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过半百的老丞相谢照古沧桑着声音,走出队列,启奏道:“见陛下龙体康健,老臣就如释重负了。至于陛下今晨口谕所说,还望陛下收回成命,大夏朝堂是陛下的朝堂,臣等惶恐!”
按着暴君独断专行的行事风格,自然不可能如此放权——而且皇帝不上早朝,还让百官们自己商量议事,这不叫放权,叫怠政了——但兰微霜懒得管人设,太麻烦。
反正他的主线任务是要被杀的,这么严谨管人设干什么,支线任务打卡的时候折腾一下就行了。
看着底下头发花白的老丞相,兰微霜懒洋洋地启唇:“朕登基三年有余,励精图治一千多天,如今不想再早朝,众卿还想刁难朕不成?”
听到这话,出列的老丞相和没出列的百官们熟稔地跪下了。
百官们心想,果然,不管怎么做都逃不过陛下的借题发作,就是不知道陛下这回打算发作到什么程度……丞相可是两朝元老,还曾做过先帝伴读,陛下总不会这点面子都不给,把丞相都直接拉出去砍脑袋吧?
兰微霜看着底下齐刷刷的脑袋,有点头疼。
他又不是真皇帝,不觉得被人跪是什么很有趣味的事情,反倒越看越折寿。
“都起来。”兰微霜不悦道,“丞相,朕在问你,你作为百官之首,是想要忤逆朕的旨意、逼朕上朝吗?”
刚站起来一点,丞相又跪下了,胡子跟着他的声音一起颤抖:“陛下,臣惶恐!陛下……”
“行了,不要再让朕浪费口舌。自明日起,朕不再早朝,凡事百官自行商议,奏折……都递到丞相案前吧,无事别来扰朕清静。”兰微霜用拍板的语气,不由分说地宣布道。
且不说他懒,就算他真想勤于朝政,那也处理不来,皇帝也不是那么随便就能当的,兰微霜的任务也不是当个好皇帝。
他目光一转,根据系统的说明,看向了文臣队伍里其中一个相貌颇为温润俊朗的青年,唤道:“谢缘君。”
青年一愣,手持玉笏出列:“臣在。”
兰微霜站起来,道:“你随朕来。”
然后他从高台下来,不再多言地离开了紫宸殿,被点到名的谢缘君仓促看了一眼父亲谢照古,然后跟上了兰微霜的步伐。
留下的丞相谢照古,已经是满头大汗——谢缘君是他的嫡长子!
陛下刚才放权、甚至可以说是将朝政全权交予了丞相谢照古,紧跟着又毫无缘由地叫走了谢照古最为珍爱的嫡长子……君心难测,陛下今日看似更为平和,但行事更加叫人摸不透了!
思及陛下过往作风,谢照古摇摇欲坠,怀疑刚才那仓促一眼就是他和嫡长子的诀别了,再见只怕是只能见到谢缘君的遗容了……
“谢丞相,不若放宽心?”旁边的同僚见状不忍道,“陛下……陛下今日格外宽和,虽不知缘由,但方才旨意下来,连奏折都允丞相大人全权处置,想来陛下是格外信任丞相您的,招令郎去御前,当也是好事……”
虽然他们从清晨站到午后才迎来陛下,但陛下今天都没有发脾气杀人,可不格外宽和吗!
而且,虽然仍旧惊骇、不明所以,但似乎陛下是真的允许朝臣们议政了……好事啊!
皇帝虽然重要,但整个朝堂不许百官发言、只靠皇帝是真的运转艰难,而且他们这当今皇帝行事暴烈……
如今陛下放手、不再独断专行,也算是给了大夏国运喘息之机了!
礼部尚书甚至禁不住喜极而泣,抬袖拭泪:“若是陛下旨意至年尾都不变,那今年我礼部总算能规规矩矩办一场祭礼了!”
前面几年礼乐崩坏,礼部尚书格外抬不起头。
谢照古还是满脸苍白,不知嫡长子谢缘君究竟命运如何。
陛下这不温不火的,怎么却更叫人胆战心惊了!
