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书灯则在一旁回复工作邮件,人渐渐散去,宴会策划公司的负责人找了过来。
孟书灯和他走到一个角落处,接过他递过来的费用清单,戴着金丝眼镜的眼睛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看得很快。
赵言卿经常办宴会,他懒得在这种事上费心,有一直合作的宴会策划公司,都是孟书灯负责交接。
孟书灯很快就确认完费用,拿出赵言卿的支票本,又取下西装口袋里的钢笔,准备写支票给他。
负责人在他落笔之前突然喊住他:“孟助,等等。”
孟书灯停下来,看着他问:“怎么了?”
这个负责人又拿出了另一张费用清单递给孟书灯。这张费用清单上的金额足足比原本那张清单上多了二十万的差额,负责人压低声音对孟书灯说了几句话。
孟书灯听懂了。
赵言卿花钱如流水,一向懒得管这些事。他的个人支票本一直都是放在孟书灯这里的,凡是这种私人的支出,都是从孟书灯手里过。
孟书灯只要每月把账目清单做出来给他就行了,虽然他从来也不看。
这种情况下,孟书灯就算多写个零,赵言卿都不会发觉。这个策划人和赵言卿合作了有一段时间了,显然也是了解了赵言卿的尿性,所以才和孟书灯说这些,他承诺给孟书灯的回扣大概是孟书灯两个月的工资。
孟书灯脸上没什么表情,提笔在支票上写下原定金额,撕下来给他,说:“你这话我就当没听见。”
策划人表情讪讪地拿着支票离开了。
处理完这些事,孟书灯也转身准备去忙别的,一回头就发现身后有人,一个长得很漂亮的男孩子站在他后面。
第5章 他肯定很难搞
男孩儿穿着t恤和牛仔裤,看着孟书灯眨了眨眼,拿出一张便利贴给他看,上面写了宴会厅的名字。
孟书灯猜到他可能是有语言障碍,但拿不准他能不能听见声音,就没说话,而是给他指了指宴会厅方向。
男孩儿点点头,就过去了。
这边孟书灯又接了个工作电话,沟通接近尾声的时候,他边讲电话边往宴会厅方向走。
然后就看到刚才向他问路的男孩儿站在宴会厅门口,被拦住了。
保安问:“要有请柬才能入内。你有请柬吗?”
男孩儿摇摇头。
保安:“没有请柬不能进去。”
孟书灯挂完电话朝他们走了过来,摘掉蓝牙耳机问:“怎么回事?”
男孩儿又从口袋里摸出便利贴,上面写着商珉弦的名字。
孟书灯刚拿了房卡给商珉弦,又看到安安手里拎着的衣服,很快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他往里面看了一眼,指了指对男孩儿说:“他们在那边,你直接过去吧。”
男孩儿看了看那边,被大厅的绿植遮住了什么都看不到,又看看旁边的保安,有些局促地站着,没动。
孟书灯叹了口气,说:“我带你过去。”
男孩儿点了点头。
于是孟书灯跟保安打了个招呼,就领着他进去了,一进去就看到商珉弦和赵言卿正坐在休闲区的沙发上谈事。
赵言卿看到孟书灯,说:“你还没忙完啊?累不累?坐下休息会儿。”
孟书灯刚要说话,手机又响了。他低头看了一眼,就接着电话出去了。
安安则抱着衣服,默默坐到了商珉弦的旁边。
赵言卿看着孟书灯的背影走远,这才转回头跟商珉弦接着聊:“你招标那事不是和庄清河那边对上了吗?你要不跟阿昆谈谈?”
商珉弦知道他的意思。
虽然近些年来有关部门对于招投标的管理越来越严格,但是不妨碍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除了招标人和投标人相互串通,投标人自己之间相互串通的情况也不少。
投标人之间如果能形成联盟,私下商议,以轮流坐庄的形式达到串通投标,可以减少竞争关系带来的折损,对双方都是一件喜闻乐见的事。
又或者结成利益共同体,私下商讨分配协议。
比如其中一家以绝对的低价中标 ,中标后再故意弃标,然后由报价高一些的第二名顺位中标。第二名再和第一名分享两家报价的标价差。
诸如此类,其中可操作的方法非常多。
这么想来的话,商珉弦确实是有必要和阿昆“谈谈”。但是他直接否决了这个提议:“不用了。”
“嗯?”赵言卿怪道:“为什么?”
