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此,福尔蒂特只是微不可察地闷哼出声,神色扭曲地看向了额角还挂着一条血痕的温迪斯。
“呵,你又高尚得到哪去,像你们这种自诩对雄虫尊重呵护的雌虫,到头来还不是一群只会跟踪的垃圾。”
几个呼吸间,两道黑影又交锋了几个回合。
强大的冲击力让四周的金属墙壁都产生了不同程度的凹陷,但在角落里的精神屏障却像是战火中的唯一乐土,依旧纹丝不动地保护着内里昏迷的雄虫。
温迪斯将自己脱臼的那只手臂接上,看着远处同样一身血的福尔蒂特,眼神越发的危险。
福尔蒂特咳出了几块脏器的碎片,与温迪斯交战和同宋楠竹交锋的感觉完全不同。
宋楠竹和福尔蒂特两个虫都未曾接受过联盟军的正统训练,故而两者的交锋几乎只是依照体内的能量源在硬拼。
就像是一个手握利器的孩童,光有武器却不知道如何使用那股巨大的能量。
但温迪斯不同,他是正统的军雌,攻防之间都可以看出军队成熟的训练体系,那是在战场与异兽搏杀间训练出的技巧。
福尔蒂特擦去挡住自己视线的几道血痕,就在这时,温迪斯的声音缓缓从对面传来,似是在回答他先前的那句质疑。
由于战斗的激烈,温迪斯的尾音带着些气喘,但在此刻,配上他说话的内容却莫名地带上了些炫耀的意味。
“你是生理课没学好吗?不知道共同度过暴/乱期的虫族之间是存在精神链接的吗?”
在福尔蒂特这一愣神的功夫,温迪斯抓住机会瞬移出现在了对方的面前,带着他一同撞向了身后那架巨大的机器。
碎裂的钢筋刺穿了福尔蒂特的肩胛骨,迸射而出的血液溅在了温迪斯带着笑意的脸上,他低声在福尔蒂特耳边说道。
“所以听懂了吗,我说...和他上/床的虫是我。至于你这样恶心的玩意,该滚哪滚哪去...”
“砰——”
在温迪斯落下的瞬间,一声巨响在两者之间轰然炸开,福尔蒂特双目赤红地望着站在不远处机器上的温迪斯。
他身后的触手像黑泥般黏在他那双并不健全的鳞翅之上,脊椎处的胞囊在这一刻开始飞速地成长。
胞囊上的眼睛在微微张开的那一瞬间,被黑色的触手遮盖了起来,最终只能怨毒地再次闭上。
黑色的裂纹爬上了福尔蒂特的脸上,使他整个虫看起来像一个开裂的瓷器。
他阴狠地看向眉头皱起的温迪斯,身后的鳞翅向后一挥,整个虫就朝着对面的方向弹射而出。
雌虫对于危险的本能让温迪斯瞬间就进入了虫化的状态,一双布满了刃片的金色鳞翅在他的身后倏然张开,一金一黑两道身影在片刻间缠绕在了一起。
两个虫都恢复了最为原始的状态,他们疯狂的撕咬着彼此的鳞翅与血肉,血沫与鳞片像是雨点一般从空中簌簌落下。
两者的攻击无一不是朝着对方的致命处下手,温迪斯一时不慎被福尔蒂特击中了胸口。
原本已经痊愈的伤口顿时崩裂,二次遭受重创的心口让温迪斯一口血直接吐了出来。
察觉出温迪斯的不对劲,福尔蒂特眼神微眯,用尽全力朝着温迪斯的胸口攻去。
空中的那两道身影像是一颗流星,伴随着一阵烟尘,重重地砸入了下方的地面,巨大的冲击让地面都震了一震。
福尔蒂特死死掐着温迪斯的脖子,眼神像刮骨刀般一寸寸打量着下方这位小殿下,对上那双蓝色的双眸,一个念头突然在他的脑中闪过。
“原来是你...我说呢...原来是你啊...”
