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放了!”考完最后一场,我已经精疲力竭。
班长走过来对我笑了笑,说:“寒假快乐。”
“寒假快乐。”我说,“你的笔记应该被当做圣物供起来。”
我出了考场回去找杨舟,他正有点儿昏昏欲睡,看见我来了之后顿时不困了。
车里暖气很足,我一进去便感觉很舒服。他问我考得如何,我说尽量都答了,他说那你肯定没问题了。我有些好笑地看着杨舟那一脸骄傲的模样,我说,你知道我是个学渣吧。他说,你才不是,你是聪明小然。
不懂,这到底是谁给他的自信。
寒假刚开始的那两天又下了雪。
道路上的积雪被铲得很干净,舒悦和张尘涵又喊我们去爬山。
说是山,也不高,比我们之前枫叶季时候爬的那座还要矮,只不过它在市中心,能遥遥地看到一段旧时留下来的古城墙。
但我一下上去就知道他俩想干什么了,这山虽然矮,但是山顶却有一大块空地,空地一圈堆了不少雪。
舒悦嘎嘎怪笑,然后眼疾手快地捏了个雪球朝我砸过来,我余光瞄到了,结果躲了一下这雪球不偏不倚地正好砸向杨舟。
“有刺客!”杨舟头上全是雪,他晃了晃脑袋好不容易才把碎雪晃掉下来。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反击开始了!
舒悦兴奋地到处乱跑,最绝的是拿张尘涵当人肉盾牌,大声笑道:“你不要过来啊!”
张尘涵急得不行:“他来了他来了,快快快,再去捏一个雪球!”
杨舟边跑边喊:“小然!谢然!过来帮我!”
“谢然是我朋友,才不会帮你!”
“啊——”
我默不作声地捏了三个雪球,对他们三个笨蛋展开了无差别攻击。
“……”
“不是我说,你们的准头也太差了。”我嘲笑道。
“……”
结果是他们三个人暂时放下了“仇恨”,全都来打我一个。
寒假可玩儿的东西并不多,像是雪这种东西是来自大自然的馈赠,难免会让人一时之间忘却了时间,唯一的缺点是玩过火了容易感冒,舒悦回去没多久就感冒了。
据说张尘涵天天嘘寒问暖,差点儿要去舒悦家给她亲手喂药。
我和杨舟帮魏爷买了点他需要的生活用品,嘱咐他天冷了别到处乱跑。接着我们又在城中村到处瞎晃悠,晃到王医生的小诊所时,发现诊所的大门关着。
我死命敲门,过了很久王医生才过来开门,他像是那种在黑暗中不能见光的生物般发出暴躁的声音:“干什么?小兔崽子……啧,还两个小兔崽子。又打架了?”
“没。”杨舟赶紧摇头。
我说:“你关着在里面干什么呢?不营业?”
王医生说:“小小年纪,管的真多。”
不过他虽然嘴上不客气,但还是让我和杨舟进去了。我一进去就闻到屋子里浓烈的酒味,才明白他一个人躲起来在喝闷酒。杨舟找了个地方坐下,还是和第一次来那样有些局促。
王医生说最近见了前妻一面,她跟人跑了之后,那人对她并不好,所以今年又回家过年。我说,那你打算怎么做?他说,她来求复合,但我还在考虑。
杨舟跟我回去的路上我给他说了王医生和他前妻的八卦,他说如果是这种情况,他一定不复合了。我说,我也是,都不用等人跑了,只要不喜欢我我就分手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年纪大的人都喜欢纠缠。
杨舟说:“你别跟我分手,我最喜欢你。”
我笑了笑:“假设而已啊。”
他气鼓鼓的,像只河豚:“假设也不要。”
我们一天天地消磨着寒假的时光,终于在过年前等来了杨舟哥哥。
他约了我们吃晚饭,说还有几个别的朋友,大家随便聚聚,不用太紧张。
我还是紧张起来了,在出发之前喝了很多果汁。最尴尬是我发现我常穿的那件大衣袖口上破了个洞,便赶紧拉着杨舟去商场紧急买了件羽绒服,下午买的,吊牌拆了直接穿去吃晚饭。
他一边开车一边对我说:“真的不用紧张,我哥朋友很多的,反正都是二十来岁的人,不需要很紧张。”
我说:“嗯。”
杨舟一直开到了近郊,我有点儿怀疑地问这地方能吃饭?他说,能,是在家里吃,不去外边儿吃。
我惊讶地说:“还不知道你哥在我们这儿有房。”
杨舟笑道:“买的,看中了买套方便点。”
那是我第一次去别墅区。
第一个印象是安静,还有树多,绿化很好,独栋与独栋之间隔得很开,隐私保护得很好。他把车一直开到庭院中,带着我下了车,远远的有个身材高挑的男人对我们笑。
“小舟。”男人挥了下手,“这边。”
“哥!”杨舟也喊了声。
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赶紧拉着杨舟问:“你哥叫什么?我靠,我这个都忘记问了。”
“杨帆。”他说,“还有个姐姐叫杨风。”
“你这……大家庭啊。”我感叹道。
杨舟说:“姐姐在国外,今天来不了,别怕。”
我不怕,我猜我只是不习惯,因为我不仅从来不走亲戚,这么多年甚至不怎么过年。
等到走近了我才看清杨舟他哥——杨帆看起来二十七八岁的样子,外貌非常端正英俊,肌肉什么的都练得很好,手腕上戴一块看起来很漂亮的表。
他哥看向我,笑得很温和:“小然?”
