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钰微微蹙眉, 他倒不是担心给钦差的权力太大以至威胁自己, 毕竟他们全家人都还在京城。
他沉声道:“葭州积弊甚久, 卫所等忠奸不辨, 尔等也当小心为上。诸位乃朝廷肱骨, 还当珍重自身。既如此,朕特旨允尔等调遣军队,但朕有言在先,农之一事涉及国本,如若此事不成...朕必将严惩。”
刘修等神色一凛,连忙齐声道:“谨遵陛下旨意,臣等必当尽心竭力。”
陛下登基以来便雷厉风行的处置了甄家和几家国公,就连昔日颇得先帝荣宠赫赫扬扬占了一整个条街的贾家如今都遣散家奴,蜷缩在京城一角。
他用朱笔在折子上将纳赎金额再次提高千两,示意内侍递过去后又道:“诸位为官多年,如何行事也不必朕来教导。”
“是。”
几人正要走,正巧御膳房的人将午膳送来。赵钰便收敛起面上的严肃,带上几分笑意温和道:“让你们赶巧了,我记得今日的午膳有一道蒸羊,冬季用最是滋补。”
说着便示意喜春将蒸羊单独挑出去,刘修等人喜笑颜开,连忙谢恩道:“多谢陛下。”
他们可知晓,御膳房的蒸羊做得极好。况且陛下赐膳也是看中他们,想来葭州一行陛下定然会护住他们。
要清查葭州容易,要清查土地也不算难,可谁都知道这样大的事牵扯必然甚大。葭州的望族吃下这么多土地,积累这样多的钱财,可这些钱财最终到了谁手里他们谁也不清楚。
这也算陛下表态,好歹那些人不敢妄动。
三人中心里最没底的便是王子腾。王家曾暗地里支持义忠亲王,与他们交好的勋贵家族贬职的贬职,流放的流放,可王家却仍旧是原样。
这样诡异的宁静让王家人日夜难以安眠,王子腾的头发也是一把一把的掉。如今好容易有了差事,纵然是这样得罪人的事,王子腾也定要想个法子办得圆满。
赵钰对此也是心知肚明,再加上三人中刘修出身的刘家已然投诚,白金虹又是自己人,三人这样的组合让他也很是放心。
他将三人打发走后便问道:“景明怎么还没过来?”
刘康笑道:“柳大人才打发人来说今日会迟些,许是核对的晚了。陛下可要先用膳?”
赵钰闻言便放下心,只道:“等景明过来再一同用膳。对了,义忠亲王府上可有异动?”若不是今日见着王子腾,他险些就要把这个大哥给忘了。
当初要跟着义忠亲王逼供谋反的一群人差不多都被自己处理了,便是剩下些小鱼小虾也翻不起浪花。他可还记得先时这个大哥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的情形,如今境况调换,倒让他心里有些复杂。
刘康垂眸,低声道:“大王爷府上并无异动。”
赵钰微微蹙眉,他相信义忠亲王对自己恨之入骨,二人之间绝无转圜的可能。况且他为人轻浮,却又被人养成一副霸道的性子,万万没想到他竟这么能沉得住气。
可义忠亲王府上几乎全是自己的人,若是有人被收买...赵钰想到此处忽然有些警惕,走到一旁放着有关义忠亲王府的密折。
单看折子倒是并无不妥,成日看书作诗,一日二餐也未有少用过。虽说大哥生性并不爱这些,可被圈禁时也没有其他事可消磨时间,倒也没什么疑点。
忽然,赵钰蹙眉道:“他原先的妾室已经被遣散了,宫女也都收回宫内,哪里又跑来的妾室?”