他像个癔症发作的病患,嘴里不停呢喃着同一句话,手下的力气却是越来越紧。
“你怎么不去死!你为什么要出现!就是因为你!才有了现在的一切!”
福尔蒂特的脸上布满了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混着血污划开了他原本就已经脏乱不堪的面部。
温迪斯奋力挣脱着对方的束缚,但福尔蒂特就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宁愿顶着鳞翅被捏碎一截的痛苦,也要将温迪斯扼死在原地。
心口处的钝痛,鼻尖越来越稀薄的空气让温迪斯的脑海有些昏沉。
但是他知道自己不能在此刻运用瞬移,瞬移对于精神力的损耗过大,他不知道动用了能力的自己是否能够维持保护宋楠竹的精神屏障。
正当他准备拼着自碎鳞翅的剧痛而挣脱时,脖颈处束缚着他的力量却骤然一松。
福尔蒂特踉跄地后退了几步,口中的鲜血不停地向外涌出。
只是片刻的功夫就已经将他胸前的白衣彻底染成了血色,他不敢置信地转头望去。
一眼便看到了远处同样被血色浸染的雄虫,在两者都没注意的角落,宋楠竹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突破了他周遭的精神屏障,此时正一步步地朝着福尔蒂特的方向走来。
福尔蒂特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自己体内那股属于宋楠竹的精神力正在一寸寸爆裂,顺着他的经脉一路涌上了心脏深处。
由于吸收了勃谢尔灵魂的缘故,福尔蒂特的体内几乎有一半都是属于宋楠竹的力量。
而让他怎么也想不到的是宋楠竹竟是为了面前这个雌虫宁愿引爆自己的精神力。
只要是正常虫都不会用这种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极端方式,稍有不慎就是自己和敌方一起玩完。
福尔蒂特在看到宋楠竹的那刻,眼神短暂的恢复了清明,心中的痛远远比身上传来的剧痛还要让福尔蒂特煎熬。
即使他从来不愿承认,但是在这个残酷的现实之下,福尔蒂特终于不得不面对宋楠竹真的想杀了他的真相。
宋楠竹咽下涌到喉头的那股铁腥味,用眼神制止了双眼赤红,欲要赶来的温迪斯,
他的声音嘶哑的不象话,语速却很快。
“温迪斯!砍下他背后的那团胞囊!”
他命令式的语气让温迪斯下意识停住了脚步,几乎是下意识地就朝着福尔蒂特的背后袭去。
一道重物落地声,伴随着一道凄厉的尖叫,那团胞囊在落地的瞬间如同接触到空气的木乃伊,在眨眼的功夫便萎缩成了一团手掌大小的褐色球状物,干枯的绿色眼球在那道不甘心的叫喊声中怨毒的化为一阵飞灰。
随着胞囊失去生机的同时,福尔蒂特无力地跪倒在地。
身后的鳞翅伴随着刚才的打斗早已经被撕扯得不成样子,像是一只被碾碎在地面的蝴蝶。
他用力支撑着自己不倒下,但是体内传来的剧痛最终让他身体一软,彻底瘫倒在了地面之上。
“咔嚓——咔嚓——”
瓷片碎裂的声音在他的身上响起,他原本阴柔美丽的面容在胞囊消失的瞬间如同一只枯萎的花。
褶皱爬上了他脸上的每一个角落,银色的长发像是一团枯草凌乱地浸泡在他身下的血泊当中。
死亡像是一个即将到来的客人,福尔蒂特甚至还能听到它轻快的脚步声,但他的心中却没有一丝恐惧的心情。
他静静地望着被温迪斯搀扶着的宋楠竹,不由大笑出声,边笑还有数不尽的鲜血从他的唇角溢出。
对上宋楠竹无波无澜的视线,福尔蒂特轻声问道。
“凌...如果回到那一天...你会后悔说出那句话吗...你说..你要罩着我...如果我没有去找弥塞琉..你会喜欢我吗...”