“嗯……”我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叫人,“杨……杨帆哥?”
杨帆依然笑道:“叫哥就行,哈哈哈。”
他很自来熟地摸了摸我的头,对我说:“快进去吧,正要开饭。”
屋子里温暖如春,角落里的落地音箱放着歌,会客厅和餐厅差不多连成了一整块区域,围着壁炉的沙发和地毯上零星坐着几个年轻的男女,看见我和杨舟进来都纷纷侧过头来打招呼。
杨舟帮我脱了羽绒服,挂在了一边,他哥手亲昵地搭上我的肩膀,带着我走过去对大家介绍:“我弟弟,小然,被我叫过来一起吃饭的。”
“不是小舟吗?从哪儿又变出一个漂亮弟弟。”有个穿红裙子的女人笑着问。
“在这呢,我在这儿呢,鱼鱼姐。”杨舟也走了过来。
我微微笑了笑,眼神有些放空,僵硬地说道:“嗨。”
我一个人名也记不住,但是杨舟好像都认识,他一直在给我介绍,我说我真的记不住,他说那就算了,反正我在你身边。
转头去吃饭的时候我又被惊到了,他们家菜的丰盛程度和好吃程度怎么说也是高级餐厅大厨的水平。吃了一半杨舟说,有些的确是从饭店订好了送过来的,不过中间的那碗鸡汤不是,肯定是家里阿姨炖的,让我多喝点补身体。
我也觉得鸡汤是好东西,不客气地喝了很多,但是我来之前的果汁也喝了很多,所以这顿饭还没结束我就觉得自己必须去一趟卫生间才行……
“我带你去。”杨舟二话不说站了起来。
“嗯。”我也站了起来。
一桌子人看向我们,杨舟没压力地说:“哥哥姐姐们先吃,我们马上回来。”
杨帆给我们指了方向,说:“上二楼。”
我到了二楼找到洗手间,进去一看没想到连这里都如此金碧辉煌,我锁了门迷茫地到处观察,已经有些后悔为什么要答应见杨舟哥哥这一面。
有钱人的生活是我想不到的。
城中村那些漆黑蜿蜒的巷子、矮小破旧的房屋、长满了荒草的铁轨、热乎乎的豆腐脑和油条摊子、走路坐地铁上下学……
这些才是我熟悉的,能想到的。
在什么样的环境中长大,就会变成什么样的人。
小时候不懂得什么是贫穷或富有,长大了懂得了,却也无法从贫穷变为富有。了解的越多越痛苦,干脆不了解了还好受些。
杨舟在洗手间外面等我,可能是见我太长时间没出声,有些担心地问:“小然你没事吧?”
我按了冲水,然后走出来笑着说:“没事,赶紧回去吧。”
他说:“嗯。”
回去没过多久上了水果和甜点,杨帆起身找了瓶酒,回来放在桌子上自己拿开瓶器开了,然后给大家倒酒,轮到我的时候他贴心的问:“小然能不能喝酒?”
“能。”我说,“但是酒量一般。”
“那少喝一点。”杨帆往我杯子里倒了一点,“尝个味儿好了。”
“谢谢哥。”我说。
杨舟捂住杯口不让他哥倒,说:“我开车,不喝酒。”
杨帆不解地道:“今晚非得赶回去?在这住吧。”
“不住。”杨舟拒绝的很干脆。
葡萄酒我也喝不出好坏来,只记得以前看过一部电影叫《杯酒人生》,里面那个男主倒是对葡萄酒很有研究,而且他们喝酒了也能在电影里面开车,居然没有酒驾被警察逮住。
几人聊了一会儿天,我插不进去话题,只能把面前的葡萄酒一饮而尽。
“小然是喜欢看电影吗?”杨帆忽然亲切地问我。
我有点儿意外,只好说:“嗯……嗯,还蛮喜欢的。”
之前杨舟叫鱼鱼姐的女人笑道:“小然喜欢哪个导演?”
