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可转身离开了,走到门口时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庄清河一眼。
庄清河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偌大的客厅,在黄昏弥漫的沉静光芒中,他的剪影好像一股烟,轻而薄。
--------------------
宋明山:商顾问,这个……
商公主:找我助理。
宋明山:商顾问,那个……
商公主:找我助理。
宋明山:!!那你来干什么???
商公主:我主要负责大气层的稳定性。
宋明山:……滚,滚啊!
第112章 杀招
午饭后,青可来给许僭越的伤口上药。之前他腹部被捅的那一刀,基本上快愈合了,纱布已经拆掉,只要稍微上一点药就行了。
庄清河偎着许僭越,看着他紧实平滑的腹部上只留浅浅疤痕的伤口,眨了眨眼。
这时,林听从外面进来,走了两步才看到庄清河,然后脚步就顿住了。
说来也奇怪,林听在面对青可的时候,尚且还会流露出一丝敌意。可是他对上庄清河后,就连那一丝敌意都收敛起来了,甚至有些卑微地回避。
林听一张脸惨不忍睹,现在的模样比钟楼怪人还可怖,早已经看不到曾经清稚俊秀的样子,看一眼都是强烈的视觉冲击。
这让他在面对庄清河时的卑微感更重了。
庄清河坐在许僭越身边,看着林听,眼睛一瞬不瞬的。
许僭越随着他的视线看向林听,微微蹙眉,正要说话,庄清河先开口了。
“杀了他。”
庄清河看着林听,话是对许僭越说的,声音轻得像蝴蝶煽翅。
那语气却近似命令了。
许僭越没说话,也没动。
“怎么了?”庄清河转头,蹙眉问:“你能杀我的小昆,我为什么不能杀你的林听?”
他说这话的时候表情很冷静,甚至带着一些天真的困惑。
许僭越想了想,觉得这很他妈公平。
能让许僭越讲道理的人不多,庄清河是绝无仅有的一个,他转头看向林听,起身朝他走了过去。
林听也抬眼看着许僭越,他眼里没有害怕,甚至还带着丝期待。
许僭越蹙眉看了他两秒,对着那张脸实在吻不下去。
他生来不爱守规矩,所以很干脆地放弃了死亡之吻的惯例,直接抬手给了林听一枪。
林听没有任何反抗,靶子似的站着,脑门中枪后又直挺挺地倒下。
安静省事得不像话。
许僭越垂眸看了林听两秒,抬步出去叫人来收拾被弄脏的地板。
他出去后。
“看到了吗?”
庄清河突然出声,转头看向一旁战战兢兢的青可。
那眼神还是雾蒙蒙的,然而只是一个瞬间,眸光突然就变得漆黑、阴郁,闪着尖锐的光,像蛰伏在泥沼的毒蛇张开了嘴,毒牙上淬着的毒。
“你也一样,只要我一句话。”庄清河缓缓开口,语气却已经不是询问,而是直白的威胁。
他看着青可,眼神如睥睨:“所以,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合作?”
青可心里咯噔一下,这才明白庄清河是在杀鸡儆猴。他和许僭越这种疯子合该是一对,三言两语就定人生死。
他看着庄清河,心里开始动摇。
也许,这真的是老天在给他一个重见天日逃离魔鬼的机会。深吸口气,他问:“你要我做什么?”
庄清河靠着沙发椅背缓缓躺下,看起来疲惫至极,仿佛刚才的变化只是他的回光返照,他说:“我只要你帮我一个很小很小的忙。”
山脚下。
宋明山已经带领先遣部队到了山下,按照原定计划,他们会分成两批,从两个方向往山顶围攻包抄。
所有人已经换上了作战服,正在检查武器装备,分配车辆。
这时,一旁的技术员调出卫星俯拍图,蹙眉道:“这一圈是什么?”
宋明山凑过去看,这片林区以松柏为主,直到冬天还是绿意沉沉。
显示屏上的画面是一个俯拍图,可一看到山顶的情景,只见那栋房子往外两公里处有一个圈,和别处颜色不一样。
宋明山蹙眉看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这是隔离带。”
“隔离带?”
“对。”宋明山眉头蹙得更紧,说:“许僭越让人在基地外围砍出一圈隔离带,把和自己的基地和树木分开。”
“一旦有人围剿,他就会直接放火烧山。”
至于山火蔓延起来会造成什么严重后果,那根本不是许僭越会考虑的问题。
宋明山眼睛猝然就红了,就他妈没见过这么疯的人!