当初他圈禁义忠亲王时只留下其正妻甄氏,其余的侧妃妾室一类均被赐了遣散银子遣散。她们也都还年轻,又有好家室,再嫁也不算难。
义忠亲王身边本不该有女子才是,但密折上赫然写着夜里妾室侍寝。赵钰为了避免他这位好大哥生育子嗣也很是废了一番功夫,突然发现这样的纰漏很是不满。
刘康闻言也仔细回想一番,身后突然冒出些许冷汗,忙道:“臣这就命人细查。”
“这是怎么了?”柳安正从后面进来,见赵钰和刘康面上皆是凝重,刚做完活儿的好心情不免下落几分。
赵钰见刘康这就要急匆匆离开,忙道:“伴伴用了午膳再去吧,也不差这一会儿。”
刘康只胡乱应下,到后面草草吃了点儿便往义忠亲王府上去。出了这样的纰漏,必然是出了内鬼,他不亲自去看看绝不放心。
赵钰见刘康离开便看向柳安,神色凝重道:“义忠府上有些不对劲,实在太过安静了。他当初刚被我圈禁时还有精力日日在府里骂我,没道理到了这步田地反而没动静。”
柳安闻言微愣,不确定道:“以义忠王爷的性情,说不得彻底死心了也未可知。”说着便又劝道:“说到底他已然是秋后的蚂蚱,一日的功夫就能查得清清楚楚,玄泽当放宽心才是。”
赵钰将此话听进心中,神情不免有些放松。
一旁的喜春忙见缝插针道:“陛下,不如现下就传膳?”
柳安笑骂道:“这会儿不用膳还让陛下饿着不成?还不快传膳来。”
“是。”喜春见赵钰的情绪好了不少,也连声应下,忙让内侍将温着的膳食一一端进来。
赵钰敲了下柳安的额头,笑道:“就你精。”
柳安笑着抿唇躲开,两人一同用了午膳后休息片刻才各自去忙。
作者有话说:
晚安宝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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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钰赐下的那道蒸羊让不少人眼热, 千方百计打听那三人是怎么忽然得了陛下青眼。
昨日他发下的那道圣旨被内阁截下来,并未外流,因此不少人并不知晓。可也有些素日与户部、吏部关系近的,也从王常鸣、刘闻口中听到些许风声。
说是陛下要开始清查土地, 若有违法的都要从重惩治。
秘密一旦流传出去便不再是秘密, 一时间不少消息灵通的都听到这个消息。许多心中有鬼的人整整一个下午无心做事,时不时晃神注意宣政殿的动静。
另有些大臣则是因着手上的实权, 自持得了赵钰的信重, 便大着胆子求见。好歹面圣后能知道些许消息, 总比现在两眼一抹黑的好。
每隔一会儿,喜春便要来报某某部某某人求见, 赵钰批一份折子就得抬头好几次。多来几次便烦了,直言吩咐道:“今儿下午求见的不说具体事项一律不见,让他们趁早都散了。”
“是。”
“等等,先别忙。”赵钰叫住要离开的喜春, “去催催内阁, 让他们把圣旨明发。告诉谢宁,这样的事下不为例。”
赵钰原不想理会这些, 只是事情既然已经传扬出去, 满城的风言风语不处理也不成。若放任下去指不定越传越离奇,反而惹得民心不安。
毕竟土地是天下人最关心的事, 这样的消息传出去不免让百姓心思浮动。可他满打满算也不过继位半年,这会儿赶忙去清查土地就是嫌自己的位置太稳当。
况且从他几次出宫来看, 百姓对官吏畏惧居多, 信任甚少。若这会儿清查土地, 别说官吏会想办法搪塞, 百姓也会以为朝廷要将他们的土地收走, 定然阻碍重重。
倒不如先将此事放一放,待百姓真正信任朝廷时再进行不迟。至于葭州百姓...以葭州的情况来说,那边的百姓现在最期待的恐怕就是朝廷派人清查土地。