他看着久久不言的宋楠竹,明明早已知道了答案,但还是不死心地希望得到一个答复。
室内很静,温迪斯正在用精神力修复着宋楠竹损耗的身体。
在福尔蒂特的那句话之后没有一声响应,只有偶尔响起的咳嗽声。
就在福尔蒂特将要闭上眼的时候,一道并不明显的声音终于出现在了他的耳边。
“我从来不后悔我的决定,但福尔蒂特...没有如果。”
皮肉撕裂的声音听起来毛骨悚然,耽福尔蒂特只是坦然地接受着这一切,像是一个赴死的圣徒。
“是吗...您有些时候...真是理智得让虫伤心啊...阁下...”
一声悠长的喟叹飘荡在实验室当中,在福尔蒂特彻底闭上眼睛的那刻,一颗泪珠缓缓划过了他的侧脸。
温迪斯看了一眼福尔蒂特,又看了一眼复杂的宋楠竹,沉默了片刻后,在对方惊讶的眼神中将对方拦腰抱起。
“咳咳..温迪斯,放我下来!”
“为什么?我们该走了?”
温迪斯不解地看着宋楠竹,虽是询问的语气,但依然是转过了身,将福尔蒂特的尸/体挡了个严严实实。
“等等,还不能走,我们要再等一会...”
就在温迪斯神色莫名,欲要再次发问的时候,出口的位置却传来一声巨响,他下意识地就警惕了起来。
但涌进来的一队队皇室近卫却让他的眉头越皱越深,而面上的不悦则在最后一个身影进门的瞬间达到了顶峰。
恺撒打量着四周乱七八糟的战场,不由啧啧一声。
“你们这是..打完了?真够激烈啊。”
他回头在看到正在“公主抱”雄虫的温迪斯,眉梢一挑,轻轻吹了一声调侃意味十足的口哨。
恺撒还没说下一句话,便被一个半空中飞过来的录音笔强行打断。
他抬头望向了宋楠竹的方向,目光深沉。
“出了点状况,纳维尔提前出现了..咳咳...你要的罪证在这里面,至于纳维尔,在你脚边...”
宋楠竹此时也没空再和温迪斯纠结着“公主抱”的问题,只是有些艰难地打算将状况和恺撒解释一遍。
他刚欲继续说下去,却被温迪斯打断了。
“他想要知道什么,让他自己去查,皇帝还不至于那么没用,你别说话了。”
温迪斯冷冷地瞥向了恺撒,丝毫不在他的近卫军面前给自己这位雌父面子。
但恺撒却像是早已习惯了一般,只是微微眯眼,罕见地没有再多说什么。
宋楠竹张了张嘴,却在对上温迪斯那副恳求的眼神之后,终究是无奈地点了点头。
身上的疲惫感在一切都彻底结束之后,顿时席卷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的眼皮越来越沉,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听到了温迪斯焦急的呼喊声。
“宋楠竹!宋楠竹...”
在宋楠竹沉睡的这段时间,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那个梦很混乱,有细针一次次扎入皮肉的感觉,有弥塞琉冰冷命令的声音,有过度保护的宋氏夫妇,刻薄贪婪的大伯一家,有人类世界中那些和同事一起熬夜工作的时光...