空气一瞬间就静止了,所有人都没有说话。
西北地区气候干燥,现在又是干冷的冬天。
除了山顶,下面很久没有下雪了。山火一旦蔓延起来后果不堪设想,整个林区都得遭殃。
宋明山思忖了几分钟,决定改变原定计划:“不能开车了,我们只能徒步登山,把动静减少到最小。在进入隔离带之前,绝对不能被许僭越的人发现。”
这座山虽说海拔800米,但是因为所在地势比较低,实际上他们要攀登的高度已经超过1000米了。
更不用说气候恶劣,他们还有负重,而且爬上去之后,体力消耗严重,和许僭越的人对上时就直接处于劣势。
宋明山转头看向莽莽的松柏林海,一阵风吹来,引起萧瑟呜鸣般的喧哗。
在抓捕许僭越前,还得先征服这座大山。
山顶寒风凛冽,庄清河在卧室飘窗上坐着发呆,许僭越有事离开了一会儿,说很快就会回来陪他午睡。
庄清河透过窗看向外面,庭院正中央的天使雕像独自立在寒风中,洁白的翅膀张扬地直指天际。
突然,外面有人喊了起来。
庄清河侧耳听了一会儿,似乎是有人在喊着火了。他看着卧室的门,没有起身离开,而是依旧缩在飘窗上。
不到半分钟。
哐当一声,门从外面被大力推开,许僭越从外面大步进来,过来拉起他:“听见喊着火了也不跑,你是真傻了。”
庄清河没说话,乖乖被他牵着出去,来到走廊的时候,看到拐角处有浓浓的黑烟飘了出来,空气里都是刺鼻的味道。
许僭越让人去灭火,自己领着庄清河直奔另一个方向的小厅待着。
火势不大,很快就灭了下去。失火的房间是药房,青可说是不小心打破了酒精炉子,火就烧起来了。
许僭越对此倒是没说什么,只是让人去重新整理了药房。
同一时间,宋明山已经带着先遣部队开始爬山。他们没有走大路,为了隐匿身形,直接在林中取道。
夜幕降临之时,他们终于穿过了隔离带,这里距离许僭越的基地还有大约两公里。
激战即将拉开帷幕,稍作休整补充体力之后,宋明山拿出地图,按照事先标好的地点,用通讯设备和其他人员一一确认其所在地点。
灰暗的苍穹广阔无边,漂浮着一朵朵厚重感的乌云。漆黑茂密的山林中,树木如重重的鬼影。
三十名警力以趟雷区的谨慎态度,慢慢朝基地方向逼近,将整个圆收紧。
就这样匍匐前进了一公里左右,已经可以看到许僭越的手下在周边巡视的身影和足迹。
宋明山躲在一丛灌木后面,听着不远处的脚步声辨别对方位置,然后迅速探身瞄准了两点钟方向扣动扳机,然后迅速遮蔽住自己的身形。
枪响之后,四面八方立时有了回应,子弹嗖嗖地在空中穿梭,硝磺的味道混合着松林特有的气息,在空中弥漫着。
按照人员分布,宋明山知道自己左后方应该有一组狙击手和观察员,他开枪是以自己做饵,把对方的人员和位置诱出来。
接下来就要看狙击手的表现。
此起彼伏的枪响大约持续了近半个小时,四周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宋明山继续匍匐前进,突然一颗子弹擦着他的脸颊飞了出去,接着是一声闷哼,然后就是扑通倒地的声音。
他转头看到自己右前方倒下了一个人,原来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暴露在那人的视线中。
再往后方看,透过枯草的伪装看到一张年轻英挺的脸庞,是队里的狙击手,好像姓程。
宋明山对他印象深刻,才二十出头,却有着不符合其年龄的难得的稳重。
能沉得住气,是一名优秀的狙击手必备的特质。
察觉到宋明山的视线,年轻人沉静的目光朝他看了过来,打了个手势,不用谢的意思。
许僭越和庄清河正坐在餐桌前吃饭,枪声响起前,许僭越还在给庄清河夹菜。
听见动静,庄清河朝外看去,许僭越则看向庄清河。
庄清河收回视线,和许僭越对视。什么都不用说,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了。
许僭越冷脸看了庄清河一眼,叫人进来,吩咐道:“把他捆起来,看好。”
然后就起身离开了。
庄清河的双手被进来的两人直接反剪着捆了起来,然后留下一人端着枪在庄清河旁边看守。
远处枪声此起彼伏,只听声响就能听出战况的激烈程度。
那人手里拿着枪,庄清河又被捆了手,再加上他有些在意外面的战况,便忍不住频频往外看。
突然一阵劲风袭来,竟是一记凌厉的鞭腿,下一秒,他手里的枪已经脱手被踢飞了出去。
来不及反应,一条霸道且狠绝的鞭腿再次袭来,又狠又毒地朝着他的面门砸来。那人感受着庄清河鞋尖带出的劲风,下意识抬臂遮挡,手臂瞬间就麻了。
心里骇然起来,这一鞭要是抽到自己头上,非死即残。
男人后退两步,庄清河接二连三的鞭腿竟是骤雨一般不间断地袭来,他根本避都避不开。
最后庄清河拧着腰,一个旋身飞踢,终于把男人放倒,他自己也因失重摔在了地上。
男人躺在躺在地上抽搐,双眼瞪大,看着庄清河起身走到餐桌前。
庄清河在餐桌上坐下,用反剪在身后的手摸到了桌上的餐刀,割着手腕上的绳子,一条腿支着地,一条腿耷拉在半空。
庄清河垂着眼皮看着地上的男人,背后的手不停动作,问:“知道为什么巴西战舞用腿的招式最多吗?”