喜春有些犹豫,劝道:“陛下,钦差出京还要预备好几日,这会儿就把消息传出去,就怕葭州会有准备。”
赵钰只笑道:“不必多管,葭州又不会长脚跑了。便是他们能收买百姓做伪证,也得看人家买不买账。”
百姓不过是读书少而已,又不是傻子。即将能回到他们手里能种粮食的土地,和望族施舍般给的几两银子,当然是土地更重要。
葭州收拢土地的望族若要脱罪,现下最好的法子自然是将手中超出规格的土地全部卖给百姓。可习惯了搜刮民脂民膏,他们若真能如此决断,赵钰反而要佩服他们。
赵钰又玩笑道:“这也算给他们吃颗定心丸,免得整日忧心忡忡不好好做事。若再有上蹿下跳过来求见,先让他站在日头底下晒。”
喜春笑道:“还是陛下英明。”说着便赶忙去另一旁的偏殿传话。
果不其然,将圣旨明发下去后便无人过来寻赵钰了。原本葭州的事与他们无关,清查土地对朝廷对百姓来说又是好事,他们此时蹦出来不免让人疑心。
既然一时半会儿牵扯不到他们身上,他们便也放下心来安心做事。
百姓对土地最是敏感,一时间京中最时兴的话题便从那家大来书斋变成葭州土地兼并案。这可美了茶馆的说书先生,一日日的新闻故事说不完一样,总有更新鲜更引人注目的。
因着王清出身葭州,又是新晋的状元郎,一下衙便有一同登科的榜眼探花邀请同去茶馆吃茶。
苏泽轻轻将茶碗放下,咂摸几下茶味儿后道:“略涩了些,不过味儿也香。”
他正是此届探花郎,生得俊秀雅致,又出身江南大家,浑身的书卷气让人见之心喜。王清长得不起眼,又出身寒门,并不懂茶,一笑后便道:“我倒尝不出来。”
榜眼周直同王清一般出自北方,家室不显,闻言只憨厚一笑道:“吃着不如当时殿试的茶好。”
虽说贡生们殿试时为了避免出恭会特意不饮水,但殿试结束后他们也会尝一尝提供的茶水。毕竟好容易进一次宫,对某些人来说可能一辈子也只有这一次能站到宣政殿的正殿上了。
三人寒暄几句后,苏泽便好奇道:“王兄籍贯葭州,不知对此事了解多少?”
他家长辈正巧在户部做侍郎,也算是位高权重。可此事他也未曾透露多少,只道是王尚书和刘尚书商议好后奏报。
这也是圣旨的说法,可苏泽却不信。两位尚书为官多年都不曾管过这样的事,怎么今年出了个葭州的状元就管了。
王清微微一愣,旋即明白过来,正色道:“苏贤弟慎言。此乃家国大事,两位尚书心系百姓,自然要为百姓着想。”
苏泽讪讪解释道:“是弟莽撞了。只是葭州百姓太苦,弟不免多关注几分。吾等为官若不能为百姓,也算是白费了这番苦读。”
周直笑着岔开话题道:“使百姓安乐才是吾等大丈夫所为之事,苏贤弟此言极是。”
王清这才面带忧心道:“葭州学子大多为望族出身,少有我这般寒门,便是因着此事。乡亲们佃着地主的地才勉强能活下去,靠着一手打猎的功夫才能多积攒银钱。里长为了给村里添些地总往衙门去,可他们也都同那些地主一样可恨。”
说着他狠狠捶了下桌子,眼中闪着点点水光道:“我是乡亲们举全族之力供出来的,前来京城也全靠了他们猎皮子给我凑钱。如今陛下圣明,彻查葭州土地,我便是立时死了也甘心。”
他心中的辛酸苦痛一齐涌上心头,想起里长满身伤哭丧着脸回来,又想起他将一块儿块儿杂色碎银子塞给自己的叮嘱,不免伏在桌上痛哭起来。
此举惹得周直和苏泽面面相觑,但此举虽唐突,却无疑是将他们二人当成自己人,心中不免待王清更亲近一层。苏泽更是暗中告诫自己不可再这般莽撞,平白惹人伤心。
他是名满江南的贵公子,心中对王清这般品貌不扬却又压自己一头的人不免有些轻视。神情也难□□露几分,倒不怪王兄忆起往事这般伤心。
苏泽劝慰道:“王兄很不必说这样的话,你一来陛下就清查葭州,可见你的前程不小。长远想去,日后致仕回了家乡再教出几个状元郎,岂不是更好?”
