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他做足准备登门,帮忙是假, 看热闹才是真。
“这位就是你的同事?”叶星友明知故问,“陈咚,不给我们介绍一下?”
陈咚赶忙说:“韩峋,这是叶星友,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也是我现在的舍友。星星,这是韩峋,他……嗯,你知道的,就是他。”
后面几个字说得很含糊,因为陈咚也不知道要如何介绍韩峋和他的关系。
说是同事?关系没这么冷漠。
说是朋友?又没那么无话不谈。
说是暗恋自己的人?……害,这种事心里知道就好啦。
好在韩峋没注意到陈咚的用词模糊,他走到叶星友面前,笑容妥帖,态度自然地伸出手:“幸会,总听陈咚提起你这个发小。”
叶星友不着痕迹地打量着他:“幸会,我也总听咚咚提起你。”
初次见面,叶星友对韩峋的观感还算不错。
在此之前,他听陈咚提起韩峋太多次,心里自然会对“咖啡哥”有一个模糊的想象。但是他见到韩峋本人后,叶星友意识到那些想象都太肤浅了。
韩峋样貌周正,气质平和,他的五官深邃,尤其是那一双眼睛,好像已经阅尽千帆,又主动回归简单的生活。叶星友觉得他不像是一家营业额惨淡的咖啡店里混日子的员工,倒像是什么退隐田园的武林高手。
叶星友趁着和韩峋握手时,观察了一下韩峋的手:指甲修得很短,手指洗得干干净净,说明不抽烟,也没有喝酒成瘾的恶习。衣服很干净,头发也打理得很清爽,个子蛮高,肌肉练得也不错。
——先给个8分吧,满分10分。
顺带一提,叶星友给发小陈咚打了9.9分,0.1分扣在陈咚总是爱幻想。
叶星友和韩峋互相交换了姓名,就算是初步认识了。陈咚帮叶星友卸下他身上的双肩包,直到这时韩峋才发现,叶星友的双肩包居然是透明的!
而且在透明的背包里,居然卧着一只毛茸茸的大白兔。
那只兔子的体型比猫咪小一些,看起来肉墩墩的,毛皮雪白顺滑,一看主人就很用心照顾。最可爱的是,它居然穿着一身“侦探服”,还有配套的小斗篷、小帽子,看起来十分洋气。
没错,这是陈咚的爱兔!
距离兔兔做完绝育手术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前不久陈咚带它去复诊拆线,医生说兔兔恢复的很不错。正巧今天的活动要宣传《大侦探福小思》,陈咚就让叶星友帮他把兔兔带过来,当他的小模特。
陈咚手脚轻柔地把兔兔从透明外出包里抱出来,兔兔第一次来到陌生环境,有些害怕,不过它在闻到主人熟悉的味道后,就渐渐平静下来,安静地窝在他的臂弯里。
韩峋有些稀奇地看着这只肥嘟嘟的兔子。
他知道陈咚养了一只宠物兔,毕竟陈咚的手机锁屏就是他的兔兔,朋友圈每周都要发兔兔照片,甚至还用兔兔的照片自做表情包——和那些生孩子后疯狂秀娃的家长没有任何区别。
韩峋问:“它叫什么名字?”
