大胆、奔放……”
“你做啥子跟幺儿说这些?”米红霞忍不住笑着埋怨,“你爸他高兴傻了!职业病,别他!”
一通电话打了一个多小时,一家三口又哭又笑的,最后情绪才稍稍平息。
然而挂掉电话,米红霞的笑容就立即收起来,“老江,走,收拾东西,去单位请假,咱们立即就去帝都,找儿子!”
江建宴:“不是说好了,过几天他来找咱们吗?小宝最近工作很忙。”
“你还真信?”米红霞气势汹汹地说,“问他过得好不好,就支支吾吾的,还非要过几天再回来!明摆着的,小宝受欺负了!咱们现在就走,去看看哪个龟儿子欺负咱们宝贝!”
第68章
江教授本来就想快一些见到朝思暮想的儿子, 听妻子这么一说,很容易就被说服了,立即回学校请假。
他的本科课时本来就不多, 让其他老师和研究生帮忙代一下, 一口气请了一个星期的假,而米红霞作为临退休职工, 为单位奉献了一辈子,家里有事想请假, 领导也不为难, 听说她找到亲生儿子,还叮嘱年假用完了就当请事假,什么时候回来都行。
两夫妻买了第二天的机票,米红霞装了一大袋子腊肉,层层密封, 塞进行李箱里, 江建宴抱怨:“拿那个干什么?帝都什么买不到, 我们去了请儿子到高级餐厅吃饭。”
“那能一样吗?这是你亲手腌的, 小宝还没吃过呢。”
江教授顿了顿,“那你把泡菜拿上嘛, 我觉得那个腌得好。”
两口子已经存了江礼的手机号,又加了微信,米红霞问他的具体住址,江礼没多想, 只当是他们要给他寄腊肉。——今天电话里提到了,妈妈一直夸爸爸腊肉腌得特别好, 要给他尝尝。
“明天我不去上班了。”回家之后,江礼对霍慕东说。
现在他眼睛还有点红, 说话也带着一点鼻音,霍慕东知道他是激动,但还是忍不住心疼:“早该这样,你好好休息,身体最重要。……找到爸妈是好事,不哭啊。什么时候去看二老?我陪你一起。”
“我也不知道。”江礼叹息一声,脑袋一歪,顺势靠在霍慕东肩膀上。
虽说道他都懂,但这个样子去见爸爸妈妈,江礼还是觉得不妥当,但还有四个多月才生产、再加上术后恢复,他总不能拖上小半年再去见他们。
如今也只是拖一天算一天。
霍慕东知道他发愁什么,可这事儿只能等江礼自己想通,他不想没完没了地提,以免江礼不停地琢磨,反而更难受,霍慕东于是东拉西扯地逗他开心,又问身上还疼不疼?
因为心不在焉,江礼软软地应:“尾椎还是疼。”
“那我再帮你按按。”
他们产检的时候就问过医生,说是子宫逐渐增大,容易对肌肉造成牵拉,尾椎疼是正常的生现象,可以靠适当的按摩来缓解,同时要注意补钙。
按摩这事儿对于霍总来说是把双刃剑,他倒不怕累,只是饥饿了四五个月的人,见到香喷喷的佳肴摆在眼前,只能看不能吃,不免更煎熬;但假如没这个机会,他连看看的福利都没有。
作为常年坐办公室的社畜,江礼一直没什么机会锻炼,身上的肉都很软,年轻的皮肤嫩得能掐出水来,霍慕东按着按着就偏离了尾椎。
江礼扭头责备:“你按哪儿呢?”
因为肚子渐渐大了,他侧躺着,行动不是很方便,也只能口头抱怨,霍总仗着这一点,很是嚣张,直气壮地胡说八道:“这叫全套服务,把全身的肌肉都放松一遍,血液流通,也就不疼了。”
“……”江礼懒得听他胡扯,但说实话,无论按哪里,按摩还是挺舒服的,便干脆闭上眼睛假寐。
结果某人嘴也不停,还要点评:“医生说你太瘦了也不见得,肉都长这上头了。”
“真软,跟白馒头似的。”
“你说闺女会像谁?我觉得像你好,女孩子白一点好看。”
江礼忍无可忍:“……你能不能别一边动手动脚,一边谈女儿?再给朵朵教坏了!”
“她又听不懂,别说她还是个小胎儿,就算生出来,两三岁之前也什么都不懂,”霍慕东忍不住叹息,“十月怀胎太久了,真想赶紧把这小家伙生出来,到时候请两个育儿嫂照顾,咱们过二人世界。”
畅想到这里,霍总忍不住半躺下,贴着江礼的耳朵悄声商量:“前三月后三月不行,中间这俩月可以做坏事的黄金时间,真的要浪费吗?”