周直也道:“此次陛下特意派了王节度和白侍郎,你也当知道陛下的心意。”
说着朝皇城的方向一拱手,笑道:“你来京时走过的三合土路所用的东西便有不少都是陛下从私库里拨出的,陛下心中念着百姓,你也当放心才是。你我等三人得遇明主,正是天大的幸事。”
王清被两人劝解也渐渐止住哭声,红着双眼抬起头。
周直见他满脸泪痕,不免让小二送来热水让他净面,看他心情好些才转移话题道:“下面说书先生开始讲了,咱们也听听。”
这边安静下来不再吵闹,隔壁厢房便也不再静默。
柳安有些惊奇道:“没想到王状元看着这般稳重的一个人,还有这样的时候。”
茶馆的隔音并不算好,因此常来的客人们并不会高声说话。他和玄泽一同出宫,本是想听听说书先生们编排了些什么,没成想反而不小心听了新登科的一甲三人的墙角。
赵钰却道:“人压抑久了只怕心中苦闷难言,能借着这个机会发泄一番也好。王清那样的出身,又有一身傲骨,只怕不容易。”
他原不打算让王清陪同,虽说葭州土地兼并案的引子就是王清,可素来便有官员不可在籍贯地为官的规矩。王清虽也是苦主,可既然为官也不好破例。
但看此情景,倒是让王清亲自前去也不错。他的名声想必已经传到整个葭州,百姓们也亲近他,不妨破例一次让他参与此事。
作者有话说:
晚安宝子们,今天好阴间啊QAQ
第101章
柳安闻言有些愣神, 见赵钰神色淡淡不免拉住他的手以示安慰。他都险些忘了,陛下虽锦衣玉食,但在深宫中亦有说不出的难处。
说书人一拍醒木,赵钰和柳安便也放下心事朝下面看去。
喜春道:“可要臣将门打开?”
见赵钰应允, 喜春便将屏风展开遮住屋内众人, 又将门打开好让说书人的声音传进来。
“话说今日皇城里出了件大事儿,闹得呀那是沸沸扬扬, 全城上至官老爷们, 下至走卒贩夫全都轰动了。茶客们可知是什么事儿?”
下面大厅里坐着的客人们笑着嚷道:“葭州的土地兼并啊, 刘老二你都说了一上午了,到底行不行啊你?”
说书人一拍醒木, 笑道:“正是葭州的土地兼并。你们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还容小老儿细细道来。”
“话说今科状元王清籍贯葭州,自小家贫,村里的田地都被当地望族给买走了。这村中人啊, 便铆足了劲儿要供出个官儿来为他们做主。可巧这王清幼时便聪慧过人, 什么书都一看便会,竟是文曲星下凡, 乡亲们便都乐意供养他入私塾。”
“这位文曲星自幼体察民生疾苦, 心中便氤氲着一股不平之气,待他高中后便谒见王常鸣王尚书诉说冤情。堂堂尚书寻常如何能知晓偏远之地的事, 当即便大怒命人详查近年葭州的赋税,可巧便查出问题来了。”
说书人压低声音道:“这葭州的税年年都邻近的州一大截, 你们想想, 一样的地界儿风貌, 一样的气候粮食, 怎么就单单漏下葭州呢。”
“王尚书察觉不对, 连忙又去寻吏部的刘尚书,两人呼啦啦查了葭州的卷宗,只觉得毛骨悚然。他们万万没想到那些人竟这么嚣张,联手把葭州的土地都买下,却让葭州百姓无田可种,只能给人做佃户为生。”
“最穷最苦的时候,连观音土都被人抢疯了。一家子老小统共寻出来一身衣裳,白天就赤身裸体的缩在家里,晚上才能出门儿。”
“那惨的哟,别说摸不着粮食的边儿,就连水都快要喝不上了。更别提传宗接代,就是能娶上媳妇,生下十个也养不活一个来。更有那些死村,一个冬天下来全村都被冻死在家,还是收税的粮官儿去了才晓得。”
下面茶客也不再嚷嚷,全神贯注的盯着说书人。先前消息传出来时都是泛泛谈起各地收成,不曾想现在却直指葭州。他们大多自小便生活在京城,纵然不是锦衣玉食的富贵人家,却也从未受过这样的苦楚,一时间心中均是酸涩难言。
忽而有茶客问道:“前段时日各处都在修路,圣人还派了不少人出去,怎么就没发现这些?”
