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兆—— by白芥子

作者:白芥子  录入:04-13

他回到出云阁,已是夜深。
乌见浒等在这里。
容兆停步山间,抬眼看到他,神色未动,径直走上去。
隔着几步距离,容兆将手中东西扔过去,是那枚日炎天晶铃。
昨夜自莫华真人手里取回,方才回来的路上他已净化了其上邪气,使之回归本貌。
“连这个也要物归原主?”乌见浒接住,问他。
“我说过会还你。”
容兆只说了这一句。
错身过时,乌见浒叫住他。
“容兆,说几句吧。”
静了一息,容兆回身,看向他的眼里不见半分波澜,昨日种种恍如乌见浒错觉。
“乌见浒,你还敢大摇大摆出现在这里?”他没有起伏的语调道,“我只要喊一声,便是你再有本事,今日也插翅难飞。”
“容兆,那夜你与我说的那句,是不是问我为何没来元巳仙宗?”乌见浒盯着他的眼睛,试图看出些许端倪。
容兆蹙着眉,还似想了想,才想起他说的是什么。
“现在说这些还有意义?”
“你觉得有便有。”
“你请回吧。”容兆却道。
乌见浒的视线下移,落至他颈侧:“你受伤了。”
大抵是昨夜与陈启打斗时弄出来的,容兆本不放在心上,也无意多言。
转身时却被乌见浒伸过来的手拽住手腕:“你——”
乌见浒话出口,又停住,忆起昨夜那一幕——容兆自穷云顶下来,万事皆休,如愿随风逝去,世上之事、千千万人,再无什么能叫他看入眼。
他心头一阵空落,想问的话忽然便问不出口了。
“你回去吧,”容兆平静道,“乌见浒,我之前说过了,你有你要做的事,我有我要做的事,只是到如今这样,你我之间已无可能,你向来潇洒,何必再多纠缠叫我看不起?”
“只是这样?”
容兆看着他,嘴角扯起一抹没有意义的笑:“是我烦了,不想再与你纠缠,乌见浒,做人不能太贪婪,既要又要,小心最后一场空,什么也得不到。”
容兆的眼神并不冷漠,甚至是带了几分调笑的语气,只是眼底透出的疏离他也不愿掩饰。
乌见浒慢慢松开了手,问:“你是不是如愿拿到了宗主位?”
容兆眉梢动了动,没否认。
“若是能助其他宗门平乱,夺回失地,元巳仙宗是不是将真正成为东大陆宗门之首,叫所有人唯你马首是瞻?”
容兆不答,乌见浒接着道:“你本也是打的这个主意,之前才会放任我行事,容兆,若论胃口,你的也不小。”
“顺势而为罢了。”他本不强求这些,但若有机会,也不想放过。
乌见浒笑起来:“我说我帮你,你不信,你看着便是。”
容兆听懂了,这人根本不在意谁赢谁输,别说南方盟,他连灏澜剑宗都随时可以割弃:“乌见浒,你就是个疯子。”
“彼此彼此。”
“不需要。”容兆直言拒绝他。
“我乐意做,”乌见浒坚持道,“我知道你不需要,你总有本事做得到,不过不觉烦吗?何必把过多精力消磨在这上头,速战速决有何不好?”
