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飞得越高,摔得自然也越狠。
到时候,不说节目组的高昂违约金,就连他们自己之前吃到的红利,也会以另外一种方式反弹到他们身上。
所以,叶知秋并不着急。
“下次吧。”他淡声道,“我现在已经快到家了。”
“行吧。”李凌说,“也怪我,担心你今天喝酒,万一给你发信息或者打电话被别人看到反而坏事,所以就没联系你。”
“对了。”说到这里,李凌忽然笑了一声,“宋霖说,高文烨今天不知道被谁打了,脸上留着几道指印,估计找他也是去泻火的。”
虽然高文烨已经处理过了,脸上又是遮瑕又是粉底的。
但宋霖是干什么的?
他比李凌出道还早些,眼力劲儿毒辣得很,所以一眼就看出来了。
“你猜,”李凌说,“会不会是叶知夏打的?”
闻言,叶知秋安静片刻,不自觉想起了叶知夏今天的反常举动。
“可能吧。”他说。
晚上不堵车,秦见鶴开得又快又稳,这会儿车子已经驶入中央商务区的范围内。
“先这样吧。”叶知秋说,“等回头我们再仔细说。”
李凌一向聪明剔透。
叶知秋今晚说话一直半遮半掩,这会儿什么都没说就要挂电话,他已经意识到他身边有人。
“怎么?”他问,“你和公狗腰在一起呢?”
叶知秋:“……”
车厢里本就安静,虽然叶知秋尽量往旁边靠了靠,但秦见鶴说不定也是可以听到只言片语的。
尤其李凌这句话又故意提高了声音。
闻言,他下意识看向了秦见鶴。
似乎注意到他的视线,秦见鶴一侧唇角微微挑起来,似笑非笑地问:“公狗腰?”
叶知秋:“……”
公狗腰就是公狗腰。
清晨,叶知秋是扶着腰起来的。
周末不用上班,他没设闹铃,所以这一觉一直睡到了九点多钟才醒。
床的另一边早已空了下来,叶知秋换了衣服拉开卧室门,立刻就闻到了鸡汤的香气。
阳台上开着窗,微风轻拂着窗纱。
而秦见鶴低低讲着电话的声音,则随着清晨略带潮湿的空气被风送了过来。
“先让老爷子休息。”他淡声,“晚一点再见面。”
又说,“好。”
叶知秋先没说话,等秦见鶴挂了电话,他才抬脚过去。
“秦见鶴。”他叫他的名字,“你今天有安排?”
闻言秦见鶴回身,看向叶知秋的眸色格外沉静。
叶知秋愣了愣:“怎么了?”
“是有点事情,”秦见鶴说,走过来握了他的手,“不过并不着急。”
“先吃饭。”他说。
“嗯。”叶知秋没多想,昨天折腾得太厉害,虽然睡到这个点儿,他仍觉得有点疲倦。
身体疲倦,连大脑也会犯懒。
尤其秦见鶴在,他本能地放松下来,整个人都格外松弛。
“我闻到鸡汤的香味儿了。”叶知秋说,慵懒地往餐桌上趴了趴。
“我去盛饭。”秦见鶴垂眸,在他发顶极轻地揉了一把。
“你吃过了吗?”叶知秋仰了仰脸。
“没,”秦见鶴看他,眼底终于浮起一点笑意来,“想等你一起。”
“那我来端碗。”叶知秋笑着起身。
鸡汤在汤煲里保着温,但小菜却已经凉了下来。
秦见鶴盛了两碗鸡汤,和叶知秋一起送到餐桌上,又取了餐具让他先吃,之后才进厨房将小菜热了重新端上来。
两人用过餐,叶知秋刚要去取自己的皮料出来做手工,秦见鶴却忽然伸手,将他的手握进了手心里。
隔着餐桌,秦见鶴的表情很认真,也有些严肃。
一双凤眸漆黑深邃,安静而笃定地看着他。
叶知秋愣了愣,终于意识到,秦见鶴早晨那通电话或许和自己有关。
“秦见鶴……”他叫了秦见鶴的名字一声,随即沉默了下来。
“叶知秋,”秦见鶴握着他手的那只手微微用力,“二十年前,叶家的那位老司机找到了。”
闻言,叶知秋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睛,脸色一点点白了起来。
“我今天就可以见到他是吗?”想到早晨秦见鶴电话中说过的话,他问,语调慢慢冷静了下来。
“嗯。”秦见鶴低低地应了一声,片刻后又问,“害怕吗?”
