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停在乌金院旁边的街道上时,谢淮清见兰微霜还是阖着眼,便叫了他一声:“陛下,到了。”
兰微霜正在想事情,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谢淮清又叫了他一遍:“陛下?”
隐约听到了点声音,兰微霜才睁开眼,缓了几息,回过神来:“马车停了?”
谢淮清:“是。”
兰微霜伸手撩起车窗帘子,透过不大的缝隙往外看。
因为来往人多,卖的又是蜂窝煤,所以地上的雪被踩得有些脏,天上还在不停地落下新雪,覆盖住被踩脏的那些。
来往的老百姓大多抱着装蜂窝煤的筐,面貌看起来都挺高兴的。
有离马车近的几个人,兰微霜听到他们在讨论。
“真好啊,今年有这蜂窝煤,家里过冬买炭的钱就算是够用了。”
“可不是吗,以前冬天太冷了,便宜的炭熏人又不够暖和,我们一家子大半个冬天都要缩在被窝里,下个榻都懒得动,现在也算是能在屋子里走动走动了。”
“这乌金院的东家可真是个大善人,还是个有能耐的大善人,居然能搞出蜂窝煤这种好东西来,还卖得这么实惠!”
“就是不知道乌金院能不能赚到钱啊,若是赚不到,明年这儿会不会就不卖了?”
“应该能赚吧,买的人多……不过现在其他铺子也在卖蜂窝煤了,以后不管怎么着,应该都能买到的,但我还是盼着乌金院能卖下去,这儿蜂窝煤好、最便宜。”
“怎么着,其他铺子卖的质量不一样?”
“可不是吗,我家离乌金院这儿远啊,我听说了蜂窝煤,就想着去离得近的铺子看看,正好有个买过乌金院蜂窝煤的人也去那儿买,人家一看一摸,就说品质不如乌金院的,怕是能烧的时辰也更短,但那儿一斤蜂窝煤的价钱比乌金院的还贵一文呢!省那一文钱,我走都走过来了!”
“唉哟,那乌金院可千万别倒,这一倒了,回头其他铺子更得提价!东西得更次!都是黑心肝的!偷学人家乌金院的蜂窝煤,还这样糊弄!”
“也就是乌金院的东家人太好,这样的人总不爱防人的,才叫那些人随便学了去,若是我弄这蜂窝煤,一定是要对配方严防死守的!”
“嘿嘿,我家这个冬天准备的炭火钱够,本来是想儿子要读书,给他用那种不熏眼睛的好炭,但这蜂窝煤不输什么啊,还便宜,我这几日天天都来囤些,反正这玩意儿能囤,过了冬日也能当柴火烧炉子,平时买柴那也不便宜嘛!我不光自己买,周边邻居我都叫他们来乌金院买,这买的人多了,乌金院的东家有赚头,才能把生意做下去嘛,我可不乐意去买那偷了师还缺斤短两的。”
“有道理有道理,是得这样。”
兰微霜挑了下眉,轻轻放下了车窗帘子。
因为附近那几人太像“托儿”了,兰微霜不禁向谢淮清确认这是不是营销策略:“外面那几个人,你特意安排的?”