容兆转身便走。
那只灵猫却蹿出来,贴到了乌见浒身侧,容兆一眼未看,留下句“你把它也带走”,步入阁内。
灵猫围着乌见浒打转,他没有管,也没走,抬眼朝上望去。
层层叠叠的殿阁楼宇半隐于山间,山岫出云,倦鸟归处。
曾经说会给他留的门,在他眼前阖上。
夜半下了雪,这里不是北地,春日有雪,也是难得。
乌见浒随意坐下了,还是不想走,也无处可去。
想起幻境里的最后一夜,雪夜围炉时,容兆问的那个问题,或许那时容兆想听的,本就只是一句违心的动听话。
虚情假意演得久了,先上当的不是容兆,是他自己。容兆从来都清醒,但是那夜,对上容兆那一刻近似澄澈的目光,是他自己先心虚,露了怯。
雪落在身侧,逐渐堆积。
乌见浒随手团起一团,在手中捏出形状,一个个巴掌大的雪人排开在身前,是小时候他与容兆一起玩过的游戏。
那是容兆与他父母离开前夜,他俩堆了一整夜的这种小雪人,排满了整间院子,却始终默不作声,没肯与对方多说一句话。
从来互相揣摩彼此心思,不肯多表露分毫。
雪势愈大时,连那灵猫也受不住,在他身旁呜咽几句,回去了。
乌见浒看着它背影远去,没有留它。
怔神间,传音玉简随风送来,拉回他神思。
他释出玉简漫不经心地听了听,是侍从提醒他,萧檀已经通知了在这边的其他几位南地宗主,告知他们他到了这里,那些人希望他能守住汴城,寻机再夺元巳仙宗。
听罢乌见浒随意一握掌,传音玉简在他掌心碎成齑粉。
他嗤笑出声,想起那日容兆说的那句“痴人说梦”,这些人才真正在痴人说梦。
但所谓利益熏心,总有人贪心不足,要不他也不能这样轻易挑起两地纷争。
懒得想这些,他摸出随身带的那枚竹埙,靠向身后树干,阖目安静吹起埙。
容兆伫立窗边,稍一偏头,便看到下方山道上那道隐约的身影,埙声在雪夜寒风里,模糊一片。
他的思绪也飘渺不定。
事情还有很多,明日、后日,不会有清净时,但这一刻万籁俱寂中听到埙声,他却逐渐心静下来。
昨夜种种,穷云顶上的憎怨,曾经的噩梦,渐皆远去,恍若前生。
天亮时分,乌见浒终于起身。
元巳仙宗的护山法阵已重新建起,结界即将关闭,再不走便走不了了。他最后抬眼看向前方的山间楼阁,忽而身形顿住。
释出侍从交还的那件探识灵器,其间叶状凹纹上正隐约闪现白色灵光,十分微弱甚至不起眼,他之前一直未察觉。
灵器有反应,说明那最后一枚白玉就在这附近,在这出云阁内。
但如此微弱的反应,代表他要寻的东西被人下禁制封印住了。
心念几转,他收起灵器,留恋再看那方一眼,飞身而去。

乌见浒才回到汴城,便有下属来报,说起这几日这边各地的情形。
各宗精英弟子陆续自北域回来,四处又都乱了起来,打得不可开交。但如元巳仙宗这样,两日之内迅速夺回宗门的,也是特例。
“看这个势态,只怕还有得打,元巳仙宗下一个目标,应该会先收复汴城这里,之后或许会再派人去支援其他宗门。不过我们南盟此次占据了先机,也不会那么轻易让他们反扑。”
乌见浒听罢却吩咐:“去问清楚,南方盟现下占据了哪些宗门城镇,各方领队是谁、手下一共多少人,如何排兵布阵的,所占宗门内部眼下又是何情形,越详尽越好,十日之内,全部收集报过来。”
下属只以为他是操心战事,这便应下了。
将人打发,他又叫来自己的亲信侍从,问道:“你们先前搜找那白玉时,有无在元巳仙宗内部找过?”
“元巳仙宗内没有,”侍从说得肯定,“我们进入元巳仙宗内,探识灵器上从未有过反应,离元巳仙宗最近的一枚,也是埋在几百里外的汴湖湖底下方。”
乌见浒暗自思量,先前在出云阁外,灵器上白光闪现,却不是他看花了眼。
那便是说,白玉在这两日才进入元巳仙宗、进入出云阁的人身上,而那个人,最有可能的,便是容兆。
侍从犹豫又道:“我想着,是不是该去一趟羌邑?”
“去羌邑?”