回寝殿的路上,兰微霜在和系统交流情况。
他问系统:【你确定这就是主角?这么文弱,怎么弑君篡位?】
系统:【宿主请放心哦,这种基础信息当然很确定啊,真的就是他哦~】
谢缘君,原书剧情里的主角。
按着书中设定,谢缘君其实并非谢丞相的亲生孩子,而是谢丞相旧友的遗孤,谢缘君的亲生父母因皇室获罪而死,那时谢缘君已经十岁、有清晰的记忆了。
谢丞相好一番运作,把谢缘君改头换面接回了府上,成为了谢家嫡长子。而谢缘君心里一直记恨皇室,想要报仇。
在原书剧情中,谢缘君最后弑君篡位、大仇得报,还成为了一代明君。
但是现在剧情出了点问题,就是谢缘君不知怎么的摔了一跤,给摔失忆了,忘记了以前报仇的念头,真的以为自己只是谢家嫡长子了。
兰微霜的主线任务就是要让谢缘君按着书中剧情杀了他、篡位登基。
兰微霜上午想过了,既然谢缘君忘了旧恨,那就添点新仇吧,给人恢复记忆这事儿不好操作,但招人恨还不容易吗。
回到寝殿,兰微霜在殿门前停下来,然后转身看向一路安静跟着他的谢缘君。
谢缘君俯身作揖,聆听圣谕。
然后就听到皇帝语气平和地问他:“你瞧这院子如何?”
谢缘君不明其意,只能看了看庭院,然后恭慎地回答:“既有奇花异草,亦有亭台楼阁,美轮美奂,巧夺天工。”
兰微霜点点头:“挺好,跪着去吧。”
谢缘君一怔,然后俯首应是。
他步入庭院,在地砖上腰背挺直地跪下了。
周围的宫人仿若未见。
兰微霜站在廊下,看着院中被阳光直晒的谢缘君,又道:“自今日起,你也不用上早朝了,往后点卯不去翰林院,入宫来此处即可。每日卯时至戌时,朕要在这院子里看到你,每跪一个时辰,允你站一个时辰稍作歇息。听清楚了?”
谢缘君面色不变,叩首回道:“臣听清楚了,陛下。”
兰微霜满意地回了寝殿内,心里问系统:【怎么样,这次的暴君行为打卡成功了吗?】
系统:【成功了呢宿主!没有理由地剥夺臣子官职,还叫人天天来罚跪罚站,宿主就是最棒的暴君了呢~】
之后只要谢缘君天天来,这打卡暴君行为的支线任务就不愁了。
其实支线任务的打卡是按次数而非天数计算,不过兰微霜犯懒,觉得就这样一天打卡一次也不错。
而主线任务也不用愁——就算谢缘君再忠心不二,这莫名其妙天天被罚,总不可能毫无怨气。即便他怨气不够,他那双腿也不够他天天挨罚的。
再说谢照古多疼这个儿子啊,能看着谢缘君无端被罚得双腿残废?
谢缘君天天来他寝殿刺杀很容易,兰微霜今日又在朝堂上把朝政大权交给了谢照古,自己架空自己,真是为他们家弑君篡位大开方便之门。
谢缘君在庭院里罚跪,兰微霜回寝殿睡了个午觉,然后出门看了谢缘君一眼。
如今是初冬,虽然午后是太阳最烈的时候,但也晒不伤人,又不够冷,也冻不着。
不过谢缘君毕竟只是文臣,今天已经从卯时上朝站到了午后,没吃上午膳,来了皇帝寝殿就开始跪,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的状态。
兰微霜有点满意,叫九思:“去把谢丞相叫来。”
九思领命,不敢露出半分异样神色,匆匆出了寝宫——让儿子罚跪,叫当爹的来看,陛下这是换了花样折磨人啊!