男人死肉般瘫在地上,自然没办法回答。
庄清河于是自言自语:“因为巴西战舞是奴隶发明的。”
这时,他终于割开了捆着自己的手的绳子,起身说:“奴隶不干活的时候,奴隶主就会把他们的手捆起来,所以巴西战舞的杀招都在腿上。”
他扔掉手里的绳子,起身捡起被自己踹飞的枪,朝着地上的男人扣动扳机。
嘣!一声枪响后,男人终于不再抽搐了。
庄清河低头看着手里的手枪,轻声说:“奴隶主该付出代价了。”
--------------------
今天双更。
大部分的人手都被许僭越派遣出去了,房子里剩下的人手不多。
回廊前方有一个人,庄清河怕声音把人引来,没用枪,而是闪到他身后。然后在他回头之前,把一根从餐桌上顺来的筷子噗呲刺进了他的脖子。
那人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来,就软软地倒了下去,身体一抽一抽的。
这时,前方再次传来脚步声,庄清河闪身躲到拐角后面,听着那串脚步声渐近。
脚步声停了下来,应该是在检查地上人的死活,接着那声音再次近了。
在他出现在视线中的第一时间,庄清河就从后方捂住他的嘴,又用餐刀收割了一条性命。
庄清河像一道无声无息的鬼影,又像一个随心所欲的死神,在这栋房子里穿梭行走。
解决掉所有人之后,庄清河还没有找到许僭越的身影,他思索了一番,朝楼顶去了。
楼顶风声猎猎,许僭越站在天台边沿往下看,听到脚步声后回头。
他蹙眉看着庄清河身上的血迹,突然扯起嘴角笑了笑:“这些天你装得挺真的。”
然后,他又转头看向楼下的山林,说:“他们居然能悄无声息地冲进隔离带,我还是小瞧宋明山了。”
庄清河:“你跑不了了。”
许僭越抬头看了看天空,说:“是吗?”
庄清河抬起手,用枪指着他:“许僭越,宋明山一定会上来,这次你逃不了。“
许僭越转身面向庄清河,他下枪的速度很快,只是抬手之间,闪电之势,庄清河都没看清他的动作,就被他下了枪。
“清河。“许僭越面无表情地取出弹夹,轻轻在弹夹上扣了一下,子弹一粒粒掉下来,他说:”如果不是要立马开枪,最好别用枪指着我。“
接着他抬起头:“特别是还离得这么近。“
庄清河张了张嘴,没说话。
许僭越:“我猜你现在为什么不能开枪,因为你还没找到瓯岛的机密资料。“
庄清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举起紧握着的左手:“东西我已经拿到了。”
许僭越:“不可能。”
“你就藏在小厅的那幅画后面。”
许僭越眼睛微眯,片刻后问:“你怎么知道的?”
庄清河没说话。
以许僭越的智商,他很快猜到了,问:“是那场火?”
青可放的那把火,帮助庄清河找到了东西的藏匿地点。人在听到失火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要去放着重要东西的地方看一看。
许僭越那双灰蓝色的眼睛看起来大而清澈,此时里面却装满了疯狂又绝望的哀伤,近乎无助地看着庄清河。
他轻声问:“清河,我当时去了哪儿?”
人在听到失火的时候,第一反应就是要去放着重要东西的地方看一看。
所以,当时许僭越第一时间冲到了庄清河的所在的卧室。
确认了庄清河的安全后,许僭越才去了藏着东西的客厅。
许僭越感觉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杀意来得那么快,他从后腰掏出自己的枪,抵着庄清河的额头厉声问:“我当时去了哪儿?”