站在旁边的叶星友回答:“它叫电饭锅。”
韩峋:“……什么?”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它真的叫电饭锅。”陈咚不好意思地说:“我们那时候刚搬家,缺一个电饭锅,本来打算去超市买,哪想到超市门口的夜市有那种套圈的小摊位,一等奖就是电饭锅。结果——”
——结果显而易见,他们花光了身上的钱,没套到电饭锅,只套到一只兔子。
陈咚很大方地问:“你要抱抱电饭锅吗?它脾气很好的。”
韩峋欣然同意,他抱过小猫小狗,在非洲还抱过小狮子小老虎,但这是他人生第一次抱一只电饭锅。
陈咚小心翼翼地把大白兔放进韩峋的臂弯里,韩峋只觉得怀里一沉——这只兔子的营养可真好啊。
“谁是世界上最乖的宝宝?是你吗?是你吗?”陈咚面对自己的兔子宝宝,声音都夹起来了。
他站在韩峋身侧,伸出一根手指挠挠小兔子的下巴,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整个人都快贴在韩峋的胳臂上了。
韩峋低头看向臂弯里的兔子,再侧头看向笑容灿烂的陈咚,他心里一动,声音也不由自主地变得更温柔:“它很乖,你养得很好。”
站在一旁目睹了这一切的叶星友:“…………(瞳孔地震.jpg)”
——他决定扣掉韩峋两分,因为韩峋和陈咚说话时的声音很恶心。
就在他们围着小兔子说傻话时,咖啡店的大门又一次被推开了。
一个穿戴都很时髦的男人出现在门外,他逆光站在那里,像是电影结尾时才匆匆出现的反派。奢牌墨镜、斜纹华达尼风衣、秀款手包,从头到脚派头十足。
来人正是“咖啡店的老板”——柴骏。
柴骏风风火火地闯进咖啡店,他目光一扫,注意到好兄弟韩峋小心翼翼地抱着一个戴帽子穿斗篷的小婴儿,顿时惊得下巴都掉下来了。
“韩峋,我靠,你什么时候……你怎么……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从没听你说过?嫂子人呢?孩子几个月了?”
韩峋:“……”
陈咚:“……”
叶星友:“……”
要是怀里的兔子会说话,估计兔子也要“……”了。
韩峋无奈:“你仔细看看,哪儿来的孩子?这明明是一只电饭锅。”
柴骏:“……啊?”
韩峋改口:“不对,这是一只兔子,它叫电饭锅。”
柴骏走近了才看到,韩峋怀里确实抱着一只肥嘟嘟的兔子,就像小时候吃过的糖果印花、唱过的童谣一样,是一只典型得不能再典型的大白兔。
只不过,这只兔子身上穿着一套侦探风格的小衣服,还搭配了斗篷和帽子,非常有趣。
韩峋把兔子小心翼翼地交还到陈咚怀里,然后给两人做起介绍:“这是陈咚,咱们店里的兼职服务生。这是柴骏,咱们店的……”他几不可闻的停顿一秒,才继续说,“……老板。”
陈咚一听是老板驾到,赶忙立正站好,抱着兔子给柴骏毕恭毕敬地举了个躬:“老板好!我是陈咚,谢谢老板给我提供这份工作,我会努力的。我还要谢谢老板同意我在咱们店举办这次活动,您放心,我绝对不会给您添麻烦的!”
趁着陈咚和自己鞠躬打招呼的功夫,柴骏把墨镜从鼻梁上扒拉下来,仔仔细细打量了陈咚一番。
……这就是那个写童书的大作家?这就是韩峋不惜隐藏身份也要资助的人?看起来也没什么大文豪气质,他怀里抱只小兔子,自己长得也像小兔子,眼睛黑黑皮肤白白,模样倒是怪秀气的。
韩峋在旁边清了清嗓子,语气平静:“陈咚,不用鞠躬,咱们老板不是那种上下级分明的人。”
柴骏哪里还听不出来韩峋什么意思啊,赶快说:“对对对,小陈,你别这么客气。我不是咖啡店的老板……”
他嘴比脑快,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把真话带出来了。
韩峋立刻向他投来了杀人般的目光。
抱着兔子的陈咚则面露疑色。
“我的意思是,不要叫我老板,这种称呼早就过时了。现在都流行叫——”柴骏的话在嘴巴里拐了个大弯,“——主理人!对,我是咖啡店的主理人!”
所有人:“……”
也不知道从何时兴起的称呼,所有网红店的老板都不叫老板,改叫主理人。沪市面包店有主理人,粤市女装店有主理人,那京城的咖啡店当然也有主理人。照这么发展下去,摊煎饼的叫主理人,卖小笼包的叫主理人,捏脚的算命的都可以叫主理人了。
陈咚迟疑地问:“那我怎么称呼您呢?柴……主理人?”