是有点怕的。
怕真相和自己想的一样,怕母亲去世前,曾遭受过残酷的背叛与伤害。
但也没有那么怕。
因为,这些他已经反复思考过,也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
“不害怕。”他抬起眼来,眼底灰调上升,格外冰冷。
下午两点多钟,钱文华经过短暂的休息,刚刚用过午餐。
客房房门被敲响,他的背脊下意识挺直,随后又紧张地掸了掸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才过去拉开房门。
门前站着两个年轻人。
一个高大英挺,凤眸深深,极英俊,就是气场太过强大,让人不太敢直视。
而另外一个……
就算无人介绍,计算在茫茫人海中遇到,他相信,自己也可以一眼就认出他的身份。
和他记忆中那个漂亮温柔的女人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尤其那双眼睛,浅棕色眼眸略染了一点点灰,浓密眼睫漆黑,往眼尾勾出一点上扬的弧度来。
如果眼底的神色不是如此凝重,而是染上一点温和笑意的话,那就几乎再无差别。
钱文华扶着门框的手下意识颤抖了起来,眼睛里慢慢蓄了泪水。
“少……少爷。”他颤声道。
“看我。”他说,“快进来,快进来。”
“需要我一起吗?”秦见鶴抬手,安抚地搭在叶知秋肩头,放低声音问。
毕竟关系到叶家的隐私,他不确定叶知秋介不介意别人在场。
叶知秋没回头,但却直接抬手,握住了秦见鶴搭在自己肩头的那只手。
答案已经昭然若揭。
魏杰办事一向周到。
虽然过来的只有钱文华一人,但他仍为对方定了酒店最好的套房。
除了钱文华那间卧室,以及外面的那间会客厅外,套房还连着一间客卧以及一个小型的会议室。
但三人并没有过去,而是在客厅的环形沙发上落座,中间只隔了一张摆了水杯的茶几。
“钱叔叔。”叶知秋终于开口,“和我说说当年的事情吧,说说我妈……,还有,您为什么漂洋过海还改了名换了姓?”
他的语音缓慢,表情平静。
钱文华看着他,一时忍不住百感交集。
曾经那个小小的,柔软的婴儿,竟这么快就长大了,还成长得这么优秀。
闻言,他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声,“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叶知秋没说话,安静地等着他。
“其实这些年,我不是没想过找您说说当年的事情,”钱文华终于缓缓开口,“但一方面,您年龄还小,外加,我也找当年的熟人打听过,知道姓陶的那位太太对您一直很好。”
钱文华顿了顿。
“年纪大了,经历过各种波折起伏后就会知道,人生不可能有完美这回事儿,所以我就想,既然您过得还好,我又何必非要告诉您过去那些事儿去打破您平静的生活?”钱文华再次叹了一声,“所以后面,我对您的关注也就渐渐少了些。”
过得好?
叶知秋有点想笑,可唇角却下意识抿紧了。
“去年,我确诊了肺癌晚期,所以再一次想起您来,”钱文华继续,“才发现您刚得了服装大赛冠军,生活如烈火烹油锦上着花,所以,我再一次退却了,只是没想到,您竟然也在找我。。”
闻言,叶知秋眼睫轻颤了下。
钱文华虽然看起来略显瘦削,可精神却极好,几乎看不出什么生病的痕迹来。
“您的身体……”他微微凝眉。
“用了免疫疗法,效果还不错,但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钱文华笑得坦荡,“不过,我这把年纪了,心里就压着这么一件事儿,今天能和您说出来,就算走,以后也没心事了。”
“您一定以为,是陶若晴让我离开的吧?”钱文华问。
“嗯。”叶知秋应,但心底却生出一种不太好的预感来。
几乎同时,秦见鶴握着他手的那只手也微微收紧了些,显然和他想到了一起。
“其实不是。”钱文华说,“当年,陶若晴自然也是想让我离开的,但是那时候,她只是一个靠出卖自己生活的女人,好不容易上位,自然各方面都表现的低调含蓄。”
“其实,”钱文华顿了片刻才说,“其实,让我离开的是叶先生。”
叶知秋想。
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所以,”他问,“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您刚出生不久,大概一两个月的时候。”钱文华陷入回忆之中,“有一天我正在院子里洗车时,门口来了一个很年轻的女人。”