兰微霜等着谢照古来看到谢缘君的惨状、心疼求饶,然而意料之外,谢照古来到皇帝寝殿,看到虽然跪在庭院里但人还活着的谢缘君,当即就是下跪谢恩。
“谢陛下恩典!翰林学士江自流犯下滔天大罪,犬子虽未参与,却就任于江自流辖下、同属翰林院人,本难逃牵连,幸有陛下天恩,还留得犬子一命!”说完,谢照古哐哐磕头。
还跪着的谢缘君有些困惑。
兰微霜也挺困惑,不过面上表情平静惯了,倒显得高深莫测起来。
实际上,兰微霜在心里追问系统:【小苟,知不知道怎么回事?】
系统倔强道:【请宿主不要称呼我为小狗哦。正在查询中……报告宿主,详情请查收哦~】
以兰微霜所在之处为圆心,他周边方圆百里、一个时辰内发生的事情,系统都可以“回放”查询到。
所以,兰微霜得知了刚才谢照古所遇到的事情。
皇帝突然不上朝了,还把重任委给了丞相,这事儿有人欢喜有人愁,翰林学士江自流一派就是愁的那一批。
江自流这个翰林学士,是先帝还在时,他和谢照古争丞相的位子斗输了,才退过去的,江自流一派和谢照古一派属于政敌。
前面几年,因为皇帝手段暴烈,没给朝臣们发挥的余地,而且谢照古的嫡长子谢缘君科举入仕后被安排到了翰林院任职,所以江自流和谢照古两边还算和气。
但如今谢照古得了势,谢缘君还被皇帝叫走了,江自流又本就持身不正,所以颇有些慌乱。
出了宫门,旁边就是翰林院,一进门,江自流的慌乱就落实了。
——有人光天化日之下,藏在翰林院内搞刺杀!
对方一共三个人,藏在暗处拿着刀,进翰林院一个就捅一个,刺杀方式简单粗暴,但非常有效——翰林院任职的都是读书人,君子六艺里虽学过箭术,但大多不精、又手中无箭,本质还是手无缚鸡之力。
翰林院外虽有侍卫,但院内没有,隔了墙和走廊之间的距离,外面的侍卫最初并未察觉异常。
还是里面不用上朝、早上直接到翰林院点卯干活的一个编修隐约听到动静不对,出来一看,大惊失色。
但侍卫赶进去已然迟了,刺杀的三人小队捅完还不忘补刀,翰林学士江自流和同要上朝的另外两个翰林院官员身中数刀、血流不止,已经没了生息。
刺杀的三个人并没有跑,缴械后被押入了大牢。
谢照古也没想到自己这刚被委以重任,就遇到这么个事,连忙去问口供。
刺杀小队说他们就是为了报仇,其实本来只是想杀翰林学士江自流一个人。
他们今早趁侍卫换值就溜进了翰林院,等在暗处想杀下朝的江自流一个措手不及,刺杀的三个人其实也是文弱书生,三人一起就是想着以多胜少。
没想到江自流和另外两个同为翰林院的官员是同行回去的,刺杀三人组一时情急冲动,就把三个人都杀了,正好一人对付一个。
至于想要杀江自流的原因——据刺杀三人组交代,江自流作为翰林学士,在今年春闱科考中担任主考官,并暗中进行受贿泄题的买卖。
刺杀三人组和不少考生都花钱买了题,结果——没用上!
正式开考,考题没一道对得上的!
买了题的考生们自然不干啊,事后找江自流要说法。江自流仗着自己位高权重,而且买题这事考生们也不敢声张,所以只好好招待了家世还行的考生并且退了钱,至于其他考生一概不理。
刺杀三人组就是不被搭理的那一批,他们家中并不富裕,为了买题耗尽家财,结果偷鸡不成蚀把米。
对于这个结局,有的考生咬咬牙咽了,但刺杀三人组不甘心,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就拿刀搞刺杀来了。
所以,总的来说就是——三个舞弊失败还讨不回钱财的文弱书生,溜进外墙有持刀侍卫把守的翰林院,光天化日正好一人一个杀了朝廷命官,而且杀完人就束手就擒、供词说得一清二楚格外配合。
离谱吗?