真是好奇怪。
柴骏硬着头皮应下来:“就这么叫吧。”
真是好难听。
陈咚指了指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好友:“柴主理人,这是我朋友叶星友,他也是来帮忙的。”
虽然只是一个月前匆匆见过一面,但柴骏对叶星友还有印象,毕竟那是自己第一次做抹茶牛奶,连做三杯都失败,还差点把自己呛死。
柴骏伸出手和叶星友交握:“没想到又见面了。上次给你做的抹茶牛奶怎么样,好喝吗?”
“……还可以。”叶星友嘴上敷衍着,心里却在给柴骏打分。
——他给这家伙也打八分,不过满分是一百。
二十分扣在衣品浮夸,二十分扣在眼神不好把兔子当小孩,二十分扣在管自己叫主理人,最后二十分扣在浪费食物。
叶星友想:他是什么很贱的人吗,为什么要牺牲自己周六的时间来这里当计分器呢?
多了两个帮手, 陈咚和韩峋做起准备工作也更加得心应手。
叶星友在一家公司做平面设计,他眼光刁钻,很有审美, 在落地窗前用《大侦探福小思》的样书布置了一个小型的展示摆台,还把兔兔的临时小窝安放在那里, 让人一眼就能注意到。
柴骏负责在书架前挂上横幅,他穿着一身昂贵的衣服扛着梯子爬上爬下,弄得灰头土脸的。
横幅是韩峋提前准备的, 红底白字印着“xx小学社会实践活动暨《大侦探福小思》童书分享会”,字体加粗,鲜艳夺目, 给足了陈咚面子。
果不其然,横幅刚一挂出来, 陈咚脸上的惊喜就遮不住了, 虚荣心唰唰往上涨, 几乎要冲破最高点了。
陈咚假惺惺地客气:“哎呀, 挂这个是不是有点太夸张了?就四十个人的小活动,没必要这么大张旗鼓吧。”
“不夸张。”韩峋早就准备了一套说辞, “四十人的活动只是一个开始,我相信未来你会办四百人、四千人的活动,到时候肯定会更夸张, 现在是让你提前适应。”
“那,那行吧。”陈咚顺坡而下,接受了这个说法。他抬手指向横幅,提醒道, “主理人,好像横幅挂歪了, 左边再高些哦。”
柴骏:“……”
他真想说:你还知道我是主理人啊!我辛苦到现在连杯咖啡都没喝上,我算哪门子主理人,我都不想搭理人了。
但这种话柴骏也只能在心里想想,毕竟韩峋是他兄弟,而且他实在好奇,陈咚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小作家,到底能不能收服一群熊孩子呢?
活动原定两点开始,但是提前二十分钟,老师就带着小朋友们列队上门了。
因为是周六,所以同学们没有穿校服戴红领巾,而是穿着自己的衣服。
从穿着上就能看出小朋友们的家境区别:有人穿名牌童装配小AJ;有人穿商场快销配帆布鞋;还有人穿库洛米的针织毛衣、库洛米的印花裤子、戴库洛米的亚克力头绳,就连儿童手表上都贴着库洛米的贴画。
陈咚:“……你好啊,小米粒。”
全身上下都被库洛米包围的小米粒矜持地点了点头,即使出了校园,她依旧很有大队长派头。
陪伴孩子们的一共有三位老师,其中有一位年轻些的小高老师,是这次活动的主要对接人。
小高老师和陈咚年纪相仿,一头利落的短发,画着简单的淡妆。她毕业刚两年,正是对工作最有干劲儿的时候。
她主动和陈咚打招呼:“您就是陈咚老师吧,我提前看了您的作品,童趣十足,我很期待您今天的分享活动。”
不管她是不是在客套,陈咚反正挺受用的。他给小高老师依次介绍了店里的其他三人:“这位是韩峋,我们店里最棒(也是唯一一位)的咖啡师;这位是柴骏,我们的老……啊不,主理人;还有这位叶星友,是我朋友,他是义务过来帮忙的。”
小高老师掏出手机:“是这样的,我们学校每次举办这种课外实践活动,都要求建一个家长、老师和实践方的对接群,我们会在群里发发照片,分享一下活动的进度,而且陈咚老师你未来的作品也可以在群里宣传一下。不知你们方便不方便加群呢?”