他喝了口水,“她说自己是叶先生的同事,太太就让我把她请了进来。”
叶知秋抿了抿唇,知道最关键的地方来了。
“我把车子洗完的时候,忽然听到客厅里太太喊了两声,虽然内容听不清楚,但嗓音却很不对。”钱文华说,“我立刻就放下手里的东西进了客厅。”
“那时候,太太每天都会带您在院子树影下晒会儿太阳,然后再让您在客厅的婴儿爬行垫上玩会儿玩具才带您上楼,”钱文华说,“那天,那女人来的时候您也还在楼下,我进去的时候,她正笑吟吟地将您抱在怀里,但不知道为什么,太太的脸色却有些白,很不好看,但我进去询问,太太又没说什么。”
“保姆呢?”叶知秋立刻问,“她当时在不在?知不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
钱文华安静片刻,最后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当时,她恰恰去了厨房为您冲奶,所以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们都不知道,不过,听到动静,她也立刻返回了客厅,那女人看到我们,便笑着小心翼翼将您重新放了下来。”
“我能很明显地感觉到,”钱文华说,“太太立刻就松了口气,在对方将您放下下后,她马上就将您抱进了怀里,护得十分严密,而当晚,我就听到太太和先生发生了争执。”
“我在叶家做了两年的司机,那是我第一次见太太发脾气,而且一发就不可收拾,”钱文华说,“我在下面隐约听着,才知道那女人根本不是先生的同事,而是先生在太太孕期养在外面的女人,而且,听着两人争吵的意思,那女人应该也已经怀孕,只是当时还完全看不出来而已。”
“先生的脾气不好,平时大都是太太让着他,但这一次,太太却丝毫不让,所以后面一个多月间,夫妻两人从刚开始的大吵大闹,到最后的冷暴力互不搭理,太太更是时常看着您落泪,那时候产后抑郁这个词还很新鲜,所以也只有保姆汪阿姨时时劝慰着,本以为过一段时间事情或许会有转机,谁知道……”
钱文华皱了皱眉,眉心现出一缕难言的苦涩来。
“那个女人就是陶若晴了。”他涩声说。
“所以,那天陶若晴到叶家来,将孩子抱在怀里,其实是用孩子在威胁叶太太?”一直没说话的秦见鶴终于沉沉开口。
“不确定。”闻言,钱文华轻轻摇头,“但是,以我在叶家两年多对太太的了解,她当时的反应确实不太正常,确实像是受了惊吓的样子。”
空气中安静了下来。
房间里明明没有钟表,但叶知秋却好像听到了钟表滴滴答答的声音,一格格地爬过心头。
像时间正一格格回流,他感同身受般地感受到了蓝月当时的痛苦与绝望。
“后来,太太去世没多久,那个女人就进了门,”钱文华说,“没多久,先生就给了我一笔钱让我离开,他不希望我再留在京中,甚至国内。”
闻言,叶知秋嘴角嘲讽地勾起,一双眼眸冷得像冰一样。
叶洪宪一向道貌岸然,之所以让钱文华离开,自然是不想他留在京中,将事情宣扬出去。
至于之前已经去世的保姆,大概因为是短工,没在叶家呆过太久,对他所知颇为有限,所以才没受到打扰。
“我带着家人先去了澳洲,手续也是叶先生帮忙办的,但我外语不行,在那边根本找不到工作,就连做出租司机都很吃力,”钱文华说,“坚持了几年后,我又带着家人去了马来西亚,再后来去了新加坡。”
捂唇轻咳几声,钱文华又抬起眼来,“多年前,我回国一次,不知道先生怎么得到了消息,他找过我,我不想再被前事所累,索性改名换姓重新生活。”
这个解释倒也说得通,闻言,叶知秋点了点头。
毕竟,任谁都不会想被垃圾缠上。
如果当年叶洪宪没有对钱文华进行威胁的话,叶知秋不相信钱文华会在语言不通的情况下愿意背井离乡。
老人只是看在他的面子上,才将话说的这么委婉。
毕竟一个普通的司机,又有什么力量来对抗叶洪宪这种已经算是“事业有成”的人呢?
老人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片刻的沉默后又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声。
他看着叶知秋,像是再次看到了蓝月一样,轻声感叹着:“太太那么温柔美丽的一个人,每每想起过往,我总是难以释怀。”
连钱文华都无法释怀的事情,叶洪宪却可以那么快就放下并再婚。
想起叶洪宪日常说的那些话,叶知秋心底泛起一阵难以言说的恶心与厌恶来。
“我当年再婚,还不是因为你,没个人照顾你我怎么放心?”