反正朝臣们得知后,觉得挺离谱的。
正好今日又发生了陛下不早朝的离谱事,而且丞相谢照古刚从大牢里问完供词出来没一会儿,陛下就遣人来传唤,再考虑到谢照古那个本来也会同回翰林院的嫡长子谢缘君事先被陛下叫走了、反倒逃过报仇书生的牵连……
属实是兰微霜自己都忍不住怀疑自己:【我是不是背锅了?】
系统欢快道:【是的呢~】
看谢照古刚才的反应就知道了。
实在是太巧了。
与其让人相信只是巧合、与兰微霜无关,朝臣们更愿意相信这是陛下事先设局,而且陛下就是想让人知道是他在设局——
江自流担任春闱主考官是陛下钦定的,春闱前夕也是陛下突然说要换题,今早陛下对江自流的政敌谢丞相委以重任,谢缘君若不是被陛下叫走了,和江自流同回翰林院很难合理逃过一劫。
所以,一定是陛下早就知道了江自流受贿泄题的事,以陛下暴虐无度、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格,把江自流和翰林院高官一起血洗了,很正常。
不过陛下如今是手腕升级了,依旧嗜杀成性,但“婉转”了很多。
看看这个局设得,比以前直接喊打喊杀还要震慑人,让人不禁马上反省己身是否有不正之处、会不会已经被陛下知道了、会不会哪天自己也突然就被“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给捅死了……
还有,陛下今日说从此不再早朝,到底打的什么主意啊!
谢照古刚才受到传召,过来的路上胆战心惊的,在看到谢缘君只是跪着人还活着时,提起的心才放了下去。
谢照古感激涕零,觉得陛下这是看在他曾是先帝伴读、又是先帝钦点丞相的份上,给了他谢家子一条活路。
而且陛下把批阅奏折的大权交给了他,足见陛下对谢家的看重!
他谢家满门怎能不赤胆忠肝!
若这便是陛下的帝王之术,谢照古甘心入瓮。
然而,江自流搞科举舞弊这件事,兰微霜压根就不知道。
暴君此前突然换题,就是因为想折腾了而已,哪有什么深意!
兰微霜问系统:【小苟,原书剧情里有刺杀这段吗?】
系统决定屏蔽这个称呼,回道:【没有哦,按着书中剧情,本来应该是丞相当主考官的,就没有受贿泄题的事情了。但是主角不是出了岔子嘛,正好就是定春闱主考官那段时间,丞相因为谢缘君摔失忆了,所以没上心科举的事,差事才落到了江自流身上的哦~】
正是因为原书剧情在跑偏,才有了兰微霜如今穿来完成任务。
了解到了事情原委,兰微霜抬眼,再度看向了仍然跪着、因为久得不到皇帝回应所以冷汗淋漓的丞相。
兰微霜略有点抱歉,他一想事情就出神,忘了还有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家跪在地上。
不过面上,兰微霜只是轻描淡写道:“丞相请起。”
“谢陛下!”谢照古这才起身。
兰微霜又道:“江自流一事,丞相好生处理妥当便可,不用来扰朕清静。至于令郎,朕方才给他安排了新差事,你们父子且聊聊吧。”
说完,兰微霜就慢悠悠回了寝殿内,把庭院的交流空间给到谢家父子。
大太监九思按着暴君往常的习惯,这会儿并没有跟进殿内,只守在门口,不敢分神地注意着殿内的动静,以免错过了皇帝的传唤。
九思低眉顺眼地站着,心里掀起惊涛骇浪——清晨时,陛下让他去朝堂上传口谕,当时九思就觉得有大人物要遭殃了,后来见谢缘君被带回来,九思还以为今日要殒命的就是这位谢大人。
万万没想到,陛下原来更有深意!的确有大人物碍了陛下的眼,但却是那翰林学士江自流为首的几位大人!