“是,”侍从解释,“先前找到的那些白玉,有埋得浅的,周围山川河海皆灵气充裕。探识灵器虽面对西侧时不见反应,但羌邑的白鹭圣山便是以灵气充盈出名,最后一枚白玉的位置既无头绪,不若去那里看看。”
“白鹭山”三个字一出,乌见浒忆里那夜在那山中的剑阵里,容兆抬起的那双凛寒锋利的眼,明白过来。
他将灵器扔过去:“去吧,顺便探一探羌邑现在是何情形。”
至于他想要的东西,怕是不会有收获,总要验证一下。
下午时,萧檀亲自过来,开口便问:“乌宗主这两日去了哪里?”
“无可奉告。”乌见浒毫无客气,并不想应付他。
萧檀心生不快,忍耐住:“元巳仙宗今已失守,他们比我想象中动作更快,那个陈启也是个不中用的,或者说那位云泽少君太过厉害。乌宗主,如今只有你对上他,我们才有机会再扳回一城。”
昨夜容兆最后释出的那一剑,无论是对门内弟子,还是对南方盟众,都有十足震慑之效。
有侥幸自元巳仙宗逃出者,回来汴城一宣扬,今早云泽少君练成仙剑之法的消息便已传开,叫人望而生畏。
乌见浒却不为所动:“你也说了,云泽少君太过厉害,外头都在传他的剑法已出神入化,一剑就能撼动整座元巳仙宗,连比他修为高几个境界的门中长老也斩在他剑下,我现在哪里还是他的对手。”
“所以乌宗主的意思是,打算就此放弃?”萧檀皱眉道。
“你若是不愿意,想要据守在此,或者再寻机挑衅元巳仙宗,也可以试试。”乌见浒全不在意。
萧檀沉下眼:“乌宗主别忘了当日承诺过的,事成之后改天换日、破除陈规,让妖也能与人修有同等地位。我为你做这么多事,好不容易走到今日这一步,现下稍微遇到点不顺,你就打算撒手不管了吗?”
乌见浒偏了偏头,漠然道:“我倒是想,可惜你没有这个本事做到,我也没有。”
“你——”
萧檀恼恨不已,他们的的确确都被这个人骗了,他自己的目的或已达成,便打算就此抽身,世上焉有这般道理!
乌见浒依旧是一副无动于衷之态。
僵持片刻,萧檀咬咬牙,拂袖而去。
十日后。
乌见浒走入街边茶肆,步上二楼,拣了间雅间进去。
自从南方盟占据汴城后,昔日繁华城池很是萧条了一段时日,最近才陆续又有酒肆茶楼重新开业,望川阁便是其中之一。
他临窗坐下,捏着茶杯望向窗外,前方远岫浮云处,便是元巳仙宗。
可惜护宗法阵已重建,他是再没机会进入了。
片刻,侍从送进消息,他们的人已经到了羌邑,在白鹭山中确实一无所获,非但如此,自当日萧如奉寿辰后,那座山上原本充盈的灵气便一日日消散了。
完全不出乌见浒意料。
“还有便是,元巳仙宗也派人去了羌邑,设法救出了被软禁宫中的萧如奉,如今已经在把人带来这边的路上。”侍从道。
乌见浒眯起眼想了想,吩咐:“截住消息,别让萧檀那里知道。”
之后他又喝了半壶茶,消磨半个下午,才起身。
下楼时他走向柜台,两指并起,轻敲了敲柜面,正在打算盘的掌柜抬头,不明所以看向他。
乌见浒扔了一本册子过去:“交给你们公子。”
掌柜面露惊讶。
乌见浒已转身离去。
元巳仙宗。
容兆出现在宗门水牢,等了片刻,狱卒将人带来。
是池睢,手脚都上了镣铐,容色灰败,不见半分昔日大比上天才剑修意气风发的影子。
南方盟被俘余孽皆押在这水牢内,容兆亲自前来,却是出人意料。
“云泽少君……”池睢开口,终究羞愧难当。
容兆没有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道:“我给你机会弃暗投明,你肯不肯?”