商珉弦:“庄清河的作风我不喜欢。”
虽然他不认识庄清河,和他也没有任何交集,但是仅通过目前听到关于他的事迹,已经让商珉弦对此人印象极差。
庄清河几乎拥有商珉弦讨厌的所有特质,行事乖张,不守规矩,手段阴损。
商珉弦一直是个谨慎的人,和庄清河合作的风险大于利益,他没必要和这种人搅和在一起。
跟庄清河这样的人,最好的相处模式就是井水不犯河水。
赵言卿笑了笑,说:“可我感觉你爸好像对这次招标的事儿挺在意的。”
“其实主要是不想输给庄家吧?那也太跌份儿了。”
商珉弦眸色暗了暗,没说话。
赵言卿笑了笑,又说:“其实我一直挺想见见庄清河,都说他长得好,到底是有多好?”
商珉弦看了看他,说:“不知道,反正肯定很难搞。”
“哈哈哈。”赵言卿想了想,哼了句唱词:“他心性诡诈阴冷,生得却是花容月貌。”
赵言卿视线转向一旁的安安,他在旁边捧着小杯子,低头喝水,也不知道听没听懂他们谈话内容。
赵言卿看了他一眼,笑道:“你这个倒是挺乖的。”
“嗯。”商珉弦看了安安一眼,说:“不会说话有不会说话的好处。”
安安听出这是说到自己了,他转头看着商珉弦,眨了眨眼。
他们又聊了一会儿,孟书灯也打完电话过来了,看起来事情都处理完了,他对赵言卿说:“可以回去了。”
赵言卿起身,告了别就和孟书灯一起走了。
城市到处都闪烁着霓虹,纵横交错的车道上,车辆如提灯的游鱼一般穿梭。
孟书灯开着车,把赵言卿送到他住处的地下停车场,问:“明天还是八点来接你?”
在副驾驶小憩的赵言卿睁开眼,转头看他,说:“你别回去了,跟我上去。”
深夜的停车场很安静,孟书灯抠了抠方向盘,过了一会儿才出声:“嗯。”
乘电梯上了楼,赵言卿用指纹解了密码锁,打开门发现里面是亮的。
沙发上的男孩儿起身迎过来,问:“你怎么才回来?呀?孟助你怎么上来了?”
孟书灯站在赵言卿身后,隐匿在他的影子里。
赵言卿也是愣了愣,问:“齐月?你怎么在这?”
齐月是他的小男友,之一。
他身边小男友小女友一大堆,来来去去像走马灯,齐月是他最近比较喜欢的一个。
齐月撅了撅嘴,说:“你前天不是说让我今天过来找你嘛?”
赵言卿回忆了一下,是有这么回事,他给忘了。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他身后的孟书灯先出声了,说:“那我先回去了,赵总,我明天早上来接你去公司。”
说着就往门的方向走去。
“等等。”赵言卿叫住他。然后转头对齐月说:“你先回去,我今天临时有事,要开个视频会议 。”
齐月闻言愣了愣,抱怨似的说:“我连同学聚会都推了过来找你的。”
赵言卿随口哄着他,说:“听话,下次我补给你。”
最后齐月还是撅着嘴离开了。
齐月走之后,赵言卿先是去门口改了密码锁的密码,然后走到孟书灯面前,问:“孟书灯,你刚是想跑吗?”
孟书灯的视线虚虚地掉在地上,说:“没有。”
赵言卿看了他一会儿,冷哼一声,说:“去洗澡。”
酒店大堂。
安安拎着干洗袋裹着的衣服,跟着商珉弦往电梯方向走,迎面遇到了邓昆。
邓昆看到两人眼睛一暗,那种像毒蛇一样的气质冒了个头,又骤然被他收敛了回去。
“商老板,还没回去?”邓昆跟他打了个招呼。
商珉弦点了点头。
邓昆饶有兴致得看了安安两眼。
商珉弦并未在意,安安的长相注定他会受到比旁人更多 的注视。至于占有欲什么的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在商珉弦这里并不存在。
邓昆朝安安吹了声口哨看着他,但是他这人即使笑起来,也给人一种阴鸷的感觉。
安安这样的小白兔性格,被邓昆盯得起鸡皮疙瘩,抬手揪住商珉弦的衣袖,往他身后躲了躲。
邓昆见他这样,嘴角抽搐了一下。眼睛直直地看着安安,嘴上问商珉弦:“这位是?”