“混账玩意儿,以前克你妈,现在是不是也要把我也克死才高兴?”
“一看到这个孩子我就想到蓝月,让我怎么可能喜欢他?”
“……”
他没办法想象,这样的话,叶洪宪怎么能面不改色说出口来?
明明是因为他,明明知道蓝月刚生产完激素不稳定情绪不稳定,他出轨不说,竟连让她一分都不肯……
回过头来,却将这些错误都推卸到还是小婴儿的孩子身上。
“谢谢您。”叶知秋垂眼片刻,才继续说下去,“将来如果有任何需要,请您都不要和我客气,能帮的我一定会帮。”
“老头子命不久啦。”钱文华笑着摇了摇头,“就是……”
他再次叹了口气,好像这一生所有的叹息都留在了今天一般,“就是,以前总觉的,这件事情就这样带进棺材里,没让该知道的人知道,略有遗憾,可现在真的对您说了出来,我又觉得很是担心。”
如果他没记错,昨天是叶知秋的生日。
他才刚刚二十岁,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万一一冲动做出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来……
那他去了九泉之下,就没脸再见蓝月了。
看出他的顾虑,秦见鶴微微抬眼。
“您放心。”他说,语气笃定,让人莫名就安下心来,“有我在。”
从酒店出来时,叶知秋神色格外平静。
除了眸底冰寒的冷意外,和平时几乎看不出什么不同。
秦见鶴也没说话,只是,握着叶知秋手的那只手没有瞬间松开过。
而李叔看到两人的身影,更是立刻下车,悄没声息地为他们拉开了车门。
直到坐进车子里,直到车子从地下驶入地面,直到西斜的阳光穿过车窗玻璃,打在叶知秋薄薄的眼皮上,他才无声地闭了闭眼。
“我没有事。”叶知秋说。
事实上,原本,他就没给叶家任何人留下“活路”。
蓝月的经历,对这整个局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影响。
唯有让他更加坚定了最初的选择。
这一刻,他极度冷静,只心底又将自己的计划重新复习了一遍。
他不再去想蓝月的绝望,因为和他上一世的绝望大约没有什么不同。
而那样的绝望,他忍受了将近十年。
背对着斜阳,车子一路前行,
一路上,秦见鶴并未出声安抚,只紧紧握着他的手。
这让叶知秋舒服了许多。
他从来不需要任何人的安慰,那会让他和以前一样,像个弱者一样。
那是他厌恶透了的身份和角色。
两人无声地返回家里。
叶知秋取了工具做手工。
皮料缝制需要很大的耐心和韧劲,一针一线都需要拿着力,捏着劲儿。
平时颇觉艰苦的工作,此刻做起来却格外解压。
他微微垂眸,浓密的眼睫如敛起的蝶翼一般,一针又一针,一线又一线,像是不知疲倦般。
而秦见鹤则安静地坐在他旁边,打开电脑看没看完的策划与报表……
房间里除了走线的声音,就是偶尔响起的,轻微的键盘敲击声。
晚饭秦见鶴点了外卖,两煲滚烫的砂锅,外加一份熬得香浓的白粥。
两人相对用餐。
看叶知秋吃了不少,秦见鶴才终于放下心来。
“秦见鶴。”用过晚餐,叶知秋缓缓抬眼看了过来。
“嗯?”秦见鶴抬眸看他,凤眸深深。
“如果有一天,我做了一些很残酷的事情,你会不会对我很失望?”叶知秋问。
这样的话,他其实可以不问秦见鶴。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问出了口。
闻言,秦见鶴很浅地笑了一下,垂眸握住了他的手。
幼年时,曾经有无数个夜晚,他不敢睡觉。
因为担心聂凤君会撑不下去,会走上绝路,
在所有的孩子都盼着一家人可以永远在一起团团圆圆的年龄,他就已经无数次在期盼自己的父母可以离婚。
他什么都不想要,也不需要。
他只希望自己的母亲可以平安。
事实上,聂凤君又何尝不是另一个蓝月?