谢淮清一怔,失笑摇了摇头:“陛下高看臣了,臣心气略有点高,拉不下脸做这般戏。”
“老百姓朴实,亦有自己的生存本能。乌金院的蜂窝煤一直卖,他们便能一直有获益,确定乌金院的产量充足后,他们也不怕别人买了、自己就没这个便宜可得了,自然自发维护、宣扬乌金院。”
正如“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蜂窝煤制作起来太简单,压制的铁器工具也是在馥城里的铁铺打的,有心的话不难寻到打过蜂窝煤这工具的铁铺进行复制。
但乌金院的价钱便宜,掺的三成黄泥算是比例最佳的范围,在这基础上稍多稍少都行,但有意再压成本、掺太多黄泥势必影响品质,蜂窝煤的定位也注定降低黄泥比例、走“高端”路线走不通。
加上蜂窝煤自乌金院起,前半个月毫无竞争者,就注定了只要乌金院自己稳住,那旁的都不是事儿。
便是有人拿出了和乌金院同样性价比、甚至更高性价比的蜂窝煤,也不是什么坏事。
市场很大,不仅限于馥城,乌金院本就吃不下,兰微霜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用权势进行垄断。蜂窝煤能传播开、被更多人知晓和用上,挺好的。
兰微霜想得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谢淮清入宫禀报说蜂窝煤已经被其他商家学去后,他并不在意。
不过,即便早就知道蜂窝煤是个好东西,也不在意它被仿造,但这会儿真切地听到了老百姓的肺腑之言,兰微霜的心情还是有些复杂。
更多主要是愉快。
其实谢淮清也不在意蜂窝煤被仿造一事,但毕竟是个新动向,即便此前兰微霜已经说过不用特意垄断,但谢淮清还是特地说了说,反正也是时候把这个阶段的账目跟兰微霜通个气了。
现在看到兰微霜轻松愉悦的表情,谢淮清无端也觉得心情好了点。
“陛下今日还看戏吗?还是上次那出戏,陛下当时没能看完。”谢淮清见兰微霜没有下马车、进乌金院看看的意思,便开口如此一问。
兰微霜挑了下眉:“谢将军,你是只有戏楼这一个玩乐的地方推荐吗?”
谢淮清笑了笑:“陛下恕罪,臣的确不精于玩乐。”
兰微霜淡定道:“那就去戏楼吧。”
想起上次戏楼的经历,兰微霜又饶有兴致地问谢淮清:“谢将军可知道宁则入宫告过状?”
谢淮清愣了下,旋即失笑:“臣并未关心,倒的确不知。”
不过谢淮清知道这段时间他们这位陛下不顾众议、一意孤行要办万书阁的事,而万书阁是征用了万宝阁的地盘,这倒是很有“暴君”风范了。
挺有个性。
外面仍在下雪,到了戏楼之后,谢淮清先下了马车,然后撑了伞,接应兰微霜下车:“公子,小心脚下。”
谢淮清自然地转换了称呼,兰微霜抬眸看他一眼,然后轻巧地落到地上。
马车车厢内燃了暖炉,一出来就显得更冷,好在马上进了戏楼,楼里烧了炭,虽然为了通风没有将门窗遮严实,但也足够暖和了。
谢淮清侧身收伞,兰微霜自在地往楼上去,待谢淮清将伞交给上前的戏楼跑堂,才几步追了上去。
谢淮清很松弛:“上一回来,你似乎挺喜欢这里的核桃酥,今日要吃吗?”
兰微霜先是点了点头,旋即又眉尾轻挑:“谢将军。”
谢淮清回了声:“是。”
兰微霜悠悠道:“先前说谢将军不拘泥,倒是格外准确。”
谢淮清怔了下,接着一笑,仍是从容的模样:“公子是嫌我太没有礼数?”
“倒也不是嫌,只是觉得谢将军特立独行,揶揄罢了。”兰微霜随意道。
这年头,能有个当着皇帝的面都这么自在、不表现得诚惶诚恐如履薄冰的人物,兰微霜觉得谢淮清的确与众不同。
这天顺顺利利把整场戏看完,兰微霜就回宫了。
谢淮清想起今天万书阁开放,问兰微霜要不要让马车绕路过去看看,兰微霜觉得开门第一天肯定乱、总不缺看热闹的人,还是算了。
不过,万书阁这边其实并不乱,兰微霜毕竟不是这个时代土生土长的人,低估了人们对于读书人有关的事的敬畏心。
这种敬畏心之中,甚至“畏”更多,就算想看新开张的热闹,也不会往万书阁这样的地方凑,何况万书阁前身是只卖奢靡贵重之物的万宝阁,之前就没什么普通老百姓会去。
即便万书阁外张贴了红纸、说了万书阁的定位和章程,也仍是门可罗雀。
不过万书阁内部还算井井有条,调过来的小吏们在书架前检查情况,主理此处的谢缘君一本正经地抄着经书。
万书阁对面的酒楼之上,原万宝阁的主人宁则侯爷和他的宝贝败家儿子宁礼在吃饭,一边吃一边咬牙切齿地从酒楼二楼的窗户看对面的万书阁。
“爹,咱们家生意往后怎么办啊?”宁礼愁闷不已。
万宝阁被征用,宁则觉得都是宁礼哭天喊地挑唆了他的缘故,才让他头脑不清醒入宫去见了皇帝,给了皇帝开口索要万宝阁的机会——因此,那日入宫回去之后,宁则就把宁礼的花销用度给缩减了。
宁礼苦不堪言,觉得这哪里是他的错了?他不就嚷嚷了几嗓子委屈吗,谁知道他爹能直接入宫找陛下啊!他们这陛下,那是能告御状让人主持正义的人吗!