池睢犹豫问:“云泽少君要我做什么?”
“我放你出去,你回去灏澜剑宗,帮我做些事情,放心,不是千难万难之事,不会叫你平白送了性命。”容兆道。
池睢愈觉难堪,虽是听宗主号令,但趁人不备进犯侵吞他人宗门,实无道义,他却做了,如今若又背叛宗门,他才更如卑劣小人。
容兆全不在意他这些纠葛心思,耐着性子等他做决定。
片刻,池睢垂头,挣扎过后低声道:“我听云泽少君的。”
“想好了?”
“……想好了,”池睢下定决心,抱拳,“愿听云泽少君吩咐。”
容兆抬手在他面前一拂,一簇邪气入了他眉心。池睢一愣,虽觉怪异,却并未察觉出那是什么。
容兆也没解释,只要他日后不再起异心,这一簇邪气于他无丝毫影响。
听罢容兆交代的事情,池睢咬咬牙,索性道:“有一事,宗主的目的,像不只是东大陆这些宗门。之前刚到汴城时,我曾见他的几个亲信匆匆出门,因我天生识听强于常人,隐约听见一句他们说‘有白玉叶片的消息’,却不知是何意。这一路过来,他们这样四处找寻东西似乎也不是第一回。”
容兆眸色微变:“白玉叶片?”
“是这么说的,我也不知这白玉叶片是什么。”池睢道。
容兆却瞬间想到,当日他自白鹭山中拾来,一直被他封印带在身上的那枚叶状白玉——他知那东西定然来历不凡,却始终不明那究竟是何物。
不想在池睢面前过多表露,他不再问。
“你只需做好我交代的事情,旁的这些,以后也不要再与人提了。”
池睢点头,更后悔当初一念之差,去了灏澜剑宗:“多谢云泽少君愿意给我机会。”
离开之前,容兆忽又道:“其实你当日选择去灏澜剑宗也没错。”
“我……”
“人往高处走,本就是人之常情,”容兆道,视线看向的方向却是虚空,“换做是我,也会与你做一样的选择,只不过乌宗主那个人——”
“他如何?”池睢下意识问。
容兆的神色微顿,在昏暗光线里辨不分明,那句“他不值得”最终没有说出口。
之后他回去议事殿,几位长老正在此等他。
他如今名义上还是代宗主,因那夜的大火将紫霄山烧成了荒山,尚需等待紫霄殿重建,才能举办正式的宗主继任大典。
尽管如此,外敌内患,诸多事情,都等着他做出决策。今日他们将要商议的,便是对一众降俘的处置。
“这么多人,总不能都杀了,”听罢报上来的降俘具体情况,容兆道,“暂且留着吧,日后还能拿这些人跟南方盟谈判。”
“还要跟他们和谈吗?”有长老气不顺,“我看不给他们一个教训,不狠狠杀一杀他们的锐气,谈也是白谈。”
“自然,”容兆点头,“他们做下的这些事情,总得付出代价,不过眼下还是要先救急,助其他宗门夺回失地,日后才能慢慢跟南方盟算这笔账。”
“依我看,南方盟不过乌合之众,既是灏澜剑宗一力搞起来的,最大的祸害便是灏澜剑宗,只要除了灏澜剑宗那位,剩下那些人群龙无首,谁也不服谁,自己便要先乱起来。”某位长老道。
其他人附和:“言之有理,听闻那位现下就在汴城里,我们不若派人混进汴城,伺机将他暗杀,之后再要夺回汴城,便也不费吹灰之力。”
“如何暗杀?”容兆落过去的目光里看不出真意,“派一般弟子去,必不能成,还是诸位长老愿意亲自动手?便是你们去,又有谁有把握自己一定能得手?”
