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可否认的是,在看见他的那一瞬间,昨晚我仔细盘算推演的种种,近乎瞬间便烟消云散了。
什么居心叵测的靠近,什么被凝视窥觑的痛苦,什么胆战心惊的防备,统统都见鬼去吧!
只要他站在我面前,哪怕他什么都不做,甚至仅仅只是用他那古井无波的眼眸凝望着我,任何的憋闷与怒火便会瞬间烟消云散了。
更别说下一刻,他的眼睫略微颤动,睁开双眸,露出一个略显心机的笑容,“早啊,因为实在睡不着,所以跑到你这边来了。”手指缓慢而轻柔地,触碰到我的小指上,“我觉得你应该不会计较这个。”
好,好得很。
红着脸颊,手指就如同被触碰过的含羞草那般,不可抑制地紧紧缩成了拳头,仇郁清太明白自己的优势,以至于我当着他的面跟他争吵,于我而言都是无比困难的。
坐起身来,他已经自后方抱住了我,他的嘴唇轻轻触碰到了我的肩上,略略玩弄了片刻,见我僵木着身子没有反应,他便一不做二不休地张开嘴唇,在我肩膀的皮肉上用力咬合。
真是该死……我明明知道他是什么货色,然而我甚至没有阻止他,只任由他在我肩上啃噬完毕后的吻一寸寸攀附上来,轻轻地,抵达我的面部。
他掰过我的脸,想要在这个时候同我接吻。
这回我终于拒绝了他,并且站起身来,义正词严地说还是应该先洗漱。
他显然已经洗漱完毕了,在我刷牙的时候只半倚着门框面带笑意地看着我。
我死死地瞪着他,心说这家伙果然是装的,他以为自己是上世纪早起化好妆又回到房间里装睡以等待丈夫醒来的妻子么?
并没有揭露他的这点小小心机,早餐时间我们面对面坐着,看着他碗里的餐食,我知道最近因为重新同居他的胃口已经好了许多。
“对了仇郁清。”放下手中的木筷,我正视着他,“能看看你的手机么?”
老天爷,这本不是我的作风,天知道我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对仇郁清说出这句话的。
略显意外地,仇郁清歪了歪脑袋,他将自己的手机递给我,“怎么了忽然,你以前从不这样做。”
的确,往常因为某些莫名的畏惧,我很少对仇郁清提出这样的要求,但事到如今为了得到点儿更有用的讯息,我却不得不借此寻求突破,“查岗,不行么?锁屏密码是多少,能告诉我么?”
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仇郁清唇角微勾,他似乎正因我的这番话而感到兴味盎然,可那直直白的目光却如此敏锐地紧盯着我,像是想要通过我脸上的破绽找到些许蛛丝马迹,又好像仅仅只是在跟我调情似的。
“是你跟我告白的那天。”大脑陷入片刻的空白,我万万没想到他竟会这样说,“怎么,不记得了么?”在我怔忪的神情中,他抬手,将我手中的手机抽走了,简单地按下了几个数字,他又将它重新递回给我,“是否应该愧疚一下呢?”眨眼,勾唇,揶揄一般,他这样询问我。
仅仅几个字,便将我的大脑搅成了一片浆糊,木然低头看着眼前的荧幕,我忽然明白了“食不知味”的感受。
若是我追问,那便显得有些负心了,仇郁清说不定正是看准了这一点,才这样回答了我。
“哈,哈哈哈……”无不心虚地笑着,我的手指干巴巴地在仇郁清的手机上划动,我意图找到我所熟悉的那个软件,可无疑,并无结果。
仇郁清的娱乐时间似乎极少,手机上的软件近乎只与工作相关的,大脑很乱,手抚额,我只听见我自己小声问:“那,是哪次的表白啊?跟你说了太多次,我都记不起来了。”
难不成是高中?毕竟那次的表白是最为声势浩大并且孤注一掷的,日期就是在高二下同学们为他举行欢送会的那一天,虽然我也已经记不清那究竟是哪一天了。
“你可能不记得了。”手撑下巴,仇郁清的语气意味深长,但表情却是无比温柔的,“于我而言,那天意义重大,我也是因为那句话,才下定决心……”
并没有把话说完,他略微顿了顿,在我木然的凝视下,仇郁清坐正了自己的身子,面色自然地转移了话题:“怎么样?查出什么了么?”
“没……没有。”略显狼狈地将手机送还回他的手上,我想此刻我的脸颊大概已经红成了猴屁股,“到底是哪次的表白啊?神神秘秘的,算了,反正我知道你也不会告诉我。”
仇郁清轻浅地笑着,默不作声地将手机揣回到兜中。
这一轮的角逐,我算是失败了么?