安安被他那双又毒又阴的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像只快炸毛的猫,再次僵硬着往商珉弦身后躲。
商珉弦简短地介绍:“安安。”
只说了名字,却没说是什么个身份,和自己是什么关系。
就这么一句轻飘飘的介绍,足够邓昆知道安安的身份和地位。于是他脸色耐人寻味地朝安安笑了笑,似乎又想说什么。
结果话还没出口,邓昆突然看着商珉弦身后愣了一下,接着猛地回头。
他的视线停留在远处一个戴口罩和鸭舌帽的男人身上,那人低头正往这边来,看起来是要越过他们往门外去。
酒店大堂不停有人进出走动,这没什么奇怪的,邓昆却不知为何,一直盯着那个人。
商珉弦被他的眼神弄得有些奇怪,说:“时候不早了……”他准备带安安到楼上房间休息了。
“站着别动,别说话。”邓昆看都不看商珉弦一眼,冷声用一种吩咐命令的语气对他说。
商珉弦闻声蹙眉。
这时,那男人也走近了,在距离他们两三米远的时光,他突然改变路线,直直朝着商珉弦冲了过来。
邓昆反应很快,几乎是那人一起势,他就将人一脚踹了出去,动作迅捷如一头猎豹。而且脚下力气也不轻,那人倒地后又因惯性滑出去几米远。
不等他站起来,就被邓昆上前反拧着手臂制住了。
当啷一声,一把匕首从男人衣袖里掉落,在光洁坚硬的地板上发出脆响。
一切发生的都太快了,商珉弦这时才走过去,看了男人一眼,说:“是你啊。”
这人是商珉弦的姑父。
邓昆这才抬头,看了眼商珉弦和他身旁的安安。安安看起来似乎吓得不轻,整个人都贴着商珉弦的手臂躲在他身后。
邓昆把视线转向商珉弦,问:“你认识?”
商珉弦:“我姑父。”
“哦,家事啊。”邓昆把姑父拽起来,问:“你打算怎么处理?”
商珉弦淡淡道:“报警吧,让酒店把录像调出来交给警察,应该能定个故意伤人未遂。”
邓昆自然是没意见的,把姑父用他自己的衣服捆好,便提着姑父和商珉弦一起到休闲区坐着等警察了。
姑父跟一堆货似的,被邓昆扔在沙发脚边,嘴里还在不停嚎叫喝骂:“商珉弦,你和你爸不会有好下场的。一点亲情都不顾及,”
商珉弦皱了皱眉,问邓昆:“能让他安静点吗?”
邓昆刚坐下,抬起头:“问我?”
商珉弦淡淡道:“你看起来深谙此道。”
邓昆听出来这并不是夸奖,但他没跟商珉弦计较,撇了撇嘴,放下二郎腿,俯身到姑父耳边说了句什么,姑父立马安静了。
商珉弦抬头瞟了邓昆一眼,说:“今天多谢了。”
“谢就不用了。”邓昆倒是不客气,看了他一眼,说:“来点实在的。”
邓昆身上有一种让人心梗的直接。
商珉弦顿了顿:“你说。”
“清河他最近因为招标的事……”
还没说完,就被商珉弦打断:“换一个。”
邓昆闻言敛了笑,皱眉问:“商老板,你让我说,我说了你又不答应,你是真的想感谢我吗?”
商珉弦:“……”
邓昆跟他惯常打交道的人都不一样,应该说邓昆跟正常人都不一样。正常人在这种情况下,不会把侍恩挟报的行为表现得那么明显,还这么不留余地。
警察很快好赶到了,打断了二人的谈话。
人证、物证都在,再有酒店大堂的监控录像佐证,几乎没有什么异议。
警察看着录像,突然皱了皱眉,有些奇怪地问邓昆:“你当时背对着行凶者的,突然回头是……”
商珉弦也望向邓昆。
而邓昆看着警察,然后笑了,说:“玻璃门上映着他呢。他走路姿势不对,两臂摆动很不自然,像是袖子里藏了什么东西。”
警察又看了眼监控,商珉弦背后果然就是玻璃门,于是笑着赞赏道:“你这个同志,警惕性挺高啊。”
商珉弦也看着邓昆一言不发,这种微小的细节一般人很难注意到,邓昆有点警觉过了头。
然后他想到关于庄清河在圳海的传闻,邓昆是他身边的人,倒也不奇怪了。
商珉弦简述了一下姑父行凶的可能原因,也就是官司的事,警察了解了情况之后,就把姑父带走了。
邓昆目送警察离开,然后转头看向商珉弦,说:“怎么样?给个准话。”
商珉弦:“一码归一码,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
邓昆皱眉:“那合着我救你白救了?刚才要不是我,那刀子肯定捅你身上了。你不想报恩也行,你现在捅自己一刀,当我没救过你,这事儿就算了。”
商珉弦:“……”