江礼也被他又按又揉弄得有点心动,但还是坚决地推开某位总裁的俊脸,“你少在网上查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是安全第一。”
霍慕东反驳:“不是网上查的,是华医生亲口说的!”
江礼:“?”
霍慕东郑重点头,一脸的科学严谨。
“……”
“……”
江礼支起身体,面对霍总,然后狠狠拧上他的耳朵。
“哎、哎疼!”
“你再问那种让人尴尬的问题试试呢??!”
江礼觉得自己以后都没脸见华老了,难怪上次产检的时候,华老不断地提醒他不要劳累,运动也不要过量。
当时他还纳闷儿,自己顶多加班辛苦,什么时候过量运动了?敢情是指这个啊。
霍总倒是经常锻炼,臂力强、手劲儿大,单手就能把江礼抱起来,可他丝毫不反抗,任由江礼把耳朵给拧红了,才委委屈屈地给他展示。
“……很疼吗?”江礼也有点后悔,刚才是不是下手重了?
其实不疼,江主美那双敲键盘的手,能有多大力气?但霍慕东演技不错,又痛苦又隐忍地点头:“特别疼。”
江礼心软了,反过来给他揉耳朵,霍慕东倒用不着,顺势握住江礼的手,一边把玩他修长柔软的手指,一边给自己讨要损失费:“那等你生完、身体恢复了,好好补偿我。”
江礼半推半就:“……好。”
霍总得寸进尺:“说好了是补偿,我觉得满意了才能停,说不定几天几夜才能满意,你不能反悔。——反悔也没用,现在已经答应了,到时候喊破喉咙我也不放过你。”
“……”江礼被说得耳朵都红透了,抽出手捂住脸,“行了,别耍流氓了。你赶紧回沙发睡觉去吧,明天不是还要早起上班?”
亲亲热热地跟爱人腻歪半天,霍总最后才心满意足地滚了,他躺回沙发上,美滋滋地给自己倒计时:还有四个月,他就能重新跟江礼同床共枕,真是充满希望!
这沙发其实对他来说有点短,霍总的大长腿根本放不下,得把扶手放下、再将另一侧的单人沙发横着拼过来才够长,总之睡得不舒服。
一口气赖在这里几个月,连他自己都惊讶,不过他没白遭罪吃苦,江礼的态度越来越软,追回老婆的进度条感觉已经走了80%,简直胜利在望。
可惜他还得上班,不能一直腻在江礼身边,等忙完这一阵子的吧,项目正式上线,公司走上正轨,把当初紧急融资时签约的那些对赌协议一一兑现……或许是时候增发股票,稀释一下后来者的股权,总之青铜科技是自己的心血,他不可能把成果拱手让人。
这回老爷子突然撤资,阴差阳错的,倒是让他因祸得福,有机会完全掌控公司。
没了霍氏集团这个大股东,现在公司最大的股东和实控人就是他,青铜科技从霍氏集团交给他练手的子公司,变成了他的私产。
他是早晚要回到集团的,有了这次的漂亮仗,估计回集团很快就能升任副总,肯定无暇顾及青铜科技,霍慕东盘算着,到时候就把公司送给江礼,他正好喜欢做原画,公司业务很符合他的兴趣,江礼想练练手学着经商就让他亲自管青铜科技,假如还是想埋头画画,那就只做大股东,兼任美术总监,这样谁也不敢在职场欺负他。
至于公司由谁来管,聘请专业职业经人、跟在他身边历练许久的董闻……选择太多了。
第二天霍总悄悄去上班,生怕吵醒江礼,然而生物钟是很强大的,不管人休不休假,该几点醒还是几点醒。
江礼赖了会儿床,感觉连日来加班、看病、往返于两个城市的疲惫感消失了不少,但习惯了快节奏的人闲不下来,他刷了一个多小时手机反而感觉无聊,躺得腰也疼尾椎也难受,干脆爬起来,戴上口罩帽子(为了避免被同事发现,他请的是病假)下楼买了份早点,当做晨练。
回家之后又打开电脑,远程办公。
只是他作为部门小领导,又有大Boss霍总罩着,所以身上没背什么KPI,干多少活儿全看他喜欢,并没什么压力。
江礼感觉这种状态挺好的,电脑敲累了就可以去卧室躺平,还能随时盯着进度,不算荒废业务。
只是,他刚躺下,就听门铃响。
午饭外卖这么快就到了?不是预计半小时送达么?