我不知道,或许、大概是的。
我这个人,惯会自我安慰的。
虽然这次质询的结果显然是无疾而终,但我至少明白手机密码也是仇郁清下意识遮掩的一部分。
我表白的日子……么?
从小到大,我都不知同仇郁清表白过多少次了,从初中毕业,到高二的欢送会,我开始反复严密地进行推敲,甚至翻找出日历,妄图从那些陈旧的数字中寻觅出些许的蛛丝马迹来。
虽然很明显,这是一个无比浩大的工程,哪怕使用排除法将可能的日期罗列出来并趁着仇郁清不注意的时候拿起他的手机一次一次地进行尝试,成功的概率也基本上可以说是微乎其微的。
我不确定仇郁清是否注意到了我这一系列异常的举措,又或许注意到了,但他本身却是并不在意的,他默许了我跃跃欲试的挑衅,并如同在小孩玩闹时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大人那般,从容不迫,甚至怡然自得。
为了寻求这一突破,我敢说我绝对奉献了许多,最起码这段时间仇郁清某些过分的要求,我都是因为心虚而并未义正词严地拒绝的。
哦,忘了说,我跟杨天鹏的纪录片事业在这段时间的苦心经营下迎来了一定程度的突破,虽然开始在网上有热度的并非纪录片本身,而是那些被当做副产品发送出去的某些花絮段落,但……不管怎么样,这起码意味着我们的事业也算开了一个充满戏剧性的好头,不是么?
反正,无论是我跟仇郁清的关系还是我与杨天鹏的事业,在这段时间都在一片状似欣欣向荣的氛围下逐渐走向正轨了……说来惭愧,有的时候我甚至都快要忘记我跟仇郁清之间还有许多问题尚未解决了。
或许只有当他晚归家,而我又出于某种目的在他这套规模不小的房子内部四处晃悠的时候,我才会稍稍想起我在这里蛰伏的初心究竟是什么。
仇郁清是个谨慎的人,我的意思是……不仔细去观察你真的很难发现他的错处,就算你同他朝夕相处,在他有所防备的情况下能够寻觅到一些蛛丝马迹,也是十分困难的。
好吧,我承认我是在为自己的脸上贴金了,事实就是仇郁清书房内部的某个保险箱令我感到很可疑,但当我问起他的时候他只挑眉,说什么:“难道一个资产过亿的家伙拥有一个保险箱会是一件十分奇怪的事情么?可能那里面装着我的遗书什么的。”
如果不了解仇郁清,或许还真被他这番话给糊弄过去了。
可分明,平日里的他并不是那种会解释那样许多的人,包括我最为好奇的手机,我想要看他也就自然而然地解锁后递给我了。
当然,也不排除我主观臆测的可能,我也曾感到犹豫,甚至怀疑自己是否有些“神经过敏”了。
可仇郁清就是“那个人”的猜想一直在我脑海中盘旋着,失踪的笔记本、解不开的告白日期,这一切的一切于深夜令我难以入眠,我想要找到他的罪证,在仇郁清的面前,我已经输掉过无数次了,这一次,哪怕结果真的令我难以接受,我也想要在仇郁清的面前赢一回,一回就好了。
然而他不告诉我密码,保险箱又怎么能被打开呢?这就跟告白的日期、手机的密码一样。
还有一个很可能的事实,那就是手机密码或许同仇郁清书房中的那个保险箱是同一个。
这一猜想其实并无任何根据,仅仅只是本能,仅仅只是因为当我提起它的时候,仇郁清脸上的表情同那日我询问他手机密码时差不多。
又是一个我比仇郁清更早回家的傍晚,站在书房的门前,我发现它的门把似乎比平日里的高度要更低一些了,或许今天我也会跟个傻子似的仿若永无止境一般试验着保险箱的密码,直到仇郁清回来的那一刻。
手机的铃声却在这一刻忽然响了起来。
是时俊,现在还没到普通上班族下班的时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时候打电话给我。
“我靠,我看到你们新发的视频了,你的声音好有辨识度,就算没出镜都被我一耳朵听出来了!”好吧,原来是刷到我跟杨天鹏合作拍摄的视频前来道贺了,这些可怕的社交媒体系统,未经我允许就把我公开处刑,当真是可怕极了。
“短短两个月,十万粉丝,不错嘛,我就说你可以的……”时俊一边说着,一边沉沉地叹出一口气来,“真是可惜了,之前你入职的时候,还叫你负责仇总的账号来着,结果到头来你不光辞了职,仇总账号的更新也无限延期了,多好的一个号啊……真是白瞎了,哎,不过也就咱们这些小屁民在乎这点钱,仇总他根本没放在眼里呢。”
对于时俊的这番说辞,原本我还笑着应和。
但很快,身躯微僵,在那一刻我陡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我当初需要负责的账号,是仇郁清的那一个,仇郁清的账号,不就等于我曾经给他发过私信的那个“Yu。”么?