庄清河身边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邓昆身上有一种莽撞感,这体现在他一点都不怕场面尴尬。很多时候,拥有这项能力的人往往会让人无法招架。
安安打破了两人的僵持,他扯了扯商珉弦的袖子,然后指了指电梯,意思是电梯来了,可以上去了。
商珉弦冲邓昆,就和安安一起离开了。
邓昆倒是也没拦他。
走出几步后,安安没忍住回头看了邓昆一眼。邓昆依旧站在原地,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己,若有所思的样子。
安安对着他微微蹙眉,转回头不再理会他。
安安跟着商珉弦进了电梯,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忍不住侧头偷偷看商珉弦。
商珉弦总是一副游离于世界之外的气质,此时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蓝宝石袖扣,垂眸时鼻梁骨上有一条光影分割线,眼睛就藏在暗处,连微醺的醉意都无法让他眼里的冷漠消融。
他察觉到安安的目光,也只是不甚在意地投来一撇,眼神冷得仿佛陈年的月光。染了墨的眼眸漫不经心,无情无欲,幽远得让人心悸。
安安被他这么看了一眼,浑身像冻住了似的,僵硬地把头转向前方,像一只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小动物。
酒店房间。
和往常一样,发泄,没有交流。
完事后,商珉弦:“你回去吧。”
安安愣了一下,没说什么。当然,他也说不了什么,不过从他的眼神里可以看出来,他有点难过。
在家里的时候,商珉弦也从不留他过夜,每次完事之后都会赶他回小房间,但是今天在酒店,他没想到商珉弦还是这样。
安安撑着酸乏的身体坐起来,慢吞吞穿好衣服,然后看着窗外。
外面落了雨,雨势很大,大到那样轰隆的声音让人没办法假装听不到。
安安收拾好自己之后,走到门口踟蹰了一会儿,似乎在等待什么。
他在等什么呢?
等商珉弦说我送你回去,或者说我派人送你回去。再不济,哪怕说句我让人拿一把伞给你。
这对他都是举手之劳的事。
然而安安站在门口,局促地等了将近一分钟。
安安从没有觉得一分钟如此漫长,可如此漫长的一分钟里,他还是没有等来任何一句话。
商珉弦已经坐在床边的桌前翻起了明天拍卖会的资料。
安安看着他翻过一页纸,他觉得自己就像一页被商珉弦“读”得彻底的字,翻过去了,就再也不看一眼。
最终安安什么都没做,自己轻轻拧开门,然后离开了。
安安没有带伞,商珉弦是知道的。
可在喧器的燥雨声中,他还是任由一个刚从他床上下来的、没有伞的人乘着暴雨和夜色离开了。
第6章 父与子
庄清河回到庄家老宅时,才是下午。屋子前面是大片的草坪,连接一条林荫道。屋后则是一片密林,长着茂密的落羽杉。从这里望出去,山势起伏,林海莽莽。
庄清河把车停在林荫道尽头,然后下车步行走过去。走到草坪前时,来了一阵不小的风,瞬间万木倾伏,如大海上刮过飓风,波浪翻涌间,轰轰声响不绝。
“哥哥,哥哥……”一个清秀白皙的青年一边喊着,一边穿过草坪朝他跑了过来。
庄清河在强烈的日光下眯了眯眼睛,看清之后笑了,说:“海洋。”
庄海洋都都二十岁的人了,这会儿还跟个小孩儿似的往庄清河怀里猛扑。
庄清河被他扑得一个趔趄,后退了两三步才抱着庄海洋稳住脚步,脸都皱起来了。他默默吐了口气,跟他商量:“海洋,下次咱们能不这么扑过来吗?”
庄清河牵着庄海洋回屋里,在一楼客厅坐着跟他说了会儿话,然后就发现庄海洋一直在挠痒。
庄清河皱着眉把他带到卧室,让他脱了衣服。结果发现庄海洋身上起了好多小红点,因为长期抓挠,很多地方已经显出了血丝,还有些地方结了血痂。
庄清河一言不发,拿起他的衣服看了看标签,没发现问题。接着就看到了庄海洋的床,上前去摸了摸床单料子,没说话。
给庄海洋涂完药,庄清河回到客厅,陶管家正好从厨房出来,看到他后脸上挂了笑:“大少爷,你回来了。”
“嗯。”庄清河看了看一旁做事的几个佣人 ,突然问:“现在是谁照顾海洋呢?”