众人面面相觑,到底没人出这个头。
他们修为确实都在乌见浒之上,但那位与容兆一样在剑道上深不可测,容兆能制服陈启,能一剑震慑宗门上下,那位保不齐也有这个能耐,谁都不愿贸然尝试。
“我也没把握,”容兆说得直接,“所以我不会去。”
“但——”
“不必想暗杀之事,”他打断,“想要分化南方盟,没有那么难,我自有主意。至于汴城,我已派人将萧如奉带回,待他人一到,揭穿那萧檀是狐假虎威虚张声势,萧氏那些人还有几个肯乖乖听他的,他们守不住汴城的。”
回到出云阁,已是日暮时分,尚有诸多琐事待他处理。
少顷,望川阁派人送来的册子呈到了面前。
听罢来人禀报,容兆垂眸静默片刻,接过那本册子,挥手让人退下了。
以灵力解开其上禁制展开,一页一页翻过去,俱是南方盟内部情报,细致详备,还包括那些南地宗门本身的情况,连那份全界舆图也拓印在后。
有这了这样东西,别说收复失地,他们想要反过来占据南地也未尝不可。
容兆心头却无波涌。
翻至最后时,他的目光却又停住。
纸页间夹了一枝花枝,娇艳盛开的桃花,被那个人以不知什么妖术定住,永久留存了花苞怒绽的这一刻。
旁边附上一行小字——
“晨起见窗外桃枝开了,赠卿卿,念好。”
容兆盯着这行字片刻,将花枝捏进手中,娇色花苞转瞬在他掌心间碾碎。
乌见浒的传音进来时,容兆已翻开那份拓印的全界舆图细看。
“东西收到了?”
半晌,容兆才不轻不重地“嗯”了声,也是漫不经心的。
那头的声音一顿:“难得,你还愿意听我说话。”
而不是像之前那样,直接屏蔽传音。
“你还想说什么?”
乌见浒被问住了,他本也没想到容兆会理自己,一时竟无言。
“乌见浒,我之前说过了,我不需要这些。”容兆提醒他。
乌见浒无奈道:“我也说过,我乐意做。”
“你这次的目的又是什么?”容兆直言,“借我的手把这把火烧得更旺?好给你更多的乐子看?”
“我说了,我帮你。”
“没有必要,”容兆将册子阖上,扔到一旁,“乌见浒,我做事有我自己的盘算,不会每一次都选择顺水推舟,你说的速战速决,这却不是速战速决的方式,只会让这场纷争更扩大化,永无宁日。”
那头沉默一阵,终于道:“我现在做什么,你都不会满意了。”
“我满不满意,有什么分别?本也不是重要的事,算了吧。”
容兆的话到此为止,断开了传音。
他继续处理手头堆积的宗门文书,须臾,却又停笔,失神片刻,起身走去窗边。
窗外早春的花枝开到眼前,不比方才夹在册间送来的那一枝开得潋滟。
暮色已晚,又想起那夜他站在这里,听那人于山道间吹了一整夜的埙——怅然萦绕心头,却难化进春风里。

容兆步入其中,抬手一拂,殿中照明灵器亮起,九层宝阁灯火通明。
所幸他提前将这里的护殿法阵加固,先前才未遭南方盟洗劫祸害。
容兆抬眼望去,这里是只有本宗宗主长老能踏入的禁地,上一回他拿到日炎天晶铃,莫华真人也只破例让他进来了三日。
如今他却已是元巳仙宗宗主,虽还未办继任大典,宗门上下都已改口,这天音阁,也能光明正大进入。
他的眼中却无兴奋,晃眼扫过四周,依旧对那些典藏功法不感兴趣,沿着阁中木质的旋转楼梯一步步走上去,至最顶层,搜寻那些少有人问津的上古博物志。
他在那几万册书里细致搜找,一本一本翻阅,找寻他想要知道的东西。
天光经窗棱雕琢,落进楼阁中笼住他身影,慢慢淌过他手背和手中书页,再一点一点收缩,直至收于窗边一角,斜阳已偏西。
他迈步转过另一侧书架,停住,向上方瞟去,自角落里抽出书,目光微微一滞。