发送时会留下当天的日期,大学时期的我自己,不就是通过网络,曾无数次对仇郁清“表白”么?
心脏在那一刻飞速跳动起来,我听见我对时俊说:“我离职的时候,电脑上的所有文件,全部都清除了?”
时俊也是一愣,像是没有料到我会询问这个,“倒也没有,你走之后那个办公室就一直空着,仇总也不新招人,那么大一个地方说锁就锁了,怎么?你要我帮你去清除数据?那可是公司的电脑啊,我滴乖乖,你不是下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了吧?”
时俊这想象力也太令人汗颜了,我没跟他过多解释,只叫他将那电脑上的所有文件包括数据全部拷贝下来发给我。
当初进公司的时候大脑尚且还混沌着,多数精力都用以抵抗仇郁清的“幻影”了,工作倒却没有推进许多,不过现在我的脑子已经清醒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仇郁清那个被弃置的名为“Yu。”的账号,其密码应该被保存在公司电脑的某个文件中。
时俊这人看似不靠谱,做起事来却是一顶一的迅速,当我拿到仇郁清的账号密码,我的心脏在那一刻就如同过载的引擎那般,不知疲倦地疯狂跳动着。
登录的过程很顺利,这是我第一次,进入“Yu。”的后台。
账号停更在三年之前,即便如此这个账号的粉丝数量也依旧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蹭蹭地上涨着。
更别提那些一直有人播放点击的视频,就如同永不会枯竭的常青树那般,永远吸引着观众为之驻足。
就算没有点开私信栏,我也知道我即将面临的必定是粉丝们络绎不绝的哀怨与倾诉。
可当我冰冷的手指真正将私信栏彻底展开——
眼前的景象却更是令我感到不可思议了。
傻兮兮的头像,故作夸张的昵称,被十分突兀地置顶在私信最顶端那栏。
“人不爱yu枉少年”,这绝对是我需要用尽毕生去遗忘的、令我倍感可耻的曾用网名。
我没想到仇郁清居然能会单单将它挑出来,置顶在私信栏的最上端。
并且那名字后方,还没有红点。
这意味着我的每一条私信,这个账号的主人都有在查看。
仇郁清这家伙,他不是说,他什么都不知道吗?
他不是还要我再说了无数遍,那些痴狂的、告白的话语吗?
可现在这一切又算什么呢?颤抖着手指,来自数年前我的讯息,却被数年后的我自己尽数查探:
五月十三日——
“好喜欢你,小狗死了妈妈死了爸爸也去世了,痛苦渐渐随着时间淡去,但喜欢你的感觉,却一天比一天浓烈。”
五月二十四日——
“他们造谣,说你曾经是一个很坏很坏的人、不值得喜欢……真好笑,我难道不知道你是个很坏很坏的人吗?我甚至明白你是个混蛋的,可我还是喜欢你啊,真无奈啊,我有什么办法呢?”
十月三十日——
“想要赚钱,想要约拍,要是有一天能够拍到你就好了,这是我的梦想,很奇怪吧?每天晚上我都想象着你的样子入眠,我想要看到任何状态下的你,想要将关于你的每一个瞬间都记录在我的相册中,我喜欢你,好喜欢你,喜欢喜欢喜欢喜欢喜欢……”
“…………”
“……”
无数条,无数条,我伸出手指尝试将“喜欢”这两个数尽,却又发现这痴狂的告白仿佛永远都说不完。
那时候的我,还真是有够疯的。
是啊,一个丧家之犬一般,近乎失去了一切的人,能不疯吗?