九思自忖日日守在陛下跟前,竟全然不知道陛下何时安排好的这桩大事!
寝殿内,在窗边坐下后,兰微霜又寻思着:【小苟,这样的话,往后谢缘君再来罚跪,是不是够不上支线任务的打卡了?】
系统:【是的呢,宿主,从现在起就变成事出有因的受罚了,不算很暴君了呢~】
托书中暴君的福,原来的皇帝给朝臣们留下的阴影太深刻,如今只是杀了一个敢对科举下手的翰林学士、顺带灭了两个反正是江自流一派的翰林院官员而已,哪里暴君了?这不很仁慈吗!
陛下都没有杀谢缘君!明明只是顺手的事!
但陛下没有杀他,只是让他罚跪罚站而已,这能叫罚吗?
兰微霜不爽了:【背锅可以,反正我是要被篡位的。但给我添麻烦,妨碍我完成任务,不行。小苟,刺杀的那三个人在大牢里有没有私下交流什么?这次的事还有没有幕后指使?】
系统处理了一个时辰内的信息,回答道:【很遗憾哦,宿主,他们三个人的确有交流,但是听起来并没有幕后主使哦,他们只是名落孙山又丧尽家财,越想越怄,所以想要报复而已,现在好像已经后悔了呢~】
兰微霜:【……】
系统又问:【宿主现在不开心吗?要不要看一点开心的事情呢?】
兰微霜:【什么开心的事?】
系统将画面传到兰微霜的脑海中,又解说道:【我刚才处理信息的时候,发现今科状元郎和探花郎在翰林院乱搞哎!】
兰微霜:【……】
你一个系统,为什么要这么激动?
系统获取信息的权限太高,传给兰微霜的画面特别高清直接,吓得兰微霜直接闭上了眼睛,然后又意识到信息画面在脑子里、闭上眼睛也没用。
兰微霜:【关了关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系统有点茫然,中断了信息共享:【宿主不喜欢吃瓜吗?根据分析,人类吃瓜的时候都会很开心的呀?】
兰微霜:【……】
好吧,瓜可以吃,但是那么生动的画面就不用了。
兰微霜好整以暇地问:【今科状元和探花怎么回事?翰林院刚死了人,他们在……?】
春闱后殿试,暴君把状元榜眼探花打包分去了翰林院,状元担任从六品的编撰,榜眼探花都是正七品的编修。
然后暴君就把他们忘了,先前连个琼林宴都没给安排,堪称大夏历来最没有体面的进士一甲。
系统回答道:【第一个发现江自流他们遇害的编修就是今科探花郎,他被吓到了,状元郎就去安慰他,然后两个人就亲亲摸摸颠鸾倒凤了呢~探花郎超级紧张的,害怕被人发现,状元郎说就是光天化日才刺激呢~】
兰微霜:【……真不讲究。】
系统:【嘿嘿~】
兰微霜吃了个瓜,又觉得困惑:【男人跟男人怎么做?还是探花郎其实是女扮男装?】
系统欢快道:【探花郎就是男的呀,状元郎也是哦。宿主需要这方面的学习资料吗?我可以发给宿主哦!】
兰微霜:【……你这个系统是不是需要杀杀毒啊?】
系统很无辜:【为什么呢?宿主不是已经成年了吗?】
兰微霜不跟系统聊天了,他喝了杯温茶,然后起身走向殿外,打算叫大太监九思备步辇,他要在宫里逛逛。
待在寝殿里太无聊了。
出了殿门,庭院里谢缘君仍然挺拔地跪着,谢照古仍在对他殷殷叮嘱,见兰微霜出来,父子俩都行了一礼。
然后谢照古说:“能在陛下跟前听训,是缘君的福分,老臣叩谢陛下圣恩。臣这便去处置江自流相关事宜,定不负陛下重托。”
兰微霜可有可无地点点头:“去吧。”
谢照古退着离开,留下谢缘君仍旧跪着。
兰微霜没理他,喊九思:“朕要逛御花园。”
谢缘君还是得继续跪着,虽然对支线任务没有帮助了,但为了主线任务,兰微霜还是要折辱他。
今天,谢家父子可以觉得这是陛下开恩没让谢缘君死,但跪久了,自然就忘“恩”了,这新仇还是能攒起来的。
九思命人备好了步辇,在寝宫宫门外候着,兰微霜走过庭院、准备出门。
路过谢缘君身边时,这摇摇欲坠的文臣下意识行礼,结果行完礼没起得来,直接一歪,倒在了兰微霜面前。
又累又饿,这是跪晕了。
兰微霜轻啧了声,想了想,吩咐道:“既然谢大人晕了,那给谢大人也安排个步辇,送他回丞相府,记得走大路。”
人都这样了,还让继续跪,兰微霜也有点做不出来,但就这么“放过”了谢缘君,回头谢家还真以为他这暴君“改邪归正”了也不好,索性就再让谢缘君丢丢脸吧!