他像是一个过客,在梦中平静地走过了一个漫长的走马灯,那些或是痛苦,或是快乐的时光不停地在脑海中如同胶卷般不停滚动。
洛提安,穆勒斯,甚至是...福尔蒂特
一张张面孔最终汇聚成了一道高大的身影,他有着一头如黄金般闪耀的头发,湖蓝色的瞳孔像是他曾经见过的赛里木湖。
雌虫转过身,朝着他笑,下颌处的那颗小痣随着唇角的牵动而微微晃动,他说。
“宋楠竹,我有点想你。”
在尾音落下的瞬间,宋楠竹猛然睁开了双眼。
入目所见的是一片雪白的天花板,周围还有机器响起的嗡鸣声。
他微微皱眉,知道自己这是被送到了医疗室,他的身上盖着一层松软的被子,宋楠竹刚欲起身却发现右手处的被子被压得很紧。
他转头望去,才发现了一颗金色的脑袋正安静地压在他的被子上。
温迪斯的眼下布满了青紫,不难看出这几天估计没有睡过一个好觉。
他身上的伤已经被处理的差不多了,此时正呼吸均匀地小声打着鼾。
宋楠竹注视了他许久,看到对方被袖扣压出了一道印子的侧脸,微微皱眉。
正想要帮他将扣子解开,却未料温迪斯猛地睁开了眼,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雌虫在看清是他之后,手下力气一松,眼中涌上一层浓郁的喜色。
“你醒了!你感觉怎么样?我这就去叫医疗虫...”
“安静点,温迪斯,让我...抱抱你吧,就这样待一会。”
宋楠竹拉住了他的袖子,将他抱入了怀中,细细嗅着他发间传来的那股薄荷香气。
温迪斯则是僵在了原地,似是对这份惊喜惊得缓不过神,又怕是这是一场短暂的梦,一动不动地仍由宋楠竹抱着,像是害怕惊扰蝴蝶的花。
他小心翼翼地回抱着他,下意识地在雄虫颈间蹭了蹭。
一双手抚上了温迪斯的胸口,让他的身体不由一颤,耳尖拂上一抹绯红。
胸口处自己剖开的伤刚愈合不久,此时表面还覆盖着一层新生的嫩肉。
即使是衣料摩擦间都会有些泛痒,经雄虫一碰那股痒意更是沁入了心底,让温迪斯有些不自在。
他刚想要加深这个拥抱,却不料宋楠竹将他缓缓推开。
雄虫的手指划过他的心口,询问的眼光投向了一脸莫名的温迪斯。
“为什么要将圣核取下来?”
宋楠竹的眼神很严肃,他的胸口甚至有些不规律地起伏着,看起来被气得不轻。
温迪斯看着对方这副模样,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沉默了半晌,抓起了宋楠竹的手放在了脸庞,让对方抚摸着自己的脸,似乎在请求着雄虫的原谅。
“我..想起了一些事,小时候的事。”
“我的命是你给的,它本来就属于你,其他的一切都不重要。”
说到这,温迪斯在宋楠竹的手上轻轻一吻,随后起身单膝跪地。
他看着坐在床上的宋楠竹,剧烈的心跳似乎就在耳边。
温迪斯将手扣在自己的心口,抬头望向了宋楠竹,眼里亮得出奇。
“阁下,这是第二次,请问...您能做我的雄主吗?”
宋楠竹静静地注视着下方面色潮/红的温迪斯,心脏似乎被什么狠狠击中。
他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自己,不是凌,不是雄虫,而是宋楠竹...
就在温迪斯心中忐忑之际,他的脸被一道巴掌轻轻地扇了过去,空中响起了一声清脆的巴掌声。
温迪斯被对方的这一下打蒙了,虽说并不重,但这是宋楠竹第一次打他。
在这一刻,他的心如同被泼了一盆冷水,他甚至不敢去看宋楠竹的脸,生怕得到一个令他难以接受的结局。
但就在他低头的瞬间,一双手不容分说地掐住了他的下颌。
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让温迪斯的眼睛顿时放大,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望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甚至可以看见对方如同扇般微微颤动的睫羽。
“你总是不听话,小时候是,长大后也是。”
“雌君阁下,你属于自己,在我这,你永远先属于自己,后属于我...”
那是一个绵长的午后,阳光柔得像是婚礼的薄纱,轻轻覆在两者身上,分离的十数年岁月在这刻化为一颗微小的灰尘。
他们终将在无限的爱与光明中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