庄清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表情无悲无喜,残忍的刽子手般,用他的冷漠无情将许僭越凌迟。
然后他抬手用力一挥,把许僭越手里的枪拍飞了。
“……”
许僭越看着自己空空的手,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就是一声怒骂:“操!”
庄清河这他妈得是有多大的自信,敢直接抬手挥飞自己的枪,认定了他不会扣扳机。
“东西在你身上也没关系,反正你得跟我走。”许僭越说得很慢,咬字清晰,尾音却拉得很长。
庄清河愣了一下,问:“跟你走?“
走去哪?怎么走?
许僭越指了指一片的上空。
原来天台上还有两个房间,从下面往上看看不到,庄清河抬头望过去,发现上面停着一台直升机。
许僭越这种人,怎么可能只给自己安排一条后路。烧山不成,他还有别的办法撤离。
说完,许僭越就转身准备去捡自己的枪。庄清河从后面飞扑上去,直接把他扑倒。
许僭越一个翻身压住他:“你还没完了?“
庄清河:“你觉得我能放你走?“
许僭越死死摁住他的手腕,咬牙道:“你杀不了我。”
“同归于尽也好。”庄清河屈腿重重一击,踢开他。
许僭越闪避着起身,挑眉道:“死都要带着我一起吗?那么好。”
庄清河一记高踢腿扫过去,脚尖踢到许僭越的下巴。许僭越见状早已经把脖子往后一仰,堪堪躲了过去,并后退两步拉开距离。
庄清河浑身的杀气已经迸了出来,他脚掌蹬地前冲,眼中凶光闪过,飞身踹到许僭越的腰上,把人蹬得踉跄。
许僭越也不再留情,手如铁钩般拽住庄清河的腿,手指往下狠狠一剜,庄清河立时发出一声惨叫,想用另一只脚把许僭越蹬开。
然而许僭越手臂如钢鞭死死锢住庄清河的腰,手肘如铁锥般猛击庄清河的肋下。
剧痛瞬间炸开,庄清河感觉自己的肋骨处像被打进了一枚凶悍的钢钉,顿时就发不出声音了。
许僭越死死压住他,头发凌乱,他能感受到庄清河决然的杀意,气急败坏道:“你就这么恨我?”
庄清河剧喘了一口气,猛地用自己的额头朝许僭越撞去,怒道:“这他妈很难理解吗?”
许僭越被他撞退,怒道:“我他妈都捅了自己了,把林听也杀了,你还想怎么样?”
“不够!”庄清河红着眼睛嘶吼,趁机将他扑倒,一拳一拳朝他脸上砸去,吼声尖利得破了音:“不够!不够!不够!”
这是真正的肉搏,脱离了武器,是血与肉的厮杀。
唇齿间翻腾着血腥的味道,仿佛感觉不到痛觉似的,两人都以一种要置对方于死地的姿态厮打着。
远处的枪声也逐渐密集起来,激战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许僭越去掰庄清河死死握着的手,想把东西抢回来。庄清河死都不松手,直接张嘴去咬许僭越。许僭越嘶了一声,拽着他的头发把他甩开。
两人打得都已经不要脸了,也不顾风度了。你给我一拳,我踹你一脚。
庄清河太难缠,许僭越就没打过这么狼狈的架,问他:“你那么拼命干什么?你就不怕我有备份?“
庄清河冷笑:“你肯定设置了禁止传输的路径,如果不能证明这个东西的唯一性,你他妈怎么卖?“
“而且……“庄清河抬手又给了他一拳:”有备份你还跟我抢个毛线?“
“操!“许僭越忍不了了,把庄清河掀翻,拽着他的头朝地上重重磕了两下,把人磕晕后抗在肩上顺着扶梯往上。
庄清河低垂着头,猛地摇了两下,意识稍微清醒后,冲着许僭越的腰眼处就是狠狠一拳。
许僭越吃痛地嘶了一声,把庄清河重重砸摔在地上。
庄清河的后脑勺被磕了一下,剧痛撩拨出了他心底那份戾气,他从地上爬起来,一个旋步绕到许僭越身侧,拳头铁锤般朝许僭越的太阳穴击去。
许僭越动作更快,闪身躲过的同时,抬腿踹到庄清河的胫骨。
庄清河被踹得一歪,向后倒了过去,他的衣角翻飞一闪,整个人瞬间从天台消失。
许僭越睁大双眼,在原地愣了一下,没听到坠地的声音。然后才跑过去往下看,发现庄清河的脸近在咫尺。
他的手勾住了一截突出的水管上,脚下是猎猎风声。
许僭越松了口气,往外探出身子,伸出手:“我拉你上来。”
庄清河抿唇不语,死死握着拳,不肯把手给他。