陶管家拿不准他为什么这么问,笑着没回答。
庄清河见状,侧了侧脸也没再追问。
陶管家又说:“老爷说让你一回来就去书房找他。”
"知道了。”庄清河应了一声,就上楼往书房去了。
书房里,庄杉正在书桌后仰着头午睡,他的枪放在桌上。
庄清河站在书桌前,看着熟睡中的庄杉,他呼吸平缓,似乎很享受午后的惬意时光。
庄杉今年刚刚五十岁,这个年龄,对于他这样野心勃勃的人来说还很年轻。他喉结也如年轻人一样饱满,此时随着呼吸游动着。
那把漆黑的手枪就静静放在桌子上,保养得很好,在阳光下折射着刺眼的光。
庄清河这个时候只要上前一步,不,他甚至不用移动,他的手臂那么修长,他只要稍微调整一下身体重心,一伸手就能捞到。
地上铺着厚密华丽的地毯,吸走了庄清河因焦灼而剧烈的心跳声。
他只要捞起那把手枪,对准庄杉的额头,轻轻扣动扳机。所有的噩梦都会烟消云散,困了他多年的牢笼也会被打破。
他一直想要隐瞒的秘密也再不会为人知晓。
窗外阳光那么好。
书房其中一扇窗子对着屋后的密林,落羽杉的树影连接成片,让整个林子变成了极暗的绿色海底。
庄清河在这片如海般的绿荫中,静静地看着庄杉。
蝉鸣响彻整个庄园,庄杉似乎是被聒噪的蝉声吵醒了,他缓缓睁开眼,看向坐在窗边椅子上的庄清河。问:“你什么时候到的?”
庄清河本来在看向窗外,闻声转回头,说:“到了有一会儿了,看你睡得很熟,就没喊你。”
庄杉坐起来抻了抻身子,然后才瞟到那把枪似的,奇怪道:“这东西怎么忘了收起来了?帮我放到柜子里。”
庄清河从椅子上起身,走过去拿起那把手枪。他对各种型号的手枪重量都很熟悉,这把枪他一掂在手里就知道,里面没有子弹。
庄杉还在看着他。
庄清河面不改色地把手枪收到了柜子里,神色没有一丝晃动。
父子二人在临窗的桌椅前坐下。
“ 你最近忙得很。”庄杉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这是埋怨他回南洲这么久也不回家。
庄清河正给庄杉的茶杯里添茶,说:“我怕母亲多心。”
母亲指的是庄杉的现任妻子金玉枝,庄海洋的母亲,庄清河一直这么称呼她。
庄清河身份尴尬,金玉枝对他一直多有防备。如果刚从圳海回来,就急吼吼地上门,指不定她怎么想呢。
庄杉眉眼舒展些,说:“你在这方面一直都很懂事,从来没有让我难做过。”
庄清河笑了笑,没说话。
接着,庄杉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问:“你从圳海也没带什么人回来,身边有合适的助理吗?”
庄清河闻言,手上一顿,说:“我这边正招呢,有几个不错的。”
庄杉没说话,用一种庄清河很熟悉的目光看着他。
庄清河轻而易取地从里面看到了等待,庄杉在等待他把话先说出来。
而和以前的每一次一样,庄清河总能准确说出庄杉想听到的话,他问:“您有合适的人给我推荐吗?”
庄杉从容地踩着庄清河给出的台阶,稳稳走下来,说:“你这么问,我倒是想起来有个人还不错。”
庄清河喝了口茶,然后抬头笑道:“那我待会儿就把人带走。”
“不急。”庄杉挥了挥手,说:“晚上留下来吃饭,我已经跟你母亲说了,让她今天早点回来。”
“好。”
一盏茶下肚,庄杉好像想到了什么,问:“那个商珉弦,你回来后跟他打过交道吗?”
“没有。”庄清河歪了歪头:“听说这人很冷情,前些天把自己姑父都送进去了。”
庄杉看了他一会儿,没看出什么内容,收回视线,说:“这次招标的事很重要,我好不容易才说服董事会,交给你负责。如果能成,我会先派你到国外待两年,等你回来,进总部的事就好说些。”
他头也不抬,问:“知道怎么做吧?”
庄清河垂眸望着茶杯里的波纹,说:“我明白。”
父子二人的相处,十几年如一日,总是这样。就像两条狗在互闻气味儿,探对方底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转眼就到了晚饭时间,他们这才从书房出来下楼。
一楼的沙发上坐着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女人,虽然保养得很好,但是眼角的细纹还是出卖了她的真实年龄。她看了一眼从楼上下来的两人,视线落在庄清河身上,明艳的双眸一眯,冷哼一声。
庄清河像是没听到,走上前极谦逊地喊了一声:“母亲。”
金玉枝坐着不动,倨傲地抬起头上下打量他一遍,说:“好久不见,我还当你死在圳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