“我……倒是没怎么关注过导演。”
杨帆说:“这房子里面有个影音室,我带小然去看看。”
“我也去。”杨舟说。
杨帆扶额,无奈地说:“你老缠着别人干什么。”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我忽然觉得很不好意思,连忙说:“我跟哥去,你别来了杨舟。”
杨舟只能还坐在那边跟剩下的人聊天,我则和杨帆去了影音室。是在地下一层,做成了一个很小型的家庭影院,但该有的东西都有。
杨帆很热心地忙前忙后,对我笑道:“其实我也是第一次来,这玩意儿我都不会放。”
我过去看了一眼,发现这里有一些盒装的蓝光碟,很多都是外国电影,还有很全的黑泽明和伍迪·艾伦。
盒装的蓝光碟原来拿起来是这种感觉。
以前我嫌这个贵,又没有什么合适的播放设备,就在街边上买最便宜的盗版碟,那时候盗版碟才五块钱一张。现在网络发达了才不买碟,都是在网上找资源。
杨帆看我在这看了半天,问道:“小然学什么专业的?上大学了吗?”
“啊……嗯。”我抬起头,才觉得刚才有点儿忘乎所以,“上了……学人力资源的。”
“是吗?我以为你会学个和电影相关的专业。”
“嗯,我们学校没有。”我实话实说,“以前是想报的,但没有就算了,随便换了一个。”
杨帆点点头。
我又说:“哥,我们家条件不怎么好。”
他对我笑了笑,摸了摸我的头,说:“尽力就行。”
“走吧哥。”我也笑了笑,“下次再来看吧,我感觉把大家晾在外边也挺不好。”
“哈哈哈,没事儿。”杨帆爽朗地笑起来。
我朝门口走去,杨帆还靠在影音室的沙发边上笑着看我,他突然道:“小然。”
“什么?”
“你有空的话能帮哥一个忙吗?”
“嗯,哥你说。”
杨帆无意识地转了转手腕上的表,说:“你看,小舟跟你差不多大,但我觉得他和你比起来幼稚任性的多。家里很久没回去了,跟爸妈闹了脾气,电话也不打。”
我僵硬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感觉自己的呼吸变得不畅起来。
杨帆眉间萦绕着一股愁绪,继续说:“但他总得有个未来,还是要去上学的……有未来了,有能力了,你俩才能真的在一起,你说是不是?”
杨帆的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在我的耳边,我心头大震,但仍极力保持镇定地点点头,细若蚊蚋地答道:“嗯。”
见我点头,杨帆一瞬间又露出笑脸,他笑起来的时候和杨舟有些像,但又不完全像,我在灯光下匆匆一瞥,不确定他眼里的笑意有多少是真的。
“走吧,再喝点儿酒?”杨帆依然亲切地揽着我的肩膀,“我还有一些酒,听说不错的,小然再尝尝?”
“……嗯。”
我又喝了一些,但都没喝多,真的只是尝了尝。
夜深了,杨帆的一些朋友有的在这儿住下,有的叫了司机来接。
我和杨舟还是开车回去,临走时鱼鱼姐追过来要给我两杯奶茶,但我有些没看清,接袋子的时候还没拿稳她便放了手,结果我也没拿稳,那两杯奶茶一下子掉落在了庭院边未化的积雪上。
“对不起。”我赶紧下车,“鱼鱼姐,我没拿稳。”
鱼鱼姐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道:“是我的错……没事啦。”
杨帆也走过来,问:“怎么了?”
“给小然奶茶的时候不小心掉地上了。”鱼鱼姐说,“没事的,小事情。”
杨帆笑道:“吓我一跳,这真是小到不能再小的事情了,小然下次再来喝奶茶吧。”
“好。”
杨舟在一旁插嘴,也笑道:“跑这么远喝奶茶不划算,我在别的地方给小然买。”
他开车带我驶出了别墅区,从后视镜里,我看到那砸在雪地里的奶茶逐渐向四周流去,黑色的珍珠洒落一地,也许再过不久,这里的雪就会被彻底污染,变成一堆烂泥。
杨舟回去的路上跟我聊天,问我他哥怎么样?我笑着说,特别好啊,你哥跟你有点儿像,但是感觉比你帅,比你成熟。
“我靠。”杨舟说,“你这话说的,我有点儿不服气了啊,你怎么不说他比我老呢!还成熟!”