许僭越知道他怕自己趁机去抢他手里的东西,嗤笑:“那玩意儿值得你这么拼命吗?你在这能挂多久?“
僵持了一会儿,许僭越耐心尽失,庄清河这才把手递给他。
许僭越握住他的手腕,垂眸看着,迟疑了一下。似乎在纠结是先救人,还是先拿回东西。
进退两难的时候,也许正是别有洞天的时候。
庄清河眼底寒霜一闪。
然后他微微一笑,突然松开了挂在水管上的那只手臂,轻声说:“一起死吧。”
许僭越本来就身体微微前倾,庄清河又骤然松手,整个人的重量就都坠在许僭越手上。一个措不及防,他被庄清河拽了下去。
坠落时带起的风令衣物猎猎作响,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无数画面在庄清河眼前一一闪回。
押运车上。
庄清河说:“太阳,说到底无非也只是一颗星星罢了。“
“它和宇宙中其他星辰本质上有什么区别?为什么非要太阳出来才算光明?“
庄清河看着天上硕大的星斗。
太阳,它当然和宇宙中别的星辰不一样,就像有些信仰永远不可能被取代。
秋风萧瑟,老人坐在树下的石桌前。
“地火明夷,地在上,光在下。明在地下,明为暗所伤,就是黑暗得势的意思。”
“娃娃,你要倒大霉了。”
紧接着他又说:“这卦可解,当光明被创伤的时刻,惟有内明外柔,才能承受大难。”
“而在苦难时期,更应当收敛光芒,艰苦隐忍,逃离险地,先求自保。”
“隐忍、伪装、蛰伏,然后争取时间,结合力量,迅速谋求挽救,待机而动!”
“那怕采取非常手段,但切记不可操之过急,必须谨慎。”
“往往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所在。”
老人坐在庄清河对面,说:“最艰难的时刻,更应当明辨是非,坚持纯正。”
庄清河还在坠落,寒风在他耳边呼啸。
最艰难的时刻,更应当明辨是非,坚持纯正。
正义必然伸张!!!
时间再次轰然后退,十多年前的那个夜晚。
高飞坐在桌前摆弄着他的无线电设备,说:“杀一人而救百人,救世主不会干这种事。”
宋明山,其实这句话还有后半句。
那天夜长风冷,天黑得很早,宋明山走到门外的暮色中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隔着玻璃窗,高飞头发花白,老旧的台灯照出他的剪影,那大概时可以用来作为“父“的形象宣传海报的样子。
那是高飞留给宋明山的最后一个画面。
当时高飞坐在台灯下,看着手捧圣经的庄清河,说:“杀一人救百人,救世主不会干这种事。“
然后他又说:“除非,杀的这一人,是救世主他自己。“
庄清河有一颗沉淀了多年的眼泪,在这一刻终于从眼角滑落。
佛祖割肉喂鹰,割的也是自己的肉啊……
噗嗤一声,许僭越落到了楼下的天使雕像上。坚硬的羽片扎进血肉,贯穿了他的胸腔。
命运之神第一次眷顾了庄清河,他坠落的轨迹稍稍偏离了一点,落到了天使的怀里。天使掬在胸前的臂弯,正好托住了他。
可是坠落顿停带来的冲击力,还是让他整个猛地一弹,惨叫了一声。
庄清河满身是血地躺在天使怀里,冲许僭越笑着,然后摊开手掌。
里面空无一物。
如果许僭越见过庄清河在中心公园骗鸽子时的样子,就会发现,他现在的表情和那时一模一样。
庄清河像用空手心骗鸽子们那样,又骗了许僭越。
庄清河探到了那东西的位置,可确实没把东西拿出来。在许僭越的眼皮底下藏东西风险太大,而且许僭越一旦发现东西不见了,等他搜出来之后,肯定会更换一个更难找的地方藏。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所以庄清河一开始的打算,就是在宋明山要来的时候拖住许僭越。
许僭越明白过来,骂道:“疯子!”
他哭了,仿佛被庄清河欺负惨了,眼泪流了满脸。
庄清河看着他:“许僭越,我说了你跑不了。你不想让我死,可我却是真的想要你的命。”
哪怕同归于尽。
许僭越面朝下,看着躺在天使怀抱里的庄清河,他的血顺着翅膀流到天使头上、脸上,又顺着天使的脸颊来到下巴,最后滴落在庄清河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