反正宁礼觉得是他爹自己拎不清,但追根究底也的确和自己有关,而且吃人嘴软嘛,宁礼也不敢跟他爹真呛声,只能琢磨着怎么把自家生意再盘活了,或是开拓个新的赚钱法子,才好把自己的花销提回去。
宁则忿忿回道:“我怎么知道!好不容易搞起来的万宝楼……可惜了我那些密室了!”
宁礼叹了口气:“幸好陛下提前通知了,这要是直接上门马上强征,那才不好办。”
宁则:“可不是吗,还好咱们家卖的是贵重物件,多几个密室也不奇怪,不然真是……你个小兔崽子,看看你给你爹我造了个多大的孽!你怎么就那么没谱呢?就为着个戏子,非要跟谢淮清较劲!”
宁礼大喊冤枉:“爹,我不都说过了吗,我后来瞧上的不是那个戏子!”
“你还有理了!你还有理了你!”宁则一拍桌子,“管你瞧上的是戏子还是谢淮清的人,你跟他较什么劲!把咱们家万宝阁搭进去了,你高兴了吧!”
宁礼忍不住嘟囔:“又不是我让你去找陛下的……爹!你最近这脾气越来越大了!我还是不是你儿子了!我可是你唯一的儿子,你把我骂窝囊了,以后我哪来出息!”
宁则:“就你还出息,败家子!”
万宝阁一关,生意断了,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麻烦,最近的确是给宁则搞得焦头烂额,对宝贝儿子也没那么宠溺了。
宁礼撇了撇嘴,突然说:“爹,馥城最近那个蜂窝煤还挺红火的,我都听说过了!我去的那些楼馆里都有不少改用蜂窝煤的,我寻思着,咱们家好歹是侯府,那些商户得罪不起,要不……把这生意抢过来,不让旁人再做,买卖都从咱们家走,做大了也是一笔进项嘛!”
宁则胡须一动,不屑道:“不就是卖煤炭的吗,你也是不嫌脏,再说那玩意儿能赚几个子?有那么好,轮得上你在这出主意?你少去几回外面那些楼馆,都能把这钱省回来了!”
“爹!”宁礼抱怨道,“你怎么就打击我呢?我不出主意,你说我败家,我出个主意,你还嫌弃……我不管,你觉得不行,我觉得行,我都打听好了,这生意是从那什么乌金院起的,等我再打听打听那东家是什么身份,我就开始下手!”
宁则不以为意:“我看你能弄出个什么来!”
两天后。
石拨筠兴冲冲跑回戏楼,找到正在编新戏的哥哥石顽筠,激动道:“哥!我看到个万书阁!”
石顽筠腿脚带跛,平日不大出门,远不如总往外跑的石拨筠对新鲜事物了解。
石顽筠:“卖书的?”
“不是,看书的!”石拨筠兴高采烈,甚至有点手舞足蹈起来,“还是陛下主张办的!而且你猜这万书阁开在哪儿?”
石顽筠有点疑惑:“看书的?开在哪儿?”