陈咚早就听说过“家长群”的厉害,一直想见识一下,当然欣然应允。他加入后,又把其他三人一口气拉了进来。
小高老师看向群里新增的几位成员。
小高老师:“呃,这位‘@精神状态很美好从不发疯’是谁?”
陈咚扬了扬手机:“是我哦!”
小高老师:“那这位‘@下班之后当我死了’是谁?”
叶星友默默举手。
小高老师:“还有这位‘@帅得简简单单赢得轻轻松松’是谁?”
柴骏咳嗽两声,露出一个胜券在握的笑容。
小高老师把目光转向最后一位韩峋:“那你就是——”
“对。”韩峋点头,“——我是‘@峋’。”
小高老师想,在一群卧龙雏凤之间终于出现一个正常人了,可真不容易啊。
所幸四个人都很配合地改了群里的名字备注,要不然小高老师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家长交待。
当成年人在忙着社交寒暄时,小朋友们早就开始在咖啡店里探索起来了。
这家咖啡店距离小学很近,几乎所有小朋友都听说过这家咖啡店的名字,甚至有一半的小朋友之前来过这家咖啡店。今天咖啡店里认真布置了一番,与他们印象中的截然不同:
书架上挂着醒目的横幅,落地窗前摆放着一组样书,甚至还有一只穿着侦探服的小兔子,正在窝里吃磨牙棒!兔兔瞬间就吸引了小朋友们的全部注意力,他们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兔兔,一只只电话手表的摄像头对准它,拍下它用三瓣嘴飞快啃咬小零食的模样。
“这只兔子是真的还是假的啊?”
“肯定是真的啊,你看它还在吃东西呢。”
“它好安静啊,怎么不叫呀?”
“它吃饼干吗,我带了饼干。”
“它的眼睛为什么不是红色的啊,书里画的小兔子都是红眼睛。”
“尾巴好短,能不能捏捏啊……”
一个淘气包忍不住诱惑,伸手想要拽住兔子圆圆的小尾巴,结果他的手还没摸到兔子的一根毛呢,旁边忽然伸过来一只白净的小手,重重打了他手背一下。
“哎呀,你干嘛打人啊!”淘气包怒目看向打他的人,“你别以为你是大队长,我就怕你啦!”
“我打你不是因为我是大队长,是因为你不懂礼貌。”小米粒双手叉腰站在那里,铁面无私地说,“摸别人的宠物前,要先问问主人同意不同意。难道你希望你心爱的限量版奥特曼卡片,被别人问都不问就随便摸吗?”
淘气包一下子理亏,不再说话了。
听到这边的争执声,陈咚赶忙走过来。他“凶名在外”,小朋友们一看暴君驾到,赶快给他让开了一条通道。
陈咚也不在意小朋友们心里怎么想他,他脾气已经够软了,再软的话就要被他们爬到头顶上去了。
“你们在看兔兔吗?”陈咚问,“它今年三岁了,是一个小姑娘,别看它是一只兔子,但是它也有攻击性的,被它咬一口绝对疼到哭,你们不要随便摸它哦。”
胆子最大的那个淘气包明显不信:“它是兔子,兔子不咬人的,小狗才咬人!”