仇郁清骗了我。
原来他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又或者说,打从一开始,他就早已知晓了我的心思,看清了我的不堪。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开始天旋地转,脚步踉跄着上前,我却已不知道自己的身体乃至信念,是否应该在这一刻宣告塌陷。
亏我在重逢之时,还尝试在仇郁清的面前拼命维持着自己的体面。
现在居然才意识到是多此一举,才发现在他眼中我其实根本就是衣不蔽体,连最后的遮羞布,都不过只是欲盖弥彰的谎言。
眼前开始变得模糊,“嘀嗒——嘀嗒——”是我的眼里滴落到手机屏幕上的声音。
手指还在不停地划动着,大学四年,我对仇郁清的诉苦与爱恋好像永远都说不完。
然而为什么呢?如果在他真的知道那是我、真的明白我是那样喜欢他的前提下,为什么……他从来不回复呢?
他真的喜欢我吗?还是说此前他口中的一切,都不过只是我自己傻乎乎尽数相信的谎言。
手抱住自己的头部,我感觉我的头盖骨仿佛要开裂,我的意识将从头皮中破土而出,长出一朵畸形的花来。
所以,密码究竟是什么呢?
犹如被抽干灵魂的傀儡,轻轻地,我缓步向前。
我打开了书房的门,走到了那个保险箱的前面。
仇郁清说:“于我而言,那天意义重大,我也是因为那句话,才下定决心……”
才下定决心……做什么呢?
手指拨弄到了聊天记录的尽头,那是五月十三日,我第一次尝试同他远远经营在海外的账号说话的时候——
“好喜欢你,小狗死了妈妈死了爸爸也去世了,痛苦渐渐随着时间淡去,但喜欢你的感觉,却一天比一天浓烈。”
“咔哒”一声,金属制的保险箱门在这一刻宣告解锁,世界的杠杆仿佛在这一瞬间被轻轻撬动,不是你的,不是他的,不是大家的,而是我的,是……我自己的。
第69章 消弭
那狭窄的小小铁箱中,并没有仇郁清口中所谓的“遗书”,甚至没有文件没有金条,有的,仅仅只是一块其貌不扬的U盘,以及一沓厚厚的,被牛皮纸包裹的不知名物体。
没有那个笔记本。
没有那个我在我认知范围内、似乎装载着一切秘密的笔记本。
心脏分明砰砰地跳动着,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感受到了些许的放松。
我想,或许我也是害怕面对真相的。
什么勇往直前什么直面现实,其实我并不如我所以为的那般乐观。
抬臂,我将那块U盘自保险箱内取了出来。
它的触感是冰凉的,看着它,一瞬间我陷入了怀疑——这个东西,真的与我意图知悉的真相有关吗?
罢了,是骡子是马,等会儿插进电脑里看看就知道了。
至于保险箱内的另一样物品,那沓被牛皮纸包裹的东西……尝试着,我朝它伸出手。
熟悉的触感,就算隔着深棕色的牛皮纸,我也陡然间意识到内里究竟放着什么。
是身为摄影师最常接触的,被镜头与闪光灯定格了时间的产物。
——一沓厚厚的相片。
难以想象一个“身家过亿”的男人居然会在保险箱中放这个。
勾起唇角,意图朝自己开个玩笑以保持最基本的放松,攥住牛皮纸袋的一角,我意图将那沓照片从保险箱内部拖出来。
我没有注意到牛皮纸袋的另一头并没有封口。
于是“哗啦啦”地,照片散落一地。
数目真是多,多到我一时半会儿捡不完。
呼吸变得很轻,手脚也开始麻木,视线定定地停留在地面纷乱的画面中,我开始宁愿自己没有看见这些荒诞的、丑陋的、堕落的、沉沦的、自暴自弃的东西。
那是我。
大学时期的我。
私密的空间,暧昧的灯光,我看见自己正坐在酒店房间的床铺上,眼前被蒙上了一层蕾丝面罩,按照指示,我将自己摆弄成各种不堪入目的模样。
已经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瘫坐还是蹲坐了下去,麻木的思绪,我的手开始在那那些光滑的相片上胡乱摩挲,我意图一张张地,将它们捡回到我手上。
不能,不能被别人看见……不能被仇郁清看见。
真是可笑,第一时间,我居然是这样想。
手中的动作逐渐缓慢了下来,理智回笼的我这才开始自嘲。
那些曾经令我所生畏的照片,如今在仇郁清的手上,不是别人,也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答案还不明显吗?
快门的咔嚓声,在那一瞬间仿佛重新响在了我的耳侧,伴随着男人冰冷的命令,仿佛一把利刃,将时间的长河都生生斩断了。
于是我又听见Y的声音。
这回他不再是一个模糊的人影,他的声音宛若毒舌的蛇信一般,冷冷地扇打在我的耳廓上。
我看见仇郁清那略显忧郁的面庞,他用他的声音比清晰地在我耳边说:“自甘堕落的人,是你才对吧。”
的确啊,他得没错。
我曾愤怒于仇郁清成为模特,在公众面前肆无忌惮地展露自己身体的情状。
但我自己又是如何呢?