“万宝阁!就前头那个来咱们戏楼闹过事的宁世子家的万宝阁!好像是陛下要了他们家那地方,现在改成万书阁了,那万宝阁的生意也没听说是怎么着继续,看起来多半黄了,我可太开心了!”石拨筠说。
因为是在戏楼后院,就他们兄妹二人,所以石顽筠没有让石拨筠慎言,也跟着笑了笑:“是吗,那可真是报应。”
“可不是吗!不过,我最开心的还不是这个,哥,我刚才进万书阁看过了,里面好多书呢!不光是四书五经那些,还有好多难得一见的稀罕典籍!”石拨筠眼睛发亮,“那里面还有专人在誊抄,典籍真本不让随意翻,但誊抄本可以随便翻看!不要钱!”
石顽筠一愣。
石拨筠:“万书阁说了,陛下有旨,特意从各处搜罗来的书籍、开放了万书阁这地,不论男女老少,都能入阁阅书!只要安安静静别搅人,随便看多久!随便看什么书!哥,我就说吧,咱们陛下很特别!”
“而且坐镇万书阁的大人姓谢,巧不巧?就是谢大哥家的长兄,也是三年前那次科举考试的状元呢!他就坐在万书阁里,我大着胆子去问了他个书上的问题,他还回答我了!即便不去看书,能去和状元郎交谈一番,也很值得啊!”
石拨筠说着,拿走了石顽筠正在编新戏的笔放下,又拉着他往外走:“哥,现在时辰还早,万书阁还开着,你跟我一起去看看!万书阁才开放两三日,这会儿敢进出的人还不多,以后那些书生发现这好地方了,只怕咱们挤都挤不进去了!”
万书阁带着皇室印记,本就能让人望而却步了,刚开放没几天,又没有特意去宣扬,雪天出行的人也减少,于是至今仍然门庭冷落,除了万书阁自己的人之外,只有零星几个胆子大的书生在里面静悄悄地翻书。
石顽筠不太习惯出门,但又的确好奇妹妹口中的这万书阁,便没有推脱。
万书阁和戏楼离得很远,路上石顽筠不禁感慨:“也就只有你,能跑这么远,还敢进这听起来就气势逼人的万书阁了。”
石拨筠:“唉呀,胆子大不要命嘛。哥,我还有个更大胆的想法……那万书阁里有专人在不停誊抄典籍,说是誊抄本越多,就能让越多人有翻阅的机会,也不知道万书阁对不对外招人,我也想去抄书!能摸到典籍真本呢!”
石拨筠打算多去万书阁,等混熟了脸之后,就试着张这个嘴,争取一下嘛。
雪越发大了。
兰微霜最近沉迷看话本。
皇宫他已经逛遍了,总出宫又不太方便,而且现在天冷、他也不爱走在户外,那出宫能去的地方也就寥寥,索性待在寝殿内看话本打发时间算了。
距离上次出宫过了五天后,谢淮清又入宫了。
这次他是来禀报蜂窝煤生意的新进展的。谢淮清让人以乌金院东家何妨的名义递了商帖到户部,因着蜂窝煤今日风大,户部很快回应了商帖,虽然挺感兴趣、但担心乌金院生产供应不过来。
谢淮清打算把乌金院周边空置的宅院也买下来、聘请更多工人干活、扩大生产。户部虽然不像普通老百姓那样总来买,但一次性的单子量够大,扩大乌金院的生产规模不会白白浪费投入。
而且,现在乌金院蜂窝煤的工人这份活计,在不少入冬后就找不到活干、想要赚更多钱过个好年等等的老百姓眼里是个极好的去处——东家发工钱实在,监工虽然严格但大家都一样、不会有你在埋头干活但别人偷懒耍滑占便宜的情况,而且乌金院生意好,至少这个冬天肯定能干下去。
扩大生产规模,能提供更多就业机会,于民也是有利的。
兰微霜颔首,还是老话:“谢将军看着办。”
谢淮清:“是。”
然后兰微霜没其他话了,谢淮清安静片刻,在兰微霜投来似是疑问他怎么还不退下的目光时,谢淮清作了一揖:“陛下,戏楼今日有新戏,您要去吗?”
兰微霜愣了下:“这么快又出新戏?”