陈咚心想,你可真是小看了啮齿动物的咬合力。
再多的解释都比不上让他们“眼见为实”,陈咚转了一圈,从柜台后面的柜子里翻出来一根本来打算扔掉的usb充电线,先递给那个淘气包。
“你能不能把这根充电线弄断?除了不能用剪刀,什么办法都行。”陈咚说。
这位六年级的淘气包是个小胖子,将近一米六的身高,身上的肉一层层的,平时在学校里就爱四处惹事。
他在同学们热切的瞩目下接过了那根充电线,使出吃奶的力气去拽——当然怎么拽也拽不断。
有人给他出主意,让他用脚踩着一头,用手拽着另一头,可充电线的外表太光滑了,他被勒得满手通红,线还是没有断。
他又尝试用牙咬,旁边围观的女同学们不约而同地露出了嫌弃的神色,有人小声议论:“噫~刚用脚踩又用嘴巴咬,他好不讲卫生哦”,搞得他也不好意思继续下去。
淘气包累得气喘呼呼,把手里的电线一摔:“这怎么可能弄断啊!”
他怎么以前从来没注意过家里的电线会不会断呢?
陈咚笑了笑,捡起那根看起来“坚不可摧”的电线,送到了兔兔的嘴边。
电饭锅原本正专心致志地吃磨牙棒,周围人类的叽叽喳喳根本入不了它的耳朵。陈咚趁它不备直接抽走磨牙棒,把电线递过去——一秒,真的只有一秒,电线就断了!!断得整整齐齐,简直像是用最锋利的剪刀一下剪断的。
小麻雀们一下炸开了。
“啊??!”
“它居然吃电线?”
“它把电线咬断了!”
“幸亏我刚才没有摸它,要是被它咬一口,肯定很疼的。”
“一定会流血的!”
“好可怕,兔子好可怕啊……”
电饭锅当然不会吃电线,它只是单纯嘴贱爱咬电线罢了。陈咚养兔子之前,也不知道兔兔的牙齿居然这么危险,他把兔子窝放在他的工作桌下面,电脑充电线就垂在那里,结果第二天起床一看,他的电脑充电线就报废了!
不仅是电脑充电线,什么帽衫绳子、运动鞋鞋带、冰箱电线……所有坚韧细长有嚼劲的绳状物都对它有着莫名其妙的吸引力。
陈咚无数次尝试纠正它,都收效甚微,只能听从宠物医生的建议,在出门时把兔兔放进笼子里,不让它接触电线。
若不是陈咚今天想在小朋友们面前立威,也不会放出这个大杀器。
好在兔兔“宝牙未老”,一口下去,电线断了,淘气包们的质疑声也断了。
陈咚晃了晃手里的电线,截面断得干净利落。他笑眯眯地问:“你们现在知道,看起来软绵绵的小兔子究竟有多不好惹了吧?”
小朋友们不约而同地后退一步,同时猛猛点头。那个想要拽兔子尾巴的淘气包最是害怕,他把手藏在身后,生怕手指被兔兔当作胡萝卜一口咬掉。
“好啦,现在已经两点了,先不要看兔子了,咱们先去做拉花,等拉花活动结束了,你们想看多久兔子都可以。”陈咚站起身,随手把断掉的电线扔进垃圾桶里。
小朋友们看看他,再看看卧在小窝里美美吃磨牙棒的兔子,脑子里同时浮现出一句话:如果他们今天做不出漂亮的拉花的话,暴君不会把他们拿去喂兔子吧?!