他是为了报复、为了建立自己的事业才做出了那样的选择;而我,我则仅仅只是为了金钱便将便将身体展示给一个“陌生人”看了。
孰优孰劣,高下立判。
我才是真正的自甘堕落,因为我明白,在那个时期无论是谁给我那笔钱要我去做什么,我都是不会拒绝的。
更何况对此我仅仅只是懊恼,但却从来没有后悔过。
我该觉得自己幸运吗?毕竟站在摄像头另一侧的人,不是别人,而是我喜欢的仇郁清。
有了这些照片,这件事情已经可以说是确信无疑了。
我听见自己苍凉地笑出声来,或许是因为那柄久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在这一刻无声间消弭了,又或许仅仅只是自嘲于自己注定被愚弄的命运罢了。
时间是对得上的,如果从我第一次跟他发私信的时他便筹划着开始回国,那么想办法找到我,诱使我去接取这样一个工作,按照时间顺序,这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
真是好玩啊,十月三十日的时候,我还在私信里跟他诉说了找到工作的“喜讯”呢。
就好像一条愚钝的小鱼咬了钩,还跑到垂钓者的面前耀武扬威似的。
或许在仇郁清的眼里,我就像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小丑。
仇郁清说:“于我而言,那天意义重大,我也是因为那句话,才下定决心……”
起初我还不明白他这番话的意思,现在,终于有答案了。
他正是因为我在五月三十日说出的那些话,才下定决心回国的……吧。
并且……如果从那时候开始算起的话,跟踪狂的出现也就终于能够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了。
大学时期,我的反应是足够迟钝的,任何来自于身后的动静都会被草木皆兵的我认定为讨债者的胁迫,他们出现或不出现,在我眼中也仅仅只是幻觉与现实的差别罢了。
擅自将讨债者与仇郁清的在身后的动向混为一谈,或许的确是我的过错,也正是因此,在还完所有欠款之前,对于“跟踪狂”的存在,我本人都是稀里糊涂的,直到还完全部的欠款,直到同Y先生的合约宣告结束,“跟踪狂”才稍稍被我察觉,我才开始迟钝而又可笑地,感觉到害怕了。
或许刚开始仇郁清是没打算以“那个人”的身份出现在我面前的,他第一次发动袭击,是在我与顾鑫在一起的时候。
仇郁清讨厌顾鑫,他憎恶着他,也恨铁不成钢于在顾鑫身边的我。
于是在那个夜晚,胸中的火焰点燃了他的行动,有了第一次便有了第二次,当顾鑫离开,当“他”发现我居然无法违抗他的动作分毫之后……便一发不可收拾了。
在黑夜的巷口、在幽秘的小树林、在回到寝室的路上,在……在很多很多地方。
就像药,就像瘾,它愈演愈烈,像是要同时将我与仇郁清焚毁了。
游荡在大学的校园中,我的意识因此变得恍惚,癔症也愈发地严重,偶尔我会分不清虚假与现实,到最后我甚至不愿承认“那个人”曾经在我生命中出现过。
真是可笑啊,我本以为仇郁清的幻影是我最近才得上的病症,未曾想竟然是很久以前落下的病根,不久前才彻头彻尾地复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抱着那些照片,我无声地狂笑着,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想要张开嘴,将它们吞吃入腹中。
毁尸灭迹,再也不要出现了,起码这样就不会打破我与仇郁清在这段时间以来小心翼翼维护的,表面上的和谐。
起码这样……我也就不必承认,原来曾经的我还真就是个烂人、病人一个。
为什么?
所以这又是为什么?
仇郁清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到底在想些什么?隐瞒仿佛永无止境,每当我觉得自己终于知晓他更多了点儿,他便又会拿出一个新的谜团,引诱我上钩。
他喜欢我么?如果跟踪我、拍摄我、给我钱的人真的全部都是他的话,那么为什么当我与他以正常的身份再度重逢,他却又会是那样一副态度呢?
又或者说,其实他是讨厌我到了极致,才对我做出那种事情的?
不对……好奇怪,根本就是前后不一。
那一刻我很想站起身来跑到仇郁清的面前质问他这些年来到底在想些什么,可内心深处我却又明白,很大概率他会什么都不说。
所以,这是全部了么?
仇郁清请你告诉我,这些,就是事情的全部真相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