谢淮清一笑:“陛下,上一出新戏卖座,已经演了二十天了,此时再出新戏,不算快了。”
闻言,兰微霜觉得也是。
最近总窝在承恩殿里看话本,既然有谢淮清作陪,雪地里伞都有人撑,兰微霜便放下了话本,颔首道:“那出宫去看看。”
谢淮清正欲请兰微霜走前面,站在殿外的大太监九思突然扬声往里通禀:“陛下,丞相谢照古、工部尚书高临水、大理寺卿游余求见!”
起身到一半的兰微霜又靠回了软榻上,对谢淮清挥挥手:“你到屏风后去,免得他们好奇你怎么在这,回头暴露了朕的身份。”
谢淮清难得这么“偷偷摸摸”一回,感觉有点怪异。
待谢淮清“藏”好了,兰微霜才懒洋洋敲了敲手边的铃铛,示意九思进来,不高不低地吩咐:“让他们进来。”
九思躬身:“是,陛下。”
片刻后,谢照古、高临水、游余一块儿进来了。
兰微霜看着他们。
俯首作揖后,三人老实垂着脑袋,然后高临水开口道:“陛下,臣有要事禀报,因事关重大,便擅自请了丞相和大理寺卿一同前来,望陛下恕罪。”
兰微霜:“说吧。”
“是。陛下,臣所主理的工部,近日按陛下吩咐,正在对馥南山的避暑行宫进行重建修葺,原本进展顺利,直至今日一早,有宫人在干活的时候意外从墙角挖出了三具尸首。”高临水说。
兰微霜蹙眉。
高临水:“其中两具已成白骨,仅从残余衣物无法断其身份,但仵作初验,认为是一男一女的尸骨,年纪都在十五上下,死了当有三年了。第三具尸首尚未化白骨,虽已腐化、面容难辨,但服饰突出,经与报失踪案的卷宗对比,疑似两个月前秋灯节夜无端走失的御史大夫孟望云之子。”
皇家的避暑行宫里有尸体,而且两个是死了三年的,一个是近日没的,还疑似是从一品官员御史大夫之子,这件事一出,身为工部尚书的高临水简直想当场卸任。
御史大夫孟望云是个老好人,被称为最不适合做御史的御史,他这辈子和发妻就一个儿子,这儿子出生后高烧烧坏了脑子、智力低于常人,但孟望云夫妻俩把儿子照顾得极好,乍看是瞧不出不同寻常的。
两个月前秋灯节,一家三口出门游玩,一个转头,孟家儿子就不见了,怎么都没找到,孟望云夫妻俩全靠儿子还活着的念想撑下去了。
如今这般情况,入宫来面圣之前,都没人敢通知孟家一声。
高临水禀报完了,兰微霜沉默片刻,然后开口:“彻查,谢丞相主理安排,向朕呈报。”
第17章
这桩突发事件横插一脚,谢淮清本以为兰微霜不会想出宫去戏楼了,但待谢照古三人离开后,谢淮清自屏风后出来,兰微霜看向他:“出宫吧。”
马车上,兰微霜阖着眼,问系统:【你能一直盯着周边的动向吗?】
系统不好意思地回答:【抱歉哦,宿主,我做不到呢。虽然可以回查过去一个时辰、也就是两个小时内的画面,但是这个“回放”功能不能当做“直播”功能使用,只有在宿主提出相对具体的需求时,我才能开始分析周边的数据,而且每天最多使用三次哦。】
兰微霜:【那算了,等事情发酵再说吧。】
马车突然重重一晃,兰微霜阖着眼虽然没有睡觉,但在琢磨事情、有些走神,猝不及防就随惯性往前倒。
马车车厢很大,谢淮清本来坐在靠门的地方,见状侧身探长了手,扶住了兰微霜。
兰微霜茫然了几息,然后坐了回去,顺手理了下衣袍。
马车已经歪了,兰微霜也不怎么在意的模样。
谢淮清自然地收了手,又撩了车帘问外面:“怎么了?”