说书人一愣,笑道:“这你可是说到点子上了。那葭州衙门里的人也不傻,上面拨钱让修路,还管得这样严,他们可不就照办。葭州这样的情况,他们巴不得赶紧办成了好送走那些人,怎么敢拖着呢。”
“况且百姓如何敢与天子近臣搭话,那些龙威卫生得虽相貌堂堂,却也一身的煞气,寻常人见了夺都来不及。”
茶客们听得津津有味,怪道都传这家茶馆背景深,才发生多久的事,这儿就能知晓得清清楚楚。往常这说书人说话就大胆,不曾想今日直接拿状元郎和王尚书说事,看来是真不一般。
说书人三言两语将话题掰回正轨,又好一通夸了圣人英明。清查葭州还不忘派遣有兵权的大人作为钦差,可见是下定决心了。
下面茶客捧场,说书人自然也更起劲,抑扬顿挫间更是引人入胜。下面热热闹闹的,待散场后茶客们更是意犹未尽,嚷着要多来一场。
柳安叹道:“也着实苦了百姓,可恨先帝竟不曾察觉,不然定然不至于到这种境地。”
赵钰奇怪的看了一眼柳安,讥讽道:“甄家在江南占了多少土地你以为父皇不知晓?他只管自己逍遥,何曾想过为君者当做的事。”
柳安心知这讥讽之意并非冲着他,但身为人臣也不好谤议先帝,便只是缄默不语。
偶尔,赵钰也会庆幸父皇不曾过多关注他。
皇位来得太容易,父皇便也从不曾珍惜,更不明白皇位代表着什么。如果父皇按着他的那一套去教导自己,为君者只知享乐荒淫,自己怕也不会有今天这样的心智。
柳安岔开话题道:“玄泽这茶馆真不错,找的说书人也好。”
赵钰微微一笑,却听见一旁的厢房里有些动静,便闭口不言。王清曾与他交谈过,殿试时自己也曾说过话,若是在宫外被人认出来难免有些尴尬。
待王清等人离开,柳安笑道:“还未曾恭贺陛下又得能臣,这一甲三人都是好的。”
纵然苏泽出身好,又有在朝中做侍郎的族人,可他心地不坏又有仁心,拿捏好分寸用起来也放心。王清和周直更不必说,与朝中的牵扯甚少,只要日后不被迷花了眼,前程必不会差。
毕竟理政总以守成求稳为上,便是他们日后做了一地父母官,只要不横征暴敛使百信生活安宁便是好官了。
赵钰点了点柳安的额头,搂了搂他的腰身便放开道:“就你会讨巧。走吧,咱们一同去大来书斋看看。若这也做得好,两项一并赏你,如何?”
柳安笑着应下,借着搀扶的动作和赵钰正大光明的牵手离开。旁人见了也只以为是赵钰格外讲究,这样的达官贵人也极多,他们见了也并不在意。
两人原以为现下书斋并无多少人,不想门前竟停了不少马车。左右两个门分别进出男客女客,里面燃着的烛火透过琉璃窗子映出来,明晃晃的好看极了。
柳安从马车探出头,左右瞧瞧便吩咐道:“从后门进去吧,前边人多眼杂的。”
赵钰道:“我瞧有些马车还是女子所乘,怎么如此晚了还在外面?”