大夏讲究礼仪气度,文官尤为重视风雅,晕厥着仪容不整地被一路抬回去,就算谢缘君自己醒后不在意面子,旁人也会帮他在意的。
把谢缘君丢给宫人们安排,兰微霜登上步辇,逛御花园去了。
丞相处理政务的地方就在宫墙内的勉勤殿,谢照古自皇帝寝殿出来,回到勉勤殿,受到了同僚们的一致关注。
有人直接道:“谢大人,令郎可还安好?”
谢照古在椅子上坐下,也没闲心端架子,拿出帕子擦了擦额头的汗,说:“尚好,尚好,陛下只罚他跪些时日,连打都未曾打一下,实在是皇恩浩荡。罚跪也是应当的,他位为翰林院侍读学士,日日在江自流手底下办差,竟未察觉江自流罪行,当罚,当罚!”
闻言,殿内众人不论心思如何,当面先是松了口气,纷纷叹道:“无事便好,此番想来还是托陛下看重谢大人的福分,也是令郎没有掺和江自流那些破事……”
能在暴君手下捡回一条命,让暴君难得讲道理了起来,都可以说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谢大人,陛下往后,当真不上早朝了?这……陛下毕竟是国君……谢大人方才被陛下传召过去,陛下可有再细说分明?还望谢大人看在我们共事多年,稍稍露点口风,提点一二才是啊。”户部尚书试探道。
谢照古:“王大人言重了,并非我有意隐瞒,实在是我也不知陛下究竟是何盘算啊!”
殿内这些一品大员们不禁不约而同地揣测,难道陛下前面几年的嗜杀成性也是帝王之术吗?现在已然变成“恩威并施”了吗?
不过,不论如何,此前几年陛下让人砍的脑袋是实实在在原本在活人脖子上的,哪怕如今陛下能有意放过谢缘君,也不等于陛下往后就不随便杀人了。
他们这些人反倒更需小心谨慎,毕竟陛下能早知道江自流所作所为、如今突然发作,对待其他臣子便也能如此。
半晌,有人突又含蓄说:“太医院日日为陛下请脉,陛下龙体当是康健。”
这是在怀疑兰微霜今日这些举动,是因为病情有所变动。不过这话不好明说,只能委婉些。
众人正你来我往地含蓄揣测圣意,突然外面来人禀报,说是谢缘君御前晕厥、陛下开恩差人送他回府,这会儿人正躺在步辇上“游街示众”呢,仪容是别想要了。
谢照古抓着擦汗的帕子,笑容勉强:“雷霆雨露,莫非天恩。”
不就丢脸吗,和丢命比起来,都不是事儿。
兰微霜觉得宫里人太多了。
原来的暴君看谁都不爽,而且病弱的缘故,反正一直很排斥婚事,所以登基三年以来后宫仍然空置,倒是给兰微霜省了麻烦。
不过,后宫里虽然没有主人,但暴君重视排场,所以宫女太监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