不过外卖软件的算法逻辑复杂,模型预估时间有可能跟实际有出入,这会儿还没到用餐高峰,可能会早很多,江礼习惯性琢磨是哪块算法逻辑出了问题,一边踩上拖鞋去开门,结果赫然映入眼帘的不是递到门缝的外卖,而是一个大行李箱。
江礼生出一种强烈的预感,果然,把门彻底推开,他看到了照片里的人。
“……”
江礼张了张嘴,竟然没把“爸”、“妈”的称呼顺利叫出来,他愣愣的,下意识捂住肚子,脱口第一句是:“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咋个不能来哦?”米红霞站在门口,定定地看着他,眼眶又红了。
他们两口子身材都不算高大,江建宴比江礼还矮上几厘米,米红霞更要抬头看他,电话里双方都哭得稀里哗啦的,可真见了面,面对阔别二十年的、完全没印象的亲生父母,江礼其实有些局促,都忘了把他们迎进门。
不过米红霞眼眶只湿了片刻,便直接抓住江礼的手,跟女主人似的,把人往屋子里拽,“快进来,让妈妈好好看看你。”
然后不忘指挥身后的江教授:“把行李拿进来嘛。”
江教授不用她吩咐,已经任劳任怨地做起苦力。
关上门,两口子便拉着江礼左看右看,米红霞根本不放开江礼的手,问东问西,问他小时候过得好不好,问他工作辛不辛苦,问他有没有上过大学……血缘是件很神奇的事,即便时隔多年没见,即便从前没一起生活过,可那种溶于骨血的熟悉感,很容易就被激发出来。
米红霞拉着江礼的手嫌弃他太瘦,又好奇:“你肚子怎么回事?”
江礼四肢细细的,只有肚子格外凸出,怎么看都不正常,江教授严肃地推推眼镜:“你说你请病假,不会是肾腹水吧?”
江礼:“……”
不愧是亲生的父子,连想的病假种类都一模一样。——之前他们问他怎么没去上班,不是说工作很忙吗?江礼来不及编借口,实话实说请了病假,米红霞就口角生风地说幺儿太瘦、脸色不好、一个人住出租屋,怎么可能照顾好自己云云……江礼都没插上话。
现在他们终于问到肚子的问题了,江礼支支吾吾地说:“不是腹水,你们放心,不是生病,就是……”
他还是有点说不出来,正纠结怎么措辞的时候,门铃响起,这回真是外卖。
江教授去开的门,回来拎着个某连锁中式快餐的外卖袋,一脸的不赞同,心疼地问:“小宝,你就吃这个?”
这么大的人,还被叫“小宝”,江礼有点不自在,但还是点点头,“你们吃饭了吗?别吃外卖了,我带你门出去吃。”
米红霞把他按回去,“出去吃也不健康,不是地沟油,就是预制菜,难怪你这么瘦,原来都没好好吃过饭!让你爸做,你爸做饭可好吃了。”
江教授已经撸起袖子,一副要大展身手的模样:“给我二十分钟,让你尝尝老爸的手艺,好嘛?”
还没开始做饭,家里却仿佛已经多了烟火气,江礼感觉心脏都被填得满满的:“好。”
江建宴便去翻冰箱,可惜里边什么都没有,就几颗鸡蛋、一颗不知放了多久的白菜,冷冻层倒是有一些火锅丸子,“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只能将就着随便做一点了,晚上爸爸出去买菜,再给你做大餐。”
“一个人住噻,吃喝都将就些,”米红霞八卦地问,“有女朋友了吗?”
江礼:“……”
女朋友没有,男朋友可能会有一个。
没想到话题又绕回来,江礼再次紧张起来,倒是江教授替他解了围,他从厨房里探出脑袋:“刚进门就问东问西,现在年轻人都不爱被催婚,你让幺儿先吃饭嘛!”
“好嘛!”米红霞也起身,“我给房间打扫一哈,这边边角角都是灰。”她拿手指在踢脚线上一抹,“看,这么厚一层!”
“……”
妈妈麻利地收拾屋子,爸爸在厨房忙活,江礼几次要帮忙,都被他们按回去,由是:“你个小娃儿会干什么?”
小江礼还是小学生的时候就被支使干这干那,从小到大,在江雄杰夫妇家,他听到的都是“你这么大了,帮爸妈干点活儿怎么了?”,没想到现在二十好几的人,竟然被叫做“小娃儿”。
老两口一边干活,一边商量带江礼去哪个医院好好检查检查身体,他又不胖,怎么看肚子都大得不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