“气质不一样。”我换了一种说法,“他感觉是电影里的霸总,你是地主家的二傻子。”
杨舟笑道:“喂喂喂,你这还不如之前说的!越说越磕碜了。”
我也跟着他笑了一会儿,靠在椅背上,胃里暖暖的,头有些晕,感觉是之前喝的酒劲上来了一些。
杨舟说:“你想睡就睡一会儿,我到家了叫你。”
我说:“我不睡。过几天过年了,你回家吗?是不是跟你哥一起回去比较好?”
他没有立刻回答我。
深夜里我俩在车里等红灯,四周静悄悄的,从近郊开回去一路上都没什么车。
过了一会儿,杨舟才迟疑道:“嗯,我还没想好。”
“别想了。”我立刻说,“肯定要回家过年的啊。”
我猜杨帆选在这个时间点见我也是有点心机在的。
中国人一年到头最重要的春节,你还非得霸占着我弟,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杨舟说:“嗯……我带你回去?你愿意吗?我家那边雪比这边还大,我们可以打雪仗。”
我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杨舟的脸,说:“我不去,你回吧,过完年我们再见。”
“那……”杨舟也很动摇,“那你春节怎么过?”
我毫无心理压力地说:“我去我姑家啊。”
“你还有姑姑呢?”
“怎么没有……她也姓谢,只不过她家买了商品房搬走了,离得远平时不见面。”
“嗯。”杨舟应了一声。
我说谎了。
我是有个姑姑没错,只不过她年轻时候去了新疆,二十几年来在那边结婚生子,早就把异乡变成了故乡。
姥爷有姑姑的照片,唯一的一张,那时候我爸妈还在谈恋爱,她来过一次,也只有那一次。
她和我之间隔着千山万水。
我甚至不知道她是否知道我的存在。
杨舟跟我上了二楼,他第一次睡在我的床上,一个劲儿地说二楼空气好。
我笑道:“你得了吧,硬夸。”
他抱着我,小声说:“是真的啊。”
“我好幸福。”他蹭着我的脖子,过了一会儿便沉沉地睡去。
幸福是一个很大的概念。
人可以经常快乐,但不会经常幸福。
翌日,杨舟决定和他哥回去过年,他临走前千叮咛万嘱咐,说让我去姑姑家吃完团圆饭后就回家等他,一定要等他。
我对他这种担心感到不解:“我哪里也去不了,不是吗?”
“要随时跟我联系。”
“好。”
“我初四或者初五就回来。”
“好。”
他抱着我亲了很久,说道:“对了,你喂一下小黄,随便给它吃点剩饭就行。”
“我知道。”
“你爸……”他拧着眉头,“如果你爸再来……”
“他都半年不见了,过年更不可能来了。”我笑道,“别担心,如果他来,我就揍他。”
杨舟轻叹一口气,道:“你不会的,小然,你做不出这种事,所以我才怕别人欺负你。”
他实在是说的太多了,说到最后我的鼻子都微微酸涩起来,我推了推他,强硬地道:“你快走吧,真的,别磨蹭了,是不是男人。”
杨舟只好笑着和我挥手,走出一段距离又学着舒悦那般对我飞吻:“我很快回来!”
“好。”
年三十,我一个人下了面条吃,小黄躲在窝里早早地睡着了。我在qq上问我以前一个朋友要了一张他家年夜饭的照片发给杨舟,杨舟几乎秒回我的消息。
小羊:【你姑姑家的菜看着很好吃。】
我:【你爸妈怎么说?】
小羊:【也没打我也没骂我,什么都没提,就大家一起吃饭。】
我:【挺好。】
我想了想,最后还是把输入框里的“快点回来”这四个字删了个干净。
一个人的年三十我过了很多个。
每回我都喜欢下面条吃,年三十晚上的面条是谢然特制豪华版。加各种蔬菜、火腿、鸡蛋和香肠,冒着热气的一大碗。
所以杨舟真的不用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
在他没来我的世界之前,我一直是一个人。
大年初一我被鞭炮声吵醒,赖在床上和杨舟聊了一会儿天,又迷迷糊糊地睡了个回笼觉。
再醒来后已经是下午了,屋子里没有开空调,冷得不行。我起来后喝了一杯水,打开门往小黄的饭盆里丢了点吃的,它“嗷呜嗷呜”地对我着我撒娇了一阵,然后埋头吃了起来。
我蹲下来,看着它笑道:“野狗,真好养活。”
前些阵子雪下的多,最近倒是一点儿雪也没有了。我回到屋里,在抽屉里无意间翻出了杨舟之前买的那包烟。
我们在树下轮流抽完其中一根后,这包烟就被人遗忘了。此时此刻,我低着头抽出一根,想了一会儿拿着打火机点燃了手里的这根烟,我轻轻咬了一下过滤嘴,爆珠的甜味四溢出来。
“咳,咳咳……”我吸了一口烟,然后毫不意外地被呛到。
我还是不会抽。
但我还是让它燃烧着,烟灰落在了桌子上。
杨舟他哥的话像是一根刺,狠狠地刺进了我的皮肉里。
我没有和杨舟提起,是因为我觉得杨帆的话是十分理性的。他哥对我的态度已经非常好了,一个不知道从哪儿来的穷学生,还是个男的,就想拐跑他们有钱人家的弟弟?