京城的治安虽好,但大家小姐夜晚出门到底惹人非议,于她们自己也并无好处。赵钰虽欣赏贾元春那样聪慧大方的姑娘,却也心知这世道待女子的苛刻,因此不免有些叹息。
柳安笑道:“她们自有人家兄弟照拂,哪里轮得到你为她们操心?近几日算是头回开张,我为了热热场子特意下帖子请了不少颇通文墨的公子小姐们,许是今日格外尽兴才迟迟不曾散场。”
说话间马车便停下,两人下了马车后便从男客进出的门进去,穿过台阶后忽然便觉眼前一亮。
室内的烛火通明,又放置不少铜镜,亮堂堂的。
作者有话说:
今天很阳间哈哈(*^▽^*)
大来书斋的格局并不同寻常书斋一般, 反而依着赵钰和柳安的意思改动颇多。
原先这儿是四五家的铺子全部被打通,又一同起了二层。从外头看,书斋的门便有三个,左门进出男客, 右门进出女客, 中门则是工人、掌柜的寻常进出。
大来书斋以门面为中轴分向两侧,左右门进入后便是一间大大的悦目斋, 放置着不少桌椅以及放置物品的柜子。
而从悦目斋推门出去, 外面全然便是藏书馆一般的存在。一排排书柜立在原地, 书柜的侧边都钉着木牌写明经史子集,其中的各类书籍便按着年份排列其中。柜门上的小窗为了方便特意用琉璃, 从外面一眼就能看清。
为了避嫌,更为了方便前来看书的客人,书斋还安排了几个识字的伙计在每排书柜旁坐着,如有寻不到书籍的只管去问。再者书柜林立, 书斋又特意为女客备下悦目斋, 若有女客被不懂事的男客冲撞了反而不美。
待客人取下柜中书籍后,如果要带到悦目斋, 一旁的伙计就会记下书籍的编号以及取书人的编号以及取书时间。
——每位客人在入斋之前都需要到掌柜的那里登记姓名籍贯等信息, 随后为其编号。当然,如果表示就坐在原地阅览, 伙计也不会给自己多事。
二楼则是为文会雅集而设,又有一列雅间专为喜好清净的客人预备。当然, 无论是文会还是雅间都是要钱的。
赵钰在预备开书斋之初便有设想, 总不能让别的产业一直倒贴银子养着书斋, 也得书斋自己能多些进项才是。
两人见一楼的斋房内只有零星几个人, 便提脚往里走。喜春仍留在下面看马车, 好歹柳安也颇有几分武艺,不必担心赵钰的安全。
因着书柜遮挡视线,赵钰也无法看清里面有多少人,只能瞧见柜子前坐着的伙计都还算精神。柳安便拉着赵钰各排都转一转,好让他瞧瞧还有哪儿没考虑到的。
赵钰兴致勃勃的看过去,许是刚开业的原因,柜上的书籍倒是都还干净。柜门被做成推拉门的样式,轻轻一划便可推开。
只是下一瞬,两人刚转过身,却见这一排中正有一带着面纱的妇人在挑选书籍。伙计似乎出恭去了也不在,赵钰便要和柳安先行离开。
“请公子留步。”
透过面纱并不能看清那妇人的神情,她十分恳切道:“我与婢女身量较矮小,劳烦公子帮我取下最上层的《数学九章》。”
赵钰脚步微微一顿,和柳安对视一眼后便上前将那本《数学九章》取下。妇人得了书后微微一福便带着侍女自行在册子上登记,拿着书去了右边的悦目斋。
“倒是少见喜欢数术的。”赵钰也没当成一回事,只感叹了一句。
柳安也有些惊奇,寻常女子并无读书的机会。便是父母开明教导姑娘读书,也是为着姑娘日后与夫婿琴瑟和鸣,并不会教导数学。
但背后议论到底不好,况且书斋内不好高声言语,两人便就此住口。