“好奇怪啊,今天小朋友们怎么都这么听话啊……”小高老师站在长桌旁边,一边用手机拍摄同学们制作拉花的过程,一边忍不住的念叨。
作为一个刚刚研究生毕业的年轻老师,她被学校分配负责《社会实践课》。这种非主科课听上去很清闲,其实每次上课时她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上这门课,她要带小朋友们走出校门,安全是最大的问题。
十一二岁这个年纪,有些营养好的孩子身高已经长得和成年人差不多,但心智偏小,满脑子奇思妙想,危险性直线上升。
之前她带他们去做陶艺,几个小朋友莫名其妙互相扔淘泥,战场步步扩大,最终全班沦陷,全部小朋友被家长接回去洗澡;还有一次去学做面包,做得时候好好的,结果有个小朋友偷偷往面包里塞扣子(据说是想学饺子里塞硬币),带回家给爸爸吃,害得他爸大半夜进了急诊室……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所以这次的拉花课,小高老师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生怕这些小祖宗又做出什么惊人之举。
但奇怪的是,今天的实践课堂上,小朋友们安静得像是一群忘了怎么叫的小麻雀。
咖啡店原有的几张桌子被排成两列,每张小桌上都放着一个接水的小盆、一只适合小朋友手尺寸的阔口杯、一只小奥奶壶,小朋友们穿上一次性围裙,抬起头很认真地听着咖啡师讲述。
“咖啡拉花是一种起源于欧洲的表演技艺。简单来讲,就是在咖啡上用牛奶绘制出图案,在国际上还有专门的拉花赛事。因为未成年人不能喝咖啡,所以今天我们要使用浓可可代替咖啡液。”韩峋站在两张桌子之间,左手捧着一只阔口杯,另一只手拿着铝制的奶壶,里面装好了打泡后的牛奶,“我先来演示一遍,你们可以凑近一些看。”
小朋友们安安静静地围了上去,就连平日里最爱上蹿下跳的小家伙都没有淘气。
被几十双眼睛盯着,韩峋照旧四平八稳。他的右手轻轻提起一点空间,慢慢向左手的阔口杯里注入奶液,刚开始速度很快,杯中的水平线迅速上升,在接近八分满时,韩峋的右手微微改变角度,控制着流速逐渐减缓。
奶壶中被打得蓬松的奶泡随着他的动作,在杯中勾勒出一个线条清晰的图案。他左手时而旋转,时而停顿,渐渐的,那个图案越来越清晰。
直到奶壶中最后一点奶液用尽,他才轻轻呼出一口气,把满当当的杯子小心地放在了桌上。
“你们看,这是什么图案?”韩峋问。
“哇——是库洛米!”小米粒第一个辨认出来。
韩峋“嗯”了一声,他的目光越过这群小朋友,与站在队尾的陈咚交汇。
陈咚悄悄向他竖起大拇指,用口型问:“哇,你什么时候练的?”
“不告诉你。”韩峋嘴角微挑,也用口型回答,“秘密。”
他存了炫技的心思,自然不可能告诉陈咚,他为了练习用奶泡画库洛米,这段时间下班后都会在店里多呆半小时……即使这样,他这个老手也失败了许多次。
有了这个优秀开端,小朋友们果然对咖啡拉花兴趣大增。
韩峋又接连演示了天鹅、小兔子、小熊、圣诞树等等比较复杂的图形,然后话题一转,告诉他们今天的学习内容是最初级的桃心图案。
“好了,大家自愿分组。我负责左边的桌子,陈咚叔叔负责右边的桌子……”韩峋话音还没落,小朋友们就一窝蜂地跑到了左边的桌子。
韩峋:“?”
陈咚:“……”
陈咚太困惑了,他觉得自己挺招人喜欢的啊,之前和花开富贵嬢嬢们相处得这么好,为什么小朋友都这么怕他啊。
叶星友提醒他:“他们不是怕你,他们是怕你养的兔子。”
陈咚傻眼了:“他们不会真以为它能把他们的手咬断吧……它只是一只可爱的电饭锅而已呀!”
这可真是一个解释不清的误会。
陈咚尴尬地站在桌子后,若是学拉花时都没有小朋友肯和他一组,那之后的童书分享会,小朋友们真的会听他讲课吗?
他有些后悔,刚才他不该吓唬那个淘气包的……
就在他懊恼之际,一道身影忽然走向了他。
“——陈叔叔,我和你一组。”
小米粒来到他身旁,发辫上的库洛米头绳亮晶晶的,女孩的眼睛也亮晶晶的。
陈咚提醒她:“你确定吗?可是我不会做库洛米的拉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