只是,她撑过来了,但蓝月没有。
设身处地,他没有办法想象,如果当年聂凤君真出事儿的话,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大概,那一家三口只会生不如死。
所以现在,无论叶知秋做什么样的决定,他完全都可以接受。
叶知秋的手指细长,左手中指侧面有一颗和鼻尖一样的,浅绯色的小痣。
秦见鶴微微低头,将滚烫柔软的嘴唇印在了那颗小痣上。
“不会。”他说,“如果可以,叶知秋……”
“我愿做你手里的一柄刀。”他说。
我愿做你手里的一柄刀,为你荡平生命中所有的荆棘,苦痛与不安。
然后携手,直到永远。
唯独叶知秋不一样。
他想要把自己里子里面最肮脏,最不堪,早已腐烂变形的那些东西全都掏出来,展示给秦见鶴看。
让他看清楚,自己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这样,秦见鶴自然就会离开了。
至少,他也该像别的人那样,生出片刻的犹豫与斟酌来。
那么,他内心曾经建立起的,那条不知不觉间已经受到冲击的界限之墙,便会自然而然地重新加固,再没有动摇的可能与机会。
可秦见鶴并没有。
不仅一丝一毫的动摇与犹豫都没有,反倒像是……
反而像是,他想说这样的话,已经想了很久一般。
唇角抿得死紧,叶知秋微微愣在了原地。
好像全身上下都是静止的,唯独心口处的情绪在激烈翻滚沸腾一般,撞得他心口那块的皮肤都生出了一种隐隐发疼的错觉来。
刚刚被亲吻过的地方发着烫,下意识地,叶知秋想要蜷起手指来,却被秦见鶴紧紧握着一动都没能动。
叶知秋抿唇,片刻后,他慢慢垂下眼去。
秦见鶴点外卖的这家砂锅店很有名,一向走高端养生路线。
所以就连外卖,也是连煲带锅一起送过来的。
漆黑的陶瓷煲口小肚大,很深,叶知秋木木地看了片刻,忍不住想,其实还可以留下来再次利用。
随后,他的思绪才再次慢慢回到秦见鶴,回到现在这件事情上来。
算起来,他认识秦见鶴已经很久了。
而两人之间这种亲密的关系,也已经为时不短。
只是,他从来都没有去深想,去认真辨别过,秦见鶴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毕竟,一个人想得太多,难免就会痛苦煎熬。
所以在这方面,他一向过得麻木而敷衍。
秦见鶴的苦,累,又或者快乐,成就……
他不愿意去了解,更不愿意介入进去。
对他而言,秦见鹤或许是一个名字,一个符号,是夜晚床上肆无忌惮的快乐与滚烫温度,是餐桌香甜的一餐一饭,是露水一般的情缘……
却唯独,他没有认真去想过,抛开这些,秦见鹤又该是什么样子。
可是现在,甚至不用他去想什么,关于秦见鶴的点点滴滴便全都自发自觉地涌上了心头。
叶知秋这才知道,有些事情,他虽然从没有刻意去想过,可却早已不知不觉地记在了心里。
在这一刻这么强大的冲击力下,他根本没有办法拒绝,更没有办法阻挡。
叶知秋终于开始清晰地意识到,之前在秦见鶴身上隐约感知到的那些东西是什么。
是海一般的强大,包容,与最最极致的温柔。
他与叶洪宪不同。
叶洪宪自卑脆弱又自大,所以连一句话都不肯对自己的伴侣礼让,即便对方刚刚经历千辛万苦为他生下了孩子。
他更没有什么担当,只会把自己的错误推到无辜的稚子身上。
他弱到需要别人时刻的吹捧,崇拜才能找到自我的存在。
可秦见鶴却如深不见底的海洋,蕴着强大到无边无际的力量。
他自以为的黑暗,扭曲,对他而言不过如一滴汇入大海的水滴。
大海不会鞭挞或者鄙夷一滴水来彰显自己所谓的强大。
他只会包容他,温柔地亲吻他,将那滴水身上所有的负担与脏污全都毫无保留地接到自己的胸膛里去。
叶知秋心头微动。
像是被什么东西紧紧捏住了心脏一样。
他第一次生出一种,自己上一世为什么要为了齐鑫而放弃掉Q.L邀约的深重懊悔感来。
明知道上一世早已过去,明知道懊悔一点用都没有,但他就是情不自禁地生出了这样的感觉来。
甚至于他想……
如果上一世,他没有为帮齐鑫发展齐韵而放弃Q.L,那么,他的命运是不是就有机会变得完全不同。
秦见鹤足以改变人的命运。
如果真的要用武器来形容的话,他当然会是最锋利的那把。
以他的身份,地位和财富,即便只是轻轻一抬手,就足以让那些人生不如死,恨不能永远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但是,他从没有把他当做一把刀,当做自己复仇的一把利器。
秦见鶴只是秦见鶴。
而他与那些人的所有恩怨,也全都是他自己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