这怎么可能?
喜欢,爱。
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我和杨舟是两个世界的人。
只不过这半年的时光太过美好,我差点忘了,杨帆只不过又让我回到了现实里。
杨舟需要上学,回到他原来的大学,或者考别的,但不管怎么样,我不能总是让他陪着我瞎玩。
这个道理我明白,我也问过他,只是杨舟逃避了,我也跟着他一起逃避。杨帆说他弟弟任性,我又何尝不是呢?
至于以后……
以后会发生什么?
我这个专业出来了能做什么?我一点儿也没认真学,也不是学习这块料,毕业了能找到工作吗?就算能吧,我一个月挣个三四千?我能给他好的生活吗?杨舟会一直和我在一起吗?
不会的。
他现在需要爱情,以后未必。
我在家待了两天,除了自己吃点东西,喂喂小黄,其他的时间都在考虑未来。我越想越觉得,我没有未来。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不是为我准备的,像我这种人,只是活着。
这个想法吓到我了,真的。
我开始坐立不安起来,在家里不断地走来走去。我看着姥爷给我留下的这个家,发现它是如此逼仄、阴暗与潮湿,像一个老鼠洞。
我开始害怕起来,我不知道到底为什么杨舟能在这里住下。他买的那些好看的家具放在这个家里就是一种糟蹋和浪费!
他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
然而无论我的内心怎么想,我都不能表现出来,所以我依然在手机上和杨舟聊着天,假装一切都好,什么也没发生,假装着假装着,我又获得了另外一种平静。
有一天我在家里待着烦了,便打算出去转转,穿羽绒服的时候发现虽然那天吊牌剪了,但衣服背后贴着的一块透明尺码胶带忘记了撕。
有人看见了吗?杨帆的朋友们看见了吗?杨舟也忘了吗?我……我怎么会犯这种错误。
我的脸颊顿时烧了起来,手里动作粗暴地撕掉了那块透明的胶带。
我到了外面,冷风对着我迎面吹来,吹得我耳朵疼,我把帽子戴上,小黄在窝里露出一个头来看我。我低着头说,小黄,要不要散步。小黄“汪”地一声,然后又缩回去。
狗都不在外面走,这大冷天的,我比狗还倔。
我还是去城中村逛了逛,王医生不在,不管我怎么敲门,都无人回应,那是真的没人了。我猜想他是不是现在和他前妻在一起,也许两人突然回忆起了过去的日子,决定再给彼此一次机会。
城中村夏天里我打工的饭馆也没开门,玻璃门上贴了纸条——老板回家过年,过完正月十五才回。再往前走,我走到地铁站,这里面倒是人不少,我没地方去,但是外面散步又太冷,只好坐地铁玩儿。
从终点站坐到另一个终点站。
然后,是新年的第一个爆炸性消息。
我正好坐到市中心那站的时候,舒悦在qq上建了个群,里面有我、她和张尘涵。
月儿弯弯:【谢然。】
月儿弯弯:【告诉你一件事,我决定吃一下回头草。】
我:【?】
春风沉醉:【我又把舒悦给追回来了。】
春风沉醉:【我是张尘涵。】
我:【我他妈知道你是张尘涵。】
春风沉醉:【……】
春风沉醉:【你冷静一点。】
我直接打了电话给舒悦,她那边闹哄哄的,背景音乐放得很大声。我问她你在哪里,她说她在商场里逛街,马上想去上网了。我说,张尘涵现在和你在一起吗?她说,嗯,在,你来吗?我说,来。
我在网吧找到了舒悦和张尘涵,两人正在笑着聊天,看见我来了纷纷献殷勤,一个帮我买可乐,一个帮我开电脑。
“我又没有要棒打鸳鸯。”我说,“不至于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