书封上是古体的《通天神树》四个字,再无别的。
书在这里或许几百、几千年无人翻看过,上方尽是尘埃,被他以灵力抹去,翻开——
【天极峰顶,神树接宇、连通九霄,登此通天路者,立地成神……】
这书分在古志一类,其上内容更如怪谈。
上古时,因天外之石降落,此方世界结界出现异动,濒临全界崩塌。有上神为救世降临此界,为能在之后顺利返回,于天极峰顶留下了一条通天路。
岂知世事无常,上神陨落人间,世上却从此留下了通天成神路的传说,若能得机缘由此路登天,便可得上神身份,立地成神。
书中言所谓通天路,其实是一株长在天极峰上的通天神树,枝叶层叠,一路延展至九霄。
但事实上,那天极峰顶,不过方圆半丈,唯见一片荒芜。
书往后翻,又有——
【神玉百枚,其形如叶,点亮通天神树,登天路现世。】
容兆目光蓦地停住。
他凝视着那一行字,久久不动。
自白鹭山中得来的那枚叶状白玉释出乾坤袋,浮于他身前,其上封印解除,丝丝缕缕的仙气溢出。
原来如此——
乌见浒挑起这场两地纷争,是为趁乱入各大宗门搜找收集这样的神玉,他要点亮通天神树,他想走那登天路。
当初在天恩祭的祭台上,他们关于通天成神路的对话仍在耳畔,离开九霄天山那日的山道上,那人望向前方天极峰顶的那个眼神也犹在眼前,在此时此刻,终于都有了答案。
难怪他始终抱着看戏看热闹的心态对待所有,丝毫不在意世间纷乱、谁死谁活,从一开始他就打算撇下一切,独自走上那条成神路。
传闻之事,那人却当了真,并且付诸了行动。
乌见浒当然不是第一人,“战神弃通天成神路,将希望之种撒向人间”,三千年前,早已有人做到过。
或许那位战神集齐了一百枚神玉,又最终放弃,将神玉散落四方大陆。若非白麓山之前的一场地动,他手中这枚也不会至地底深处翻出,被他拾得。
漂浮眼前之物若真正现世,世间风雨,才终将永无宁息之日。
容兆忽然想笑,又觉悲哀,想起当日自己问出的那句“成神了,然后呢”,和那时乌见浒一瞬间的沉默。
乌见浒答不出来,也许等他能答出时,也再无可能告诉自己。
暮色已沉,天边余晖只剩最后一抹,霞光依旧耀目。
走出天音阁,容兆在殿前空旷无人的广场上盘腿坐下,望向远近绵延起伏的群山万壑——烟岚浩渺笼于其上,被晚霞点缀,恍如虚境。
万水千山皆在他眼中,却不进眼底。
所谓良辰美景,怎敌仙宫岱舆、神霄绛阙,令人神往。
从一开始,便注定了最后的结局。
稍晚些时,有侍从上来,低声禀报。
“宗主,羌邑带回的人,到了。”
容兆耷下的眼微抬,眼中只余一片冷沉,吩咐:“传令下去,今夜便动手。”
他亦起身,将所有翻涌的神思尽皆压下,再不去想。
更深夜阑,嘹亮哨鸣划破黑夜阒寂,响彻汴城上方。
凌乱足音伴随哗声四起,城楼上一处接一处燃起火把,映亮半边夜空,也叫他们看清了前方异动。
元巳仙宗大批修士毫无预兆地压境,趁夜攻城。
萧檀闻讯赶到城楼时,两方已交上手——
推书 20234-04-12 :入幕之臣—— by楚》:[穿越重生] 《入幕之臣[重生]》全集 作者:楚天江阔【完结】晋江VIP2024-3-27完结总书评数:224 当前被收藏数:1915 营养液数:482 文章积分:26,126,354文案:1.在蔺阡忍的庇护下,穿书而来的年听雨只需要考虑四件事,吃好喝好睡好以及把蔺阡忍哄好。为了获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