和上次一样,还是谢淮清的属下赶的车。这属下平时和谢淮清相处倒没多紧张,但知道现在马车上还坐着个大人物,就忍不住忐忑了。
“回将军,刚才前面跑出来个孩子,属下想错开,没成想路边积雪太滑,那孩子又乱跑,有个车轮就陷到路边的水沟里去了……将军,要不您和……公子,先下车,属下寻人帮忙,把马车扶正?”
谢淮清看向兰微霜。
兰微霜问:“这里距离戏楼还有多远?”
谢淮清又看了眼外面的街道,回说:“不远了,若是走过去,大抵半刻钟便能到。”
半刻钟,也就是七八分钟,兰微霜觉得还能接受,便道:“下马车走过去吧。”
“是。”谢淮清拿了放在马车里的伞。
漫天雪花,需要撑伞挡雪。
照旧是谢淮清先下了马车,然后接应兰微霜下来,称呼也自然而然转为了“公子”,自称从“臣”变为了“我”,对着兰微霜也格外自然地说“你”了。
兰微霜觉得谢淮清这人还挺有意思的,他似乎真全然不担心面前这陛下变脸、寻他个大不敬的罪名。
和谢淮清同行的时候,兰微霜会一度忘记自己身上还背着“暴君”这个人设,若不是谢淮清有时会叫他公子,兰微霜偶尔还会忘记皇帝这个身份。
因着这份轻松,兰微霜才乐意让谢淮清陪着出宫,同时更觉得之前选了谢淮清给他暗中“打工”,实在是选对了,很省事一人。
兰微霜裹着披风,双手拢在披风下,谢淮清走在他身边撑伞。
伞面并不小,但也不足够两个男子都遮得严实,谢淮清将伞倾向兰微霜,他自己身侧衣袍上沾上片片雪花。
两人快要抵达戏楼时,路上一辆马车相对驶来。
马车里,宁礼本来掀开帘子在往外看,一瞅到谢淮清,他连忙就放下了帘子,不想招惹这尊煞星。
然而帘子一放,宁礼又琢磨起来——
他想垄断蜂窝煤这生意,查了源头的乌金院,这几天下来还真查到一点信息,虽然不多,比如乌金院那叫何妨的东家是个什么背景就毫无头绪、像是从天而降的一个人,但是宁礼的跟班打听到了买乌金院这宅子的人,似乎是定国公谢淮清的属下!
因为这件事和谢淮清扯上了干系,宁礼虽然嘴硬不肯承认,但经过上回戏楼的事之后,他的确是不敢再在谢淮清面前冒头了,连那座戏楼附近都不再停留。
所以,宁礼本来悻悻然打算放弃垄断蜂窝煤了。
但刚才惊鸿一瞥,宁礼看到了谢淮清身边同行的人,顿时“恍然大悟”——
他想起来了,那日在戏楼,有人称呼过谢淮清身边那位美人为“何公子”,可不就和乌金院的东家何妨是一个姓吗!
谢淮清前段时间才从北边回来,若这何公子是他在北边认识的、从前没在馥城露过面,那也就能解释为何乌金院这东家如此神秘了。
谢淮清对这位何公子殷勤得给人撑伞,除了惦记人家的美色,必然也是因为乌金院的生意!
这样一寻思,宁礼就忍不住蠢蠢欲动起来。
美人加上乌金院,宁礼可太稀罕了!
“停车!停车!”宁礼对外面嚷嚷道。
宁礼从马车上跳下来,叫上两个跟班一起,鬼鬼祟祟远远跟着谢淮清和兰微霜,还没跟几丈,就看到谢淮清和兰微霜抬脚进了熟悉的戏楼。
宁礼这会儿看到这戏楼就浑身疼,磨了磨牙,推跟班出去:“你们俩,给小爷想办法,趁着姓谢的不在,给小爷的何美人弄点药,把人给爷绑过来!哼,等成了事,美人只能带着乌金院来投奔小爷!”
两个跟班被宁礼的自信心感染,虽然还是怕大将军谢淮清,但也不敢对主子说不,便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地满口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